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他低声唤她。
“嗯。”跟刚才一样的回答,但这次她的情绪明显有些波动,没抑住喉咙里委屈的哭腔。
“我很爱你,非常非常爱。如果这个世界的规则是由我定,我愿意给你所有最好最宽容最自由的一切。不论你想做什么,就算你想去杀了李建……我会为你递刀。
“但现在问题是,我们没有那么大的权利。
“成年人要承受和面对的规则太多了,太复杂,不像嘴上说说那样简单。我想要保护好你,不想你过得太辛苦,最后却好像给了你错误的认知,让你有了危险。
“比起生气,其实我更自责的是没有教好你。从看到监控的那一刻起,惶恐就像海水包围着我,快要把我给溺死了。我真的很害怕会失去你,心里难受到没办法冷静下来面对,你能明白吗?”
甜喜吸了吸鼻子:“……我明白。”
贺召再一次尝试引导她的处事思路:“这件事你完全没必要做到这一步,你可以想一想我是怎么处理黄姚的。是,我一开始也去揍他了,可揍他之后呢?我要跟他同归于尽吗?是不是我每碰到一个坏人都要赔上命去惩罚他?如果是的话,我遇到过那么多坏人,命根本不够玩的。对不对?”
甜喜闷声点点头。
“你还记得三年前那个骑摩托车差点撞到你的人吗?后来我又碰到了他。我发现他的车是偷来的,无证,套牌,直接报警把他送了进去,事情照样得到了满意的结果。”
甜喜说:“可是李建又不一样,他逍遥了那么久,证据又没那么好找。他家还有权有势,连他爸爸也想欺负你……”
而在她被推下楼后,李建至少坐实了一条罪证。不管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被调查,这期间他想出国都是没可能的。李家为了保他被迫站了出来,李彭必然会低头跟贺召谈和解。
整个过程她并非没有考虑,相反的,她考虑了很多。她打心底里觉得从二楼掉下去而已,没什么,觉得好处大过了坏处。
贺召拧眉:“这么说你还是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聪明人应该学着去捕捉敌人的漏洞和软肋,等待时机,逐步击破,再全身而退。重点是要全身而退!你呢?把自己的命搭上这算什么?”
甜喜嘟囔着:“我又不是聪明人,你总说我笨。”
贺召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行,挑字眼,你非得气死我是吧。”
“没有嘛,我不是要气你,”甜喜赶紧勾紧了他的脖子,“我本来确实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后来我仔细想过了,如果被推下楼的人是你,我一定会难过到疯的。我可以明白你的感受,真的知道错了,我知道这个行为不对,以后绝对不会了。”
贺召听她态度如此诚恳,脸色稍缓:“这是你说的,你要说到做到。”
“好。”
“就当是我求你,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起码要先想想我,想我会不会生气,会不会难过,想想如果是我坠楼你又该怎么办。再也不要出现这样的情况了,可以吗?”
“嗯!”甜喜连连点头,比起前两次,这次她就差朝着贺召摇尾巴了,“那,我们和好嘛?”
虽然看不到,但是贺召能想象出她眼睛亮亮的会有多可爱。又亲了她一下,没落准,只亲在嘴角:“我们什么时候不好了?”
“……我以为你伤透了心,以后都不喜欢我了。”
“不是说了很爱你么。”
“可是你对我好凶。”
“知道我凶就好,再不睡觉我就亲死你。”
“好嘛,我要睡了,不过我不介意被你亲亲。”
贺召摸着黑去吻她的眼睛,声音温柔到了骨子里:“快点睡。晚安。”
……
别人都说贺召没背景,其实他身后也是有人的。
先不说他本身出众的能力,就说他为人处世的方式和他讲义气的性格,身边就少不了能靠得住的朋友。
比如廖家,虽然不是什么豪门世家,也没有多大的权势,但廖家有钱,而且比起那些资本浑厚的企业,他们家有的是现钱。只要贺召一句话,廖盈盈就会不遗余力地把钱送到他手上,随他使用。
而像廖盈盈这样能在关键时刻帮衬他的朋友有很多,并不在少数。他的口碑,人脉,各行各业的关系走动,一点儿没落下。
正如他自己所说,一个没爹没妈没背景的人能成功绝不可能是个意外。也正因为他曾经一无所有,所以如今能走到这个位置,才更应该让人觉得可怕。
隐忍不代表忍气吞声。
这次对上李家,他半步也不想退。既要压倒李建,让其永无翻身之日,还要摧毁伟诚,让李彭和吴瀚海全都人财两空。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很少再去公司,而是一边照顾住院养伤的甜喜,一边专注处理李家的事。
有时候贺召忙起来难免没个准点,廖盈盈跟廖满满会来医院探望甜喜,温跃和大方也会经常送点好吃的,邵子凝会带着不同的玩具行李箱来找她玩过家家,晚上睡觉之前隔壁床的老安还会强行给她讲一段鸡汤故事……
总的来说,这院住得非常充实但无聊。
某天,一觉睡到上午十点多的甜喜打着哈欠瘫在床上玩手机。邵子凝拖着一个粉红芭比行李箱风风火火地出现了。
一进门,邵子凝把行李箱“哐啷”直接放到病床上,然后不客气地爬了上来,踢飞鞋子。
甜喜往她身后看了一眼,空空荡荡:“怎么没人跟着,今天谁送你?”
