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风来碗里【完结】
时间:2023-11-14 17:13:34

  好消息是甜喜没有受伤,身上的血全都是司机的。坏消息是她似乎有暴力倾向,动起手来几乎是往死里打。
  贺召难以想象瘦弱的她如何把司机打成了那副狼狈的模样,神色复杂地说:“先回家吧。”
  甜喜听见了,沉默着起身跟在他身后。
  第二天警察接到报案找上门,甜喜被带走。贺召去了派出所才知道那个男同学回家后被家长批评了一顿,手机也被没收,而里面的录像被他的家长卖给了司机,换了几百块钱。
  没了录像证据,昨天同行的同学又都是陌生人,一时半会也联系不上。司机狮子大开口要甜喜赔钱,不然绝不和解,还要把事情闹大到学校。
  贺召没办法替她赔了八千,肉丨疼得心在滴血,回家路上本想对甜喜展开友好的批评教育,一回头才发现她哭了一路,落在了他身后老远。贺召折返回去,想拉她却被她躲过:“你哭什么啊祖宗,赔钱的可是我。”
  甜喜一抽一搭,半天蹦出一句“对不起”,把贺召的脾气全搅没了。
  当晚,他们躺在水果店二楼露台的竹木床上晒月亮。
  贺召在玩手机,甜喜在看天空。
  许久后,夜风渐凉,她说起了一个秘密。
  在她很小的时候爸爸出轨,妈妈不愿离婚,执意生了个儿子,以为这样就可以稳固婚姻。可是爸爸毫不留情地离开了,剩下妈妈独自带着孩子生活艰难。平常上班,都是留她在家看弟弟,全然忘了她那时不过三四岁,自己也是个小孩。
  有一次妈妈加班到很晚都没有回来,她饿得忍不住打开门出去,站在楼梯拐角的窗户上眺望。身后隐约传来弟弟的哭声,她后知后觉地跑回家。透过门缝,撞见两个陌生的叔叔嬉笑着站在床边,月兑了裤子,往弟弟嘴里塞着奇怪的东西。
  贺召听到这怔然放下手机,转头看她。
  她继续说:“我不敢进屋,虽然当时并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是我躲了起来。等妈妈回来他们已经走了,还偷了我家的钱。妈妈崩溃地问我来的人是谁,我记不清,也认不得,气得妈妈打了我几巴掌才泄恨。
  “后来妈妈带着弟弟消失了很久,再回来的时候说弟弟被查出了艾滋病,她负担不起,问我怎么办。我想说我不知道,又怕她再打我,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幸好她也没再问了,只是带着我们爬上了小区顶楼,就像现在一样,她指着天让我看月亮,她说月亮很干净,干净到肮脏的人间配不上这种美好。她让我一定要记得那个夜晚,然后抱着弟弟跳了下去。
  “‘咚——’。
  “那声音一点都不响。”
  贺召错愕不已。
  忍不住伸出手盖住她的双眼,为她挡住了当年的月亮。
  “我不是故意要打那个人的,不是故意要让你赔钱的……”她说的是黑车司机。
  她曾见到过人类的丑陋面,再也无法容忍任何罪恶在眼前发生。当年没有能力保护弟弟不是她的错,却要她用一生为噩梦买单。她不再是那个稚嫩懵懂的小孩子了,但一切覆水难收,无从改写。
  “别说了。”贺召听得心里难受。
  可是当年的故事却并没有就此结束。
  甜喜的妈妈跳楼后没多久,她爸也死了。据说她爸调戏厂里的已婚妇女,被人家老公打断了胳膊,逃走的路上摔进深沟,当场断气。
  外婆伤心欲绝,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她弟弟还活着,连骨灰都不认,非要将她带回云州老家,抚养她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找到弟弟,拿她去做亲子鉴定。
  她明明有过亲人,生来却没感受过任何爱。
