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风来碗里【完结】
时间:2023-11-14 17:13:34

  “啪——”
  她灵敏地反手挥开,正好打中了他小臂内侧,力道没收好,震得她手背一阵发麻,足以想象到他也没少受疼。
  两个人都怔住了。
  贺召的胳膊维持着被挥开在半空的姿势,皮肤明显被打出了一片淡淡的红。甜喜捏紧拳头,越感受着骨头的痛感就越惊慌失措,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
  “对不起,”贺召先开口,主动低声服软认错,“我没有想朝你发脾气的意思。”
  只是一想到她最近的变化和那位叶某有关,一时没控制好情绪。
  甜喜倔强地低下头,模样可怜坏了。
  贺召怕再像刚才那样吓到她,先用拇指试探着擦拭她眼角的泪痕,见她不再反应强烈才又用指腹蹭了蹭她的脸,像在诱哄受惊的小兽,声音黏连着温柔的叹息:“是我语气不好,表达有误,你别生气。”
  边观察她的反应,边小心拉着她向自己靠近:“你还是小宝宝,我怎么舍得不管你呢。”
  甜喜乖顺地被他拉到跟前,垂眸望着他胳膊上的那片红色,欲言又止。
  贺召揉了揉她的手背说:“我不疼,要不你再打几下?”
  甜喜偏过头去,湿润的睫毛犹如挂着点点碎星,仿佛随时都会再掉下几颗能把贺召心疼死的泪。贺召紧紧地握着她,比起哄她更像是在乞求:“不哭了,宝宝,抱抱好吗?”
  甜喜扯着低哑的哭腔:“我是成年人,不是要我跟你保持距离吗?”
  “下次再保持,”他迫不及待地把她拥入怀,手掌在她脑后一下一下地安抚,“宝宝今天受委屈了,是哥哥错了,是我不知好歹,是我说话不算话,让你伤心了,对不起。”
  不哄还好,越哄甜喜越想哭,吸了吸鼻子,把眼泪全蹭在了他的衬衫上。
  贺召这辈子没别的软肋,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甜喜哭。只要她哭了,就好像他犯了天理难容的罪。
  他是她哥哥,也是她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是他告诉她要热烈地表达感情,喜怒哀乐要说给他听,任何缺点,问题,小脾气,都可以尽情地在他面前展现,他会接受,然后回以最耐心的温柔。尽管他本身也不懂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好好坏坏,生老病死,孤独如何缓解,喜悦如何分享,创伤如何治愈,脾气如何控制,都是没有标准答案的题。
  没人教过他,他却要想法设法地教给甜喜,在教她的过程中谨慎实践自己的天真,一遍又一遍地刻下对她的承诺,以此来弥补他们生命中没有光亮照耀的缺憾。
  在救赎彼此的路上他们是互相需要的,而如今他却常常精神紧张,害怕会失去她。
  “不哭了,哥哥知道错了,”贺召微微推开些许距离,又舍不得太远,粗糙的掌心为她那巴掌大的小脸擦泪,每一下都小心翼翼,揽着她的腰把她抱到旁边的桌上,始终不忍放手,继续搂着哄,“你饿了一天了,胃疼怎么办。先吃点面包?”
  甜喜不吱声。
  贺召撕了一小块面包喂到她嘴边:“吃一点点。”
  “不要。”
  “让我守着还能把你饿坏了,那你干脆杀了我算了。”
  甜喜往他肩上给了一拳。打得不轻不重,换来他坚持不懈的投喂:“吃饱了再动手。”
  她不情不愿地咬了一小口,很不给面子地评价:“不好吃。”
  贺召立马换了一种面包投喂:“尝尝这个。”
  “不好吃。”
  “这个呢?”
  “不好。”
  “再尝一口这个。”
  多亏了买的种类多,面包挨个尝完起码能垫垫肚子。贺召又给她喂了水,摸摸她的脑袋:“廖总说可以借个司机过来,正好我不想开车了。我们先去吃个饭再回云州,今晚回家住,好不好?”
