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颂衍略微眯眸,眼睑闪过异样的光。
另一个声音还在持续:“她离开那会你才几岁,不知道你对她还有没有印象。她性格活跃,却没什么耐心,好像总是有对我说不完的意见,那时她头发很长还舍不得剪,气质就跟你昨晚带过来那女孩有点像。”
陆颂衍似听见什么有趣的事情,低笑:“请您保持对她的尊重。”
陆莨看着他,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不是他的生母,而是昨晚那个女孩。
便说:“你可能不知道你生母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很擅长演戏,最开始是她接近的我们家,把我们一家耍得团团转,却转头就离开,这件事可成了我们陆家的丑闻。”
说完这些,才引入正题:“你很清楚,在商界,最稳固的关系是签订了合同的合作,只要涉及金钱等其他,这段关系就不会轻易解散。但倘若没有,对方的离开是毫无负担的,最终承受的是我们整个陆家的声誉。”
陆莨知道陆颂衍真正在意什么。
所以他即使不同意喻忻尔嫁进陆家,也不会拿所谓的事业权利做要挟,而是提起他的生母。
他的生母是他的心结,经历过一次被最重要的人抛弃,他还怎么可能去相信爱是持久且牢固的。
时间恰好过去半个小时,戴安敲门提醒开会时间,陆莨不急不徐,将杯中的茶水饮完。
才在陆颂衍站起身的时候说:“我知道你喜欢那姑娘,对那姑娘好,陆家也愿意拿出最大的诚意补偿那姑娘。倘若她怀孕那就生下来,陆家会好好替她抚养那个孩子,至于其他的,我相信你有你的做法。”
留给他的只有玻璃门被阂上的声音,门外男人身影如常,很快消失在尽头。
陆莨看着桌上无人问津的食物,点燃一支烟。
眼里却噙着势在必得的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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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忻尔有段时间没再见到陆颂衍,她一点都没在意,每日除了上班就是与房东联系,一回家也是准备收拾东西,开始为了离开做准备。
但她发现,在陆颂衍身边过奢靡的日子久了,她甚至有点难以回去重新过最原先的生活。
看个房子都要嫌弃空间太小、采光不行、位置不好,可一看价格,却又是她能接受的范围内的最好。
分明是预备离开,却依旧那么不习惯。
陆颂衍偶尔会回一次家,似乎与她有话要谈,但两人的相处永远无言又尴尬,就算是谈话也会以争执告终。
盛夏烈阳当空,每日都是喻忻尔最喜欢的蓝天白云,但再好的天气都没能让她的心情好转。
见剩下的时间不多,而她还没找到新房子,便先打算搬一部分到宋潆凡那边的仓库放着。
陆颂衍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得知她一早就准备搬家。
但他没有任何表示,更是一声不吭,只是看着她的动作,越过她离开。
喻忻尔站在原地,心情忽而无比沉重。
那日晚上陆颂衍去了场聚会,无视身边嘈杂的谈话声歌声,只一杯接一杯倒着酒,将自己灌了个半醉。
身边有人看着他的模样,不免调侃:“几乎没见你心情这么差,不会是被甩了吧?”
有知情的察觉异样,赶紧拍了拍那人的手臂示意。
那人又是一笑:“不会真被甩了吧?”
“谁敢甩他,是他甩了别人还差不多。”话题既然已经进行到这,便有人解围,顺势聊下去,“听说伯父已经准备筹划他的婚礼了。”
“这么快?对象是谁?”
“应该还没定,但不管是谁,都不能是个随随便便的人。”
“就这事?至于难受成这样吗?”身边不以为然的声音居多,“就凭陆颂衍的条件,想找到什么人不行。”
“我甚至没看出他对人家动了真感情,这事说出去真不怕被笑话?”
“玩玩就算了,一个女人罢了。”
陆颂衍又倒了杯酒,投向说话那人一个警告的眼神。
他不喜欢别人讨论喻忻尔。
特别是说她配不上他。
偏巧周围人不以为意,还在谈论这个话题。
“那这么说是已经分手了?难怪这段时间没看见你带她过来。”
“那女的不是还住在他家?你不会还把家留给她了吧,对她好到这个份上?”
