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上皇特地吩咐了皇上,酒虽然不摆,却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大赦天下,将那些情节轻微的犯人,比如小偷小摸,或是因为一些小事发生口角乃至斗殴的犯人赦免,让他们重新做人。
既然上皇拿定了主意,皇上也不想违拗,就依了上皇的打算。
林家姐妹这次并没入宫,只是把给上皇的寿礼送上去了,端阳节的时候,上皇不设宴也不过节,她们姐妹在宫里待着也就待着了,这次既然是正了八经的摆酒,她们就不好过去了。
上皇这次是铁了心不要大操大办,凡是臣下送来的礼物,只捡一二轻小之物,以示承情,其他的都原样退回去了,只有皇族中人送的礼物才留下。
不过,即便只有皇族子弟的礼物,上皇收到的也不少了。
皇上和忠顺王的自不必说,都满是奇珍异宝,上皇略看了看,也就收了起来,比起儿子们的,他倒是更期待孙子辈儿的礼物。
太子秦宵带来的是一座金佛,上皇点了点头表示不错,就让人收到后面去了,虽然太子的礼物挺实惠的,但上皇着实不太缺这点儿金子,因此也很难有什么反应。
二皇子秦宽送了两条自己在太液池里亲手钓的锦鲤,上皇表示还算满意,不过秦宽这种拿他的东西送他的行为也太抠门了。
皇上在一旁也是无可奈何,二皇子的生母瑾昭仪和当初的薛家如今的冯家一样,也是皇商出身,按说家底如此丰厚,瑾昭仪也应该是个花钱如流水的人物,可事实与想象正相反,瑾昭仪俨然一只铁公鸡,秦宽和瑾昭仪的性格更是一脉相承,母子两个抠门得天怒人又怨。
因为瑾昭仪出身商户,皇后还曾经考虑过让她帮忙管理后宫的账目,但等看了关雎宫的生活状况之后,非但改变了主意,而且顺便把关雎宫的账目也拿走了,按皇后的话说,逃难的到了关雎宫都恨不得扔两个铜子儿再走。
到了三皇子这儿,甄嫔直接给准备了一对儿龙凤万寿金镶玉屏风,作为三皇子和四公主的寿礼,上皇依旧兴致缺缺。
虽然这份礼物很贵重,但对于甄家来说,实在是九牛一毛,而且对于上皇来说,也是司空见惯,毫无新意,所以也和太子的礼物一样,收起来了事。
剩下的几个皇子年纪还小,也都没送出什么新鲜礼物来,比较特殊的是一岁的九皇子秦宸,他这个年纪显然不能自己准备寿礼,寿礼是他的生母李贵人代为挑选的―――一座西洋挂钟。
上面盖着的红布一揭开,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上皇和皇上的额角全都蹦起了青筋,皇后脸都绿了,只有来送礼的宫女不明所以,依旧跪在地上。
太后沉着脸,瞥了那座钟一眼:“李氏自己糊涂,难道她身边的所有人都糊涂吗,这么忌讳的东西,没人提醒她一下?”
皇上朝宫人一挥手,示意把这座钟抬下去:“儿臣惶恐,这就去查。”
“查查吧,朕也很想知道,自个儿怎么得罪李氏了,让她连命都不要了,做出这种蠢事!”
上皇冷笑一声,眼底透出一丝冷厉来,要不是今天是他的寿辰,就冲李氏这种行为,他不把李氏砍了,就是纯种的窝囊废!
皇上这会儿已经吩咐了宫人去把李贵人幽禁起来,又看向上皇:“今儿是父皇的寿辰,千万别为这混账东西坏了心情。”
上皇此时虽然心有余怒,但又觉得为李氏这种蠢货生气太不值当,倘若李氏是存心坏他心情,他要是暴跳如雷,岂不在小辈面前失了面子,也让自己的寿辰过得不顺心了。
至于李氏,她跑也跑不到哪里去,倘若真的查实了,今日杀她和明日杀她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日时间,上皇等得起。
而且,上皇也隐隐觉得,这事儿透着一股子蹊跷,他对李贵人并没有什么印象,可是宫里头倘若真有这么离谱的人,他也不应该这么无知无觉吧?
