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心说京里那么多侍卫,他上哪知道跟着去的是谁?只能胡乱蒙了一个:“怕不是仇都尉吧?”
“是我!”
王子腾冷哼一声:“我当时是林公的副手,在他手底下做事,就是在这一次打仗里头立了功,才慢慢升上去的,林公在这场仗里的功劳胜过我十倍,我尚且有这样的地位,倘若他还活着,得到什么地步!”
贾琏和王熙凤对视一眼,都吓了一大跳,他们往年只知道王子腾是武官,常年往来于边关与京城,至于他究竟是做什么的,却从来没有了解过,就算偶尔问起,王子腾也没有正面回答,因此他们竟是到今日,才得以一窥王子腾的青云之路。
然而,这对他们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林琢玉的父亲曾经是王子腾的上司,他们却全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岂不奇怪吗!
再者说,立功较少的王子腾尚且如此飞黄腾达,何以立功更大、牺牲更多的林饮鹤却默默无闻,只是女儿得到一个赐婚而已?
王子腾冷冷道:“你们不必细猜林公的身份,这事目前没你们知道的份儿,倘若你还算勤谨,肯动脑子,能将这平安州的上上下下摸透了,又能留着命在,三年后或许有机会告诉你,倘若你依旧浑浑噩噩,一心想着你贾家那一亩三分地,就趁早给自己选个风水好的坟圈子!”
贾琏吓了一跳,连忙拱手道:“叔父万勿忧心,侄儿听命就是了!”
王子腾叹了口气,摇摇头:“你听与不听,都在你,反正到时候我即便是想管,也管不到你头上了。”
说到此处,王子腾站起身来,也不要他们夫妻送,径自带人离开了。
贾琏和王熙凤立在正堂里,对视一眼,彼此心情都很沉重。
王子腾虽然走了,留下的这些话却足够渗人,什么叫将平安州上下都摸透,什么又叫留着命在,这平安州难道是什么龙潭虎穴不成?
……
这日一早,林彦玉梳洗完,打着呵欠出门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秦灾在院子里练武,不由得驻足多看了两眼。
大概是由于忠颖王爷是个武将的缘故,秦灾的武艺看着也不差,至少比林彦玉强得多了。
林彦玉正看到兴头上,却见秦灾已经收了剑,擦着汗走过来:“看什么,没见过?”
林彦玉老老实实地点头:“没有。”
他父亲虽然也会武功,但是常年不着家,每年只有过年的一个月能从京城回老家,在家也待不了几天,过年的时候天寒地冻的,或许他父亲早上也起来练过武,但那时候还是稚子的林彦玉绝对没兴趣大早上爬起来看,等长大了,更没机会看这个。
秦灾微微挑了眉,将自己手里的剑扔给林彦玉,看林彦玉手忙脚乱地接住,像握着个棒槌一样握着剑:“你也练一段我瞧瞧。”
林彦玉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啊?”
上皇跟秦灾真不愧是亲爷孙,让他练武的时候说的话都是一样的:“我不会!”
秦灾轻哼一声,心道傻子都看得出来,亏得林家院子里还摆了个兵器架,十八般兵器一应俱全,摊上林彦玉这么个主人,也真是可惜了。
他这般想着,忽然坏心大起:“我忙着,你闲着;我练着,你看着,把我当耍把式的力巴了?哪有这样的道理!你想看我练武,得给我帮忙才行。”
林彦玉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地点头:“行。”
秦灾看他一眼,唇角笑意不免又深了一分。
妙极,兄妹二人都是一样的憨憨。
他走向兵器架,提起一张弓来,又从一旁的箭囊里拿出一支箭:“那我练习一下射术,你替我捡箭,如何?”
林彦玉继续点头,还挺开心:“好啊,听说古人能于百步之外穿杨,不知世子爷能否?”
秦灾拈弓搭箭,抬头看了眼天,忽然对准了天上过路的一只鸽子,瞄准,射箭,一气呵成!
