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蔺不烬疯狂道： “我代替了老疯子完成了真正的偃术，控制并杀死了那些欺辱我的人！”
“这些人中，只有褚云絮曾予我过怜意。”
“我杀薄待我之人，救与我有恩之人。”
“到底错在何处？”
蔺不烬所问每一个字仿佛震耳欲聋，不知他到底用了何种法术让凌清清的心绪与那些画面中人物相连，甚至还有近乎真实……痛感。
凌清清的心有了些许动摇。
蔺不烬继续道：“凌清清，我只想得到我想要的而已。”
“可是，你们偏偏都来阻我！”
此时，少女的双瞳如今已失去焦距，她痛苦地闭上双眼，眼看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即将被击溃。
凌清清却忽然捂住了耳朵。
“不是的！”
当初在追查傀儡丝时，她翻阅了无数古籍。
古籍中并未提及蔺不烬所为的前因，只是将其归为秉性恶劣。
蔺不烬这一生确实受尽欺辱，可他手中的性命更多是无辜之人。
他痛恨自己羸弱之时受人欺凌，被人掌控命运，可当他拥有凌驾于人的力量时，也做了与他所痛恨之人同样的选择。
他原本是有机会选择的，却还是选择一条路走到黑。
“蔺不烬。”
周围的秽气在凌清清呵退，瞬间溃散。
她强定心神，深吸一口气，镇定道：“你杀那些欺你辱你之人，我不知来龙去脉，更无法审判你是否过错，我同情你遭遇的一切，但是这也并非你毁世灭道，罔顾他人生死的理由。”
凌清清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口中的褚前辈是个心善之人，你说你想救她，可若她还在世定然不会容你所为。”
蔺不烬像是被什么刺痛般，愤怒无力地瞪着她。
“我想不起你所说的关于上神‘凌’以及十一的记忆，我不记得她们是如何看你。但是上一世——”
凌清清痛苦地闭上眼，“我是真心救你。”
“我不知你到底用了何种手段控制我心神，又因何在某一天这股力量突然消失。”
“可就算没有它，在篱州城遇骨蝶妖时，我一样会救你。”
前世的凌清清拥有了正常人的生活，她已不是当初心肠冷硬的凌十一，不会见死不救。
“你说你羡慕仙门弟子拜师学道，说从前从未有人教你如何向善。”
凌清清声音一顿，垂下眼眸，“可这些，我与云行宗的师兄妹们都替你完成了。”
“武相峰的泽宇师弟、外门的阮家三姐妹曾与我一起为你寻医治灵根草药，天海峰长老曾赠你灵剑，晓莹师姐与齐师兄曾带你一字一句修读心法……”
“我与诸位同门带你下山历练便是要你明世间善恶。”
在发现蔺不烬对善恶认知异于常人之后，最初她并未想放弃过他，而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可是蔺不烬，你呢？”
“因为你，上一世他们未曾有一人善终！”
她已尽人事，无愧于心！
“那又如何？”
蔺不烬沉默地听完她的话，可一开口便让人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他神情冷漠：“我从一开始便是为了你的半神骨而来，无论你们这么做与否，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他也曾沉溺于这同门之谊，差点忘记自己此番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在云行宗上，从未有人欺辱过他，所有人都待他极好，可是云颐自曾与苏霖同游天下，又怎会不知他真正的秉性模样？
那个人却总在有意无意刺痛他，提醒他——这是他从苏霖那里偷来的人生。
从不属于恶种、更不属于他蔺不烬的人生。
第96章 城隍印
城隍府。
“阿、阿嚏！”
