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拉克萨斯不知道答案。
他换下宴会穿的正装,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房间里。佩格坐在窗户边托着腮看月亮,但她在天上找了一圈也没有在雾蒙蒙的天空上看到她的影子。今天月亮请假了吗?她不着边际地想。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她一下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阿布!你回来啦!”
阿布依然神色如常地解着领结,关心着她今天的行程:“卡特的照顾还周到吗?”
“很好很好!就是它稍微有点热情过度了,一直给我塞东西吃,我又不好意思拒绝,就一直吃一直吃,吃到现在肚子还是鼓鼓的。”佩格愁眉苦脸地摸着肚子,心里想,这对琼纳斯多不好,他明明都没有享受到美食,但却平白无故地长胖了好几斤。
阿布嗯了一声,之后就陷入了沉默。
其实佩格一直在观察阿布,虽然她没有办法像汤姆一样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可以洞察到。她只是凭借本能,关于情绪的触角嗅闻着空气里那些不太好闻的味道。阿布是在难过吗?他为什么会难过?因为今天在宴会上吃到了很难吃的点心吗?就像上次她偷偷去赫奇帕奇的长桌上尝到的西红柿炒鹌鹑蛋吗?
佩格叹了口气,同情地拍了拍阿布的后背:“不要难过,我让卡特再给你做点东西吃吧?”
“琼,我好像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阿布对佩格说,他走到了窗户前,手扶在木质的桌面上,目光看向庄园里暗绿色的树丛还有更遥远一些的灯火,他的声音很轻,更像是自言自语:“如果我做了伤害你的事情,你还会像是以前一样原谅我吗?”
“会啊!”佩格毫不犹疑地说,然后又有些疑惑:“你难道跟阿芙拉一样要在明天的早餐里给我加鲱鱼汁吗?如果是的话,我可能会先跟你绝交两秒钟。”
阿布笑了出来,可佩格觉得好奇怪,他明明是笑着的,但是身上还是有很难过的气息。有些东西像是易碎品一样,好像她再用力一些就会碎掉。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够让阿布重新高兴起来呢。佩格绞尽脑汁想了很久,最后决定走过去抱住了阿布。在她还是蛇的时候,就想要这样做了,但是那时候阿布还不认识她,以为她就是书上落下来的一条普通的蛇,他把她赶走,然后说了不太好听的话。佩格当时就觉得很难过,明明是想要安慰阿布,最后反而惹恼了他。
她的手心像是母亲抚慰着在摇篮里哭闹的婴儿一样拍打着阿布的后背:“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不要难过了。”她的眼睛像是一汪蓝色的潭水,清澈见底:“没关系的,如果做错了事情,改正就好了。”她就是这样认为的,比如汤姆,他可能以后会变成很坏的人,但佩格能够直接地丶潇洒地把小时候的汤姆跟很坏的汤姆剥离开来吗?她做不到呀,这就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朋友就是会互相原谅的,汤姆会原谅她偶尔的叛逆,她也会宽和地原谅他。这是属于朋友的契约。
“谢谢。”阿布低声说,金发少年站在窗户边,像是干净皎洁的月光。
佩格放开了阿布,想要再多说点什么。斜靠在窗户边的阿布却微微一笑,眼睛里一点笑意也没有,他的态度礼貌且疏离,带着不近人情的温度:“那么,这位朋友,你能够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你为什么会在琼的身体里?”
