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林无名。
可他还记得他与那些少年修士拌嘴时凌清清为自己撑腰的模样；记得与凌清清走过的每一寸土地；记得他要凌清清一年后自己来取天灯柱上祈愿书时，对方目光的闪躲……
一切好像真实发生过在他身上一般。
原来这些都是凌清清与别人的记忆，他所做一切并非自己的意愿，只是重蹈覆辙将过去发生的事又走了一遍罢了……
小凤凰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心口不知为何开始酸涩，看向林无名的眼神不知不觉地多了几分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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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凌清清确认林无名便是自己前世所遇之人后，态度当即缓和了不少，就连他打算跟他们同路去益州城的请求也答应了。
林无名虽自称学者，但对剑器也懂些皮毛，凌清清本就对他身上的灵兵感兴趣，一路上两人聊得各位投机。
小凤凰窝着一股闷气待在车厢外苦兮兮地赶马，听到里面的谈话声越想越气，凌清清与他怎么就没那么多话！
他心里不服气，当即掀开帘子，臭着脸冲林无名道：“该你赶马车了！”
青年笑意温和，没有拒绝，起身就要出来。
好歹是将两人暂时隔开。
可还不等小凤凰高兴多久，凌清清也跟着林无名出了车厢。
“……”
见两人还是不停，小凤凰钻着车帘只露出颗脑袋，目光严肃地在他们身上不停打转，瞅准时机便想插嘴，可蹲了半天愣是发现自己一句也听不懂，这才想起自己在青云峰时只顾着偷懒，对剑根本是一窍不通。
尽管插不上话，小凤凰依旧坚持捣乱。
他总觉得这个林无名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每逢两人搭上话，小凤凰便从兜里揣出蜜饯瓜子，在旁边故意“嘎嘣嘎嘣”地响，还不时趁人不注意，手欠地去揭人家面具，虽然都以失败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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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益州城，小凤凰直奔客栈，将东西丢入房间后，也不休息，扭头便扎到集市人堆里去了。
临走前，他还不忘帮凌清清“啪”地把门一关，冷着脸对林无名哼道：“凌清清说她现在很累，不想和你讲话！”
凌清清：“……”
“你，和我去逛街！”
林无名哭笑不得：“两个大男人逛什么？”
小凤凰不听，拽着他就往门外走。
自己若是拉着凌清清，这人定会死皮赖脸地跟上去，不如直接将他拖走才能彻底隔绝二人。
林无名任由他拉着，神情无奈：“苏小公子，我们赶了一天的路总归要休息，我不会去打扰凌姑娘的。”
小凤凰停住脚步，半信半疑：“真的？”
青年微微颔首。
下一秒，苏霖“唰”地从怀里掏出一沓符纸：“我不信。除非你让我把这些都贴你门上。”
林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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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霖一走，凌清清耳边瞬间清静了。
随着天幕的黯淡，街市上的喧嚣声也渐渐淡下，不少人张灯结彩为着明日的傩戏与夜市做准备，凌清清一人坐在房顶，透过不远处江面浮漾着的薄薄夜雾去看水中明月，不可察觉地轻叹了一声。
对于偃术与傀儡丝，她越想探其究竟，也越发觉得这件事背后藏匿的秘密远比自己想象得更多，即便将事情交由门派，但她依旧放心不下。
她翻来覆去想要捋清这些天得到的线索，回忆起苏霖告诉她所谓的，自己毫无印象的“另一世”，依旧是一头雾水。
正当凌清清凝眸沉思时，一道清冽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少年站在盈盈的月光下，睁大双眼，兴奋地抬头望着她：“凌清清，你怎么在这里？”