邵子凝答:“外公。”
甜喜很惊讶:“邵董?他怎么还亲自送你过来。”
邵子凝不以为意:“他来找爸爸谈事情。”
甜喜坐起身,把被子推开,让出一起玩玩具的空地方:“不是说不准管我哥叫爸爸了么。”
“你还没给我抄小学生日常行为规范呢。”
“我都成病号了,这么严重,胳膊骨折诶……你还惦记着让我给你抄?”甜喜一把夺过邵子凝带来的果汁,等待邵子凝帮她插吸管,“现在还差多少遍?”
邵子凝精准插中吸管:“二十九遍半。”
“……你是真的多半个字都不写吗。”
“没时间。”
说着,邵子凝打开行李箱,倒出了五颜六色的迷你积木。
甜喜拿起一个拼好的积木灶台:“我不会做饭。”
邵子凝说:“没事,今天让你演宝宝。”然后扭头朝着隔壁看热闹的老安招了招手。
老安笑着从病床上下来,自觉搬着板凳加入她们:“嘿嘿,今天我演谁?”
邵子凝把零散待加工的积木往他面前推了推:“管家。”
老安:“……”
看着这堆积木,老安很痛心:“就不能演个爸爸或者妈妈吗?”
邵子凝说:“我没有爸爸。”
“那妈妈呢?”
“凭什么妈妈要干活?”
“……行吧,”老安认命地拼了两块积木,挣扎着问,“要不我演个叔叔,或者你叫我大伯也行。”
邵子凝跟着念了一遍:“大伯?”
老安两眼放光:“哎!”
邵子凝紧跟着摇头:“拗口,不好听。”
老安:“……你还知道‘拗口’呢,词汇量挺丰富。”
甜喜看着他们俩互动,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干脆先不想了,叼着吸管猛喝几口果汁。
三人凑在一起忙着玩积木,邵子凝很照顾甜喜是个病号,没让她动手拼,只让她负责摆放。可是摆的速度远快于拼,摆着摆着甜喜就开始摆烂了,倚着枕头继续喝果汁,看他们俩忙活。
“喂,邵子凝,你喜欢我还是喜欢我哥哥?”
邵子凝头也不抬:“我喜欢我妈妈。”
老安好奇:“那你为什么不听妈妈的话?”
邵子凝就像看傻子一样瞥他,反问道:“从小到大,不管妈妈说什么你都听吗?”
老安再次语塞:“……那倒也不是。”
甜喜叹了口气:“我惹我哥哥生气了,现在不管他说什么我都得听。”
邵子凝问:“你怎么惹他了?他脾气那么好。”
“还不是坠楼那事,到现在他都没彻底原谅我呢,我看等我身上的伤好利索之前,他都不会再对我温柔了。”
老安说:“我不这么觉得啊,你哥现在对你也挺温柔的。”
甜喜摇头感叹:“你不懂,他以前才叫温柔呢。现在除了凶就是凶,有时候都不听我说话。”
老安拼好了一个迷你大鸡腿递给她:“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猜测,你是不是不会谈恋爱?”
甜喜把大鸡腿随手扔进刚才拼好的锅里:“听你说的,你会咯?”
老安理直气壮:“我当然会啊。”
甜喜不信,问邵子凝:“你信吗?”
