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将即将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她心想,难不成二十一岁的自己当真是做了什么过分至极的事情吗。
这边,顾棠好似也被小姨这话给吓到了。
软软的小手轻轻拽着小姨的袖口。
沈清棠低下头,正对上她黑葡糖似的,水汪汪的大眼睛,便又有些心软。
她轻叹了一口气。
对在旁侍候的侍女碧荷使了个眼色。
碧荷心领神会,立马走上前去,弯下腰,对顾棠柔声道:“棠棠小姐,二小姐来的时候特地给您带上了您喜欢吃的冰雪冷圆子,就放在偏房呢,奴婢现在抱您去可好?”
这明显就是要将小孩子给支走的意思了。
顾棠转过头,看向一脸镇定,但眼神中还带些迷茫的娘亲。
又看向表情微冷的小姨。
低头思索片刻,强压下不安的心,最终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碧荷旋即便将她抱了出去。
路过门口的时候,顺手又将门阖上了。
待顾棠一走,沈清棠便开始放心的有话说话。
她站起身,快走两步行至沈醉欢坐着的塌前。
坐在她旁边,神色不虞的对她说:“姐姐,我现今真是越来越想不通你在想些什么了。”
她说:“当初衔玉哥走后,你日日和顾哥哥形影不离的,我原以为你和顾哥哥早已是互通心意了。可为何后来顾哥哥娶了你,你却又日日闹着要和离呢?”
“……”沈醉欢。
什么!原来她先前竟日日闹着要和离。
既如此,那为何顾长策和顾棠没有告诉她?
她一时之间有些消化不了这杂乱的信息。
顾清棠见她没应声,一时之间,便又有些急。
身体前倾,将手掌放在沈醉欢的手背上,苦口婆心的劝谏道:“姐姐,你都不知道我前几日看到你落水之时有多心焦。”
她说到这处,语气又有些恼怒的说:“衔玉哥也是,当时就站在那边也不知去搭把手。人命当前,竟还顾及着些男女大防,繁文缛节,我真真是看错他了,他往日也不是如此迂腐的人呀!”
沈清棠光顾着自己说话了,也没有来得及注意自己姐姐的表情。
沈醉欢脸上神情变了又变,心思千回百转。
竟不知自己落水前还有这挡子事儿。
原来她落水之时,衔玉哥哥便正在一旁看着吗?
心中思绪越来越乱。
她放在榻上,攥住沈清棠的手也不自觉的更紧了起来。
沈清棠猛地回过神来。
便见沈醉欢面色微白,额头冒汗的模样。
有些担心的问她:“姐姐,你没事吧?可是身子不适?”
沈醉欢摇了摇头,对她强扯出一抹笑来:“无事,只是觉得心中有些乱罢了。”
听了她这话,沈清棠才稍稍放下心来。
但仍旧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轻拍着沈醉欢的手说:“哎,你从小身子就不好,现今又经了这么一遭,可要好好休养才行。”
“……心里若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也可以跟我和娘说。”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不论如何,我和母亲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听了这话,沈醉欢便会想起姨母来。
其实她从小和姨母的关系不算亲近,但现今听到沈清棠这样说,还是忍不住心头发烫。
她重重的点了点头。
又想起醒来一天了,还未来得及回家看望一下父亲母亲。
也不知七年过去了,他们现今身体可否康健。
心里这样想着,也就随口说出来了。
但沈清棠闻言,一时之间表情便有些微妙。
毕竟在她的印象中,姐姐前几日才方回家省亲的。
但她只当时沈醉欢大病初愈,脑子还不太灵光。
于是耐心答道:“都好,都好,只是棠棠很久没去了,母亲时常念着她。”
沈醉欢闻言,嘴角便便抿开了一抹笑意。
父亲母亲身体都好她便放心了。
沈清棠嘴唇嚅动了两下。
欲言又止。
沈醉欢见她这幅样子,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眼神直直的望向她:“清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咱们姐妹俩没什么好见外的。”
她初初失忆,也确实需要知道些自己这些年究竟做了什么“好事”,以至于在七年间发生这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沈清棠之前还尚且顾及着自己年纪小,有些话实在不该她说。
但听的沈醉欢这样说,她一时口快。
便将纠结了很久的话问了出来:“姐姐……你同我说实话,前几日,你究竟是不是为了卫哥哥投水的。”
“啪――”的一声。
白瓷茶盏摔倒了地上。
热水倾洒在地上的绣毯上,尚且冒着蒸腾热气。
沈醉欢满面苍白。
各种纷杂的思绪纠缠在她心间,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
……清棠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叫她为了卫哥哥投水?