小凤凰没由来地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从鬼侍女刚送来的那些堆成小山高的红绸纱布中探出脑袋左右张望。
——哪个混蛋在骂他？
苏霖狐疑的目光射向一旁的小皇帝。
姜易瑟缩在门后一脸怯意，与他对视一瞬后立马垂下脑袋。
小凤凰不免叹了口气。
虽说当今皇帝与传闻中嚣张跋扈的长公主殿下才是亲姐弟, 但二人的性子实在相差太远了，倒是与三公主姜盈如十分相像。
苏霖环顾一圈, 收回视线，旋即将此事抛在脑后，他三两步上前在小皇帝面前停下，笑嘻嘻地接着方才的话题：“那就这么说定了, 劳烦陛下您顶替这城隍府小姐一会儿。”
小皇帝欲哭无泪：“那个……苏、苏小公子, 真的要我来吗……若是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发现不了。”
苏霖拍了拍小皇帝的肩, 胸有成竹, “我去去就来, 很快的。”
小皇帝踌躇不安：“可是……”
见他犹犹豫豫又要念叨, 小凤凰毫不犹豫按住了他, 神情严肃：“陛下你还记得林无名那小子走之前和你说了什么吗？”
小皇帝小心翼翼地点了点脑袋。
林公子走前特意吩咐他听这位苏小公子的话。
“记、记得……”
“那你信不信他？”
“信的……可……”
是林公子将快魂飞魄散的自己带回鬼界的，他自然相信他。
林公子与苏公子容貌相仿, 即便他的思绪被二人玄之又玄的对话搅乱，但有一点他无比肯定——二人就是同一人。
他苦兮兮地皱着眉。
可苏小公子的性格实在太过跳脱, 怎么看都不太靠谱。
“皇城中可都是陛下你的子民，你当真舍得让那个替你身魂之人得手吗？”
小凤凰见他有了动摇，忙道：“所以啊, 我去会会这鬼城隍, 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小皇帝神情有些恍惚，他连连点头：“对、对……”
见此, 苏霖顺理成章将鬼小姐的玉佩与大红绸布塞入他怀中，一脸坚定严肃：“那就辛苦陛下为民牺牲了。”
话音刚落, 小凤凰拔腿就跑。
一道风声之后便无了踪影。
小皇帝：“……”
-
原先小凤凰因没有修为，与鬼城隍实力悬殊，才选择偷偷摸摸混入书房，可如今有了林无名还他的半数修为以及业火，他也不再畏惧。
小凤凰一边轻车熟路摸回了城隍府的书房，一边绞尽脑汁地回想当初在天界的听闻。
此事倒还真的有些难为到苏霖了。
他从不过问天庭政务，当初他被天帝老头收为义子，每日不是撒腿就在天界各宫殿洞府打滚玩闹，就是抱着梧桐枝叶懒洋洋地晒着天光睡觉。
就连要派他个闲散官职，也被他推脱了。
小凤凰抓耳挠腮了许久，终于想起了当初自己年幼不懂事时将鬼界送来的奏折拿来垫鱼缸之事。
天庭所掌管的并非只有天界，它把控着整个三界的运行。
鬼界中并非全为“鬼”，像城隍、判官这些都是一些生前拥有功德的凡人死后被点化的“鬼仙”，他们隶属天庭，只不过恰好是在鬼界当差。鬼界诸多事务虽由城隍主、判官这些鬼仙接手，但每隔些年日，他们便要向天界呈上述职奏折。
那次正好被他撞了个正着。
小苏霖拿走了两本奏折，自然免不了一顿罚，捂着屁股不服气嗷嗷叫：“这东西我闻不出半点仙气，还破破烂烂地透着股阴气和诸位仙伯伯下凡回来后身上的味道，我还以为是你们不要的！”
鬼界的奏折必须通过凡间再入天界，这也是当初他为何嗅到了阴气与凡尘气息的缘故。
小凤凰沉思片刻。
若是三界的时间不在同一轨道流转，鬼界的奏折应当也无法抵达天界。
这么多年没有呈报，为何天界迟迟没有动静……
-
小凤凰刚一钻上房梁，便见虎背熊腰套着一身黑色官服的鬼城隍进了门，他遣下了周围的鬼侍合上门，正准备摘下官帽。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吊在了他头顶。
鬼城隍像是有所察觉，刚抬起头——
“砰！”
