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一说话,就会暴露自己此刻的情绪。
凤的背羽是不能轻易给旁人触碰的,在凤凰一族中、只有伴侣……
对于凌清清的触碰,他并不排斥,反而身上好像没有那么疼了。
虽然凌清清平日对他凶巴巴的,一点也不像对别人那样平易近人,但是——
小凤凰红着脸,撑地的五指不觉微微扣紧,他觉得他好像是有点喜欢……喜欢凌清清的……
他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凌清清饶有兴趣的模样,终于为自己做好心理建设。
那么,被凌清清摸一下是没关系的!
看着凌清清沉迷的模样,小凤凰喜滋滋,还好自己平日勤于保养,凌清清一定会喜欢他全天下最漂亮的羽毛的!
小凤凰的羽毛手感确实很好,形状锋利的外羽下是蓬蓬的绒羽,她附掌上去,指缝很快被暖烘烘的小绒毛填满。
从前苏霖每日用油脂羽毛,愣是将它们梳得金光闪闪,再加上油脂黏腻的香气实在令人难以接受,凌清清一向避而远之。
这还是她第一次仔细观察苏霖羽翼的模样,目光缓缓移下,当她看清羽尾华丽的图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凤?”
她只知这辈子的苏霖并非常人,大概是什么羽毛极其艳丽的飞禽,但也从来没有特意询问。
直到这次她在船上亲眼见到苏霖身后那道虚幻的凤影。
小凤凰骄傲地点了点头,但仍然不敢回头,让她看到自己的模样。
凌清清却极是好奇:“原来这世上真有凤凰。”
当察觉到苏霖真身可能与鸟类相关后,她特地查阅了许多相关书籍,但猜来猜去,都没想到这一层,毕竟在凡间许多人眼中,凤凰一族早就灭亡了。
苏霖神情忽显落寞:“有的,但是只剩下我了。”
凌清清垂眸,忽然噤了声。
从前她虽一直不明这一世苏霖的来路,但对于他当初那一套落魄逃难的说辞并未有太多怀疑,从苏霖平日的各种行径来看,他确实像出身于富贵人家。
“不过——”少年话音一顿,转而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所有人都好吃好喝供着,事事也谦让于我,这么过得好像也不错。”
凌清清没有接话,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仿佛直接洞穿了他真正的情绪,苏霖不自觉躲避了她的视线,拿起地上的药瓶,递了上去,他耸耸鼻尖。
“凌清清,我够不到翼尾,你帮我上药呗?”
少女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皮外伤是小事,我摸到你羽翼有几处断裂。”
小凤凰磕磕绊绊,到最后不由提高声:“所、所以你刚刚摸、摸我是看有没有骨裂?!”
凌清清很是不解他的反应为何如此巨大。
“不然呢?”
她撸起袖子,一本正经:“虽然没有在鸟类身上试过,但平日经常替练武脱臼的师弟师妹接骨,想来也差不多。”
“这哪能一样!”小凤凰再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嗷嗷着就要往芦苇丛里爬。
凌清清眼疾手快,将人拽了回来,一把扣在地上:“你的情况确实不多见,刚好我也很感兴趣。”
小凤凰眼皮一翻,差点气晕过去。
凌清清这个不解风情的女人,她压根就没看上他举世无双的漂亮羽毛,就是单纯想拿他练手而已!!!
-
江岸。
静谧的芦苇丛后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杀猪般的惨叫:
“凌清清,你丧心病狂——!”
第53章 唯一
金色的光芒渐渐挥洒天幕, 周围的人们窸窸窣窣地起身收拾抢救回来的最后一点行囊,宋惯生是被这些声音唤醒的。
他转而清醒了些意识,便觉得肩头有些酸胀, 一睁眼,便是桑时若放大了数十倍的脸。
宋大少爷的心差点跳到的嗓子眼, 他一个激灵,坐直身体,下意识将人推开,仓皇无措道:“桑时若, 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桑时若忽然被惊醒, 揉了揉眉心, 不耐烦地盯着眼前惊恐的人。
熟悉的语气, 熟悉的眼神。
少女冷哼:“终于正常了?”
两人如今的距离仍旧在宋大少爷“不可接受”的范围, 他不依不饶:“你靠我那么近做什么!?”