难不成她和顾长策成亲后还在和卫哥哥纠缠不休吗?
……难道二十一岁的她竟会脚踩两条船吗?
……她日后会变成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吗!
这一刻,沈清棠的话和自醒来后顾长策对她矛盾的态度,与顾棠小心翼翼的眼神交织在一起。
沈醉欢的身形摇摇欲坠。
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她曾经……不会做了什么对不起顾长策的事情吧……?
第17章 “带着你的脏东西滚出去!”
沈清棠见姐姐这副神思恍惚的模样,暗含着担忧的目光看向她。
沈醉欢强撑着对她摇了摇头。
她张了张口,旋即便意识到姐姐刚醒,她问这样的话怕是不太妥当。
东扯西扯了一番,很快的便到了饭点。
这般时辰了,沈醉欢拉住妹妹的手,想留她在府上吃饭。
可沈清棠觉着姐姐方醒,怕打扰了她休息,随便找了个由头便匆匆回府了。
顾长策中午留在军营中未归,而顾棠方才在外头被碧荷拿着冰雪冷圆子哄了一会。
待冰雪冷圆子吃完后,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偏房没什么意思。
又跑出去找隔壁太常家的小公子江知渺去玩了。
沈醉欢一个人实在没什么好吃的。
因而午时在玉露堂随便吃了点东西。
便回房小憩。
秋雁在房里香炉中燃上了安神香片。
又颇为贴心的在四方塌旁帮她扇着扇子。
缕缕青雾飘散,沈醉欢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的阖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她也很快的进入了梦乡。
――
迷迷糊糊间。
她好像看到一个和自己长的很像的女人端坐在面前的四方榻上。
只是女人较她现今的模样来说,稍显丰韵了些。
虽说身上穿着天青色的流云纹束腰曲裾,那腰间被系带勒的紧紧的。
但仍旧不难看出,女子右手护住的小腹处微微凸起。
……她好似怀有身孕已月余……
沈醉欢思吟片刻,心想,这难不成是她怀有顾棠时的记忆吗。
视角往前移动了几步,停留在了女人愁云惨淡的脸上。
她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开心。
秋雁不在身边,房间内的窗子也没打开。
显得屋内暗沉沉的,她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莫名的窒息感席卷心间。
伴随着“吱哑――”一声,门被推开了。
光线骤然涌入房内,照到面前女人的脸上。
她阴郁的神情便一半暴露在阳光下,而另一半隐匿在黑暗中。
她好似也听到了声音。
抬起那双空洞的双眼。
苍白的嘴唇微不可察的动了两下。
转过了头去。
沈醉欢也随着她的视线凝眉细望。
只见门口处走来一个身着白衣,身形高阔,但看不清长相的男人。
他面上好似笼着层迷惑人的云雾一般
看见那身白衣之时,沈醉欢心间重重一跳。
……这不会是卫衔玉吧?
她表情骤然变的惊恐起来。
心想着,难不成自己身怀顾棠之时还在和卫衔玉有什么联系吗?
这也太不像话了。
但旋即她便从男人行走的姿势和身形上认出来,这不是卫衔玉。
待男人走近些,面前的白雾逐渐消散。
沈醉欢才看见这男人和顾长策长着张一样的脸。
她提着的那口气才总算是放了下来,但与此同时,疑惑也悄然升起。
她还从未见过顾长策身穿白衣呢。
从前顾长策总是比较偏爱深色衣裳。
现今细细看来,他这身打扮,相较于平日里的冷肃模样。
倒是平添了几分清隽与温和。
……她莫名觉得像一个人,但又觉得这想法实在有些荒谬。
于是默默的将这离谱的想法压到了心底。
只见“顾长策”眼含笑意的走到了“沈醉欢”的跟前。
蹲下身,眼睛亮晶晶的平视着她,问道:“欢欢,猜猜我今日给你带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来?”