数息之后，小凤凰轻轻一跃从房梁上跳了下来，他将手中的棍子丢在一旁，叉腰弯身打量着被砸昏在地的鬼城隍，立马双手合十：“对不住了，大兄弟！”
……
鬼城隍醒来时早已被苏霖五花大绑地用缚仙索给捆住了。
绑人用的缚仙索还是苏霖入书房前，顺手从他库房中摸出来的。
鬼城隍一睁眼，便见一个活人少年郎出现在自己面前，不仅如此，他还盘腿懒懒散散地坐在桌上，翻看着那本死薄。
鬼城隍心中大惊：“小贼！！？来人！”
听到动静，小凤凰从桌上一跃而下，拍了拍手中的死薄，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别喊了，周围被我设下结界，没人会来的。”
鬼城隍咬牙切齿：“你想做什么？”
苏霖耸了耸肩，注视他片刻后，又悄无声息移开了目光，心中不由叹道：听闻当值鬼界仙官，必须身材魁梧，面目狰狞，这般才得以镇住妖邪诸鬼，原以为是道听途说，没想到确有其事。
收回思绪，小凤凰清了清嗓子：“周铭。”
听到有人喊出他的名字，鬼城隍原本剑拔弩张的气势立马短了三分。
小凤凰一手撑着脑袋，慢悠悠问：“这是你还未傍仙职时，在凡间的名字吧？”
鬼城隍：“……”
因生前有功，他死后被赐“鬼城隍”一职，阎王恩准他与妻儿一并跳出六道轮回，还将他先天魂魄不全的小女投入人间补全灵识。
可他领职时，已经是千年之前的事了。
眼前的少年看起来只有凡人十六七岁的年纪，他又是如何知道？
见他满脸惶恐，冷汗涔涔。
小凤凰指了指他腰间的令牌，一脸无辜：“上面写的啊。”
“……”
鬼城隍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向腰间的官牌，错愕抬眸：“你看得见？”
这官牌是当年他入鬼界，天界仙官亲自赐下的，上面记录了他生前姓名与官职。
因属仙物，寻常小鬼与凡人都无法看见。
“自然。”
莫非，眼前少年是从天界来的？
鬼城隍愣怔许久，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
——他究竟是怎么入鬼界的？
苏霖见他一副呆愣模样，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鬼城隍立马回神，恭敬道：“不知是天界客人，小仙有失远迎。”
天界的神仙怎么说都要比他这鬼仙品级高上许多。
“少来这套。”
苏霖一摆手，蹲身凑上前，指着手中死薄，“我问你，这死簿究竟是怎么回事？”
鬼城隍晃了晃身子，讪笑：“仙官能否替小仙解开这绳索。”
小凤凰挑眉：“死簿的问题知情不报，我又怎么知道你如今到底还受不受天庭差遣，万一你要反……”
鬼城隍吓得满头大汗：“这、这个，仙官冤枉，小的并未刻意隐瞒天庭，只是消息一直传不上啊……”
“传不上？”
“正是正是。”
苏霖故意问道：“消息若是长久无法传达至天界，必定会引来众仙关注，可这死簿整整缺失了三百年，为何我没有半点听闻？”
他俯身：“除了死簿被撕下的几页外，鬼界还丢了什么？”
鬼城隍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
“周铭，你说不说？”
鬼城隍心急如焚，抵不住苏霖的逼问，终于开了口：“城、城隍印……”
鬼界物资稀缺，是以不似凡间天界这般有官用的纸帛书写，卷册质量更是参差不齐，是以凡送入上界的奏章需以加盖城隍印来供天庭辨认。
“所以，那人不仅撕下死簿，更是将城隍印带入凡间？”
“是……”鬼城隍底气不足。
只要偷走城隍印，便可伪造奏折，不被天界发现异常。
“这么多年还未寻到？”
“下官一直在派属下寻找，但毕竟凡间承阴不可过重，只是三三两两地派出去，一直未寻到线索。”
可若从未接触三界要务之人根本不可能知道鬼界需向仙界述职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