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总的电话,聊得久了点,”贺召紧拉着她,像怕她跑了似的,“我们先回去吃冰沙,然后再去别的地方逛一逛,晚上我要忙会儿工作,你在家陪我好吗?”
甜喜能听出他的紧张,左一句右一句,就是不敢再提刚才那个男人。
她乖乖点头答应,还说:“我要新的冰沙,刚才那份给你吃。”
“好,你乖一点我再给你买。”
她有心理问题,受到刺激会做出偏激反应是他们心知肚明的秘密。
一直到吃完冰沙离开这里,她都在想,如果再碰见刚才那种没礼貌的家伙,应该怎么搞他们才解气。
她面上并不表现,始终摆出一副纯良无辜的样子,好像很容易被管教,其实就连贺召也不知道她到底有多黑暗。
当年她打了那个黑车司机之后引来不少麻烦。
黑车司机找了本地的一个博主爆料,添油加醋了一番,赚了一笔钱。
事后,有人根据爆料的线索扒出了甜喜这个“暴力少女”的住址。平静的南风河北街一下子涌来很多奇怪的人。
他们拿着手机和摄像机,自称记者,网红,博主,或者正义人士,强行“采访”贺召,堵着店门不准他做生意。
“采访”的都是些很弱智的问题,用词却那么刺耳,只为了激怒贺召,好让贺召像只观赏猴一样做出他们需要的反应。
他们问:
你这秤有问题吧,你是不是开黑店的?
人家怎么都说你们这店经常坑骗老年人?
那个打人的女的真是你妹妹吗?
听说你妹妹校园暴力别人被退过学?
你妹妹打人为什么不拘留?未成年保护法是保护犯罪者的吗?
问题接二连三,贺召不想给他们眼神,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报了警。
可是廖满满那气性大的忍不住,又看不懂什么眼神暗示,直接冲上去跟人打了起来。
这种情况下先动手的本来就吃亏,更别说贺召已经被聚光灯瞄准,就算只是呼吸也会引起他们暴动的狂欢。
流量和金钱划上了赤丨裸的等号,畸形规则的诞生犹如一种新型权力的崛起,摧毁了太多人的认知。
魔幻的镜头世界里没有人拉架,没有人在乎真实,没有人管什么道理,只有嘈杂的起哄和喧闹,让他们打得再激烈一点。
当晚,闹事的全部被拘留。
贺召为了保护廖满满胳膊被撞骨折了,正在医院包扎。
他忘了那天是周五,忘了住宿的甜喜晚上会回家。直到小方突然发了一个直播间链接过来,问里面的女孩是不是甜喜。
标题上“恐怖探险”的字样让他心里发慌,点进去正好能看到主播举着手机穿梭在烂尾楼里追一个女孩。
女孩没有露脸,背影暴露着她的恐惧。伴随着主播的笑声和求礼物的喊叫声,她跑得越来越快,从空荡漆黑的一层通往另一层,炼狱仿佛没有尽头。
好在追着追着主播累了,坐在没有栏杆的水泥楼梯上休息。
已经跑了几层的女孩则站在危险的楼梯拐角,像个鬼影一样往下看。
弹幕都在怂恿主播赶紧去追,主播嬉皮笑脸地说没力气了,又要了半天礼物,终于哼哧哼哧地继续往上走。
这场直播的热度对主播来说无疑是巨大的,他也没想到在水果店门前蹲点能蹲到甜喜本人,更没想到甜喜会那么听话地跟过来。
他沉浸在纸醉金迷的畅想中,估算着直播带来的收益。
惨白的闪光灯照在他流满了汗的脸上,像一张不太吉利的照片。
忽然间,“咚”的一声响!
整个画面在混乱中翻天覆地,直播还在开着,人却不见了。
弹幕在纷纷测主播是手机掉了还是坠楼了。
有人说这是主播的剧本,故弄玄虚,还有人说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楼梯拐角上有一个鬼影,好像个女鬼。
讨论热度飙升,就是没有人给主播报警。
很快,贺召拖着骨折的胳膊赶了过来,根据地上发光的手机找到了他们的位置,进而发现了楼上的甜喜。
她就在楼梯拐角处静静地坐着。
长腿晃悠着,面前没有任何栏杆之类的遮挡,底下是看不见底的深坑,像一个能吞噬万物的黑洞。
贺召心惊肉跳,先把她拽起来,看着她平静的面容,狂飙的心跳却没有要冷静的意思。
“……没事吧?”
