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还是她坠楼那天的雨吧……
翻书的声音很轻地响起,她后知后觉地发现窗边的位置还有一个病人。
对方察觉到她的目光,放下书主动打招呼:“嗨。”
甜喜不是很想跟他说话,收回目光。
片刻过后,她又转过头去:“嗨,怎么称呼?”
“你可以叫我老安。你呢?”
“我叫甜喜,随便你怎么叫。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知无不言。”
“你知道今天还有个跟我一起被送来医院的男人吗?”
“你是说那个浑身是血的那个?”
“对,他情况怎么样?”
“不好,”老安摇了摇头,“还活着呢。”
正聊着天,贺召跟廖盈盈一起回来了。
甜喜神色微变,连忙老老实实躺好,看起来比谁都乖。
第54章 结局
“医院没饭了, 我给大方叔打了电话,让他做好粥待会儿送过来。”贺召拿着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橙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给甜喜剥橙子皮。
廖盈盈直接在床边坐下:“你可算醒了, 感觉好点了没?你都要把我们几个吓死了知不知道。”
甜喜从被子里伸手去摸廖盈盈的手:“我好多了,真的。不要担心。”
廖盈盈反握住她:“快跟我说说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你干嘛突然去找李建?”
甜喜先看了贺召一眼。
虽然他一门心思剥橙子,表现得不好奇,但心里肯定也是想知道问题答案的。事情闹了这么大,不给个交代别想糊弄过去。
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甜喜如实解释:“前几天, 我在学校论坛看到有人在说哥哥的坏话……我觉得他们肯定是有组织的,所以发了一个钓鱼的帖子,没多久李建过来加我微信,问我要哥哥做坏事的证据……我想着, 正好可以报警把他抓起来,就同意见面了。”
她说话好像有些吃力, 慢吞吞的, 还有点喘粗气。
贺召把剥好的橙子掰开一瓣塞到她嘴里, 什么也没说。
廖盈盈皱着眉头:“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李建那种没原则的人, 黄赌毒没有不沾的!你一个人去见他太危险了,以后绝对绝对不可以再这么做了, 听到没有?”
甜喜点头答应:“听到了, 以后不会了。”
廖盈盈又关心了几句,在问到在楼顶的具体情况时, 甜喜明显有些抗拒,支支吾吾着说不明白。贺召见状忍不住护短:“好了, 有什么事改天再问,她需要多休息。”
廖盈盈说:“今晚我在这陪她吧,你回家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来换班。”
贺召想都不想就拒绝:“不用。”
又塞了一瓣橙子喂给甜喜。
医院规定晚上一个病床旁边只能摆一张陪护床,廖盈盈陪着甜喜,贺召就没地方去了,总不能让他去走廊坐一晚上。
幸好这时旁边的老安还没睡,津津有味地听完他们聊天,主动插嘴道:“来我这不就行了,我孤家寡人,让你们一个位置。”
屋里总共就他们两个病人,协商好了倒也没那么麻烦。
有贺召照顾甜喜,根本也用不着廖盈盈做什么事。粥是他亲自喂的,脸是他帮着洗的,换药换衣服也都是他来动手,甚至等甜喜睡着之后还给她剪指甲。
全神贯注又体贴温柔的样子看得廖盈盈自愧不如,感慨道:“要是廖满满住院,我可没这种耐心伺候。”
贺召正在用指甲锉帮甜喜修理指甲边缘,头也不抬地说:“阿甜跟别人不一样,她需要被照顾。”
廖盈盈困得直打哈欠:“不行了,熬不住了,我得先睡了,有事再叫我。”
“嗯。”贺召应了一声,并没有要动弹的意思,而是这么生生地坐着守了一夜。
甜喜被李建推下楼这事儿,最大的受益者非吴瀚海莫属。他忍辱负重多年,白捡了这么个好机会,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不光对伟诚趁火打劫,狮子大开口,还想把李建和李彭全都送走,眼不见心不烦。
他肯定会替李建还钱的,因为他想在云州重新立足,就不能得罪贺召,也不能走伟诚的老路。
可惜贺召却不想给他面子,第二天就让廖满满去联系了伟诚的采购经理。
这个采购经理是伟诚的老员工,也是受害者之一。前两年他的亲大哥被李建的招商加盟骗局坑走了二十几万,一时想不开,吞药自杀,没死成,落了个生活不能自理。
采购经理从此便联合着财务,着手收集伟诚违法相关的种种证据,期待着某一天能把伟诚一举推翻。这次就算没有贺召找上门,他们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绝对不会让李彭跟李建成功出国。
第三天。
警方来医院给甜喜做笔录,冷静下来的贺召也想要看一看监控,便让廖盈盈留下,自己跟警察回了警局。
午饭前,邵子凝突然带着爱心午餐出现在医院。
甜喜很意外:“你怎么来的?”