他将手背在身后,神神秘秘的样子。
瞬间便勾起了沈醉欢的好奇心。
她多想绕到他身后去看看“顾长策”究竟带来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呀。
可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梦境。
于是沈醉欢便寄希望于当时的自己能够问出来。
可是在“顾长策”面前的“沈醉欢”明显的不感兴趣的模样。
沈醉欢只见她眼睛垂下,眸中像是淬了冰一般的望向眼前人,面上的表情更是恰似寒霜。
冷情的樱唇微启,吐出来的话却像是刀子一样往人心上扎:“顾长策,有意思吗?”
果然,话音刚落,对面人的表情便僵了一瞬。
原本亮晶晶的黑色眸子也在顷刻间变的暗淡无光。
但他仍旧是强扯着笑意,对“沈醉欢”道:“猜不出来吗?欢欢,猜不出来也别生气嘛。”
他边轻声说着边从身后拿出了一只雕刻精致的小木鸟来。
“给你雕刻了一只小木鸟,喜不喜欢。”
清越的声音暗含期待。
好似非常想看到面前女子展开笑颜的表情。
修长的手指轻轻按了一下小木鸟翘起的尾巴。
小木鸟两旁的翅膀便即刻间扑棱了起来,好似活的一般。
沈醉欢乐的恨不得伸手去碰。
可方一碰到小木鸟,白嫩的手掌便从它身上穿过。
她旋即意识到,这是在她的梦境中。
她面上的笑容便淡了下来。
目光又转向“顾长策”对面的“沈醉欢”。
只见她见到那小木鸟的一瞬间,瞳孔骤然紧缩起来。
可顾长策只当是她喜欢。
他就知道欢欢会喜欢这种小玩意儿的。
低下头,男人嘴角边抿开一抹笑意。
心想着,不亏他和木匠师傅学了这么久雕刻。
手掌又往前方送进了些。
“沈醉欢”颤抖着手接过小木鸟。
纤白玉指抚上它的翅膀。
顾长策眉眼弯弯,又凑的更近了些。
那时的他年纪尚且不大,沈醉欢甚至可以看到他脸上尚未消散的婴儿肥。
少年在心悦的姑娘面前是无法彻底掩饰住自己的心思的。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将这木鸟的玩法告诉面前的女子。
却见“沈醉欢”面色一凛。
突然站起身,发了狠般,将那木鸟摔在了地上。
做工精致的木鸟与坚硬的地板相撞,一只翅膀“砰”的一声,便飞了出去。
沈醉欢被吓了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身体。
随后边听到了女子似霜雪般的嗓音。
“带着你的脏东西滚出去!”
第18章 他这样的人竟也会哭吗?
……这话说的多伤人呀。
沈醉欢心中一痛。
顺着目光望过去,果然看到面前的男人怔然愣在了原地。
面上的表情也变的有些慌乱无措起来。
她控制不住般的往前走了几步。
便见那女子转过身,看向他。
嫩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吐出来的话却一句比一句伤人。
她说:“顾长策,你真恶心!”
沈醉欢往日里虽然很烦这个讨厌鬼。
但也从未对他说过这么狠毒的话。
她黛青色的眉毛微微拧起,死活也想不通,短短几年间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看到“顾长策”藏于里袖下的手指布满伤痕。
看到他指骨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低垂下头,唇线紧抿。
静默良久,才轻声道:“……你别生气,对身体不好。”
男人声线低哑艰涩,断断续续:“……我以后……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沈醉欢”闻言,背影微不可查的僵了一瞬。
“顾长策”抬脚,便慢慢的走出了内室。
行至门口处,他脚步微顿。
好似想再回头看一眼。
但最终是没有回头。
直到房门完全被阖上。
他才转过身,透过半透的窗户纸细细凝视着房内那抹隐隐绰绰的人影。
突然,沈醉欢看到他原本平直的双肩在轻轻颤抖。
有水滴滴落在地上。
她愣了一下,微微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的男人。
……他在哭吗?
沈醉欢感到心头发闷。
……他这样的人竟也会哭吗?
身形高阔的男人弯下了他原本挺直的脊背。
沈醉欢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她突然很想跑过去抱抱他。
心中这样想的,便也这样做了。
出乎意料的是,她这次伸出的手没有再落空。
反而紧紧圈住了面前男人的劲瘦窄腰。
沈醉欢诧异抬眸,却又见面前的场景逐渐变的扭曲模糊,直至远去――
突然,她后背处感受到轻柔的拍抚。
耳边也传来别别扭扭的低沉男声:“……欢欢别怕,我在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