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隐约听过这事儿,但他并不在乎什么真相,也不管具体细节,只是挑选了其中不利于贺召的部分来传播,至于那个主播怎么瘫痪的他更是没注意过。
甜喜说:“那个主播是做恐怖探险的,我记得很清楚,做了很久一直没什么流量,好不容易蹭到了我哥的热度。他说要制裁我哥,所以堵在我家门口绑架了我。那天晚上我们去了一栋烂尾楼,里面很黑,他朝我举着镜头,追着我在烂尾楼里跑。
“他可兴奋了,或许那是他这一辈子热度最高的时刻。我能听到他在跟观众互动,他们根本不认识我跟我哥,却给我们取了好多侮辱性的外号,光明正大地讨论怎么弄‘死’我们才爽。可是后来呢,你猜怎么着……”
甜喜顿了顿,面无表情的脸就像一个木偶:“那个主播半路从楼梯上摔了下去,摔了不知道几层台阶,噔噔咚咚,当场就不能动了,连救命都喊不出。”
李建被她的眼神盯得发毛,吞了口唾沫:“你小学生啊,还讲故事威胁人。”
“没有,正好想起来就跟你提一下。网暴者没死真是太可惜了,我一直觉得,要是再有一次机会,一定不能留这种遗憾。”
李建低声骂了句:“有病……”转头又要走。
甜喜忽然弯起嘴角,仿佛有人提着线扯了她一下那样诡异:“吴瀚海违反了跟学校的合约,还违法泄露他人隐私,又利用技术手段协助你对无辜人士进行造谣诽谤,要不先抓他怎么样?还是说他也要出国,你们兄弟两个一起逃亡?”
李建脚步僵住,脸色变了变:“你怎么知道他。”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吸的毒是从哪里来的,你赌的钱进了谁的腰包,你诈骗了那么多人如何金蝉脱壳逃避责任……所有的证据,都在那个U盘里。”
李建大惊,急忙掏出兜里的U盘,跟烫手似的:“你骗人!你以为这种低端话术也能炸我。”
“你可以打开确认一下,或者现在就把它踩烂。”
李建毫不犹豫地把U盘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好几脚。
甜喜冷眼看着他的行为,怜悯地说:“不过我已经做好备份了,你信不信只要我一个电话就能把你的猛料打包发出去,图文并茂。”
李建拧眉:“你骗人!你要是有证据早就给警察了,还用等到现在?少在这胡说八道,我不会信的。”
“一直没有交给警察是因为我哥料到了你的为人,如果真的被抓了肯定不会还钱。我哥想为那些受骗的人争取机会,希望你能多少吐出来点。可现在已经给你机会到最后一刻了,你只管破罐子破摔,我们也没办法,”甜喜慢悠悠地摘掉手套,扔到一旁,拿出手机来打开拨号界面,“赌一下试试吗?”
李建不敢赌。
他做了那么多钻空子的事,自己也说不准到底有没有哪个地方露了把柄,所以才想要找个机会干脆离开。
而横插一手的贺召就像一枚不定时炸弹,无疑是他撤离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吴瀚海不止一次提醒过他,做事得兜着点,别做太绝,有什么气等顺利离开之后再说。他手里的料真真假假,也就那张贺召给胡鸿轩下跪的照片有点实质的威胁性,可谁让他喝大了一时兴起给发出去了呢。
他真的害怕把贺召给惹急了,会断了自己离开的路。
“我可以给他们还钱……”他说得很没底气。
甜喜直接当着他的面按下拨号键,像是在给他宣判死刑。
他一下子疯了,激动地冲上来想要抢手机。
刚才凶猛的甜喜却在这一瞬间变得柔弱,好似被他突然暴起的气焰给比了下去,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这一情形让他信心倍增,抢走手机的同时一把把甜喜推倒。
赶紧挂断刚接听了几秒的电话,对面很快又回拨了过来。震动的声音令他紧张到头皮发麻,异常不安地问:“这是谁?你的同伙是谁?你在给谁打电话?”
她不吭声,挣扎着想要起身。
他愤怒地拳打脚踢,愤怒到命中率为0。
她沉默着向他表现害怕,想要逃跑。
他急红了眼,非要步步紧逼。
楼顶并不宽敞,甜喜跑到边缘无处可去时只能退到最角落。边缘的水泥围栏高度只到她腰部,她堪堪用后背抵住。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像恶魔的灵魂在狂舞。
李建跟上来掐住她的脖子,冲着她的脸咆哮:“你说话!你不是很能说么,你说话啊!”