邵子凝说:“妈妈把我送来的,她跟廖阿姨去外面聊天了。”
把饭盒打开,卖相很漂亮的饭菜被一格一格地拿出来摆上小桌,邵子凝邀功似的看着甜喜,等待她主动开口聊天。
甜喜问:“你做的?”
邵子凝:“当然不是,是外公做的。”
甜喜狐疑:“……你外公干嘛给我做饭?”
邵子凝:“是给我做的,我分给你吃。”
甜喜:“……”
说着话,邵子凝已经爬上了病床,把鞋子踢掉,递给甜喜一双筷子,自己拿了勺。
甜喜想说,她吃得起饭,倒也不用跟一个小孩分一份。可是邵子凝很热情,一大颗虾球留给她,一大块猪排也留给她,还特意端来了排骨汤,一整碗都推给她。
她还没来得及尝,看这架势直接不敢动手了:“怎么都给我啊,你外公做饭很难吃吗?”
邵子凝说:“你是病人,要多吃好吃的。”
甜喜不太信:“……真不是因为你外公做饭难吃?”
邵子凝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你尝尝吧,反正毒不死。”
甜喜夹起虾球咬了一口,味道其实还算凑合。
香味混杂着蔓延在病房里,把隔壁老安给馋得不行,眼巴巴地瞅着她们:“那个,你们这菜,看起来,还不错哈……四个馒头吃得了吗?……”
甜喜跟邵子凝对视一眼,默契地把不爱吃的芹菜和青椒推了出去。
等邵颜跟廖盈盈聊完进屋,屋里三人正围在一起吃得起劲。老安不被允许坐甜喜的床,只能自己搬着板凳在旁边,替她们解决了芹菜和青椒之后还被额外赠送了一根鸡翅。
邵颜哭笑不得:“怎么感觉凝凝在阿甜妹妹跟前胃口都变好了。”
廖盈盈说:“可能是因为两个小学生,比较有共同语言吧。”
吃完饭,邵颜把邵子凝留在了医院,不知道要去忙什么事情。邵子凝从小书包里掏出瓶瓶罐罐,说是她最新研制的“指甲油”,专门带来给甜喜染指甲。
甜喜看着这五颜六色的染料,满脸扭曲地拒绝:“……不了吧。”
邵子凝果断换目标:“那给老安。”
老安受宠若惊,一边伸出手一边有些害羞:“染什么色的,我能挑挑吗?我喜欢红的,黄的……还有绿的也不错,都给我来一点。”
甜喜倚着枕头看热闹:“祸害了他可就不准祸害我了。”
邵子凝认真地调配老安需要的颜色,不忘回甜喜:“知道。”
午后的阳光从大玻璃窗洒进来,照得邵子凝就像个可爱洋娃娃。老安看得出神,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你长得像爸爸还是妈妈?”