这会儿宴上所有人都沉默了,没一个人敢说话,生怕触了上皇的霉头,皇上拧眉在宴会上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忠顺王一家子身上:“宋小子,你准备的什么东西,拿上来看看。”
秦宋正低着头装鸵鸟,突然被皇上点名,条件反射般地哆嗦了一下,站起身来:“我……我的寿礼拿出来之后,皇爷爷能保证不打我吗?”
上皇朝他一瞪眼:“赶紧拿出来!朕能把你怎么着,吃了你啊?”
秦宋吓得一哆嗦,颤颤巍巍地让人呈上他的寿礼―――一把丑丑的兔毛扇子。
扇骨倒是象牙的,只是扇面儿实在太过于个性了,虽然是打理过的兔毛,但野兔毛的颜色又没什么规律可言,就是灰扑扑乌突突,还各有各的灰法儿,东一块西一块地拼在了一起。
上皇瞪着眼看面前这把扇子,从头到脚都写满了嫌弃,但是经过李贵人这一出,秦宋的礼物虽然不怎么体面,至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太后倒是很喜欢这把扇子,顺手拿了过来:“别说,这小东西看着不体面,扇风还不错。”
秦宋坐下,擦了把头上的汗,他本来还准备了很多话,想好好儿夸一夸这把扇子的,结果被李贵人这一出闹得都忘了。
忠顺王和宋王妃对视一眼,齐齐朝秦宋投去鄙视的眼神,臭小子为了表现自己的英武,天天拉着他们夫妻俩演习寿宴上的情况,听得他俩耳朵都快起茧子了,结果到了正式场合,这小子居然颓了?
出息呢!
秦宋坐下之后,在场的就没有没送过寿礼的人了,秦宜四下里看了一圈,奇道:“秦灾王兄呢,他不是已经回京城了吗?”
话音刚落,一群人齐齐往她这边看过来,秦宜吓了一跳,不由得看向秦守:“怎、怎么了吗?”
她又没说错,秦灾本来就已经回京城了,就算要守孝不能前来赴宴,但是连寿礼都不送,就有些过分了吧。
皇上微微皱了下眉,淡淡道:“你秦灾王兄今儿来不了,东西昨天就已经到了,所以你不知道。”
秦宜眼底划过一丝疑惑,寿礼这种东西也有提前一天送的?
不过皇上既然说了,秦宜也不好追问,心思微微一动,又笑道:“方才儿臣进殿的时候,听说两位如帝姬的寿礼也到了,不知道她们姐妹送的是什么东西?皇爷爷拿出来给我们瞧瞧吧?”
第60章 | 第60章
◎寿礼◎
太后点点头, 她也想换换心情,总看太上皇一张臭脸,笑都笑不出来:“去, 把如帝姬的寿礼送上来。”
宫人应了声是,退下去传令, 不多时, 便见两个小太监,各捧着一个盖着大红缎子的托盘上前,齐齐跪在上皇的面前。
上皇神色稍霁,左右看了看, 没看出什么门道来,但看两个小太监都能端得动,又能装在小小托盘里, 可见东西并不算大,一番斟酌之下,先选了左边的一件。
左边托盘上是黛玉的礼物,是一把缀着红宝石的羽扇, 上皇看看自己手里这把,再看看太后手里那把, 突然觉得自己的面子挣回来了, 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拿起扇子来扇了扇:“别说, 这大热天的, 有把扇子的确是不错。”
这会儿, 宋王妃忽然觉得自家王爷状态有点不对, 不由得扭过头去:“王爷这是怎么了?”
虽然冠芳如帝姬送的扇子是比秦宋的好看一点, 但如帝姬是位姑娘, 在针线上比秦宋强有什么奇怪的?就算秦宋的礼物寒碜了一点儿,也没必要这么激动吧?