  甜喜捧着水杯,眼眶仍然泛着可爱的红:“不回。”
  “要回,”他和她好像在各说各的,“明天我送你去学校。”
  知道她穿高跟鞋不习惯,贺召早上特意买了新的运动鞋,抬着她的腿弯,指丨腹的薄丨茧掠过她肌丨肤细腻的小腿肚,擒住了她纤细的脚丨踝,帮她脱掉了高跟鞋:“这个鞋跟太高了,以后别穿了。”
  甜喜故意用脚尖踢他:“就穿。”
  他又拿来几个装着新衣服的袋子:“挑一挑,换哪件?”
  “不挑。”
  “乖。”
  “不乖。”
  贺召捏了一下她的脸:“不听话我动手了啊。”
  甜喜抬起下巴:“你动啊。”
  拍了拍她的脑袋,贺召把衣服全拿出来塞到她手里:“快换。”
  甜喜这次是真的很嫌弃:“我不要,为什么你给我买的衣服都这么幼稚。”
  贺召很意外:“哪里幼稚了?”
  “你自己穿西装衬衫,让我穿T恤短裤,别人一看就知道我是个小屁孩。”她把衣服扔到一旁,“我喜欢我身上这件。”
  这件裙子格外性感又成熟,和她平时的喜好并不相符,贺召脸色复杂地上下扫了一眼,妥协道:“……那好吧,就穿这个吧。我先去收拾行李。”
  等他转过身去,甜喜低头看了看自己,虽然裙子没什么味道,但毕竟穿了两天,何况跟运动鞋也不搭,还是决定换T恤。毫不避讳地光脚站在地上,她直接将长裙脱下,只剩了内.衣。
  贺召听见声响回头看到她的背影时愣了一下,黑色的肩带像绸缎绑在蝴蝶骨上,犹如一份精致到过分的禁忌礼物,让人浮想联翩。
  他慌忙移开眼,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收拾好出门已是傍晚时分。
  他们找了家饭店坐下,外头突然开始下雨,阴云四起,遮盖落日,看样子短时间内不会停。
  吃完饭等待司机过来的空档,甜喜懵懵地坐在屋檐下避雨,旁边还摆着贺召为了哄她买的毛绒大熊。贺召打完工作电话过来,关心地问她:“脸色怎么不太好,是不是感冒了?”
  甜喜无精打采:“肚子痛……可能快来例假了。”
  女人例假前的几天本来就脆弱,她身体又不好,容易痛经,再加上休息不足,奔波劳累,这次反应格外强烈。贺召去帮她买来卫生巾,又带她找厕所,最后等司机过来,天彻底黑了。
  看她弱不禁风的样子,贺召干脆抱着她上车。司机为他们打伞,手里不忘拎着那只大熊。
  回程的路上,甜喜一直病恹恹地靠在贺召怀里,拿他的手给自己捂肚子。
  城市斑斓的夜景被衬得深邃透亮,车窗外雨声激烈的躁响好似能催眠。隐隐约约的,她几次听见贺召沉重的叹气声,不禁紧了紧眉头。她知道自己任性,处事不成熟,不懂得照顾自己,所以才总是让他操心。
  鼻尖拱了拱他的脖颈,轻颤的睫毛眨巴着挠得他耳根发痒。
  他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想哄她睡觉,她却突然冒出一句:“我会快点长大的。”
  节拍一顿,贺召有点不明白她的意思:“为什么?”
  “我希望你开心。”
  “我现在不是很开心吗?”
