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迫自己收敛好所有情绪,贺召转头又坐了回来,面无表情地拿过饭盒,好像只要不去看她的泪眼就能不心疼似的。
“吃饭。”
公事公办的冷漠让甜喜眼泪更甚。
她抽泣着朝他伸手:“哥哥……”
贺召躲开:“别动我。”
甜喜直接泣不成声,还管吃什么饭,低着头用手背不停地抹眼泪。
贺召这心也没好受到哪里去,把饭盒“哐啷”放下,声线绷紧:“你哭什么,很难过吗?你有没有想过我也很难过。我对你有很多很难实现的要求吗?我不过是让你好好爱自己,让你去做对自己有益的事,为什么不听。”
第55章 心软
甜喜认错态度向来积极, 一抽一搭地说:“对不起,哥哥。”
贺召不满意:“你对不起的是我吗?”
甜喜哭到气都喘不顺了,没办法冷静下来思考问题, 干脆紧抿着嘴巴不说话,可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疼,贺召却没打算像以往那样主动服软来哄她,只是沉着脸,固执地等她的答案。
她是被个被抛弃过的孩子。
从小她就知道,哭不能解决任何困难,苦才是人生中摆脱不了的命运。
如果不是因为有贺召宠着, 她绝对不会学着把眼泪当做武器。
褪去脆弱无辜的伪装,她并非像贺召以为的那样怕疼,即便早知道要从二楼掉下去摔伤,心里也没惊慌过半分。
其实她根本就什么都不在乎, 只是在乎贺召对她的感情和态度罢了。
不想让贺召生气,不想让贺召失望, 更不想让贺召放弃她。
“对不起, ”她重新组织语言, “对不起我自己……”
贺召极力克制着想要立刻去拥抱她的念头,一字一顿, 无比冷静地说:“你以前说过,不想让我难过, 想让我开心, 而你是个很有主见很有目标的人,那么, 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觉得自己不要命地去找李建, 是为我好?”
甜喜再一次朝他伸手,不多解释,只管认错:“我错了……”
她身上到处是伤,左臂骨折,肘关节脱位,打了石膏不方便大幅度活动,只有右手还灵活点,试探着用手指轻轻地触丨碰他的手背。
贺召仍然不满意她的回答,但又实在是不舍得看到她无助可怜的样子,到底还是随她去了,没有躲开。
千言万语,反反复复,归根结底,全都是因为他不舍得。
一次次地为她改变原则,一次次地为对她妥协服软。
他觉得他们以前吃过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变得好起来了,就算让她放纵一点,任性一点,又能怎么样呢,无伤大雅。
只要她能好好爱自己,不管她想做什么他都会无条件地去支持,却没想过正因为这样没有底线地宠爱,所以反而害了她,让她如此随性妄为,连这么大的事都不考虑后果。
“甜喜。”
他很久没这么叫她的名字了,听着有些陌生。
“我是个成年人,自己长脑子了,虽然学没上多少,但是踏入社会也有好几年。你不会以为我没爹没妈又没背景,能走到今天真是因为运气好吧。”
甜喜咬着下唇连连摇头。
“你可以质疑我,可以不相信凭我的本事能处理好一切,但你要记住,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帮忙。就算你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再聪明,再能耐,我不需要。”
甜喜一点一点地把手指又塞进了他手心:“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呢?”贺召的语气冷漠又疲惫,“大道理讲得再多,我知道你根本不会听。不如这样,我们来做个约定,如果像这次坠楼事件一样的情况再发生一次,我们断绝所有关系。你去找一个能让你放心的人,我配不上做你哥哥。”
甜喜的脸“唰”地白了,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倔强的双眼盈着泪仔细地确认他的表情:“我不。”
“哦,也是,你不要命的时候应该也没有那么在乎我们的关系,你哪管我会怎么想。要不干脆等你下次坠楼的时候,我直接一起跳下去算了,随便是死是活,就看我们谁命大,谁也别怨谁,这总行吧?”
甜喜更加用力地摇头,眼泪断了线似的掉个不停:“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这么说。”
贺召心疼得不行,忍不住也红了眼眶,低沉的声音仿佛在发抖:“你错哪儿了?”