那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像什么推进程序的代码。
甜喜忽然哭了起来,语无伦次地说:“他,他把我抓过来……他说,他说你被他们绑架了……我好怕……他让我过来的……一直追我……”
贺召听得心疼,顾不得胳膊有伤,将她抱进怀里安抚:“没事了,警察快来了,你别怕,我在这他不敢把你怎么样。”
甜喜不停地重复:“他把我抓过来,然后,然后就一直在追我……我好怕……他说我如果不想死就要快点跑……我跑不动了……”
贺召以为她是被吓坏了,殊不知她是特意说给直播间的人听。
不是喜欢看表演吗?
那就看个够。
她是被抓过来的,她是受害者。
虽然她早就听邻居说起了水果店今天的遭遇,知道那个蹲在家门口的男人不怀好意。
她主动走进对方的圈套里,在得知对方是个没有名气的恐怖探险类主播后,状似无意地提起了这栋烂尾楼。
她来这里流浪过,清楚楼梯没有栏杆,有的地方还缺失破损,晚上没有灯光十分危险。
她朝着黑暗跑了起来,但想要展开追逐战并以此博取流量的人不是她,最后踩空摔成下身瘫痪的当然也不是她。
她只是不想再害贺召赔钱所以很“配合”对方罢了。
谁说只有动手才能缓解心里的恨与火。
为了不让贺召怀疑她的无辜,她靠在他怀里装模作样地假哭了很久。
后来她闭上眼睛,黑暗里狂奔的一幕幕开始惊悚地回放。闪光灯,摄像头,以及直播间里无数观众的存在都让她厌恶到想吐。
她渐渐地从假哭转为痛苦的啜泣,死死地抓着贺召的衣服,指甲挠红了他的皮肤,就像抓住了苦海之中唯一的浮木。
大脑愈发混乱之时,她无助地叫了他一声“哥哥”。
两个沉重的字压在贺召的心里,登时让他喘不过气来。
那天晚上,贺召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出了那栋烂尾楼。这里荒废太久已经没有路了,只能徒步往外走。
贺召一边跟警察保持通话一边拉着她,直到警方手里的光终于远远地照在他们身上,他摇晃了一下,“扑通”跪倒。
甜喜迟钝地发现他受伤了,抱着他不知所措。
而他疼得几近昏厥,气若游丝,不忘对着电话说:“杨警官,杨叔叔……帮帮我妹妹。”
后来甜喜才知道电话里那个警察是贺召的后爸。
贺召的亲妈因病去世之后,他这人死犟,跟人家并不往来,上次甜喜因为黑车司机的事被叫去处理,那个杨警官也在场,他愣是一句话没提。
他不是个擅长低头的人,当时是真的支撑不住了,又怕甜喜一个人拖着他没法逃生,几乎是耗尽了能用的最后力气,到医院之后直接被推去抢救,吓得甜喜呆坐在走廊冰凉的地板上仿佛丢了魂。
甜喜的思维的确跟正常人不一样。她疯起来可以不顾一切,哪怕是自己的命。但是她又很容易受伤,动辄就会缩在自己的角落里不敢露头。
她这么扭曲的人格,贺召却会温柔地叫她宝宝,夸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的小朋友。
他说她没有过主动伤人的念头,就不算坏人,一切苦都源于她太善良。
可是比起她这种疯子,真正美好的明明是贺召才对……
任何想要对贺召不利的人都是她的敌人,哪怕是她自己,也不可以阻碍他奔赴更明媚的人生。
傍晚时,明月山海。
贺召给甜喜买了一堆零食点心,晚上就不做饭了。他先去洗了点水果,把甜喜伺候好,然后去了书房。
甜喜一个人守着吃的,在平台上搜了一下,关于贺召的视频基本都被举报下架了。但是很不巧,今天在甜品店里的照片又被发了上来。
热度不高,她直接提交举报,顺便评论区问候对方:这不就是偷拍吗?视角跟下水道的老鼠一样。看你主页也是个体面人,上过学的做这种事不应该啊,天呐不会吧不会吧,真的在偷拍?
问候完直接拉黑。
本着尽量不打扰贺召工作的原则,甜喜自己玩了一会儿才忍不住过去找他,去之前还抓了两颗洗好的葡萄吞进嘴里。
贺召正忙着,盯着电脑敲着键盘,目不转睛。
她坐在椅子上滑过去挨着他,拍了拍他的胳膊。
“怎么了?”