桑时若冷哼一声, 眼神移到了宋惯生依旧仅仅握住的左手手腕上。
“到底是谁靠近谁?宋大少爷不会不想承认, 昨夜一直缠着我不放的事情吧?”
宋惯生猛然一惊,抽回自己的手, 顺势退了数步,大声反驳:“绝、绝对不可能!”
从前她只觉得宋惯生目空无人, 时常说些难听的话,她也大多懒得理会,可近日宋惯生的舌头怎么和打了结似的, 说话都不利索了?桑时若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 一步步朝他凑近:“没想到一向光明磊落的宋大少爷还有翻脸不认账的时候。”
她的语气转而变得揶揄,“昨日, 宋大少爷还缠着我不肯放手,一口一句‘时若妹妹’呢。”
宋惯生斩钉截铁:“不可能!”
他那么讨厌桑时若, 绝对不可能做出这般举动。
桑时若挑眉:“不信你去问其他人。”
宋惯生忿忿别开视线,转而投向朝他们走来的凌清清等人。
小凤凰老远就听见他们的争执,生怕凑不上热闹,兴冲冲地拉着凌清清就往他们这边钻。
“我证明她说的是实话。”察觉到宋惯生询问的视线,小凤凰当即兴奋地点了点头。
宋惯生还是不信,转而将视线投向了凌清清。
少女眉梢微动,依旧给了他一个确定的回答。
-
如果说苏霖的话他还能保持怀疑,但凌清清的回应让他不得不相信。
宋惯生不由开始怀疑人生了。
他双瞳紧缩,艰难道:“怎么可能。”
小凤凰笑眯眯地看着他不敢置信的模样,很是贴心地将昨日所有经过讲给他听。
“召雷术?”宋惯生讶然。
他何时学过召雷术?
小凤凰使劲比划:“你昨晚还说只有一体双魂之人才能学的。”
“一体双魂”的说辞确实让人闻所未闻,若非这些话是从宋惯生口中说出,怕是谁也不会相信。
苏霖好奇道:“他知道你的存在,难道你不知道吗?”
宋惯生的脸色有点难看。
“应该……是知道的。”
就在他到云行宗游学不久前的一个晚上,他早早洗漱完毕后歇下,可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却发现全身酸痛,身上的衣服早已穿戴整齐,靴底沾上了不少泥沙。
他一直以为是白天里修行太过疲乏,导致他记忆错乱,可这种事整整持续了三日。
三日后,忍无可忍的宋大少爷设法强行唤起自己昏睡的意识,用自己的识海困住了对方。
可那人却丝毫没有惧意,甚至还能调动他识海中的力量逃走了。
从这以后,他再也没出现过。
而宋惯生也以为自己所经历的不过是一个入梦的小把戏罢了,那人再也没出现,而他也将此事抛置于脑后了。
-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穿过石林,半日的脚程便能到齐水镇了,到时候我们再从齐水镇中转,买辆马车到帝都。”小凤凰在一旁打发了几只探路回来的雀儿,扭头对凌清清一行人道。
桑时若看着几只鸟对苏霖叽叽咕咕,而苏霖时不时点头的模样,似乎有些惊讶,而凌清清回忆起当初苏霖在山上和师父的鸟天天毫无语言沟通障碍的骂架,早已见怪不怪了。
宋惯生一听要坐马车,眉头微动,但终究还是没吭声。
桑时若刚想开口,似乎又想起当初自己在凌清清屋门前将他手拧脱臼的事,立马心虚地瞥开了眼神。
所有人心思微妙,唯独小凤凰兴奋不已,对这次受伤后所有人不得不乘坐马车的决定很是高兴。
凌清清望着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只是摇头叹了口气。
小凤凰自顾自戳着木棍在沙地上画了一个极为简略的地图:“最晚明日丑时,我们便能到帝皇都了。”
几人的心情多少被江中水妖王所影响,就算还未踏进帝皇都一步,根据苏霖打听到的消息,他们几乎都能想象将来面对的事情有多艰难,而小凤凰像是没感受到任何异样氛围般,激情补充道:
“都城西市三里有个烧饼铺,他家的芝麻烧饼可香了!”