说时迟那时快,林彦玉只见箭若流星,尾若惊羽,一眨眼的功夫,那只鸽子已经掉在林家的院子里了:“好!”
他颠颠过去捡了鸽子回来,嘱咐一旁的小厮:“送厨房去,今儿中午加一道鸽子汤,给两位姑娘补补身子。”
秦灾在一旁听了,似笑非笑地看他:“你倒是会借花献佛。”
林彦玉轻咳一声,摊手:“扔了也可惜不是?”
秦灾也不搭话,只是唇角一勾,右手在箭尖上一挑,将箭头取了下来:“别忘了你的差事。”
林彦玉正想答应,忽听得一阵风响,紧接着就是「咚」的一声巨响,秦灾的第二支箭对准了林宅回廊拐角处的柱子,这一箭过去,半只箭都没入乌漆大柱之内,只剩一截尾羽在外头,连颤都没颤一下。
秦灾放下弓,走向一旁竹伞下的椅子,神情轻快:“行了,捡去吧。”
林彦玉:“……”
林彦玉欲哭无泪,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他天天看着上皇坏别人,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他被上皇的孙子使坏了。
真是龟生龟,鸟生鸟,上皇的孙子他不学好!
林彦玉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柱子旁边,试探着用双手握住箭羽,用力拔了一下。
别说拔动了,柱子里的箭身连颤都没颤一下。
一旁的竹伞底下,秦灾心情颇佳,甚至半躺到了椅子上。
……
“哪儿来的鸽子汤,今儿中午有这道菜吗?”
送膳的时候,林琢玉见桌子上多了一道菜,不免多问了一句。
她和黛玉如今分管着家里的家事,两人每隔三天调换一下管理的内容,如今正归林琢玉管厨房,见报上来的菜和昨儿过目的菜谱不一样,不免多问了一句。
小丫鬟抿着唇笑道:“这是先生的孙子用箭在天上射下来的,大少爷叫厨房炖了,说给姑娘们添道菜。”
林琢玉这个无语,按说林家现在也不缺钱了,怎么林彦玉还是啥羊毛都薅啊?
林黛玉在一旁也抿着唇,笑也不好笑:“大哥哥有心了,你等会儿回话的时候,记得替我们说声谢。”
小丫鬟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分:“大少爷正忙着,怕是一时半会儿还听不了回话呢。”
林琢玉闻言,奇怪道:“他忙什么呢,忙到这个份上?”
按说上皇不在,林彦玉自己在家自学,怎么也不会学得这么忙才对啊。
小丫鬟笑着把事情说了,林琢玉和林黛玉对视一眼,齐齐无语,尤其是林琢玉,她在宫里就让秦灾捉弄过一回,如果说那次还可以用秦灾是好心来解释的话,这次是无论如何也说不通了。
林琢玉咬了咬下唇,在心底思索着对策,忽然福至心灵,站起身来:“哥哥既然拔不出来,我去帮他一把就是了。”
以她接触的这几个皇族来看,姓秦的心眼子确实是多,可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在林家的地盘上,还能让秦灾把林彦玉给欺负住了?
第52章 | 第52章
◎官司◎
林琢玉沿着小回廊过了二门, 来到后宅,一眼就瞧见了柱子上的箭矢,仔细观察了一下箭矢的样子, 不由得连连咋舌。
从这箭矢能跟柱子贴合得严丝合缝来看,秦灾射箭怕是去了箭头的, 话又说回来, 去了箭头,这箭还能入木如此之深,也足见秦灾力气之大。
不过,再大的力气, 它也怕科技不是?