甜喜脸都被掐红了,却还是那副柔柔弱弱的表情,看得人心里恼火:“说什么?其实我并没有证据,求你放了我吧。”
“骗人!你骗人!”李建简直要崩溃了,手劲儿大到胳膊上青筋暴起,不停地在颤抖。
甜喜静静地与他对视着,嗓子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嘲笑:“你是玩心计的祖宗,骗了那么多人,竟然也分不清我是不是在骗人吗?”
话音落,不给他过多反应的时间,她紧绷的后背像是支撑不出,猛地垮了一下,接着身体重心偏移,猝不及防地翻过脆弱的围栏向后仰去。
“咚”
……
贺召的继父以前是个警察,辞职离开云州之后几乎跟他没有联系。
在贺召只能独自摆摊为生的日子里,反而是继父的那些同事,时不时地好心光顾水果店的生意,把他当做了亲近的后辈对待,尽可能地帮衬一把。
以至于他跟继父没有感情,对那些叔叔们却很尊敬。
在公司开会时,忽然接到“赵叔”来电的贺召直接暂停会议,专门拿着手机出去接。
赵叔好似很着急,直接跟他说重点:“刚才接到了你妹妹的报警,马上来云州二中,东门往西一个路口!她坠楼了!”
来不及多问什么细节,更顾不得会议室还在等待的人,贺召扭头往外走,直奔地库。
一路上他不停地给甜喜打电话,打到没人接就再打,回响在车里的忙音像是一种无法击破的魔咒,让他大脑空白,难以平静。
拨打的空档,小方的电话突然接了进来:“喂,贺总,你这是去哪儿了?说跑就跑,上着班呢,满爷可说要扣你工资昂。”
贺召脑袋乱得很,愣了两秒才开口:“阿甜出事了,我现在要去二中。”
“啊?阿甜怎么了?”
“我不清楚……”贺召很烦躁,“赵叔说接到了她的报警,她有危险……我怀疑可能跟李建有关……你联系一下满爷和廖总他们。”
“明白。你在自己开车吗?你先冷静,路上慢点,我们马上到。”
大中午的,天上黑压压阴得可怕,贺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老远就看到前面停着两辆救护车。
他急忙跑过去,跟抬着担架的急救人员擦肩而过。看着这一地的血,后知后觉地回过头,望向担架上的人。
第53章 别哭(二合一)
贺召今年不过二十二岁, 可他已经经历过了太多的死亡
印象最深的,莫过于他的妈妈死在手术台上的那一次。
那时候医学没那么发达,他们家也没什么钱, 找了家小医院,出事的时候直接把那没经验的医生给吓蒙了。
他记得失去呼吸的妈妈躺在那,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平静,可是这种平静却源于在她身体中沸腾过的,煎熬过的痛苦。
守着妈妈的尸体,他深刻地意识到一个生命的消亡有多么的简单。简单到让活着的人措手不及,仿佛被迫欣赏了一出荒诞剧。
倘若过去可以重来, 面对生死离别的时候他该做些什么呢。
年幼时,他会梦到很多种可能,后来长大了,他渐渐变得麻木。
他开始告诉自己,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会离开他,这是正常的。他唯一该做且能做的不是沉溺过去, 而是开导自己, 面对未来。
他就像个过分孤独又敏感的脆弱体, 没有办法去爱任何人。
直到十九岁那年他捡到了甜喜,意外地拥有了独属于自己的情感寄托。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爱她的。
爱到甚至可以接受她的不爱。
他连她委屈地掉一滴眼泪都会心疼到不行, 从来都不敢想象如果她也死了他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呢……
天开始下雨了。
担架被送上救护车,他没能看清上面躺着的浑身是血的人的面容。
他不敢看, 不敢去确认。
“贺召!”赵叔及时发现了他, 撑着一把伞匆匆地过来,“你来得正好, 你跟着救护车一起去医院吧。”