  她发现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喜欢女孩,即便是长大后的女孩自己。她们从小习惯于被驯服,在被别人贬低与自我否定的路上,像蝼蚁一样卑贱地仰望上位者。而那些所谓的上位者,把风花雪月的爱情编织成只进不出的囚笼,用一句“传宗接代”的命令,就能拿捏她们的人生。
  她开始看清现实的真相,明白继续在那样的环境里活下去只会重蹈覆辙,悲哀地成为繁衍的容器,她想逃离,她无处可去,她难以改变一切。
  直到外婆死了。
  再也没有任何可以拿着所谓血缘关系来捆绑她生命的人了。
  她得以自由,满身却仍是无形的镣铐枷锁。畸形病变的心理何止是讨厌男人,她讨厌的是所有妄图泯灭她为人尊严的鬼怪!她被困在故事的陷阱里逃不出来,一直苦苦地望着当年的月亮。
  泪水从她眼角滑落,没入他指缝。
  冰冷的,灼得他心中动容。
  深吸一口气,沉默倾听的贺召突然说:“我也有一个秘密,我爸是同性恋。我妈知道后不愿意承认我的性别,离婚改嫁,给我取名叫召妹,让我跟她姓,让我穿裙子,让我留长发,让我从小受尽了欺负。她为我带来生命,也为我赋予灾难。
  “在认识你的前一天,也就是我十八岁的最后一天,满爷和廖总过来问我生日有什么打算,我说我想先去改个名。
  “我第一次说起想改名,本以为他们会打趣我的,没想到他们全都很支持。他们说改名应该就算另一种新生了吧,从派出所出来直接就开车带着我去了海边。第二天碰见你,我那是玩嗨了刚回来。想想还挺神奇,他们跟我没有血缘关系,对我也没有任何图谋,只是因为我是我而喜欢我,所以成为了我的家人。
  “我一直相信命运终有一日会被自己改变,出生时所拥有的绝不是定局。或许你可以挣扎试试,试着永远向前,向着高处,向着你所期望实现的未来,把黑暗丢在身后,别回头。”
  他将手移开,灰黑色的天空缀着点点灿星,再次映入她眼帘。
  温柔的声音一字一字地覆盖她记忆里的噩梦,他说:
  “甜喜,天上现在是新的月亮了。”
  ……
  从锦城回到云州又是半夜。
  贺召没舍得叫醒甜喜,把她抱回了家。
  廖大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廖盈盈给扔在了这,一见人来,立马拖着它空空的狗碗冲上来要饭吃。声响惊扰了甜喜,半梦半醒间问道:“这是哪儿啊?”
  “回家了。”
  甜喜晕晕乎乎地被贺召放到了沙发上,缓了缓精神,爬起来去了卫生间。
  手机从包里掉落,贺召捡起来一看,叶大夫的消息正好在最上面,内容无非是一些简单的关心,问她在锦城情况怎么样。熄掉屏幕,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放回原处,转头去厨房煮红糖姜茶。
  等甜喜出来,廖大爷已经开始干饭了。甜喜故意拖着大熊去吓唬廖大爷,搞得廖大爷只能吃一口含在嘴里跑远了嚼,咽下去再飞快地窜过来吃一口。
  按照廖满满的说法,甜喜有时候就像个被贺召惯坏了的熊孩子,狗都嫌。
  贺召把煮好的茶端上桌,随口问道:“你跟那个叶大夫相处还好吗?”
  甜喜面无表情地点头:“还好。”
  “你从明州走了,他没说什么吧?”
  甜喜想了想:“……忘了。应该没说什么。”
  她满脑子都是哥哥,哪有空管叶敛青说什么。左右不过是合作关系,又没有真感情。捧起茶碗,她执意和大熊挤着坐在一起,画面落在贺召眼里,怎么看都觉得她很可爱。
  这么可爱的妹妹谁会不喜欢呢,喜欢才值几个钱。
  多的是世俗的烂人把爱挂在嘴边做借口,到头来不过是自私的牵绊。
  贺召在她对面坐下,隔着长桌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周一回学校,又有好几天见不到了。冒出个叶大夫占用她的闲暇时间,她可能连周末都不会回家。
  她说想快点长大。
  可是长大后就一定要离开他吗?