林琢玉在医疗系统里调度一番,将机械骨骼增强功能调了出来,这是医疗系统的辅助功能之一, 能够帮助工作者在紧急情况下能够使用远超自身正常水平的力量,处理一些险情。
功能启动之后,林琢玉松了松右手,微微一笑。
林彦玉还在柱子边跟箭矢较劲, 见林琢玉走了过来,苦着一张脸:“琢儿, 你知不知道什么法子能把这箭从柱子里拔出来的……”
话音还未落, 林琢玉的右手已经攥住了那支箭, 微一动作, 就将箭矢从柱子里拔了出来:“喏……”
林彦玉瞪圆了眼, 一时间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这就出来了?”
一旁竹伞下, 秦灾也怔住了。
林彦玉是年长于林琢玉的男子, 连他都拔不出来的箭, 林琢玉居然这么轻易就拔了出来, 这丫头莫非是个练武的好材料?
还不等秦灾回过神,便见林琢玉转过身,朝秦灾微微一笑,指着柱子上的箭孔:“承惠,纹银三两,世子爷付现银还是银票呢?”
这下被噎住的换成秦灾了。
三两银子不多,但他长到这么大,什么时候遇到过需要自己花钱的情况?
别说三两了,就算是三文钱,他的荷包里也是没有的。
他轻咳一声:“找老爷子要去。”
“小门小户,概不赊账。”
林琢玉依旧微笑:“世子爷您瞧,这么大一个洞放在这里也不好看不是?叫人看见,还以为我们林宅闹虫子呢,您付了账,我也好找人修去。”
秦灾看了看柱子上的箭痕,难得蹙起眉头来,有些为难。
平心而论,忠颖王虽然自去清凉寺出家之后,就不再与外界来往,但忠颖王府并不穷,他也从小就不知道什么是缺钱,但他确实是个十指不沾阿堵物的人,如今被林琢玉如此要账,秦灾竟陡然体会到「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窘迫。
林琢玉倒也没指望秦灾真能拿出银子来,觉得出来的时间有点长,也该回去了,便袖了手微笑道:“看在世子爷是初犯,本次就以中午那只鸽子抵账好了,不过世子爷可要当心些,下次再射歪到柱子上,可就得照价赔了。”
说完,林琢玉老神在在地笼着手,沿着回廊到前院去了。
林彦玉看了眼柱子,又看了眼秦灾,轻咳:“世子爷,您还射箭不?”
秦灾白他一眼,还射,射得起吗?
……
三日之期已到,今日就是冯蟠和冯家人受审的日子,冯姨妈实在是担心儿子,一时间也顾不上抛头露面了,只令人准备了帷帽,就要去公堂外听审,冯宝钗苦劝不住,也只能叫人另备了一顶帷帽,陪着冯姨妈一块儿去。
到了衙门口才发现,京兆府不比外省,天子脚下规矩森严,不准百姓聚在门前听审,冯姨妈不来还罢了,如今站在门口却又不能进去,不由得抓心挠肝起来,垂泪道:“前世里造下什么冤孽,养了这个孽障,若是早些去了倒还罢了,偏偏又不死,只是叫人日夜悬心!”
说完,声音也呜咽了,不由得掏出帕子来拭泪,冯宝钗眼圈也微红,但也没有母女俩对着在京兆府前垂泪的,又怕里面的冯家旁支听见了,要来为难她们母女,也只能先劝冯姨妈:“妈妈且先别哭了,好也罢,歹也罢,今日总算有个了结,咱们只管回去等就是了。”
冯姨妈也无奈,只能转过身,要和冯宝钗一同上轿子。
这一转身,母女俩忽然瞧见一行人骑马而来,为首的男子看着约有三十年纪,穿着月白地织云蟒纹妆花缎交领袍,腰间束着青玉带钩,足下蹬青缎粉底朝靴,骑着一匹玉鞍青骢马,虽是面白无须,然而贵气凌人,一望可知是贵胄出身。
冯姨妈和冯宝钗连忙向后撤了几步避让,那人径自骑马到京兆府门前,利落地滚鞍下马,就要往府里走:“冯家的案子开审了没有?”