甜喜吸着鼻子哼哼地哭,不管不顾地往他跟前凑,想让他抱:“我会好好爱自己,不让你担心。”
贺召反驳:“不对。你爱不爱自己又不是我的事,我担心你纯属我犯贱。”
“不是不是,”甜喜去勾他的脖子,“我会好好爱自己的,真的,我会努力变正常,你不要这样说了……亲亲好不好?”
他狠心地别过脸去:“不亲。”
“可是我好疼,”她哭着把脑袋靠在他肩窝,任由温热的眼泪烫伤他的皮肤,撑不住的重量慢慢地往他身上压,恨不能跟他永远地生在一起,“你别丢下我在这里,我会死掉的。”
贺召心头一凛,下意识伸手揽住她的背,把她抱住,让她好方便借力:“你坐太久了,先躺下。”
“你别走。”
“……不走。”
抱着她脆弱的身体,贺召小心翼翼地帮她躺到病床上,为她垫好枕头的角度,又为她捋顺脑后的青丝。手撑在她耳边,近距离地望着她湿漉漉的眼睛,简直就像被击中了心脏,终究是心软地捧着她的脸吻了下去。
吻得很轻,更像是一种简单的安抚,多少让甜喜心里松了口气。
攥着他的衣襟,得寸进尺地央求:“再亲亲。”
贺召又亲了她一下,转而去吻她眼角的湿润和脸上的泪痕。
嗅着她的气息,感受着她的存在,灵魂深处的不安却没有就此消解,叹息着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该怎么办?”
甜喜刚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手攥得骨节泛白:“不分开。”
贺召轻轻捏了捏她的脸:“以后我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温柔地宠着你了。”
甜喜顿时紧张,不确定地问:“……你,你不喜欢我了?”
“我爱你,所以让你变好比什么都重要。”
甜喜赶紧点头表决心:“我会变好的!”
贺召无奈:“不是嘴上的变好。”
甜喜不明白,她都这么乖了为什么还是不够好,只当是对李建的处理方式彻底惹恼了贺召,怕两人之间心生芥蒂,再也回不去以前的日子,着急地拉住了他,想让他躺下。
病床不像家里的床那么大,要想让病人舒服,没见过陪护人员也跟着上来挤的。
贺召被迫改为用胳膊撑在床边挨着她,并没有真的躺下:“我不能睡这。”
“那你抱抱我,不然以后我都再也睡不着了。”
今晚的贺召实在有点凶。
如果最后不跟她和解,不跟她讲开,反而会给她留下阴影,让她从今往后无数个日日夜夜都频频回想起今晚的一切。
贺召本意只是想让她长记性,别再重蹈覆辙,并非要真的吓唬她,离开她。想了想,他认命地躺在了她的身边,长臂半搂着她在怀里,顺势蹭了蹭她的发丝。
不敢挤到她,只能躺一点,剩下半个身子悬在床边,腿更是没往上挪。
“饿不饿,要吃饭吗?”
才刚说不会再温柔,手掌却已经习惯性地拍打着哄她。
甜喜朝着他贴近了些:“不饿,不想吃。”
“很疼么……还是不舒服?”
“没有,就是不饿。”
病房里非常安静,隔壁床的老安戴着耳机看书,从头到尾都毫无存在感。贺召沉默了一会儿,开始不由自主地沉浸在这种短暂却温馨的相处瞬间里,心变得愈发柔软。
她那么可爱,那么好,那么依赖他……
真的很难对她一直生气。
揉了揉她的手指,贺召放轻了语调跟她聊天:“邵子凝中午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有点犯困的甜喜闻声睁开眼:“好多好多,我忘记了,不太好吃……”
“饭盒里的晚饭是大方叔给你做的,多少吃一点吧。”
甜喜拒绝:“不吃,我怕一松手你就跑了。”
贺召又抱着她拍了拍,喃喃:“你在这我能跑哪儿去。”
顿了顿,又说:“要是你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不会跟你分开太久。”
甜喜没接这句话,闭上眼睛。
染过泪珠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好像在刻意地逃避那些让他们都不愉快的话题。
晚上十一点多,睡了一觉的甜喜突然醒了过来。贺召正坐在旁边的陪护床上,见她醒了先放下手机,给她端水杯:“喝水。”
甜喜顶着又肿又干涩的眼睛,接过水杯抿了一点点:“饿了。”
饭早就凉了,贺召从小冰箱里把饭拿出来,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热好后喂了她几口,她又迷迷糊糊地说:“不吃了。”
贺召抽来纸巾给她擦擦嘴角,看她好像没睡醒的样子:“哪里疼吗?”