  她幅度很小地摇摇头,把脸埋进他肩窝,又继续睡了。
  当初她被他收留在水果店时,距离新学期开学只剩下一周。她一直没有提上学的事,贺召也不了解情况,到了开学日,贺召发现她在二楼阳台角落蹲着哭,过去一问,才知道她本该去上学。
  贺召赶紧叫廖满满来帮忙看店,骑着摩托车把她送去了学校。她情况特殊,没有家长,又是自己办的休学,现在回来首先就得去重新办手续,去交钱,还得去单独申请宿舍。
  顶着大太阳,贺召陪她来来回回跑了几次,什么身份证,户口本,甚至连她外婆的火化证明书都拿出来了,各种证明齐齐上阵,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好使。最后办公室的那个老师说了句:“不行就别折腾了,本来成绩也不好,上了也没用。”
  贺召一下子来了火,问他:“你说什么?”
  甜喜害怕地紧紧攥着他的衣角,想说要不就算了吧。
  老师的眼里明摆着不屑。两个没爹没妈的孤儿凑在一块儿,能是什么入得了眼的好人物呢,踏入社会也是底层的蝼蚁,多上两天学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摆摆手打发他们:“行了行了,你们再去派出所开个证明吧,现在这些不够,办不了。”
  贺召轻舔后槽牙,看了看手表的时间,这都快下班了。忍着脾气问:“再开几个证明才能办?”
  “不一定,这个同学情况复杂,得提交的时候才知道差多少。”
  “是差多少证明,还是差多少钱啊?”
  老师上下打量贺召一眼,没接话。
  贺召点点头:“行。”拉着甜喜走了。
  从艳阳高照到日落西斜,他们白忙活了一天。摩托车停在树下,贺召坐在马路牙子上休息,顺便点了支烟,甜喜局促地坐在一旁,看那学校门口不停地有同学放学出来,眼底掩不住羡慕。
  她不只羡慕他们能上学,更羡慕他们轻轻松松地就能拥有她费劲心力也得不到的人生。
  回过头,她望着贺召被夕阳勾勒出的侧脸,暖红色的光镀在他身上格外好看。他扎着小辫,穿着黑色短袖衬衫,手腕上光是乱七八糟的链子就带了五六串,一副不良少年的样子。他学历不高,似乎高中就辍学了,可他现在的生活好像过得也还不错。
  甜喜迷茫地问:“你在生气吗?”
  贺召斜瞥她,嘴里吐出烟雾:“生什么气?”
  甜喜也不知道,只是这么感觉,随便说说罢了。她又问:“我是不是不能去上学了?”
  贺召皱眉:“我早听说这学校送礼风气严重,不行干脆换个地儿得了,回去我问问廖总,我们当时读的二中就挺好,全都是正经老师。”
  “二中?”甜喜很惊讶,“那你为什么不读了呢?”
  二中可是云州的重点高中,贺召既然能考上,怎么会落得半路辍学的下场。挠了挠头,他颇为含糊地回答:“哪有为什么,人各有志呗,反正我的人生目标又没那么伟大,就是希望自己开心。”
  甜喜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我也希望你开心。”
  “嘁,”贺召扯起嘴角笑了,胡乱揉了一把她的发顶,“你快点长大我就开心了。”
第12章 月亮
  甜喜并不是一开始就跟贺召亲近的,起初也没有叫他哥哥。对于他这个好心人的印象,顶多算不太讨厌。
  贺召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却又不太在乎别人的看法,自己心里想做的事情,认准了就会做到底。
  当年他为了能让甜喜继续上学想了不少办法,好不容易把转学手续办好,又给甜喜交了学费,充了饭卡,买了新书,申请了宿舍,前后折进去小一万块,简直是赔惨了。更别说甜喜一住校等同于消失,本来就不熟的俩人陌生至极,完全没什么感情可言。
  某天廖满满忍不住好奇,问贺召做这些图什么,贺召想了想说:“你觉不觉得甜喜……像那种流浪狗。”
  蹲在门前吃冰棍的廖满满愣住:“咱不至于背地里骂她吧。”
  贺召无语:“……我什么时候骂她了,我就是觉得她跟我挺像的。”
  “懂了。她像狗,又像你,你是狗。”
  “滚!”