  “阿甜。”
  “嗯?”
  “你要不……”
  跟叶大夫分手吧。
第13章 撒娇
  如果是以前的贺召,可能在见到叶敛青的第一面时就会满脸不屑地拽走甜喜,让他们立刻分手。
  他看不上叶敛青,并不是因为叶敛青不好,而是因为他不相信爱情,也不相信婚姻。他当然知道世间有真爱存在,可这样的真爱犹如大海中的一滴水,混杂在太多难以辨清的是非中,根本无从选择。
  他无法看着甜喜去冒这种险。
  忍得越久,越像有一根会长大的刺扎在心里,让他难以喘息。
  看着甜喜单纯无害的面容,劝分的话挣扎盘旋在嘴边,说出口却变成了……
  “你要不要搬回家里住?”
  甜喜愣愣地放下茶碗:“可是有课的时候还是住宿舍方便。”
  “哦。也对,”贺召垂下眸子,妄图掩饰眼底复杂的情绪,站起身,高大的背影仿佛透露着些许失落,“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屋了。明早我送你。”
  甜喜目送他离开,再次捧起茶碗,没了哥哥陪着总觉得味道不佳,无聊地用拖鞋踹了廖大爷一下,换来廖大爷愤怒的“汪汪”。
  “嘘!”甜喜威胁它,“吵到哥哥睡觉我就揍死你。”
  廖大爷的眼神顿时充满鄙视,绕着碗转了一圈,用屁丨股朝着甜喜继续干饭。
  第二天一早,小方堵在家门口,同行的还有被派来领廖大爷的廖满满。
  贺召穿着白衬衫,手臂挂着休闲款西装外套和粉色的女士包包,耐心地等甜喜出来。兴奋的廖大爷冲出去撒欢转圈,可惜廖满满没空搭理它,骂骂咧咧往里闯:“贺召你那旧手机呢?让我看看坏成什么样了,竟然接不着老子电话。”
  贺召抬了抬下巴,指向玄关柜。
  廖满满冲过去拿起手机左看右看,按下开机键:“不就碎了点屏而已么,你他妈根本就是故意的吧,不打招呼就跑,玩什么失联,还说不是去锦城找邵颜!”
  暴躁的嗓音戛然而止,廖满满的嘴贱在撞见甜喜的瞬间变成了心虚。
  甜喜刚梳好头发,高高的马尾辫漾在脑后,神色自若地在鞋柜旁坐下,弯腰穿鞋。
  她是第一次当着贺召面听到邵颜的名字,表现得平淡一点总没错吧。
  贺召蹙眉,眼神不善地警告廖满满:“我去锦城找你大爷,不会聊天就闭嘴。带着你家傻狗赶紧滚。”
  廖满满破天荒地没怼回去,撇了撇嘴,把手机放回玄关柜,讪讪地捞起廖大爷。小方很有眼力见,跟贺召谈起正事:“今早有个会,我送阿甜去学校吧,你跟满爷一块儿走。”
  “不急。”贺召等甜喜站起身,自然地把胳膊伸过去让她抓着,“我们先去学校,开会让满爷到场就行了。”
  “行行行,我来我来。”廖满满赶紧把话接下。
  甜喜搭着贺召的胳膊往外走,路上小方好像有话要说,频频对她使眼色,眼皮都快使抽筋了,她到底没看懂是什么意思。
  四人一狗就这么乘坐电梯来到一楼,穿过大厅时,忽见单元楼门外有个老熟人。
  对方穿着条纹衬衫,戴着细边框眼镜,手里拿着一捧粉玫瑰,颇显青春活力。见到甜喜的瞬间他嘴角扬起笑容,不疾不徐地迎了上来。
  “早啊,小女朋友。”
  话音落,娇艳的粉玫瑰送到了眼前。
  浓郁香气扑鼻,甜喜懵懵地松开贺召的胳膊,接过花:“早……”
  确定了合作关系的她和叶敛青曾商量过该如何正确秀恩爱,才能既让身边的朋友们适应,让贺召放心,还能达到自然不油腻的效果,别把他们自己恶心到。
  可惜的是他们俩都没什么谈恋爱的经验,所以最后并未得出具体能实施的方案。
  本以为这事得花费时间慢慢讨论,却没想到叶敛青会这么招摇又突然地出现在这里,连声招呼都不打,直接把她推到聚光灯下配合表演,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叶敛青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微笑着对其他人打招呼:“早啊各位。”
  小方尴尬地笑了笑:“呵呵……早……”心里骂这姓叶的不长眼,大清早就来贺召眼皮子底下找不自在,真要命。这种关头,廖满满就没那搭茬的兴致,只管闷声抱着廖大爷吃瓜看好戏。
  贺召沉声问:“还去不去学校了?”
