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并非他一个小弟子能够左右,凌清清没有再追问下去。
她默不作声地收好请帖,便跟着引路弟子离开了。
二人被引至勾陈宫西小峰的一处偏殿客舍。
门中的管事长老立马带领弟子在他们门前挂上了一块木牌,上面被刻上了两人的姓名。
小凤凰听闻动静,手撑门框探出了脑袋左右查看一番,瞧见不少仙门中人正到处瞧着门口的牌子准备拜访,眼下这群人正要朝这边来,便伸手将姓名牌摘了下来。
小凤凰将木牌一扔:“真奇怪,本就是暂留,为何要在屋前把名字写上。”
“勾陈宫宾宴上邀请了许多能人异士,与修真大派,还放出了小部分名额供人加价买卖,这些人是想借此机会攀附权贵,拓展人脉罢了。”
小凤凰啧啧称奇:“居然还有这种事?”
“沿途刚好听到几位修士谈起罢了。”
“可勾陈宫不是不缺钱吗?”小凤凰嘀咕,“听说他们占据的灵矿脉几万年都不会枯竭。”
“谁会嫌钱不够多。”凌清清微微一笑,“况且这买卖请帖不见得会是一宫之主所为,应当是下面管事之人想要借职务之便占些小利小惠。”
小凤凰点点头,在凌清清面前坐下,目光在屋内环视一圈,忽然注意到了小几上的一只青铜香炉。
香烟袅袅升起,浸透了整间屋子。
少年眨了眨眼,走上前抓起炉盖,很快一股浓烈的气息窜上了鼻腔。
“啊、阿嚏!”苏霖被熏得一连打几个喷嚏。
凌清清侧过脸来,指尖灵力缠绕,微微一动便熄了炉香。
少年“啪”地将炉盖放了回去,可怜兮兮地揉着鼻子,跑回凌清清跟前。
“这香的味道也太刺鼻了。”
一闻就是连寻常百姓都不常用,至多拿来熏茅厕的劣质香,因味道重能掩盖其他气味。
“勾陈宫怎么穷到买这种香了?”小凤凰嘟囔一声。
凌清清淡淡扫过苏霖方才站立的位置一眼,若有所思。
修真各派确实有燃香迎客的习惯,但这香并不是非点不可。
凌清清站起身,捻取了一小块香灰,细细查验,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就是街市摊贩上常见的劣质香。
勾陈宫为何偏偏就用了这种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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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星殿坐落勾陈宫主峰山巅,整座大殿没入翻涌云海之间,胜似仙境,勾陈宫将宴会地点设在了疏星殿殿外。
高逾十丈的狻猊、斗牛神兽镇守山门两侧,不时低下头看着身侧走过的路人。虽只是灵力所幻化的虚影,但也让人不由心生震撼。
凌清清苏霖二人刚踏上玉石山阶,便被引至一旁的撵车上。
青鸾抬撵,仙鹤引路。
须臾间,两人便已站在了疏星殿殿门前。
夜幕降临,千万盏明灯转瞬被点亮,一时间光华璀璨如繁星坠入凡间,映亮了整座大殿。
夜明珠悬浮半空,光彩夺目。
苏霖看着勾陈宫如此豪横的手笔,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众人依次落座,凌清清很快发现不远处的姜盈如。
此时,她身着无定门的弟子校服,高束马尾,神情有些局促不安,显然还没适应这么多人的环境。
苏霖也瞧见了她:“勾陈宫竟将皇族的人也邀请来了?”
凌清清:“应当是代表无定门来的。”
苏霖左右看了看,并未发现张子琰的身影,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那张子琰他……”
“张子琰本就是活死人,为执念暂留人间,恐怕现在已经离开了。”
与此同时,姜盈如也发现了他们,少女眼神一亮,如同看到救星般。
如今宴席还未正式开始,她思量许久,最后还是起身迎了过来。
“凌姑娘,苏小公子。”
凌清清微笑颔首:“三公主殿下。”
大抵周围都是生人,姜盈如好不容易逮到两个面熟之人,心底不自觉生出亲近之感。
姜盈如面上虽有些局促,但也并未像半年前那般畏畏缩缩了。
张子琰当初求女帝让她接触无定门事务,确实也是用心良苦。
小凤凰朝她身侧张望一番,没看到什么陪同的守卫:“无定门只派了三公主一人来吗?”
