廖盈盈语气沉重,点到为止,不再继续往下讲了。
当初贺召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好几遍对甜喜说:“如果咱俩早点认识,哥哥绝对会罩着你。”
而后来遇到了邵子凝,有那么一刻,他一定也觉得很像吧。他多希望自己真的可以穿越时空回到过去,回到无助的甜喜身边。
走上前去帮忙,除了好心,更多的是他对甜喜的不忍。
廖盈盈笑了笑说:“你盯了贺召那么久,甜喜的这些基本情况你肯定已经调查过了。”
邵颜大方承认:“是有些了解。”
廖盈盈一直想个机会探探她对贺召的态度,没想到今天能聊这么深入,干脆也不装了:“我听说你女儿有自闭症。”
“……对。”
“你想让贺召带你女儿走出来?这不现实。”
邵颜笑了一下:“廖小姐你是个聪明人,既然你也调查过我,那你该知道我这个人是信命的。甜喜的过往有再多难处,至少她现在走进了光明,这条路的成功对于仍然在黑暗里徘徊的人来说,宁可信其有,宁可去尝试。”
“可是贺召已经为甜喜付出了自己的全部青春和精力,不可能有第二遍的人生去帮你们。”
“我知道。”
所以邵颜在尝试过之后,还是选择了联系亡夫的哥哥。
先天性自闭症的情况很复杂,除了心理治疗,还需要药物、物理等多方面配合。说到底,对于贺召,她不过是病急乱投医,什么都想试试罢了。
震耳的音乐声响彻整层楼,另一批小朋友开始登台表演。
邵颜沉默了一阵后突然问道:“贺召……是不是喜欢甜喜?”
廖盈盈满脸难以置信:“连你也看出来了?”
邵颜挑眉:“之前我就怀疑过,但是没证据。昨天跟叶敛青一碰头,他神神秘秘嘀嘀咕咕一大堆,更加确定了我的猜想。晚上见到甜喜之后,再看贺召吃醋那样,算是彻底证实了,我果然没猜错!”
“你怎么猜到的?”
“很简单啊,贺召的偏爱光明正大,无非是顶着‘兄妹’的名义遮遮掩掩,只要能摘掉‘兄妹’的标签再去看,逻辑自然很清晰。”
廖盈盈感慨着叹了口气:“所有人都知道他暗恋她,怎么她自己就没感觉呢。”
“慢慢来吧,”邵颜反过来安慰,“甜喜能有今天的状态已经很不错了,贺召把她教得很好,凡事不能求得太急。”
“也是。”廖盈盈点点头,“不过,你早猜到了贺召喜欢甜喜,为什么还?……”
邵颜眨了眨眼睛,接着“噗嗤”笑了,明艳眉眼,落落大方:“我收情书的时候贺召还在玩泥巴呢,外头那些绯闻都是我家老爷子闹出来的,跟我可没半点关系,我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利用他。”
廖盈盈了然:“我就说么,爱情顶端就算人生的调剂品,廉价至极又俗不可耐,谁会为了个男人给自己的身份掉价,不行就换一个,男人又不缺。”
邵颜对廖盈盈处理感情的态度略有耳闻,换男人的速度堪比换衣服,每次还只都挑年轻的,帅的,身材好的,乖巧懂事的。
目光垂落在廖盈盈的左手上,隐藏在那么多珠宝首饰里的银色素圈戒指最不起眼,却也至关重要。那是她的婚戒。
邵颜斟酌着开口:“其实你这个观点我倒不是非常认同。”
廖盈盈不解:“怎么说?”
邵颜沉思片刻,决定豁出去劝劝她:“我曾经爱过一个人,是他让我相信了爱情的存在,也让我有了结婚的念头。只不过我没想到遇到真爱并不算什么,更难的是要与他长相厮守。我们结婚没多久他提出离婚,说自己要活不下去了。他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觉得每一次的呼吸都在对他凌迟处刑。
“他说不想拖累我,然后死在了我们最相爱的那一年,给我留下了足足八十七页的信。
“信中洋洋洒洒,从他尽可能轻松的语气,到字里行间都掩不住的崩溃和痛苦,我看了不下上百遍。而我也从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要放弃我们,到慢慢接受了他沉重的选择。
“后来,与他离别的日子甚至比恋爱的日子还要长了,以至于再回想起他,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可是我真心地与他相爱过,竟然不觉得遗憾。
“或许亲身感受过才会明白吧,爱情并不廉价,廉价的只是那些赝品。倘若有一个人默默地爱了你很久,不求回报,翻山越岭只为来到你身边,希望你能看他一眼……难道不算赤诚吗?就像贺召对甜喜的喜欢,本身就很可贵。”
廖盈盈若有所思,拇指下意识摩丨挲着无名指的那枚素圈——这是她结婚之后刚有的习惯。
手机震动,甜喜发来了消息。
她回过神来,起身邀请:“阿甜过来了,我们约了晚上吃饭,一起吗?”
