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打探皇帝近况哪怕是宫中人也不便,修真中人更应避嫌才对。”
凌清清微微一笑:“方国师说的是,是我思虑不周,还国师望见谅。”
方知昀点头:“无碍。”
抓了二人的“把柄”,方知昀似乎也有了不少底气,他站起身道:“你们若有闲心盘问我这一无名之卒,不如到石围天坑去查个清楚。”
“若无事,方某便先行离开了。”
“你又怎知我们没去过石围天坑!”小凤凰冷不丁蹦出了一句。
这话果真对方知昀奏效,他回头去看苏霖。
小凤凰这会儿也不忘瞪回去。
他心直口快:“皇宫大门一关,还不让人见,谁知道里面是人是鬼!反正你这死狐狸掺和进来的准没好事!”
“再说前几日我们去鬼界的时,明明、明明就……”
“苏霖!”少女的脸色忽沉,连忙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少年像是意识到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方知昀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鬼界?
他们去过鬼界了?
不等方知昀开口询问清楚,凌清清径直站起身,苏霖则像是做错什么事般一溜烟地躲在了她身后,拉了拉她袖摆,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少女眼神闪烁:“忽然想起有些事情,我们二人便先行离开了,还请方国师自便。”
说完,她拉起苏霖转身而去。
-
“凌清清,这样真的可以吗?”
不知走了多久,小凤凰心里估摸着死狐狸应当是看不见他们了,这才挨在凌清清身旁小声询问。
“消息已经透露给他了,至于他信不信,自然会有他自己的判断。”
昨日,二人早已商量好,以苏霖的名义邀他出宫。
方知昀很聪明,再加上苏霖因过去之事,一直不待见他。
所以,方知昀一开始就知道,想见自己的其实另有其人。
他们出城未经城门,只怕方知昀对他们入天坑进鬼界一事一无所知,至多以为二人是来寻他查找线索。
而从他方才种种细微的反应来看。
“方知昀他不仅知道石围天坑与傀儡丝的联系,甚至还知当今的皇帝已经换了芯子。”
苏霖点了点头。
在他们与方知昀见面前,心中其实就有了这一猜想,如今看来,却是越发笃定了。
只是……
“那臭狐狸也不一定就是蔺不烬的人,我们在皇宫不是还见过他击杀傀儡吗……”
见凌清清挪来的视线,小凤凰赶紧补充:“当然,我才不是替那死狐狸说话!我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
少年绞尽脑汁,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双肩一松,显然有些沮丧。
凌清清静静地看着他,道:“我明白你与方知昀年幼相识,阔别已久,如今却在这人间帝皇都相见,他又牵涉到石围天坑与傀儡丝,你心中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这话说的好像他很在乎方知昀的事一样。
小凤凰心虚不已,结结巴巴:“我、我才没有!”
凌清清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耷拉着脑袋:“好吧,有点。”
毕竟那死狐狸是他年幼时唯一的玩伴。
当年天界众仙都以为事因是在方知昀偷了他的火灵,所以他才会这么生气。
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他最难过的并非火灵失窃,而是方知昀的不告而别。
年幼的苏霖曾天真地以为,方知昀结出了比他兄长还要纯正的狐丹,回去后境遇一定会有极大改变,到时候他就是狐族的首领了,一定有很多人每天围着他打转。
可小凤凰等来等去过了很多年都不见狐族新任的族长到天界来领仙牌。
那时的他已渐渐通晓人事,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直至那日他听闻狐族的新首领终于要来天界受封,他强压内心的喜悦,挤开众仙的腾云,却发现新首领并非方知昀那只臭狐狸。
而如今,他们又在人间重逢。
他彻底确定了。
狐族喜群居,族人都应生活在同一片领地内。
当年方知昀会来天界,狐族的人虽说是让他见识见识境外之地,来学个什么本事,其实就是变相将他驱逐出了狐族领地。
可当初他是因狐族庶子身份,又遭兄长猜忌与厌恶,族中人为避免他有夺储之心才将他驱逐。
但狐族以狐丹的品阶修为定尊卑,后来那死狐狸的狐丹不是比他兄长还要厉害,狐族长老也一向死板,听闻此事后要死要活把他带回去继任族长之位,为何这回又要放他离开……苏霖想不明白,只是心头莫名有些失落。
臭狐狸离不离开狐族关他何事?!