颈侧的玉扣折光衬得少年的皮肤越发白皙，那双漆黑瞳眸极为灵动，不必言语便能轻而易举传递给人他真实的情绪。
少女颔首，反问：“你刚回来？跑哪玩了？”
“跑了大半座城啦。”小凤凰笑嘻嘻地点了点头，一脸期待向她伸手：“拉我一把呗。”
也不知是不是少年的目光太过炙热，视线交集的那一瞬，凌清清如触电般的把头扭了过去。
她思索片刻，觉得扭头再伸手，动作似乎有些不相匹配，她想了一会，慢吞吞道：“不拉。”
“不拉就不拉。”
小凤凰撅了噘嘴，哼唧两声，凌清清的拒绝他早有预料，要直接答应那才叫他觉得毛骨悚然。
他一个人吭哧吭哧地爬上最近的一棵树，又费了好大劲翻上屋顶，拍了拍身上蹭的灰，在凌清清身旁坐下。
月影摇曳，迷蒙的夜雾渐渐将整座城池笼罩，小凤凰摆弄了一会从集市上买来的小玩意，突然嘟囔：“你是不是还没和我说扶风城后面的事……”
昨日凌清清刚答应他顺着他所见幻境继续讲下去，谁知林无名那狗东西突然跑来插嘴。
他小心翼翼：“扶风城之后，我……林无名被送出去扶风城之后又发生什么？”
他记得自己见到了一个与他五官相仿的男人，然后他对着林无名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在自己的意识彻底剥离之前，那具身体好像喊出了一个名字。
小凤凰头疼欲裂，捏着额角。
可他偏偏想不起那个名字究竟是谁了。
凌清清深吸一口气：“他在对林无名动手时，没有隐藏气息，那时候马车距离扶风城不算太远，我强行突围和他打起来了。”
小凤凰小心翼翼：“那重生是因为这次吗？”
他记得，那时的凌清清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见那个“苏霖”的。
“没有。”凌清清垂眸，“他受了重伤，随后救兵赶到，我带着林无名离开了。”
是因为林无名才没有选择与那人鱼死网破吗？小凤凰一面沮丧，又一面庆幸。
“然后呢？”
林无名应该与她相伴很久吧？
“林无名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了，留下了一个镯子再也没出现过。”
“前世我没死在扶风谷，而是重新找回了我的灵根……”
她声音一顿，“虽然最后又被化掉了，不久后我杀了‘苏霖’，跳下白帝崖。”
回到了一切悲剧的源头。
对于林无名她确实带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她说不清道不明。
因为他的出现，前世的她苟延残喘着又偷来了近一年的时光。
无名带她找了一片安息地埋葬师父的断剑；带她东躲西藏逃避修真界的追杀；带她拾起了记忆中一点一滴美好，阻止了她入魔。
林无名消失得毫无征兆，就在他消失的前一夜，他甚至还笑嘻嘻地拿着石头在地上划线数日子，告诉她还有多久就可以去天灯柱取祈愿书了……
小凤凰抬头，顺着银光去看凌清清。
幻境中初见她时身上的那股戾气在不知不觉被冲淡，取而代之的是那股由内而外的凛冽坚毅，少女面色平和而又释然，她并未拘泥于痛苦的过去。
正是因为过去，她才更清楚如今的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第43章 面具
银色的光辉扑落而下, 烘托着夜色显得越发浓黑。
少年趴在客栈窗边上，伸手拨弄着店家挂在台子上的两盆兰花叶，长叹了一声。
明明是他自己嘴贱追着凌清清问幻境之后发生的事, 可听完后却连着两日萎靡不振。
之前满心期待的益州傩戏也提不起太多兴趣了。
他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忽然听到窗外一道几乎融于风声的动响。
小凤凰扒着窗探头去看, 却见一只灰喜鹊飞掠而过，迅速消失于夜色。
苏霖托腮思忖，按理来说这些灰喜鹊一般都在白天结伴出行，晚上几乎不可能单独出现。
而且益州附近全是石林, 并不适合它们栖身。
小凤凰沉吟片刻, 神念一动, 原本打算将那只灰喜鹊召回。
可片刻后其余夜行鸟雀一拥而上, 叽叽喳喳凑成一堆, 唯独不见方才那只灰喜鹊……
苏霖怔愣片刻, 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当初, 他便是根据一只灰喜鹊的消息，才和凌清清一路追查到万神殿的。
那时的他原以为这世上除自己以外不会再有人能够调遣百鸟, 即便不记得自己调动的飞鸟中有灰喜鹊，但他也并有怀疑。
小凤凰怔忡片刻, 忽而想起那只灰喜鹊正是从林无名的房间飞出来的。