窗户敞开着,原来今天根本就没有月亮。
第42章 涌向你
1
汤姆是不愿意回到孤儿院来的,但一年级的学生暂时还没有暑假留校的资格,斯拉格霍恩教授向他承诺过,第二年暑假他能够直接以他的助手的身份在暑假留在霍格沃兹。汤姆告诉自己只能忍耐,再跟那些臭烘烘的麻瓜们挤在一个屋檐下。幸好忍耐是他的专长,在他足够强大之前,他必须要做到隐忍。
劳伦先生是他的意外之喜,汤姆发现他并不完全是纯种的麻瓜,而是哑炮,这说明他的祖上曾经有过巫师。根据他的描述,他的曾曾祖父在当时曾经购买过一个子爵的爵位,拥有一小片封地,没有人知道他那些财富是从何而来。不过后代骄奢淫逸很快就把他的财产败光了,他们平庸的能力无法承担他们昂贵的享乐,最后在旧宅里自杀了,之后又经常传出宅子里有上个世纪鬼魂的诡事,劳伦先生无法出售它,也无力承担维护的费用,一直废弃至今。
“带我去。”汤姆语气强硬地命令着,很快他的语气又变得轻柔了起来:“宅子里有紧闭着无法开启的地下室之类的地方?”
“确实有个地下室,但是那里什么都没有。”劳伦先生迟疑道。
劳伦先生跟科尔夫人说他要带汤姆去教堂做礼拜,然后两个人就趁着黄昏离开了孤儿院。宅院在郊外,杂草丛生,附近有些调皮的小孩子会来这里探险,地上是散落着一些弹弓和石头,还有动物和人类小孩的脚印。窗户本身就破了一个能容纳人进出的大窟窿,里面能搬走的东西都已经被他拿出去卖掉了,不能搬走的也被小孩子和路过的野兽毁得一团糟,劳伦先生掏出了钥匙,絮絮叨叨地说:“这里在我小的时候还没有这么糟糕,其实那时候我们家还算体面……”汤姆没有理会他,径直走了进去,穿过了扑面而来的灰尘,劳伦现在还在后面用力地咳嗽,像是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他掏出了一方洁白的方巾捂住嘴巴。
他跟汤姆来到了那个地下室,那里除了墙壁什么都没有,地上堆着一些稻草,有老鼠和其他的爬行生物已经把这里当成了巢穴。
“我说过,这里什么都没有……”劳伦先生有些嫌恶地躲避地上肮脏的生物,等他抬头的时候,在他和汤姆的面前,那堵空白的墙前突然出现了一条幽深的通道,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过去,而汤姆似乎早就预料到了,直接走了进去。
隐秘的房间里并没有劳伦先生想象的珠宝和财富,里面只有几排书架上面放着一些书和笔记,他遗憾地说:“这些东西值不了什么钱。”
“不。”汤姆露出微笑:“这些才是最值钱的东西。”
当汤姆伸出手去触碰它们的时候,一张羊皮纸飞到了汤姆的面前,向他缓缓打开。
劳伦先生的曾曾祖父,曾经是巫师家族的一员,他们家族常与麻瓜通婚,但人口依然稀薄,等到他这一代的时候,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醉心于黑魔法,不为当时环境所容纳,愤然出走,来到了麻瓜世界后用金钱购买了一个子爵的爵位,娶了一名麻瓜女子为妻。而他的孩子诞生之后,一直都没有展现出魔法天赋。他把他一生所研究的追逐的都封存在地下室里,期待着他的后代里能够有一个拥有魔法天赋的孩子能够有一天开启它。
我的后代,我常想,我是否应该为我的轻狂和自傲付出代价。这些东西让我获得了什么吗?我因为研究它奉献出了我的一生,我愧对我的父亲丶母亲丶妻子丶孩子。我不曾孝敬他们,不曾爱护她,不曾教导他。我的一生浑浑噩噩,都在跟它们打交道,我在翻倒巷和地下室之间徘徊,等到现在我快死了,手中仍是空无一物。我至今仍不明白,我决定把我的一生都铺开给你看,让你们去评价我,审判我,去里面寻找我未解的答案吧。但仍需记住,请驱使它们,而不是让它们驾驭你。切记丶切记。
那张羊皮纸在汤姆阅读完之后就在他的手里化成了灰烬。汤姆淡漠地看了一眼浮夸地掸着礼服上的灰尘的劳伦先生,后者抱怨道:“这里太阴冷了,我能上去等你吗?”