邵颜笑着婉拒:“今天先不了,凝凝不习惯。以后有机会。”
以后能有什么机会?廖盈盈只当是客套话,简单告别之后就走了。
邵颜目送她走远,给通讯录里备注“阿凡表弟”的人拨了一通电话。
“喂,你在干嘛呢?”
“在忙。怎么今天有心情给我打电话。”
“我也不想的,可是我啊……刚才碰到你老婆了。”
对方沉默了两秒,明显能听出语气紧张:“在哪儿?”
“她跟贺召的妹妹约好去吃晚饭,你就别来捣乱了,省得惹人嫌弃。真不说我你啊慕邵凡,你都跟人家结婚了还不敢把自己的身份坦白,出租屋里装穷学生好玩儿是吧。”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晚点过去。”
“随便你。我看她那样子不像是好追的,你好自为之吧。”
四楼火锅店门前。
廖盈盈见到甜喜的第一件事就是鬼鬼祟祟地往她身后看:“贺召来了没?”
甜喜说:“没有,要叫他过来吗?”
“不要!”廖盈盈拒绝,“我们俩吃饭,让狗男人滚。”
甜喜早就习惯了廖盈盈的说话方式,自然地挽着她的手跟她一起进了火锅店。
等待上菜的空挡,廖盈盈跟甜喜挤在一张椅子上,抱着她揉揉捏捏,就跟撸小狗一样,摸着摸着,廖盈盈忽然说:“你的嘴巴怎么有点肿肿的。”
甜喜警铃大作:“被蚊子咬到了!”
“啧,这么下去可不行,蚊子真没眼力见,等会儿走的时候给你买点药膏抹一抹。”
“好……”
甜喜无比心虚,低头喝果汁。
她不是故意要瞒着廖盈盈,只是自己还没捋明白跟贺召的关系,所以没法开口。暧昧的氛围让她欢喜也让她敏感难安,找不到可以停靠的边际,更不知道这样下去是对是错。
她根本不相信爱情,也会爱上贺召吗?
如果不是爱情,那这种心意又算什么呢?
肉菜先下锅。
甜喜捧着冰冰凉凉的果汁,嘴里叼着吸管咬来咬去:“盈盈姐,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廖盈盈忙着涮肉,头也不抬:“问。”
“就是,如果……有个人亲了你,然后你也亲了他,但是你们又不是男女朋友……”
廖盈盈动作顿住,接着猛地把筷子“啪”地拍在桌上:“叶敛青那个混蛋!我听廖满满说你们俩昨晚不是分手了吗?他是不是还来骚扰你!想白占你便宜!”
甜喜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不是他……”
“不是他?”廖盈盈很快反应过来,语气一转,“行啊你,昨天刚分手今天就找到新目标了,有姐姐当年的风范。谁家的小子?长得起码得比叶敛青再帅点吧。”
甜喜轻咬下唇,脑海中浮现出了贺召的模样,脸色微红:“好像……是帅一点。”
廖盈盈瞧她这娇羞的样子,既替她感到欣慰又替贺召感到可惜。不管怎么样,他们毕竟不能强迫她做选择,就算她爱上再多人,只要不爱贺召,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廖盈盈拿起筷子来继续涮肉:“改天咱们当面聚一聚,我来给你把把关。”
甜喜乖乖点点头,心想你们都见过十几年了,不知道这关把的结果怎么样。
第21章 甜喜(表白章)
晚饭吃了一个半小时。贺召没忙完, 说要稍等一会儿才能过来接甜喜。
廖盈盈肩负着带妹的重任,领着她到处溜达。再来到四楼的街舞机构时台上已经没人了,邵颜和邵子凝也已经离开。她们坐在空空荡荡的观众区, 周围只有零星的几个过路人作伴。
刚才甜喜问了廖盈盈很多感情方面的问题,问完之后对自己的情况却不肯透露,到最后廖盈盈也不知道那个让她娇羞的男人是谁。
本着自己人还是得多帮衬的原则,廖盈盈试探着开导甜喜:“阿甜,你觉不觉得……你哥人挺好的。”
甜喜一边吸果汁一边点头表示认可。
“他虽然名义上是你哥,但跟你并没有血缘关系,其实有时候你也可以……不把他当哥哥。”
“不当哥哥当什么?”