小凤凰猛然清醒,拍了拍自己的脸。
他走时还偷了自己的火灵!
呸!
死狐狸心眼坏得很!
之前每次做坏事都让自己背锅!
八成是他那刻薄算计的性子惹人讨厌才被赶出来的!
小凤凰这么想着,旋即扭过头来,一脸严肃并认真地向凌清清发誓道:“凌清清你放心!若是他真与蔺不烬有什么勾结,我定拔了他一身狐狸毛,绝不手软!”
凌清清:“……”
第115章 舍不得
嗒——
昭仁殿内, 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年将手中的雕花木梳轻轻搁下,转而抬头去望镜中之人,开口唤了一声:“云絮。”
“……”
被唤作“云絮”的女子乍一看去, 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她梳妆整洁, 气质清雅,此时正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
可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女子双眼空洞无神,面孔的轮廓线条也稍显僵硬, 身上没有半分生人的气息。
少年脸颊消瘦, 五官还显得有些稚气, 唯独眉目阴鸷, 如同深渊蛰伏的困兽般难掩戾气。
他凝了女子好一会儿, 紧接着又拿起手边的钗饰, 正准备替她带上。
少年还未低头去看, 仅仅是指腹划过钗饰上的玉珠,他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
“错了。”
少年的神情似乎有些恍惚, 他喃喃自语:“错了,不是那支……”
他猝然攥紧手中的发钗, 任由碎裂尖锐的琉璃刺穿他的手掌。
少年双目斥血,忽然变得狂躁不堪。
他发疯似地掀开梳妆台上的妆匣和首饰盒。
“不对,不是这个!”
“这个也不是!”
“砰!”
梳妆台被少年一脚踢翻, 匣中的金簪银饰散落满地。
不慎波及了一旁的女子。
她的身形本就不稳, 再加上少年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她的身体顺势便向另一端倾斜而去。
索性他猛然回神, 及时发现扶住了她。
少年的情绪瞬间平静了下来,他低垂着眼眸, 深吸一口气,替她整理散乱发丝的手似是后怕般竟有些颤抖。
过了片刻,他俯身从女子背后环住了她,将脑袋埋在她肩颈,嗅着她身上的气味。
那气味并不好闻,是香粉掺杂着些许尸臭的味道,但少年熟视无睹,并不在意。
他抓起女子的秀发,指尖捻着她的发尾,扭过头,目光从她颈后的傀儡丝上一扫而过。
“云絮——”少年的下巴抵着她的肩颈,他语气带着些许缱绻的意味,可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为何当初不乖一些呢?”
“若是这样,我也舍不得将你制成傀儡了……”
就在这时,殿内突然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邵萤生听闻这边的动静,快步走了过来。
“主上。”
少年起身,收敛了眉目间少有的“温情”,他语气冰冷唤了她一声:“邵萤生。”
邵萤生在屏风外顿下脚步,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主上唤我何事?”
“那只发钗呢?你放哪了!”
“主上。”邵萤生不敢上前,只是隔着屏风。主上对褚云絮那女人如视珍宝,甚至从不轻易让人靠近,稍有不慎就会落得被挫骨扬灰的下场。
“您不记得了,发钗早在万神殿时便丢了,匣中有属下命人按照原本模样重制的新发钗。”
“不像。”少年低头看着摔落脚边碎钗。
一点也不像当年他在勾陈宫时与云娘初遇时,她头上戴的那支钗。
蔺不烬揉了揉眉心,近日他对外放出的神识本是为了方便自己做事,却不想这些神识回位后,对他的记忆也产生了影响。
邵萤生掀起眼皮,透过屏风缝隙,可以清楚地看见褚云絮的背影,她一时心绪有些复杂:“属下这就去找匠人重制。”
蔺不烬并未回应,四下一片死寂。
邵萤生半跪在地,没有主上的允许,她根本不敢起身。
蔺不烬眯起双眼,眸中闪着难以掩藏的凶光与杀气。
“这是第几次了?”