  “那不然呢?你是男的,她是女的。你一米八七,她一米六一。你姓贺,她姓甜。你脾气臭得倒是像疯狗一样,但她顶多就是只小兔子吧。你俩哪里像?”
  贺召翻了个白眼:“你懂不懂什么叫比喻,什么叫形容?”
  “不好意思,上学的时候致力于补觉,半毛钱的课都没听过,不懂。”
  贺召跟他说不明白,干脆也就没多解释。
  几天后的周五是学校放大休的日子,甜喜到天黑还没回来,搞得贺召没心情打游戏,给她班主任拨了通电话。
  班主任奇怪地说:“甜喜说自己是孤儿,没有家长,放假没地方去,专门申请留在学校住的。我都说了学校放假没人,食堂也不开门,她非要坚持……对了,你是她什么人?”
  贺召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憋了半天也憋不出个称呼,挂了电话立马骑摩托车去了学校。
  水果店上下两层,二楼常年空着,在甜喜上学这几天贺召专门去买了新的床单被褥,阳台上摆了几盆小花,窗边安置了二手市场淘回来的桌椅。他下意识以为时间到了她就会从学校回来,大不了添双筷子的事儿,又不是很麻烦,却没想过她从来都没打算跟他扯上更多关系。
  捡到的小狗不回家,这跟利用完就把他踹了有什么区别?
  他倒不是想要她给什么回报,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宁愿一个人留在学校,也不愿意跟他多说两句话,哪怕是问问他能不能继续回来住。连问都没问,怎么就认定了不行呢?
  天已经黑了,学校只有值班的工作人员,班主任特意赶过来,跟贺召一起去宿舍找到了甜喜。
  宿舍楼那么空旷,她就像个飘来飘去的女鬼,被他们碰到的时候一脸呆萌,还问贺召:“你怎么能进女生宿舍?”
  班主任让她赶紧跟着哥哥回家,她不明所以地被贺召拽走,坐上了摩托车才反应过来:“谁是我哥哥?”
  贺召气结:“你说呢?”
  “……不会是你吧?”
  “怎么着,”贺召把头盔丢给她,“当你哥还亏着你了?我告诉你,为了让你上学花了我不少钱,算借你的,以后你每次放假都得回来给我干活打工,听见没?”
  “……可是上次我想帮忙,你说我碍手碍脚的,让我滚回屋去吹风扇。”
  “咳。那你就回去学习,我看着你学!反正不能让我把钱亏了。”
  甜喜听他这语气像是随口一提,心里也没当回事,哪想到后来他真的盯上了她的学习。找廖盈盈和温跃给她补课,花钱给她报补习班,把她从学渣一路盯到了班级前十,高考完更是稳上云州理工大。
  只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在当年,真正让她跟贺召交心的是一场谁也没预料到的意外。
  事发于十一假期的前一天,甜喜跟几个同学拼车回家,商量好的八块钱车费在半路上飙升到了三十。有个男同学很硬气,大骂司机开黑车,让他退钱,不坐了,结果司机直接甩过去一巴掌,车里顿时安静。
  天色越来越暗,路线越来越偏,副驾驶的女生小声哭了起来。司机骂骂咧咧,突然在冷清的路边停车,把这个女生拖了下去。伴随着女生害怕的尖叫,所有人大脑空白。
  那一刻,仿佛有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激得甜喜颈椎发麻。她的脑海中闪过许多混乱的画面,来不及多想,已经推开了车门。手里抓着自己沉甸甸的书包,她走向那司机身后,“哐啷”,砸中了司机的后脑勺。
  贺召赶到医院时就看到甜喜浑身是血,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发呆。
  那个挨巴掌的男同学说他偷偷录下了事发的全过程,司机不敢闹大,但是要求他们赔偿医药费。那个被救的女孩家长过来主动付了这笔钱,不停地对甜喜表达感谢。可甜喜懵懂茫然,像是丢了魂似的,什么话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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