忠顺王无语凝噎,他这两天正纳闷,为什么这几天家里的鸽子放出去之后,再回来时总会少个一只两只的,敢情原因在这儿了!
林家姐妹送礼,拔他家鸽子的毛,还有没有天理了?
上皇摇着羽扇,又揭开了林琢玉送来的寿礼,却只见三个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摆在托盘之上,一旁有一只火折子,又有一张字条:“请陛下拿起火折子,点燃此三只蜡烛的引线。臣女琢玉敬上。”
上皇眼底划过一丝疑惑,拿起眼前花苞一样的小东西看了看:“这是蜡烛?”
摸起来也不像啊,外壳滑溜溜轻飘飘的,看着也不像是蜡制成的。
太后凑过来看了眼,笑道:“陛下何妨就试试,遇岚那丫头,是有些鬼点子在心里的。”
上皇也是这么想的,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林琢玉横不能是送三个暗器来行刺他的吧?
他依言吹着了火折子,点燃了三只「蜡烛」,只见火光腾跃而起,引线缓缓变短,忽然「嘣」地一声,三只「蜡烛」全都展开了,变作了三朵层层叠叠的莲花,每一片花瓣上都有一簇火苗,紧接着音乐响起,花瓣也随着音乐开始旋转。
太后拿兔毛扇子掩了半张脸,惊讶地笑了笑:“呦,这小玩意儿有点意思,看着小小的一个,里头怎么能演奏乐曲呢?”
秦守想了想,笑道:“听说西洋有什么八音盒,只要按下机关消息,就能够演奏音乐,这不会就是那种西洋八音盒吧?”
上皇点了点头,一副恍然的表情:“原来如此……那些西洋蛮子不声不响地,居然搞出这种东西来了。”
一面说,一面若有所思,这小东西既然能储存乐曲,那能不能储存人声呢?
倘若可以的话,似乎可以用来传递一些密令?
上皇决定回头找林琢玉问问,看这东西哪来的:“小东西看着不大,还挺有趣儿的,把这小东西摆在朕的桌子上吧。”
小太监应了声是,将三盏音乐莲花灯都摆在了上皇面前的桌子上,上皇看着旋转的花瓣,一开始还觉得很有趣,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这玩意儿什么时候能停啊?”
虽然是同样的一首曲子,可是三朵莲花被点燃的时间不同,节奏自然也不同,上皇听着三首不同步的曲子,一时间不由得心烦意乱,招手示意秦守:“三小子,你既然听说过这西洋八音盒,过来看看怎么能把它关掉。”
秦守应了声是,走到上皇面前,研究起这「八音盒」来。
此时花瓣上的蜡烛已经燃尽,但花瓣依然在旋转,音乐也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秦守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机关消息,心里一着急,下手的力气不由得重了些,一个不小心,竟把莲花灯给捏碎了:“皇爷爷恕罪,孙儿不小心……嗯?”
秦守瞪大了眼睛,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手里莲花灯的残骸。
他都已经把这八音盒捏碎了,怎么这东西还在响呢?
上皇有些不耐烦了,虽然这小东西挺精致,但也架不住它这么吵啊?
还密令呢,谁家密令嚷嚷这么长时间还停不掉啊?
秦守只当是自己拆得还不彻底,便索性一股脑都拆了,可他都把花瓣一点点掰开了揉碎了,这音乐仍然没停下。
这下子,秦守的额上也见了汗了:“皇爷爷,这……”
上皇的目光,落到莲花灯残渣中间,没听错的话,声音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他伸出手,循着声音的来源,薅出了一枚小小的芯片,用力一握,音乐终于停止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秦守赶紧如法炮制,将另外两盏莲花灯的芯片也都拆掉了:“这西洋人真是顾头不顾腚的,光知道让它响,也不知道留个机关让它停下。”
“能让这小东西响起来已经不容易了,许是西洋人还没想明白怎么让它停下吧。”太后笑着打了个圆场,目光却不住地往上皇那儿瞥。
林琢玉是送了上皇三个「八音盒」,可是最后一个也没剩下,全让人拆了,这到底算是送礼了还是没送呢?