这就是后果。汤姆讽刺地想,愚蠢又短浅的麻瓜。他们永远生活在井底,而不知道在他们的背面有多么广阔的世界。但他仍礼貌地微笑:“当然可以。”
2
汤姆里德尔回到孤儿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几乎压抑不住心里的喜悦。本来以为回到孤儿院的这两个月只是浪费时间,没想到他能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劳伦老宅的地下室的书籍的内容虽然有部分在禁书区也能找到,但是里面更难得的是维尔斯劳伦一生的实验和总结。而最让小汤姆感兴趣的是他在里面提到的是在他即将去世的那段时间涉猎的关于魔法石的研究,其中还提到了死亡圣器,但只笼统地谈了很少的一部分就戛然而止了。
“那些书我也可以看吗?”劳伦先生小声地询问。
汤姆扫了他一眼,笑容不变:“当然,那本来就是属于你的。”
“噢!我以为它们只有你们这样的拥有神奇的能力的法师才能打开,如果我去触碰就会着火……我是说传说里都是这样形容的。”劳伦先生咳嗽了几声,喋喋不休地说:“科尔夫人总觉得那些有神奇能力的人是活该被烧死的异端,要我说她太短浅了,这是多么神奇……神奇的东西。当初我可亲眼见过他们手里的棍子,只一挥,我的同事们他们就再也不记得曾经见过他们。就像你,汤姆,从我第一次听说你的事情,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不同寻常的孩子……”他抓着汤姆的胳膊,浑浊的黑眼睛咕溜溜地转了转,急切地说:“你可一定要帮我。”
“我会的。”汤姆不着痕迹地从他的手里挣脱,他向着站在孤儿院门口的科尔夫人颔首:“科尔夫人,晚上好。”
“晚上好,汤姆。还有劳伦。”一贯严肃的科尔夫人应该是刚刚喝过酒,心情还不错,甚至露出了笑容,她对着汤姆说:“看来去接受教育还是很有用的,你现在跟一年前相比,显得乖巧懂事多了。”她吸了吸通红的鼻子,棕发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拽着她的衣摆,科尔夫人拍了拍她柔顺的头发:“蕾拉一直跟我说想跟你一起去上学。既然连你都可以去,那么蕾拉应该也不在话下。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不记得了?”科尔夫人困惑地说。
汤姆在科尔夫人还醉醺醺地在原地跟劳伦先生闲扯的时候,就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走进了饭厅。进去的时候他遇到了比利,他显得特别安静,在周围的孩子因为科尔夫人和劳伦先生不在的时候在饭厅里疯跑的时候,只有他呆滞地抱着打着补丁的兔子玩偶站在原地,机械地扯着兔子玩偶的耳朵。汤姆的记忆里,他之所以会跟比利产生冲突,就是因为比利非常跳脱,一直都看不惯孤僻的汤姆,很喜欢给他找麻烦。
蕾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追了上来,她小声地对汤姆说:“之前的那个兔子被吊死在房梁之后,他又捡到了另一只兔子。但那只兔子仍在一天夜晚被悬挂在了他的床上的房梁上,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惨死的兔子一滴滴地往下滴着血。”蕾拉用跟在科尔夫人面前乖巧怯懦全然不同的冷静的语气叙述着,这让汤姆多瞥了她一眼:“然后他就疯了,开始突然一个人大喊大叫,说有人想杀他,还经常用嘴巴去撕咬其他人。科尔夫人找来了医生给他治病,给他做了个无伤大雅的小手术,然后他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是你。”蕾拉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很笃定地说:“虽然他们都说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子不可能能够两次把兔子都吊在那么高的房梁上,但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是又怎么样?”汤姆冷冷地扯了扯嘴角:“你准备告发我吗?”
“不,我不会。”蕾拉浅灰色的眼睛像是透明的玻璃珠一样,她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细微到几乎听不见:“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
“我也能够做到,把它挂在房梁上。”蕾拉说:“我们有一样的能力,我们是同类。”
汤姆几乎在心里轻蔑地冷笑,但面上却仍不动声色:“你想要做什么?”