姜盈如点点头:“原本子琰是要与我一同来的,但半月前……”
她眼神暗了暗,有些落寞,“但我们将最后一只水鬼封印后,子琰他也消失了。”
苏霖歪了歪脑袋:“水鬼?”
姜盈如:“石围天坑中的水鬼四散而逃,祸乱人间,我和子琰便将它们驱赶无方界封印,只是暂时还没有找到将它们送至往生的办法。”
张子琰制作了一个风水盘,水鬼一旦现世,上面悬挂的铜铃便会响个不停。
大半年里,张子琰一边教她如何处理无定门的事务,一边带着她前往各地收服为祸世间的水鬼,领略了各州人土风貌,又教她如何依靠方术保护自己。
她胆子小,一遇上水鬼时常吓得忘记如何唱咒,张子琰总是不厌其烦地提醒她,教她克服心中恐惧。
叮——
风水盘上铜铃摇晃,发出一道清脆绝响。
姜盈如看着被困于阵法之中的水鬼,还未来得及将自己能够独立收服水鬼的喜悦分享给张子琰,扭头却见男人负手而立,微笑地望着她,眼底划过释然。
他在人间的心愿已了。
在她面前幻化成虚影,随风散去。
小凤凰听完后,唏嘘不已。
凌清清闭了闭眼:“还请公主节哀。”
姜盈如鼻头划过一阵酸涩,泪珠在眼眶中打转,但还是强忍了下去,她坚定道:“将那三万亡魂送至鬼界往生,还有重振无定门都是子琰的心愿,我一定会替他完成的。”
往生……
若要将那三万亡魂送入往生,便代表着必须将人间的时空掰回正轨。
凌清清:“不知三公主殿下如今可什么线索?”
方才,她见姜盈如一直在附近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此次前来应当不单单只是为了赴宴吧?
姜盈如面色凝重:“我原先想借奇门窥探天机,但——”
“什么也看不到。”
这些秘密远在她能力之上,是以无法窥探。
不过她也不算毫无收获。
天道越是如此,她越是好奇。
她翻来覆去将所有的卜算方式用了一遍,借助八盘终于找到了一丝线索。
姜盈如顺着这个方向,排除多种可能,最终确定八盘所指方向正是勾陈宫。
第150章 颠倒
勾陈宫办宴, 一来是向天下昭告勾陈宫出世,二来是试探隐世多年后,自己在修真的地位是否如当年。
钟鼓笙歌, 酒过三巡,原本还不相熟的宾客逐渐活络起来。
宴会热闹非凡, 小凤凰却提不起半点兴趣。
他喜欢凑热闹,但不喜欢一群人相互恭维的假意迎合。
本以为客舍那些劣质熏香,或许是哪个管事长老想借此捞点油水才放置的。
谁料,就连疏星殿的宫宴上也到处弥漫着这种刺鼻的香气。
虽有不适, 但碍于陆宫主的面子谁也没提出疑问。
众人吃了菜, 喝了酒, 很快便将此事抛诸脑后。
小凤凰被熏得脑仁有些疼,
凌清清打发走了几位前来寒暄的修士, 一回头便见苏霖一副恹恹的模样。
她忽然站起身, 向他伸出手:“出去走走。”
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 极是明亮,似乎有些诧异:“可以吗?”
凌清清环顾一圈, 淡淡道:“宴会上那么多宾客,现在都是随意走动着相互敬酒, 少我们两个人应当看不出来吧?”
“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什么。”
她也觉得这熏香让人呼吸不畅。
“好呀。”小凤凰粲然一笑,立马抬起胳膊抓住她的手,支棱爬起身。
两人趁着旁人不注意, 偷偷溜出了宴会。
凌清清与苏霖上来时是由青鸾抬撵, 自然摸不清来时的路,再加上周围黑灯瞎火的,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也不知到底通往了何处。
除却疏星殿灯火通明, 有人声喧闹,整个勾陈宫仿佛沉浸在一片墨池之中,不见一丝光亮。
小凤凰提着从宫宴上顺来的灯,沿途下来却不见半个人影。
少年奇怪道:“这勾陈宫的其他人去哪了?就算今日摆宴,总不至于一个普通弟子都没有吧。”
凌清清闻言,若有所思地回头望向疏星殿的那抹光亮。
咚!