他的话如同惊雷般在她心口敲落,邵萤生有些慌乱,连带着呼吸也急促了起来:“主上说什么,属下听不明白。”
话音方落,少年伸手凭空一握,白光乍现。
邵萤生感受到脖颈似乎被一道力握紧,整个身体眨眼间便被拖拽至悬至半空!
少年双手负背,冷哼一声,走到屏风外。
“邵萤生,你跟了本座多少年了,本座又怎会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属、属下不敢对主上有二心!”邵萤生神色痛苦,在求生的本能下极力挣扎。
“拿出来。”
“属……咳咳、咳……属下听不……”
不等邵萤生把话说完,他手腕一翻,便见她怀中什么东西滑了出来。
邵萤生见状心神一凛,眼看那东西就要坠地,蔺不烬出手极快,不等人看清动作,转瞬便将它抓入自己的掌心。
少年垂首,仔细端摹着手中的兰花琉璃钗。
幽冷的声音在大殿上如同鸷鸟般旋回。
蔺不烬的声音无悲无喜:“你与本座说过,云娘的这支钗乃琉璃古法所制,这手艺早已失传,即便是老匠人也难以做出一模一样制式来。”
“那么这一次,你又当如何解释?”
濒死之境,邵萤生的瞳孔中透出深深的恐惧。
他忽然收了掐住邵萤生喉头的力,冷眼看着她从半空坠下。
“主、主上。”邵萤生浑身虚汗,狼狈地撑起身子,咳了几声,“属、属下不敢欺瞒主上,这支钗匠人交予我时背后已有裂痕,属下这是不敢将残次之物交给主上。”
男人翻手一看,兰花背果真有一道细密的蛛丝裂痕,他的脸色阴沉了几分。
“咔嚓——”
邵萤生茫然抬眸,却听伴着一道清脆声响,那支琉璃兰花钗顷刻间化作一地碎片。
“罢了。”蔺不烬转身拂袖而去,“此事交由旁人去做!”
邵萤生抿唇不语。
察觉到邵萤生并未离开,蔺不烬明显有了不悦:“还有何时?”
邵萤生看着地上的碎钗,张了张口,可想说的话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紧攥的拳头倏地松开,她垂首道:“方国师半个时辰前便在殿前候着,主上要见他吗?”
-
“啧,这不是前些日子三公主特从修真请来的天山派圣女吗?”
得了进殿的口令,两侧的禁军立马夹道相让,方知昀一眼便望见朝殿外走来的邵萤生。
只见她面色阴沉得可怕,周围的气压极低。
心怀鬼胎的狐狸嗅到了味,翘着尾巴笑眯眯地迎了上去。
“怎么今日有空到这昭仁殿里来了。”
此次并非二人第一次见面,早在邵萤生拿到三公主委托前,他们便在宫中见过。
方知昀此人最是喜欢阴阳怪气,不说人话。几次接触下来,邵萤生对他也有了些许的了解。
邵萤生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方知昀嬉笑着全然无视,扫了一眼她脖子上的青紫痕迹,摇头叹气道:“啧啧啧,今日这是又犯了主上什么禁忌?”
方知昀语气全无怜惜,反倒有些幸灾乐祸。
他一敲手心,恍然大悟:“难不成是那支钗?”
邵萤生如临大敌,戒备地望着他。
她虽一字未言,但神情已经透露了一切。
方知昀一脸无辜:“东市右侧那条街的铺子都是我名下的,邵姑娘拿着图纸找上我的铺子制钗,还点明一定要用上好的琉璃母烧制,店里的匠人见识浅,以为邵姑娘是来踢馆子找茬的,掌柜特地来询问我这位东家。”
说起来,他见邵萤生几次面从未见过她戴这种样式的钗,瞧她那副谨慎的模样,想必也只是受人嘱托做事,并非为了自己。
方知昀忽然凑上邵萤生耳边:“是主上让你给殿里藏的那位姑娘做的吧?”
话音一落,方知昀立马闪身退了两步,预先避开了邵萤生下一秒招呼来的拳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