甜喜不回话,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他转过头,立马被她堵住了嘴。唇关轻启,一颗葡萄塞了过来。
贺召接受了投喂,把葡萄吃掉了。
“我手头有点忙,稍等一会儿好不好?”
她勾着他的脖子浅浅地嘬了他两下,无赖地说:“把我的葡萄还给我。”
贺召放开鼠标转而半揽着她,很耐心地跟她聊这种没营养的话题:“都咽下去了怎么还?”
甜喜故意为难:“我不信,让我看看。”
然后又亲了上去。
贺召猜到她应该是因为白天发生的事不高兴了,黏着他也是她情绪的一种表达方式。
任由她胡闹似的亲了又亲,没注意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野性,就像在盯着猎物。
她从发现监控视频,明白自己竟然可以亲他的那天起,就慢慢意识到了自己对他有一种近乎偏执的谷欠望。
以前不知道,那是因为她对亲密关系的了解一片空白。但凡界线被摧毁,事态自然会不受控制。
她以为最多只能拥抱的时候,就会不停地想办法和他拥抱。
她以为最多只能亲吻的时候,就会不停地制造机会和他亲吻。
下一个能解锁的行为是什么呢……
此刻她亲吻着他,心里已经无法觉得满足了。
推着他的肩膀,迎面坐在他怀里,反把他困在椅子上,心跳相贴。
贺召闷丨哼一声,气息明显乱了。
偏偏她就像不平衡的天平,不断地向他的方向倾倒,把他逼得几近窒息。
掐着她的腰,贺召本想将她推开些,没想到她忽然主动停止了亲吻,有些懵地低下头,奇怪地摸了摸他的腹丨肌。
嘴里念念有词:“不是这个……”
顶着那张天真可爱的脸,却像个歹毒狠辣的杀手,毫不迟疑地制住了他的要丨害。
第27章 男妈妈
甜喜跟着贺召学过很多东西。
可以说她就像个好奇宝宝, 什么都喜欢试一试,什么都喜欢问一问。
碰到这种胆敢硌她的,她先用手指试探着摸了一下, 确认没有危险,然后果断顺着轮廓前行。
贺召头皮发麻,颤栗中回神抓住她的手:“别乱动。”
距离太近,气息反复交织,她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似乎很兴奋。声音轻轻柔柔地问他:“哥哥,这是什么?”
贺召感觉脑袋都要炸了。
看着她澄澈的双眼,心里想要把她弄坏的念头忽然像野草般疯长。
就是因为把她保护得太好, 不舍得让她沾染一点尘埃,所以才会在某些极端的时刻更想要揉碎她。
紧捏着她手指的骨节,嗓音压着几分稍显刻意的清冷。
“宝宝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吗?”
甜喜的脸上晕开一抹绯红。
她又不傻,装得过火了确实不太好。弱弱地缩回手:“没见过哥哥的, 好奇。”
贺召一把攥住她细软的手指,整个包在手心, 有些不满地问:“怎么听你这话好像见过很多?”
甜喜之前上游泳课的确不小心见过一些。运动健身的时候难免有些反应出现, 人家不是故意有的, 她也不是故意看到的,总不能戳瞎自己。
斟酌着说:“……也没, 没见太多。”
贺召本来就是随便问问,哪想到她还真敢答, 答得跟真事儿一样。搂紧了她的后腰审问:“见过谁的?名字告诉我, 一个一个说。”
甜喜脸都要熟透了:“我不知道他们名字。”
还“他们”?
“在哪见的‘他们’?”
“游泳课。”
贺召愣了愣,想起她刚上大学的时候, 闲着无聊确实报过一些乱七八糟的课:“……以后你的游泳课取消了。”
“取消就取消,”甜喜不以为意, “一开始你说要陪我一起我才报名的,结果你那么忙,一次都没去过。”
贺召有些歉意地说:“确实太忙了。不过前两天满爷说想去海边,正好,可以带你去玩一玩,看看你学的成果怎么样?”
甜喜心虚地低下头拒绝:“不了不了,其实,我还没学会……”
贺召忍俊不禁:“合着你上了大半年就在那看帅哥?”
“……谁说的,又不全都是帅哥。”
有些神人以此为傲,喜欢挺着到处走,身材好长得帅也就罢了,又肥又丑的真的很辣眼。
贺召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那帅哥里面有你喜欢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