就在一声沉重的闷响之后,紧接着不远处的山道拐角出现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凤凰歪了歪脑袋,满脸疑惑:“是有人吗?”
他提灯上前走了两步,试探道:“谁在那?”
那人似乎听出了苏霖的声音,连滚带爬从树林里探出一只手:“是我……”
“宋惯生?!”苏霖惊讶得险些将眼珠子给瞪了出来。
“你这是——?”
他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的肩,声情并茂:“哇!是谁把我宋兄弄成这幅凄惨模样,我这就去给你报仇!”
宋大少爷吐出嘴里的草叶,有气无力地指了指头顶。
这上面有什么东西吗?
苏霖疑惑抬头。
与此同时,只见一道剑光残影转瞬掠过。
嗡!
长剑入鞘发出清脆声响,桑时若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二人跟前。
“我做的。”
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小凤凰蓦然缩回搀扶的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径直向着凌清清身后躲去,然后探出半颗脑袋,表情十分沉痛地对宋惯生:“宋兄,既然如此,那你好自为之吧。”
宋惯生:“……”
桑时若轻咳一声,表情有些不自在。
见桑时若心虚,宋惯生立马理直气壮:“若非你踩了我一脚,我也不可能掉下来!”
还摔得那么……难看!
桑时若:“……”
她原本以为无论如何,前去勾陈宫走一趟属实必要,并且还将伤势尚未痊愈的宋惯生给拉了去。
宋大少爷身子金贵,挑三拣四。
桑时若足足在惊隐庄等了七日,都不见他动身。
宋大少爷一下嫌弃御剑容易受凉,一下又是嫌弃马车车厢狭窄,行路颠簸。
桑时若只得花重金找人重新改造了车厢,在车内置上足以趴下一人的软垫。
宋惯生还没来得及感动,桑时若直接拿剑架上他的脖子:“再耽误我的时间,我扒了你的衣服,将你挂到城门外去。”
“……”
金枝玉叶的宋大少爷这才勉勉强强答应和她一起上路。
其实去不去勾陈宫对于桑时若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这原本就是惊隐庄内的事务,如今两家婚约已解,无论如何也牵连不了他。
宋惯生也曾抱着一丝期待,询问她为何会对这件事如此上心。
桑时若只是道:“我不想欠任何人。”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许:“从这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
宋惯生沉默半晌,终究还是开了口:“好。”
一路下来,他们各怀心事,根本没有说上几句话。
直到他们赶到周口城。
等到两人行至此处为时已晚,城外驿站迎接的弟子已经离开,他们只能自行寻找通往勾陈宫的路,打算沿途再找人询问宫宴地点。
马车不便赶山路,再加上宋惯生行动不便,桑时若便提议御剑上山,然后将他挂在了剑身上。
这些,宋大少爷也就忍了,毕竟也没有其他法子。
可谁料,他们一路下来没见到半个人影。
在勾陈宫外山闷头乱窜,分不清方向。
还是等到天色暗下后,桑时若瞧见疏星殿那边的光亮,这才带着宋惯生继续上山。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勾陈宫的布局有些古怪,是以注意力都放在周围事物上,一不留心差点撞上树冠,她心中慌乱,陡然调转方向,谁料竟忘记了宋惯生还趴在剑身上,便一脚踩住了宋惯生。
宋大少爷当场就直挺挺地从半空中栽了下来。
宋惯生含泪控诉:“你这是谋杀!”
桑时若“……”
小凤凰闻言,也诧异不已:“连山脚也没人吗?我们都是被青鸾带上来的。”
这些天身上的伤虽然好了七七八八,但也奈何不住这种折腾,身后的伤口大抵是又裂开了,宋惯生龇牙咧嘴地扒着一旁的树干爬起身,一脸晦气:“一个人都没有。”
凌清清意味不明地瞥了桑时若一眼:“那你们可曾有什么发现?”
桑时若摇摇头:“暂时还没有发现。”
紧接着,她又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啪”地拍在宋惯生掌心中,迅速退了两步。
宋惯生一看瓶身,立马睁大眼:“那么好的金疮药,你藏到今日才给我?!”
在惊隐庄时,阿质来给他换药,拿出去的染血绷带可不少,她当时还在一旁看他的笑话。
桑时若淡淡道:“此次是我无心过失,之前又为何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