邵子凝抬头,很快又低下,忙着继续调配:“我没见过爸爸。”
老安浅浅地勾着嘴角,眼神格外温柔:“你爸爸一定跟你一样漂亮。”
邵子凝难得没回话,可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毕竟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亲人哪有什么感觉。
三个不同年龄段的人相处得还算愉快,一下午的时间转瞬即逝。
夕阳渐起,邵颜前脚把不舍离开的邵子凝领走,贺召后脚就推门进来了。手里拿着自己家的饭盒,应该是又找大方做了晚饭。
他脸色不太好,见甜喜坐在床上更是直接耷拉下脸:“医生不是要你躺几天么,谁让你坐起来的。”
廖盈盈替甜喜解释:“没坐多久,她总躺着也不舒服。”
甜喜连忙点头。
贺召把饭盒放在桌边,携带着满身的低气压,开口就下逐客令:“廖总你先回去忙吧。”
廖盈盈愣住:“坐一会儿不至于吧……我没功劳还有苦劳呢,这就赶我。”
贺召说:“我已经把公司的事暂时交接完了,接下来可以慢慢照顾阿甜,别耽误你休息。”
廖盈盈也不勉强,拎起包说走就走:“行吧,那我回家补觉去。”
甜喜知道贺召今天去了警局,但不知道他去干嘛,看他样子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太高兴的事情,拉着他的手说:“哥哥你坐。”
贺召看了她一眼,在床边坐下。
不顾他始终冷着脸,甜喜主动把手指塞进他干燥又温热的手心:“今天邵子凝来了,说想给我染指甲,幸好我没同意,你去看她给老安染的,可丑了。”
贺召敷衍地捏了捏她的手指,没心思听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我有问题想问你。”
甜喜转移话题失败,心里愈发没底:“问呀……”
“二中附近监控并不少,但只有唯一一个监控的角度正好拍到了事发的楼顶。我已经看过了。当时你跟李建起了冲突,是他把你推下去的,对吗?”
“对。”
“但是你本来可以躲过去的,对吗?”
甜喜愣住了,眸光轻颤:“什么?”
贺召紧盯着她的表情:“就算所有人都看不出,我也不可能看错。阿甜,不要对我撒谎。你是不是故意的?”
甜喜指尖一紧,沉默着动了动嘴唇。
那个监控的拍摄范围并没有记录下当天最完整的过程,而是从她扔掉手套之后才开始。也就是说,她打李建的画面通通没有,李建打她的一秒不差。
她的确是能躲过去,可她却跑到了水泥围栏旁边,堵死了自己逃生的路。
从李建抢手机,到追她,打她,再到最后一起坠楼,全都在她的意料之内。
就像三年前那个从楼梯上踩空把自己摔成瘫痪的主播一样,李建的反应被她预判了,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把自己送进了对方的陷阱中。
倘若对方对她没有恶意,自然皆大欢喜。倘若对方想要害她,那就会在陷阱中同归于尽。
谁让她不怕死呢。
她的思维真的不正常,只问结局不问代价,狠起来连命都不要。
贺召见她沉默已经明白了答案。深呼吸一口气,猛地抽回手
,站起身来。粗丨重的呼吸消不散他心里的火,他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无力,说什么都空洞。
在回程的车上他思考了很久,忽然意识到相识这三年里,甜喜或许根本就没有真正地听过他的话。
他自以为把甜喜教得很好,其实不过是被她的伪装所骗。她因为过分依赖他,害怕失去他,所以才总是刻意表演得乖巧纯善。
之前她找叶敛青当假男朋友时也是一样,只要觉得是对他好的,觉得是能让他开心让他满意的,就会抛弃原则和道理不顾一切地去做。她甘愿忽略自己的心情,甚至淡漠了自己的生命。
这一情况的可怕让贺召心底发凉。
疼她爱她到最后,结局却落得如此荒唐可笑。
就好像精心呵护了一株小花,小花却为了展现让他喜欢的美丽,把根扎进了带毒的土壤,结出了恶魔的果实。
这应该算他做人的失败吧,也是他这三年的失败。
喉间滚动,贺召的坏情绪压抑到了极点,转头想走。
甜喜一下子慌了神,眼泪瞬间盈满。苦于身体不舒服下不了床,只能委屈又无助地叫他:“哥哥!哥哥不要走……哥哥……”
余下的字句哽咽成了含糊不清的哭声,呜呜咽咽着化成尖锐的冰锥,扎进贺召的心口。
他差点就要摸到门把手了,颤抖着却捏成了拳。
站在门口的两秒钟煎熬如年,他到底是不舍得就这么把她扔在身后。她还受着伤呢,她那么可怜,那么无助,她得多疼啊……
都怪他把她给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