  叶敛青替甜喜回答:“我来送她吧。”
  贺召掀起眼皮,那眼神好像在说:你算什么东西。
  他们两个差不多高,一个年纪轻轻却严肃沉闷,一个在场最老却笑若春风,短暂对视的片刻仿佛刀光剑影,还有火花在飙。
  甜喜感知再不准确也该察觉到眼下的形势有多微妙,扯了扯贺召的衣袖:“哥哥你不用管我了,叶大夫送我就好,别耽误你工作。”
  贺召眸光微颤。
  “不用管”这个话题在昨天才刚把他刺激过,今天又听到了。不用他管,难不成还真让叶敛青管?理智告诉他应该放手离开,可是一想到今天别过,想见甜喜又不知道要找多少理由,心里顿时不甘。
  他是她哥哥,凭什么连见面都不能坦然。
  “我送你。”
  贺召固执地说。
  他们毕竟昨晚就说好了,甜喜见他坚持也没再拒绝。
  单元楼门口,上次相撞的两辆车挨得整整齐齐,倒霉的奥迪当然是叶敛青的,奔驰则是小方刚才专门从停车场开出来的。
  小方住的地方离这不远,走过来没几分钟,平时他给贺召当司机,贺召的三辆车有两辆都停在他那儿,只有这辆奔驰大G在眼前。如果让贺召把奔驰开走,他跟廖满满就得折返回他家去开别的车,多少有点折腾人。
  叶敛青主动说:“我来开车吧。”绅士地打开了他的副驾车门。
  贺召眼疾手快抓住了甜喜的衣领:“坐后面,万一出事故,副驾不安全。”
  甜喜想说,她平时坐他的车不也坐副驾么,但觉得贺召今天情绪不太对,还是乖一点比较好,老老实实答应:“哦。”
  叶敛青胳膊搭在车门上,笑着说:“我开车技术应该还行,不至于出事故,当初倒车入库可是一把过的。”
  小方倒吸一口凉气,怕等会儿打起来波及到自己,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碰了碰廖满满的胳膊说:“满爷,咱先走?开会要迟了。”
  廖满满看热闹看得目不转睛:“啊好好好,马上马上。”
  “哎呀快走啊!”小方直接动手把廖满满拽走。
  这边贺召根本不接话,帮甜喜打开后排车门,推着她坐了进去,撇下叶敛青像个司机似的独自在前。本以为这样可以减少他们之间的交流,却不成想叶敛青说点什么,甜喜听不清,只能把脑袋凑到前面去问,导致场面看起来更暧昧了。
  贺召烦闷地干咳两声:“别总打扰司机开车。坐好。”
  甜喜立马乖乖坐直了身子。
  叶敛青打趣道:“贺总家教好严格。”
  贺召抬眼看向车内后视镜,越看他笑眯眯的样子越不顺眼:“我记得叶大夫不是开诊所的么?还以为医生都很忙呢,怎么叶大夫这么清闲,周一早上还有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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