众人:“……”
-
帝皇都。
街巷来来往往的人流中,一张极是低调的方车摇摇晃晃停在了醉仙楼门外。
不等周围的侍从掀开红帷,安置脚凳,厢内的女子已经率先掀帘而出,跳下了方车。
周围很快就围起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我就说这车中坐的是三公主姜盈如,你还不信。”
“啧,这三公主出行连个正儿八经的引马人都没有,确实比不上长公主的排场。”
此话立马引起众人的议论。
“三公主在宫中无权无势,哪能与长公主相比?”
“长公主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
“……”
女子削薄的身躯突然顿了一下,她抿了抿嘴角,最终一字未言。
见到她真如传闻中那般软弱沉闷,周围的声音更是肆无忌惮。
“欸,你说三公主突然到这醉仙楼来做什么?”
“还是为了无定门那个张子琰。”
“怎么说?”
“这你就不知了吧?当年是张子琰将三公主带回宫里的,两人关系非同一般。张子琰失势,三公主怎么会不顾他?”
“不……”
不要再说了……
姜盈如不喜欢旁人这般议论二人,可制止的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身后的小侍女见状,立马叉着腰怒斥众人:“谁给你们的胆子敢议论公主的!闭嘴闭嘴!”
可她人小力微,声音最终还是淹没在嘈杂之中。
毕竟世人皆知,三公主不过是先帝流落在外不受待见的子嗣,在宫中没有半点实权。
“欸,那次消失了那么多人,最后张子琰一人回来了。不是说他早就被圣上驱逐出无定门了吗?”
“回京后,圣上压根就没面见过他,更没有戒罚的明文指……”
“妄议朝政当以律法处置!”突然方车后头传来一个铿锵有力的呵斥。
纷乱的声音戛然而止。
姜盈如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回头看了一眼,实在想不起她手下何时有了这么厉害的侍从。
可那人并没有上前的意思,只是朝她微微颔首,又退了下去。
“公主,请吧——”
姜盈如定立在醉仙楼的台阶下,紧张地抬头望向悬挂起的牌匾,不自觉握紧了袖下的拳头,在心底一遍又一遍为自己打气。
一旁的小侍女有些为难:“三公主……真的要进去吗?这可是醉仙楼啊?”
醉仙楼在帝都的风评一向极差,都是京中的纨绔富商喝酒取乐之地,平日就连良家子都不敢踏进半步,更何况她还是一朝公主了。
这件事传出去后,长公主定又回来寻麻烦的。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姜盈如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更是弱不禁风,她摇了摇头,眼中的胆怯很快就被坚定所取代,颤抖着身子抬步上前——
“不,我要……进去。”
门外的动静早引起酒楼内众人的注意。
一见是公主要来,掌柜笑容满面急急忙忙就到门口迎接,还不等他开口。
姜盈如声音分明有些颤抖,可还要装作一副镇定的模样:“我要见张子琰。”
掌柜面色有些僵硬:“这张公子在三楼包间,公主过去恐怕……”
醉仙楼三楼的包间专门是为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公子哥准备的,莺莺燕燕的,与青楼几乎没什么区别。
他搓了搓手,“恐怕有些不合适……”
“我要去!”姜盈如加重了语气,磕磕绊绊地重复道。见此,小侍女连忙将事先备好的钱袋依依不舍地递了上去,心中不由有些悲哀,自家主上好歹也是公主,为何流落到还要向商贾行贿的份上。
掌柜颠了颠手中钱袋,立马笑逐颜开:“好说,三公主要去也不是不可,小人马上就去知会上面一声,切莫脏了公主的眼。”
“直接带我见张子琰。”
“好嘞!”掌柜收了钱,自然规规矩矩做事,立马引人上去。
轻纱曼舞,银铃脆响,花粉膏脂的香气扑面而来,半掩的房门内不时传来女子的娇嗔调笑,姜盈如佯装镇定,绷直了脊背跟着掌柜来到了走廊尽头。
“这便是张公子的房间,还请公主……三思。”掌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起身退下。
此时,对面的走廊上早已围满了看客,不禁发出唏嘘的声音。
“这个三公主,不会真要进去吧?”
“怎么可能,估计就是装腔作势。当初她被接回皇宫后,我远远见过几面,文文弱弱的,胆子小得跟只兔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