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应时塞她手里,语气淡淡:“捡的。”
“……”
他好记仇。
“专心吃你的糖。”裴应时起身,“别挠蚊子包。”
在鱼头的背包里找到花露水和驱蚊贴,他又折了回来。程今柚含着棒棒糖,没挠一下蚊子包,双目失焦盯着地面,仿佛已经麻木了。
裴应时在她身前蹲下,撩开她的裤腿,给她喷花露水。
略微冰凉的触感在程今柚的心口荡漾一瞬,她抬眼看他,他微微凑过来,恰好有风掠过。
心跳乱了几秒,她抿了抿唇,正要开口。
裴应时扣上花露水的盖子,把驱蚊贴扔她怀里:“自己贴。”
像是猛地被现实拉回来,程今柚回神:“贴哪?”
裴应时:“随你。”
哦了一声,程今柚撑着膝盖起身,脑袋眩晕,眼前一黑,跌入裴应时的怀抱。
宽厚、温暖、熟悉。
“气猛了,有点晕。”她解释。
脑袋发昏,一时半会儿没缓过来,她靠着裴应时的胸口。
裴应时没动,任由她靠着。
休息亭那边,鱼头扬起的嘴角有点压不下去。
老八和教练没注意到她们这边,一旁的池子目瞪口呆。
经理听见程今柚说她气猛了发晕,咂咂嘴:“看看,看看,我就说你们该锻炼锻炼吧?年纪轻轻,一副很容易嘎掉的样子。”
程今柚哭笑不得,捂着额头从裴应时的快怀里退开,开着玩笑:“我都快碎掉了,你还说。”
休息的差不多了,一群人又继续往上爬。
程今柚依然在后面慢吞吞地走,随手在左右手臂贴了驱蚊贴,把剩下的还给鱼头。
鱼头放好驱蚊贴,索性跟她走一块儿。
“你别说,他还挺会照顾人。”
鱼头突然开口,说的是谁,显而易见。
程今柚点点头,承认得爽快:“他一直这样。”
裴应时从来不是一个只对谁好的人,而是他本身就很好。情绪稳定、温柔强大,是定海神针,是强心剂。
鱼头:“其实一开始,我们俱乐部是想让你来我们队当教练的。”
程今柚感到不可思议:“谁疯了?”
鱼头笑笑:“但是他把这事儿给否了,所以定了你来当领队。”
程今柚闻言蹙眉:“他看不起我?”
“……”鱼头瞬间失语。
是这意思吗。
那天,经理突然找到他和裴应时,私下给他们俩开了个小会,问他们招新教练的意见。
当时经理就坐在鱼头卧室的椅子上,跟他们说:“熊猫杯快开始了,教练这个事我们得赶紧落实。俱乐部专家组观察了一圈,我也咨询了一圈,程今柚的操作和战术分析很厉害,俱乐部那边也很认可。”
裴应时当时靠在桌前,把玩着一个魔方:“她很擅长。”
经理和鱼头一同看过去:“什么?”
“战术分析。”裴应时把魔方还原,放在一叠书上,“比操作更擅长。”
经理立马两眼放光:“那你觉得她来GR当教练怎么样?”
说着,又有些为难,“只是我担心她太年轻了,没经验,资历太浅,比较难服众。”
裴应时抬眼:“你脑子有泡?”
他说这话很平静,平静到屋子里的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他是不是在骂人。
“在我这儿,不讲资历,只讲实力。”裴应时说,“但她来当教练,会被骂。”
鱼头的表情变得揶揄:“你还挺担心她……”
裴应时轻嗤:“她这人不会委屈自己,别人骂她她会骂回去,要真到了动手的地步,她也会还手。”
他偏头看向经理,“到时候她和别的教练选手打起来,你负责?”
听到他说打起来,经理震惊几秒。
“她那细胳膊细腿,战斗力这么强啊?”沉吟几秒,他点点头,“不过也是,顶着教练这个身份,她那张塞了AKM的嘴,确实有点不太合适。”
鱼头盘腿坐在床上,单手托腮:“那还能上哪儿拐个好教练来。”
裴应时看向经理,不紧不慢地开口:“韩服那边有个教练,据说最近要回国发展。你要是能挖过来,算你厉害。”
知道他说的是哪位,经理两眼一黑。
那位是他们压根就不敢想的量级,LG都未必请得动,他们有什么筹码,又给他上难度。
裴应时走到门口,拉开一点门缝,停了下来:“除了教练,我们还缺点别的。”
鱼头:“什么别的?”