邵子凝摇头:“我不信。”
老安:“为什么不信?难道我长得不算风流倜傥吗?是,我是年纪大了点,但是帅哥在骨不在皮,你们仔细看看,很明显能看出我年轻的时候很英俊吧?”
甜喜跟邵子凝纷纷看向他,然后一起摇了摇头。
甜喜问:“你会谈恋爱,那你结婚了吗?”
老安顿时没有底气:“……没有。”清了清嗓子,老安说,“不过我真的会谈恋爱!你得信我。”
“好好好,我信了信了。”
“……你这是敷衍我,你真得信我,我能帮你安抚你哥哥。”
甜喜被引起了一点点兴趣:“怎么安抚?”
老安笑了:“嘿嘿,你去跟他求婚。”
邵子凝瞪眼。
甜喜知道她这是有话要说,问她:“你想说什么?”
邵子凝:“我妈妈说有病的人才年纪轻轻就结婚呢。”
甜喜点头:“真理。”
老安说:“我不是让你跟他结婚,我是让你跟他‘求婚’。明眼人知道你哥其实就是个恋爱脑,他生气只是因为担心你,因为没有安全感。在这种时候,你直接吭哧咔嚓朝他一顿求婚,你就且看吧。”
“看什么?”
“看他感动得哇哇哭。”
“……”
到了中午,贺召专门给甜喜熬了粥,邵老爷子领走了邵子凝,说要去吃点荤素搭配的好饭,不跟他们吃这么素的。
老安最近一到中午就主动下楼去找饭吃,总是不在场,让贺召严重怀疑前两天他跟甜喜腻歪的时候被听到了,所以老安在有意避开。
甜喜奇怪地问:“老安到底得了什么病?他看起来很健康的样子。”
贺召盛了一碗粥坐在床边,舀起一勺吹了吹:“管他呢,问人家病情不礼貌。”
“好吧。”甜喜尝了一口粥,给出评价,“不甜。”
“你不能总吃甜的,生病又不方便出去活动,对身体不好。”
说着话,贺召目光一偏,看到了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两个空果汁瓶。
甜喜:“……邵子凝喝的。”
贺召挑眉:“她喝两瓶?”
甜喜超小声:“……我帮她喝了一瓶。”
“那今天吃药的时候糖免了。”
“啊……还有中药呢,那么苦。”甜喜不乐意地耷拉着脸。
贺召不理她的牢骚,这两天好似已经习惯了把冷漠贯彻到底,又舀了一勺粥:“张嘴。”
甜喜这次直接给差评:“不好喝。”
“不好喝也要喝,”第三勺紧跟着就送过来了,“喝光。”
甜喜撇嘴,嘟囔着:“凶巴巴的还要人求婚……”
贺召没听清:“什么?”
甜喜冷哼一声,不搭理他。
喝完粥,甜喜还吃了一个蛋饼,缓了半个多小时,贺召给她拿来了药。
按照医嘱分好了分量,贺召把药喂到她嘴边,哄着她吃下去,又监督她喝了一碗中药,然后是两大杯白开水。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贺召心里好笑,亲了亲她的嘴巴。
甜喜满脸不乐意:“苦不苦?”
贺召一本正经:“不苦,根本尝不出来。”
甜喜舔了舔嘴唇,立马苦到面部扭曲:“……骗子。”
贺召没忍住笑了出来,用湿纸巾帮她擦了擦嘴巴,但她不满意,挥开了他的手:“走开,我要睡午觉了。”
“吃饱了就睡觉啊。”
“要你管。”
贺召坐得离她近了些,半搂着她的后背,倾身凑近,在她唇上狠狠地印了一个吻:“要我管,那我就好好管管。”
甜喜作势要挠他,但可惜只有一只手能攻击,直接被他轻轻松松地扣住,完全丧失了反抗的能力。眼看着他又要凑上来亲,房门却突然“嘎吱”被推开了。
不太宽敞的门口齐刷刷地堵满了前来探望的朋友们。
廖满满手里拿着一束花,尴尬地咳嗽两声:“我就说吧,进门得先敲门。”
廖盈盈干脆傻眼:“……可怜的妹妹,到底还是被疯狗给拱了。”
小方很激动:“贺召你竟然骗我说在加班!我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