……
宴会结束之后,皇上和皇后立刻去了李贵人居住的沉鱼宫,这会儿李贵人已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了,见皇上来了,更是赌咒发誓地向皇上剖白心迹:“皇上,您一定要相信妾身啊,妾身就是再糊涂,也不至于在上皇的寿辰做出这种事来,更何况,妾身送这么忌讳的礼物过去,对自己并无半点好处,皇上明鉴啊!”
皇后沉着脸色看了眼李贵人,悄声与皇上附耳道:“李贵人为人虽然庸碌,倒也不是自寻死路之人,况且李贵人之父不过是京畿小小八品县丞,有多少本事与财力,能弄到这么精致的西洋钟表呢?”
皇上默然,皇后说的话也是他的心声,李贵人又不傻,何必非要在上皇的寿宴上生事,这不是摆明了找死吗?
可,推论不足以成事。
这件事如果不找出幕后之人,那屎盆子就算是扣在李贵人头上了,总不能因为觉得李贵人是无辜的,就让有人给先皇送「钟」这种事不了了之吧。
皇上垂眸想了想,看向李氏:“你的礼物在送往宴会之前,经过了几个人的手?”
李贵人擦了擦眼泪:“臣妾准备了一尊瓷质的观音像,观音手里的玉净瓶乃是白玉雕刻而成,因为怕落了灰,因此一直用红缎子蒙着,但在送去宴会之前臣妾看过,那时候红缎子下的观音像还好好儿的呢!”
“至于送出宫去之后经了几个人的手,臣妾就不知道了,九殿下这几天有点喘咳,太医说不可见风,因此妾身已提前告了罪,不去赴宴的。”
皇上眉心一拧,看向皇后:“负责运送观音像的是谁?”
李贵人连忙回话:“妾身安排的是贴身的宫女鹃儿。”
皇后立刻吩咐:“去把宫女鹃儿叫来。”
掌事姑姑去了一会儿,一脸凝重地进来回话:“启禀娘娘,宫女鹃儿吊死了,不过……”
“不过?”
听说宫女吊死的时候,皇上和皇后的脸色都沉了下去,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冷声追问:“不过什么?”
“不过,鹃儿脖子上的勒痕不是只有半圈,而是延伸到了颈后,在颈后呈交叉状,从痕迹来看,不是自杀身亡,而是被人勒死的。”
皇上脸色更沉,怒极反笑:“呵,好一个杀人灭口!皇宫之中,竟有这样无法无天之辈!”
皇后连忙起身施礼:“是臣妾治下不严,请陛下恕罪。”
李贵人这会儿也来了精神,连忙给皇上磕了几个头:“陛下明鉴啊!臣妾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被软禁在房间里,怎么能去杀人灭口呢,这不是正说明,下手的另有其人吗!”
皇后顿时沉下脸色,扫她一眼,冷声道:“是非曲直,自有陛下评断,有你在这里鬼喊鬼叫的份儿吗!”
李贵人吓得瑟缩了一下,不敢再搭话,皇后这才看向皇上:“李贵人虽然无礼,话里的道理是不错的,要么是她还有同党,要么就是她与此案无关。”
话虽如此,皇后自己心里也拿不准主意。
杀人伪造现场,居然把勒痕大咧咧地留在那里,简直就是有意让人发现,这宫女是被人杀害的。
凶手费尽心思想要别人发现这一点,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皇上沉着脸色,在心底将案子的案情梳理了一遍,斟酌再三,忽然冷笑一声:“这案子还真是了不得,这幕后之人竟把皇族颜面视若无物,朕若是姑息了她们,只怕后宫永无宁日!”
说完,皇上看向皇后:“这件案子,皇后不要插手了,让甄嫔和贤德妃一同调查,十日之内,朕要看到结果!”
西洋钟表,被吊死的宫女,还有上皇的颜面……想要利用皇族的威势,就得做好迎接雷霆之怒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