经理想了想:“领队?”
裴应时:“嗯。”
单音节落下,他走出鱼头的卧室。
剩下经理和鱼头面面相觑。
“让程今柚来当领队,好像可行。”鱼头说。
经理叹了一口气。
你们倒是想得好,领队这么繁杂的工作,人家小姑娘不一定愿意啊。
一下给他出两道难题,什么电竞帅哥,人间撒旦吧这是。
走在山林里的上坡路,程今柚听鱼头说裴应时把让她来GR当教练的事否了之后,看见他无语的表情,她撇撇嘴角:“别说教练,领队我都不想当好吗?”
“哎呀,这我就要说说你了啊。”鱼头一副老生常谈的样子,“你们俩又不是没谈过,你还不了解他吗?好的前男友,就该跟死了一样,销声匿迹。谁像他这样啊。”
程今柚故作惊讶:“你骂他。”
“……”
他无语了,他是这个意思吗?
程今柚咬着棒棒糖,看向走在前面不远的裴应时。
波动起伏的情绪在心头百转千回,她当然知道鱼头说的是什么意思。
口腔里的橙子味和不久前裴应时靠近她时身上的橙花味道,交错侵袭着她的味觉和嗅觉。像沉默已久的深海,突然在这样的节点爆发出海啸,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她逃不掉的。
第22章 GUN:
下山的时候下大雨。
经理在缆车终点的商店买了几件雨衣。
程今柚一边穿雨衣, 一边吐槽:“我就说天气预报不可信。”
经理点头:“我高估它了,以后出门得常带伞。”
“是得常带伞,我屋里堆了一堆雨伞, 全是你们临时买的。”鱼头说, “给WHITE过生日那天,下暴雨,老裴又添了把新的。”
听到这话, 程今柚顿时想起了那天。
她戴上白色透明雨衣的帽子, 把头发掖进帽子里,看向裴应时:“你不穿雨衣吗?”
“我外套有帽子。”
不只有帽子, 面料还挺防水的。
说着,他抬手将帽子拽起来,双手插在外套兜里,站在一旁等其他人穿雨衣。
哗哗啦啦的暴雨随着风飘动, 垂直而下的雨滴倾斜,落在缆车终点站台,湿了一片。
裴应时瞟了她一眼, 放在兜里的手动了下, 下意识想要拉她过来, 但须臾间反应过来,又不动声色地把手揣回去:“雨飘进来了, 往里站。”
程今柚正低头扣雨衣帽檐下端的暗扣, 闻言也没抬头,往他跟前挪了几步。
扣好两颗暗扣,她抬头, 撞上裴应时的视线,才发觉距离有多近。
雨水和凉风一同飘进来。
程今柚没拉开距离, 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低头,伸手,摸上他的外套袖子。
裴应时垂着眼眸,面色沉静:“干什么。”
程今柚捏着他的袖子,摸了半天:“我有点冷,你衣服挺热的。”
准确点,是他体温高,所以衣服被他穿热了。
“……”裴应时沉了一口气,语气起伏不大,却略带警告,“程今柚。”
话落,程今柚极为自然地松开手,转身走到另一堆人跟前,问他们怎么还没好,怎么连雨衣都穿不好。仿佛刚才在他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裴应时的目光锁在程今柚身上,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雨衣之下她只穿了件很薄的针织衣,狂风暴雨气温骤降,单薄的衣衫无法抵御凉意,她说冷不是胡扯。
只是每一次,几乎每一次,她说话的语气和表情,连情绪都不对应。总让人觉得,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没有任何真假可言。
而在和他的相处中,她又总会在触碰警戒线的毫厘间迅速撤离。
永远不正视现状,永远不解决问题。
所以那时候,他们时常争吵。
小吵小闹居多,极少数时候,吵到抵至悬崖的地步。但吵架归吵架,从来不是因为不爱,也从来不会说不喜欢。
他耿耿于怀的就在于此,原以为是不甘或执念,然而在重逢那天她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时,他平稳的心跳依旧会随着她的靠近而变动频率。
强劲、猛烈、澎湃地跳动。
回到园区,雨没停,只是稍微小了点。
大巴车行驶在宽阔的道路上,经理说明天要是不下雨就去动物园,要是下雨就去剧本杀。
池子绝望:“特种兵啊你是,放假呢拉练呢?”