“还别说,陆颂衍的眼光不错,那妞是讨人喜欢的,胸大身材好,就是这脾气吧差了点,这样的女人不好管教……草。”
那人话没说完,便见一个人影出现在他身边,紧接着令人心慌打斗声传来。
几乎没有人看见发生了什么,那人已经捂着脸痛苦跌坐在地上,而陆颂衍死拽住他的领口,双眸通红,浑身散发着阴骛的气息。
旁边其他人立刻过去拉住几乎失控的陆颂衍,但男人依然不松手,咬牙警告:“她怎么样,容不得你指点。”
“草!”对方脾气也差,跟着骂起来,“你有病啊?老子就是说几句,你至于脾气这么爆吗?”
但换来的是陆颂衍的又一拳。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陆颂衍在自己兄弟面前一向是不闻不问也不参与的状态,更多时候只与几位最熟悉的人聊聊工作,素日即使看到别人起争执也不会参活。
但像现在这般因为一句话而与对方大打出手的事情还是第一次。
更何况还是因为一个女人。
这日晚上下了雨,云层压得很低。
空气里的湿传入肺中,依旧没能冲淡酒意。陆颂衍的脚步有些踉跄,站在酒吧门口,满脑子却是喻忻尔的脸。
与她冷战的这段时间特别糟糕,无论发生了什么,当下的他只想来到她身边,将她拥入怀。
他甚至在想。
只要她也愿意抱着他,让他能够听着她的声音,那么一切也就这么算了。
她只要说一句话,他就牵着她的手,吻她,抚摸她,把全部都给她。
第49章 离开
陆颂衍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回家过, 不过半个小时的路程仿佛被拉长到一个世纪,他不断调整自己的领带,搭在扶手箱的指节收紧, 望向窗外的眸染上焦躁。
他想起晚上几人聊天时提起的时间点:马上九月份。
才恍然想起时间过得多么快,就连最后那点时间也在他们的冷战中仓皇度过。
商务车驶入大门,后门已经被推开,人影在光线下穿梭。
电梯内不断跳跃的数字仿佛是倒计时,每上升一个数字意味着距离喻忻尔的位置更近,却也意味着他们相处的时间更少一秒。
他只想见到心心念念的人。
却在推开门的时候,面对的是几乎被收拾干净的家, 原本充实的温馨的属于女人的物件已经不在。室外的风带动窗帘晃动,那股风甚至足够落在家里每处角落,冷清到发颤。
他踏入这个陌生的家里,迎面撞入刚从楼上走下来的女人双眸。
她手里还提着一袋行李, 兴许没有想到他会回来,她眼里的情绪更多是诧异。
冲动散去, 被风吹回现实。
陆颂衍眉宇依旧冷沉, 注视女人手边的东西。
他问:“都收拾好了?”
“是啊。”喻忻尔原以为他还会阻止自己离开, 垂下双眸,继续将行李拖到门口, “这些都是我从之前那个家里带过来的东西,还有一些是用我自己的钱买的物品我也带走了, 你的东西我什么都没碰, 你不用担心。”
她分得很清楚。
甚至仍然能记得哪些是她买的,哪些是不属于她的。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 终是能以一句轻飘飘的话算清。
“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陆颂衍看着她,只是留下一句很轻很疲惫的话。
喻忻尔顿了顿:“不用, 你对我的照顾已经足够了。本来你在我奶奶那边付出的算是我欠你的,但那是以我这一年时间做的交换,我就一笔勾销了,如果你实在不满意的话,我也可以努力赚钱把这笔钱给还了。”
陆颂衍以为,他们就算是分开也会是最平静和谐的。
但此刻——只能说是体面,但并不是他们应该有的相处。
墙上的挂钟敲了几下,余音在这个空荡环境中环绕,喻忻尔抬头看了眼,又低下头。
再次出声的嗓音带着点沙哑:“陆颂衍,已经九月份了。”
陆颂衍只注视她的动作。
女声继续说:“我们之前没有说得特别清楚,一年时间具体到哪一天。你知道的,到了九月我就自由了。”
陆颂衍完全冷静下来。
已经抬起的手终究没能将她拥入怀中,只能顿在被颤抖着的钟声推拉的半空,被迫触摸到时间。
没得到回应的女人眼泪几乎快掉落,她忍住,准备绕过男人。
手腕却被握住。
陆颂衍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淡,但那只手很冷,冷到钻心。
就连声音也在出卖他。他说:“喻忻尔,如果我现在请你留下来,你会愿意么?”