“嗯,”她呆呆地点头,抓着他的手按向自己跳动的心口,“这里疼。”
她身上的伤不少,为了方便处理只单穿了一件病号服。
贺召愣了一下,抽回手来:“活该。你让我疼的时候怎么不想想。”
甜喜撇嘴,眼泪就像没有阀似的说掉就掉:“我都知道错了你还要凶我。”
贺召都快被她哭得神经衰弱了,根本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赶紧在病床边坐下抱住她,用拇指擦去她的泪痕:“你这是知道错了么,就知道哭。”
甜喜理直气壮地扬着脑袋:“我知道了嘛。”
贺召在她唇上嘬了一口:“不准再哭了,明天不想见人了是吧。躺下,睡觉。”
她动了动,伤痛拉扯着肌肉总是不太舒服:“你真的不喜欢我了,都不叫我宝宝。”
贺召直接温柔地把她摁倒,这次还很自觉地跟她一起躺下,抱着她嘴硬道:“不想叫。”
“那我叫你宝宝。”
“……”
“宝宝,不要生我的气。”
“……”
贺召往隔壁病床看了一眼,老安已经睡了,也不知道他睡着会不会戴耳机,怪不好意思的。小声对甜喜说:“快睡觉,不准说话了。”
第56章 好凶(二合一)
甜喜乖乖闭眼:“那你别走, 你一走我马上就醒了怎么办。”
贺召知道她想要什么答案,故意没给她准信儿,反而模棱两可:“醒了再说吧。”
甜喜顿时失望:“哦……”
安分了没一会儿, 甜喜不死心地又跟他闲聊:“你明天不去上班吗?”
“不去,”贺召听她说话,心里就像有根羽毛在轻轻地挠,要不是还在跟她生气,保准早就抱着她腻到一起了,“隔壁的病人已经睡了,你不准说话了, 吵到人家。”
“可是我……”
话还没说完,贺召忽然心痒难耐,翻身吻了上来,堵住了她的嘴, 顺手把被子掀起来盖在他们的头上,形成了一个狭小但私丨密的空间。
心跳鼓动, 鼻息交错。
没一会儿甜喜就觉得喘不过气来了, 想推开他又不舍得, 只能强忍着,捏紧自己的手。
贺召察觉到她紧张的反应, 轻咬下唇。
咬的是她的。
指丨尖钩缠住她的头发,照不进光的裂隙里看不清彼此的脸。
“讨厌我吗?”
甜喜不像以前那样傲娇任性, 而是直白地告诉他:“不讨厌你。”
贺召故意说:“我很凶的, 脾气也不好,再不听话别以为我不会教训你。”
甜喜睫毛颤如蝶翼, 格外平静地应了一声:“……嗯。”
心里敏感脆弱到了极点,委屈得难受。
她有点哭累了, 眼眶稍一泛红就觉得头疼。还以为自己真的伤透了贺召的心,以为他们再也回不到以前那样相处的日子了。在心中暗自安慰自己,不管到最后发展成什么样,只要贺召不离开就好。
她没办法真的变得正常,努力了这么多年,好像还是永远都跟别人不一样。
但她愿意继续去学,就像妖怪画皮,伪装在人世间,总有一天会画得精湛吧……
她不需要获得谁的认可,唯独不能接受贺召对她的疏离。
沉默了几秒,气氛蔓延得愈发微妙。
贺召明明离她这么近,却有点摸不透她此刻的心。
如何对待这个全心依赖他的小姑娘,从三年前至今都是他的一大难题。他甚至去看过很多心理学方面的书,听过很多该怎样教育青春期少女的课,翻阅过不少鸡汤,也很听廖盈盈他们的劝,但无论怎么做,到头来还是不够。
有些事或许根本就没有正确且唯一的方向。
只能不停地摸索,不停地试探,不停地在错误的迷茫和挣扎的纠结中来回踱步。
手指掐住她的下巴,逼得她张开嘴巴。他低下头,含丨住舌丨尖。
她半眯着眸子,眼角无意识地滑下热泪来,没入发间。
能听到她极为不安的轻哼声,轻到犹如一抹微风,却穿透了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