—
明日他们便要启程回云行宗，林无名似乎也有与他们分道扬镳的意思。
小凤凰心中一阵烦闷，翻来覆去了好一会, 最终一个鲤鱼打滚坐起身, 像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攥紧拳头, 又叮铃哐啷从储灵囊中翻出几样趁手的东西，从窗边翻了出去。
他双腿勾住窗沿, 悄无声息地将身子探了出去，又努力晃动着身体伸手去够林无名的窗缝。
却忽然对上了一双黑沉看不出情绪的眸子。
空气瞬间凝固。
小凤凰“唰”地坐起身，险些撞上隔扇，他挠了挠头发，一脸尴尬：“好、好巧啊。”
少女抱剑倚栏，站在不远处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瞧。
小凤凰揉了揉笑僵的嘴角，讪讪地不知自己到底该摆什么表情比较恰当。
静默良久，凌清清从他身上收回视线，不动声色：“我刚刚看见林无名出去了。”
“……”
说罢，她又补充了一句：“走的是城西暗巷。”
言外之意是他可以去那里找人。
“啊……”
这话让苏霖一时摸不着头脑，他原以为按照凌清清的性格，再加上她与林无名前世的关系，应该会阻止自己才对。
毕竟那人虽行为可疑，但让人抓不到任何把柄，反倒是他一路嚷嚷着针对人家，更像是在无理取闹。
回忆起自己在青云峰与她相处时，一般这个情况凌清清应该抄起衔云砸得他嗷嗷着满山头跑了吧？
小凤凰一时有些不太适应，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去揣摩她的意思。
凌清清转开视线，并未回应少年的目光。
在确定林无名是前世自己所遇之人后，她心中的确存着欣喜，但她并未因此毫无防备地信任对方。
毕竟这两世已经发生了太多变化，谁也不能保证，林无名还是上辈子那个存着善意接近自己的无名。
他们确实相像，却又有些不同。
他比自己当时所见的无名要更加圆滑、老成。
凌清清想不起过去的太多细节，只是模模糊糊记得上辈子那人身上扑面而来的纯粹善意，与少年意气、莽撞……
林无名身上并没有。
她垂下眉眼。
不知为何，比起林无名，她更愿意相信眼前的少年。
—
翌日一早。
益州城城门外。
“那么凌姑娘，苏小公子，林某就此别过了。”林无名背着漆黑的长剑，拱手作揖，微微一笑。
“告辞。”凌清清颔首回应。
整个过程中，唯独一向闹腾得最欢的苏霖一言未发，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苏霖。”
林无名此时驾着马车已经走远，凌清清试探地唤了他几声，少年却惘若未闻。
“苏霖！”凌清清耐心有限，当即抬脚往他屁股上一踹。
少年猛然回神，捂着屁股向前趔趄了两步：“啊，怎么了？”
凌清清觑他：“你昨晚看见了什么？”
“能、能有什么……”一提起昨夜，小凤凰眼神闪躲。
昨夜，苏霖去暗巷找林无名了，临走之前，甚至还从她身上顺走了几张符纸，并信誓旦旦地和她保证一定这次能摘下林无名的面具。
凌清清原本并未抱太多的期望，毕竟他失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看他这两日魂不守舍，倒不如给他找点事做。
苏霖一走，她扭头便扎进房间休息了。
见凌清清有些不相信，他忽然挺直了背，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呔！林无名那厮跑得太快了……”
凌清清第一反应便是——苏霖在撒谎。
但她并未戳穿，只是点头应下。
—
回云行宗的一路，小凤凰脑海里不断闪过昨日的画面。
他呼吸不由自主地局促，艰难地想：为何会是这样？
半日前，他揣着一沓符纸兴冲冲地跑去暗巷。
趁着夜色，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林无名背后，刚伸出一只爪子，便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拍了回去。
小凤凰“嗷”了一声，迅速缩回爪子，瞪大眼：“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林无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从你踏入暗巷的那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