“当……就当普通男人, 你们可以有一些正常的交流啊,交往啊,交……什么的,反正你懂得。”
甜喜一脸呆萌:“不太懂。”
廖盈盈不明白为什么她面对贺召的时候这么不开窍, 想来想去,也只能怪贺召把她保护得太好了。依着贺召的性格, 根本不舍得在这种事情上给她任何压力。
戳了戳她软乎乎的脸, 廖盈盈换了个角度说:“之前他们都传贺召跟邵三小姐的绯闻, 连廖满满都怀疑过是不是真的,我却完全不信, 你知道为什么吗?”
甜喜像个听课的好奇宝宝:“为什么?”
“因为贺召太早当家了,他看透了人心, 也吃够了苦, 如果有人对他表达爱,他只会觉得可笑, 爱又不能当饭吃,他不需要这种没有实际意义的东西。”
甜喜很懵:“可是哥哥也不能一辈子都自己一个人生活吧……”
“傻呀!不是还有你跟他在一起吗, 怎么能算一个人。你是他最宝贝的妹妹,有你在他身边,他自然就会心满意足了。懂吗?”
甜喜似懂非懂,胡乱点了点头。
等了能有半个多小时,贺召终于姗姗来迟。
他走到甜喜面前四处看了一圈,没发现廖盈盈的影子:“廖总呢?”
甜喜说:“盈盈姐走了,她说不想看到你。”
“为什么?刚才要不是去接满爷,我还想过来当面问问她呢,她把我们全都拉黑了,闹哪门子的脾气?”
“我不知道……她没跟我提。”
贺召叹气:“不管了,我们先走吧,回头我再单独找她。”
甜喜乖乖被他拉着手站起来。
吃得有点撑,还喝了一大杯果汁,肚子鼓鼓的,脑袋晕晕直犯困,走了两步嫌累,直往他胳膊上靠。走到地下停车场,贺召几乎是半搂半抱着她。把她送上车,体贴地帮她系上安全带,她都快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迟钝地忽闪,香香软软的脸蛋一看就很好亲。
如果是以前,有人跟贺召说他可以随心所欲地亲甜喜,那他是死也不会信的。可是这一天就是这么离奇地来临了,他毫不犹豫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亲完了觉得好不真实,又亲了亲另一边。
甜喜眼皮沉重:“好困……”
贺召怕她后脑勺硌得不舒服,把她的高马尾解开,头发捋顺着散在脑后:“乖。可以睡一会儿,别睡沉了,回去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甜喜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路上她半梦半醒,睡得并不安稳,睁开酸涩的眼睛望着窗外,远处的天还没有完全变黑,昏暗之中涌着橙红色的墨,路灯连绵向天的尽头,一颗坠着一颗,就像一条蜿蜒的星河。
晚风清凉,车里没开空调,风从车窗吹进来,吹得车里的音乐声平添了一种氛围感。
她转头看向开车的贺召,望着他坚毅的侧颜莫名又想起了廖盈盈说的话。
其实他们认识这几年,身边的人经常会打趣他们,但她一直没有感觉,又或者说她没有多想,她对感情的认知本身就是很模糊的。
直到邵颜这个名字出现,她第一次有了将要失去贺召的危机感。而叶敛青的到来,又好像在不断地指引她什么。她终于意识到了他们关系的复杂,明明比普通的兄妹更亲密,比作为爱人却又不贴合。
她很迷茫,偏偏贺召从来没在这件事上对她明确地表达过。
或许当局者迷,其他人早就什么都看透了吧。仔细想想,温跃单是喝醉之后就不止一次占便宜叫她“阿甜妹妹”,然后转头叫贺召“妹夫”。廖满满更是直接把叶敛青称呼为贺召的“情敌”。
小方曾问过贺召:“你这心里边除了甜妹能不能装点别的?”
贺召当时的回答是:“塞满了,不好意思,装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