“这是不同寻常的能力,对吧?而不是异端和疯子的臆想。”她急切地说:“我不想像是比利或者是多蕾西一样,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对待疯子的,他们被迫变得温顺,什么都不去思考,像是白痴一样活着,我绝不想要变成这样。”
“我也可以跟你一样去上学,”她充满渴望地问:“我不是怪物,是吗?”
“多蕾西也疯了?”汤姆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是的……”蕾拉迟疑地说:“他们说她因为思念儿子疯魔了,跟所有人说奥迪尔回来了,他就在房间里,吃了她的曲奇,还给她写了回信,她说他已经长大了,已经会识字了,说得言之凿凿,但是科尔夫人们认为那根本就是她自己划上去的。在一年的时间里,她把积攒的钱都给了骗子通灵师,最后什么都没有,疯疯癫癫地回到了孤儿院,科尔夫人把她送到了唐宁街附近的那家疯人院。”
汤姆挑眉,垂下头看了一眼蕾拉:“证明给我看。”
“啊?”
汤姆好整以暇地靠在墙边,眯了眯眼睛:“向我证明你所说的一切。”
“我并不能很好地掌控它们……”蕾拉焦急地辩解,汤姆已经没有兴趣听下去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去。
佩格直接从门上掉了下来,摔倒了汤姆的怀里,汤姆用两根指头抓起了她:你又在做什么?
她没精打采地说:我被骗了。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汤姆平静地说:如果是谁欺骗了你,那你就让对方为此付出代价,它就再也不敢了。
但他是我的朋友。佩格说:你说的这是对待陌生人的办法,对朋友不适用啊!
你的朋友有点太多了。汤姆评价。
佩格把下巴搁在汤姆的手背上,想了一会说:那下次我也骗回去好了,这样就扯平了。她想通了之后很快就快乐了起来,拱了拱汤姆:汤姆!我觉得难过特别消耗体力,我申请今天晚上多吃点宵夜!
自己去找。汤姆冷酷地说。
你看到你的朋友这么难过,你不应该主动请缨去端一盘子曲奇来安慰我吗?佩格震惊地翘起脑袋。
你不难过的时候,我也没有看到你少吃多少。虽然这样说着,汤姆还是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山楂片:只有这些。
佩格是一条很容易满足的蛇,她很快就叼起山楂片蹦Q到一边去自己玩去了。
汤姆看到佩格快乐的样子,一瞬间划过了很阴暗的念头,他很想知道,如果告诉佩格莉塔,他这条永远快乐,永远不知道忧愁模样的蛇,它的自作聪明,自以为的善良,导致了它喜欢的多蕾西的疯癫,它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它会流泪吗?它会忏悔吗?它会再也无法回到无忧无虑的世界吗?
今天月亮躲了起来,佩格就跟乌云晾着自己的肚皮,她在窗边被风吹得打了个喷嚏:是有人在想念我吗?她这样想着。
汤姆。佩格在窗边歪了歪脑袋:你为什么没有打喷嚏?
什么?
因为我也正在想你啊。佩格说。
第43章 夏天结束的时候
1
劳伦先生把旧宅的钥匙给了汤姆,反正那里面除了那些书之外也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在汤姆离开之后他到处搜寻过一遍,他的曾曾祖父连一个钢G都没有留下来。假期剩下来的时间,汤姆都会去劳伦旧宅,劳伦先生跟科尔夫人找的借口是汤姆去他的宅子里义务劳动,科尔夫人虽然觉得汤姆不太像是这么热心的人,但是孤儿院里能少看管一个孩子确实能给她减少一些压力,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管他们的事情。
劳伦先生仍用着他的陈词滥调来哄骗一批又一批孤儿,只要背下这些神奇的典籍,在每一个难眠的夜里虔诚地诵念,你们就能够得到救赎。圆周率或者是圣典都没有区别,一个永远没有尽头,而另一个虚幻而缥缈。他并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就像他也从不相信在这家孤儿院流传下来的哄小孩的传统。一个圆如果飞得足够高,它就能变成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