贺召迟钝地反应了两秒,失神地点了点头, 正要往前走又被赵叔一把拉住:“哎!你妹妹在另一辆车上。这个是李建。”
雨势来得缓慢,雨点却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听得人心情烦躁。
躺在另一辆救护车里的甜喜身上很干净,地上那些血应该都不是她的,但她面色惨白陷入了昏迷,不排除内脏出血及骨折的可能。总之在去医院检查出全部结果之前,谁也说不好她究竟有没有生命危险。
贺召局促地来到她身边坐下,只看了她的脸一眼,立马就红了眼眶,差点没出息地哭了。
就像睡着了一样平静的她,会让他的心陷入无尽的恐慌。
小心翼翼地去碰她被雨淋得发凉的手指,用袖子为她擦净,然后像守护珍宝一样握住了她的指尖。
赵叔说,她跟李建是一起从二楼楼顶坠落的,目前还不知道事发时的具体情况。
她运气好,摔在一楼门头房的平顶屋檐,旁边就是门头房刚装的大广告牌,还有一些拆了没扔的纸壳子,正好把她给挡住,还给了她缓冲。而李建比较倒霉,直接掉下来撞到了粗壮的树杈子,被划得满身血痕,没被树杈子扎穿都算命大了。
贺召才不想管李建怎么样,心里有股灼得发疼又燃不起来的火,恨不得立马去把李建从担架上拖下来弄死。
早知道会有今天的局面他还谈判什么,谈他妈的,他哪有那么多的好心去在乎陌生人的冤屈,他就应该直接把李建送进去。他甚至应该把李建打一顿,应该连着李彭也一起打,李家的所有人都他妈该死。
手里还握着甜喜柔软纤细的手指,贺召怕伤到她,只能极力控制着情绪,有意放缓的呼吸像是高难度任务,抵达医院之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令他无比煎熬。
如果甜喜不能尽快脱离危险,活蹦乱跳地回到他面前,他可能真的要发疯了。
甜喜就像他的另一半生命,一想到会失去她,就仿佛要面临被刀活活切开剥皮抽筋的痛。他根本接受不了。
怔神之际,车突然停下。
变得急促的雨声像是鼓点一样连绵,混合着刺耳的警报声,干扰着他本就恍惚的意识。
等他听见手机铃声响,车已经原地停了一分多钟。
他看是小方的来电,正想跟小方说一声他们离开二中去医院了,接听的瞬间,外头吵吵嚷嚷闹闹哄哄的声音却猛地盖了过来。
“喂,贺召你们在哪个医院?阿甜没事吧?”
贺召察觉不太对劲,顾不上回复,先循着动静扭头往外看了一眼。
大马路上,还没到医院呢,车怎么停了……
“有病吧这些人,这么大的雨跑出来拦救护车。病人有个好歹他们担得起责任么。”
不知道是谁急得嘟囔了一声。
贺召听了这话心里的火就跟炸药似的,“蹭”地窜了个一发不可收拾,直接冒着雨冲下车。
前面站着几个年纪不大的小混混,穿着雨衣,手里还拿着铁棍子,不知道想吓唬谁。开着两辆宝马,大大咧咧地横在救护车前挡路。不管别人怎么劝怎么说怎么警告,他们就是不挪开,铁了心地闹。
贺召没有耐心多说废话,在雨中夺来一把直杆伞,大步上前穿过人群,收起伞的瞬间二话不说抡起来狠狠地打中了其中叫声最大的混混,把人打倒在了地上。
伞掉了。
冰冷的雨水混着污泥飞溅如血。
沉着脸的贺召浑身散发着洪水猛兽般的威压感,震慑得其他混混一时间忘了反应,
他紧抿着唇,身上得体的西装被雨淋湿,文雅的装扮不方便动手,干脆暴力扯开了扣子,弯腰拽起了地上的混混:“拦救护车是吧,嫌命长,那你他妈就一起去医院。”说完“哐哐”朝着对方的脸砸了两拳。
没有优雅漂亮的招式,只有发了狠的,野蛮的,粗暴的攻击。
挨打的混混疼得哇哇哭,一边求饶一边让其他小弟赶紧让开路。见事情这么快得到解决,这才有人上前来作势拉架,劝贺召别冲动。
他猛地松开手,把这倒霉混混扔到了积起水坑的地上。
皮鞋就在那人的脸边,随时都可以像踩死蚂蚁一样踩上一脚。居高临下地望着对方,他微微眯起眼睛:“你们是李建的人?”
混混鼻青脸肿地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闪烁其词:“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