冯宝钗正要离开的步子不由得顿了一顿,向身后瞧了一眼,冯姨妈也随之回头,讶然道:“这是什么人,怎么忽然问起你哥哥的案子来了。”
这时候,来人已经进府去了,冯宝钗心下忽然一动,想起那人身上的蟒袍来:“这一位,只怕就是忠顺王爷吧?”
冯姨妈闻言,不由得失悔起来:“若真是如此,刚才也该谢他一谢才好,如今这京城里,哪有似忠顺王这等好人!”
冯宝钗扶着冯姨妈上了轿子,柔声道:“妈妈也不用担心,既然忠顺王对这案子上心,哥哥料想无性命之忧,至于道谢之事,等事情尘埃落定了,倘若哥哥能得自由,便叫哥哥去道谢,倘若哥哥仍有囹圄之祸,我亲自上门就是了。”
冯姨妈点点头,叹道:“倘若咱们家真有造化,倒得多谢过王爷才是。”
说罢,便落下了轿帘,冯宝钗在轿子外直起身子来,不免又往京兆府里望了一眼。
到了傍晚,冯姨妈和冯宝钗终于等来了报信的小厮:“判了,大爷的案子判了!”
冯姨妈吓得浑身直哆嗦,脸白得如纸一般,好半天才开口:“性命可保得住吗?”
小厮点点头:“太太别怕,大爷没有性命之忧,连皮肉伤都快好利索了!”
冯姨妈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怒道:“我问的是案子,你只拿这没所谓的话来支吾!”
小厮吓了一跳,连忙告罪:“小的嘴笨,太太别恼,小的是想说,咱们家大爷的命保住了,连家主的位置也一并保住了,只是要破费些银子!”
冯宝钗和冯姨妈闻言,不由得对视一眼,彼此都是满脸惊诧。
银子的事儿母女俩并不在意,但冯蟠的命和家主的位置居然都能保住,这事在她们来看,是想都不敢想的。
冯宝钗咬了咬下唇,看向小厮:“你说这话,可是有凭据的?”
小厮点点头:“小人在府门外头,瞧着里面散了,就偷偷找上一个衙役,使了十两银子,问里头的情况,那衙役就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那些旁支倒是来势汹汹,又搬出什么家法来,一心要咱们家大爷把家主的位置让出来,还得把家里的银子交出来,竟是要把咱们房里逐出家门呢,倒是忠顺王仗义,把他们都骂回去了。”
“忠顺王爷说了,咱们家大爷的案子皇上已经判过,那就是盖棺定论了,没道理让京兆府再判一次,大爷杀人的事儿,自然就这么过去了,至于大爷的家主之位,皇上都没说要夺,别人有什么资格开口,终不然家法还要大过国法吗?只是于情于理,人是咱们家大爷失手打死的,如今又承了他的嗣,自然该给人家发丧才像话。”
冯姨妈闻言,不由得双手合十,喃喃自语:“真是全托忠顺王的照拂,咱们家才有今日!”
冯宝钗心下大安的同时,又不免生出一丝疑虑来。
若以忠顺王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来看,对冯家可以说是极尽照顾之能事了,可是冯家如今不过是市井小民,并不能帮上忠顺王什么,忠顺王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帮助冯家的呢?
冯姨妈这会儿已经叫人备礼去了:“等你哥哥回来,说什么也得让他去忠顺王府上磕头拜谢才是!”
冯宝钗心思一动,抬眸看向冯姨妈:“不必等哥哥回来了,我亲自去。”
虽然按道理来说,冯宝钗一个女子,不应该抛头露面,但说实话,冯家已经落到这个地步,本来也没什么脸面了,也不必顾及一时的虚名。
比起名声来,冯宝钗更希望弄清的,是忠顺王的目的。
都说无利不起早,忠顺王与冯家非亲非故,却在这件事上忙里忙外,势必会引起京中非议,他如此热心帮忙,究竟是为的什么呢?
……
第二日一早,冯宝钗令人备了礼,亲自往忠顺王府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