鱼头扶着座椅,有气无力,跟熬了好几个大夜似的:“我们这辈子不是只放这一个假。”
老八反倒是兴致盎然的和经理畅聊起来。
车子停在固定的车位,离GR基地和小洋楼都有些距离。
经理和教练在车上叮嘱他们,回去别忘了洗个热水澡,还再三强调一定要是热水。
几个人胡乱应了几声,拖着疲惫的身躯下车。
程今柚重新穿好雨衣,拢了拢雨衣帽子,跟在鱼头后面下了车,走进淅淅沥沥的雨里。
比起在凤凰山上狂风骤雨的朦胧,此刻的天气清透了许多,能清楚地看到,淅淅沥沥的雨在空中拉出长线。
只不过迎面而来的风还是会让雨水倾斜,落在脸上。
程今柚埋头抱着胳膊,迎风往前走。
走出几步,感觉到迎面的雨水被挡开很多,她抬头。
一把透明的雨伞,撑在她的头顶。
握着伞柄的手,在低温里,更显得清冽,手背的血管纹路清晰可见。
“哪儿来的伞?”她问。
“车上备用的,唯一一把。”
裴应时站在雨里,伞面将她全部遮挡。见她抬头,他什么也没说,伸手,把伞柄塞进她手里。随即双手往衣兜里一插,往前走。
程今柚看了看手里的伞,又看向他。
快步追上去,走到他身侧,右手举高。这把伞并不大,没有办法完全遮挡两个人。
“别看我,我只是有良心而已。”她目视前方,说道。
裴应时闻言觉得好笑,低嗤:“你有这东西?”
程今柚咬了咬牙:“你再说一句,我把伞拿走了。”
显然,这个威胁对裴应时而言不起任何作用。
他抬手,掌骨抵在伞柄中部,轻轻一推,伞面向一旁倾斜:“送你了。”
话落,他再次步入雨中。
程今柚追不上他,也很快到了GR基地。其余人纷纷上楼进自己卧室拿衣服,准备洗个澡。
她把伞放在门口,脱下雨衣,掏出手机,给袁初七发消息。
刚刚在路口,她看到一辆很眼熟的车。
“我在LG基地,你要过来吗?”
袁初七收到她的消息,直接给她打了一通电话过来。
程今柚在厨房转了一圈:“慰问冠军?”
“是啊,我亲自过来送福利,很有诚意吧?我这么好的老板,提着灯笼都找不到。”
“是是是,你不只是最好的老板,你还是全世界最好的小女孩。”程今柚拉开冰箱,看到里面摆放整齐的原味酸奶,伸手拿出来一瓶,“你是不知道我今天经历了什……”
正想把手机放下拧个瓶盖,手里的酸奶被拿走,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程今柚抬眼,看到裴应时把那瓶从她手里拿走的酸奶放回了冰箱。
他换了身衣服。
浅色的无帽卫衣。
头发微湿,很显然是雨打湿一点之后,被他胡乱抓了抓。
饱满的额头和好看的眉眼露出来,没有刚洗完头的顺毛柔和,整个人很凌厉,尤其是冷着这张脸的时候。开扇双眼皮在抬眼时勾勒出的上目线,总有几分不怒自威的震慑力。
“喝一瓶你们基地的酸奶都不行吗。”
程今柚撇嘴,她现在好歹是领队,无论如何也算半个GR的人吧,五块钱的酸奶也要和她计较。
裴应时站在大理石台前,拿出一个小奶锅和两盒牛奶,拧开开关。
蓝色火焰窜起来。
“我买的。”他说。
“……”程今柚抿唇,嘀咕,“也没见你喝啊。”
不就是四块钱的酸奶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她等会儿就去便利店买一箱。
没在厨房停留,程今柚走到鱼缸跟前,盯着来回游动的观赏鱼,继续跟袁初七通电话。
“你还有呼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