不再是强硬的命令,也没有高高在上的悠闲。
而是一种讨论,一种伤感,一种……请求。
喻忻尔才抬头看他。
她那不争气的眼眸已经被泪水模糊,但她依旧能看清楚眼前这个人。
她才发现他脸上有伤口,像是刚与人打斗过,他不再是那副对任何事势在必得的气势,眼里情绪是真诚的。
他又什么时候这样过。
而她摇头:“不愿意。”
握着她的那只手力道稍松,却还是倔强抓住。
喻忻尔呼吸都在颤抖:“我留下来干什么?继续当你见不得人的玩物?还是可以继续躺下任由你发泄,可是陆颂衍,我们说好的,一年就是一年,我虽然没本事,但我连替自己争取自由的机会都没有吗?”
“我何时把你当玩物看待了?”陆颂衍皱眉,连语气也重了几分,“我想请你留下来,我们好好在一起。”
“然后呢?我留下来当你的小三,当你跟你未来妻子婚姻的见证人,看着你跟她打情骂俏,看着你跟你的新家庭有多么幸福美满?”喻忻尔反问。
陆颂衍神情严肃:“我不是那种人,只要你愿意,我身边只会有你一个人,我不会完成那所谓的联姻,那些人的命令跟我一点都没有关系。”
“你不觉得你这句话说出来连你自己都不相信吗?”喻忻尔眼泪俨然止不住,甚至连嘴唇也发白,毫无血色,“你的父母会善罢甘休?他们能允许我这个碍眼的人存在?你确实没办法因为我跟你整个家族作斗争不是吗?你确实认为我不足以跟你打下的事业相匹配不是吗?”
越是说着,喻忻尔的情绪越是激动:“你之前说过我贪心,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确实很贪心,我想要的不仅仅是身边有个人,我想要婚姻,想要有个家,你能给我吗?”
她知道陆颂衍给不了。
他怎么给,他会喜欢婚姻么,会相信她能够本本分分在他身边一辈子么,他愿意为了他而去说服整个家族,甚至冒着得罪更多企业的风险么,会承受住身边人对他找了个小农村里出来什么都不会的妻子的调侃么,会去设想未来家庭里碰到的一切积极的消极的可能性么。
陆颂衍还是迟疑了。
也正是因为这一秒的迟疑,彻底坚定喻忻尔离开的信念。
她收回目光,继续说:“就算你能给我,我也不想要。因为不仅是你,我也没办法面对一群不喜欢我还在明里暗里讽刺我的婆家,我也不知道怎么面临你我因为身份差距而根深蒂固的思想差异,还有。”
她顿了顿,本不想说的一句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下却一个字接一个字地往外蹦:“我压根不想跟你这种人在一起过一辈子,因为你情绪太不稳定了,对我来说靠不住,就像现在,你可以随随便便跟人出去打架,而我要承受的是你随时有可能爆发的脾气。”
她说:“陆颂衍,我承认我喜欢你,但我想要的生活是安稳的,我根本不喜欢这种波澜,所以你我不适合,还是散了吧。”
她知道自己这番话有多伤人。
却又是自己最内心深处的想法。
她是期待过陆颂衍对她的爱能够足以对抗一切,可当这一刻来临的时候,她才发现他们之间的矛盾太多了。
他绝对不是她最理想的丈夫类型,能给她的家绝对不是她想要的,他们根本不合适。
哪怕他们互相喜欢。
可喜欢不一定要在一起。
话再也说不下去,眼泪不断夺眶而出,喻忻尔连擦拭自己的脸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忘了,狼狈转身。
费尽全力才能说出一句话:“我哪天离开都可以,今晚我们先好好冷静……”
“走吧。”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喻忻尔身体僵直。
两个字,彻底终止了他们长达一年半的相处。
终于等来了啊。
身后男人同样转身离开,方向是上楼,留在他的家里。
而喻忻尔的方向是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