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会不喜欢呢?”
虽然这家伙性子怪异,行为僭越,但她感受得到,他确实在用心教导她,且希望她能早日学成。
每一回与他出来,难免磕碰与气恼,可她回想起来非但不觉得难受,反倒还有些趣味。
大抵是侯府深宅大院,日子太过枯燥沉闷,哪怕是短暂地逃离,也能在心底回味许久。
其实她也说不清,到底怎样才算喜欢,但她清楚地知道什么是不喜欢。
那回在书房端茶,侯爷笑着拉她的手,那种蚂蚁在身上爬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
听到她肯定的回答,裴言渊话头一顿,冷漠面容泛开几分柔和,不禁回头凝视着她,好似生怕是诓他的假话,浑不在意地轻笑道:
“喜不喜欢,并没那么重要。”
仿佛是故意说给她听,抑或是说给他自己。
林知雀不明所以地侧首,被他说得莫名其妙;刚想开口询问,他就忽然加快脚步。
她只能快步跟上去,渐渐感受到手上力道没那么大了,痛感缓缓消退,那人终于放松到舒适的松紧,让她有活动手腕的空隙。
仔细看去,他眉宇间的阴云消散不少,剑眉星目再次俊朗起来,如同雨后初霁的夜空,唇角似有似无勾起餍足的弧度。
林知雀头疼地调整面纱,实在看不懂这家伙变幻莫测的心情,干脆懒得多想,甩甩头往前走。
*
二人一路闲逛,谁也没有节外生枝,一前一后微微错开,走得十分默契而愉快。
林知雀许久未逛过集市,时而停在铺子或摊贩前,拿起新奇的小玩意儿把玩。
有些她爱不释手,却始终不花银子买下,也不让裴言渊掏钱,留恋一番就决然离开。
她早已意识到,如今靠着份例过活,再不是当初恣意任性的金陵千金了,无论何时都要精打细算。
再喜欢的东西,都不得不学着割舍与放弃。
直到经过一处临时支起的小摊,摊头显眼处挂着鸟笼,一只机灵神气的白羽鹦鹉扑棱个不停,见着谁都能学舌,连神态都有七八分像。
一对夫妻打情骂俏地走过,丈夫轻佻地蹭着妻子的颈窝,笑道“娘子今日好香”。
那白羽鹦鹉立刻学得有模有样,歪着脑袋闭上眼睛,抖了抖油光水滑的羽毛,声情并茂道一声“娘子香香”。
林知雀忍俊不禁,眸光明亮地走上前去,隔着笼子逗弄它,笑意比方才更清丽夺目。
那白羽鹦鹉也不躲,亲昵地蹭蹭她的手指,在她收回时还亲了一下。
“姑娘若是喜欢,不如把它赢回去?”
摊主是个精神抖擞的小老头,指着摊前的靶子和弓箭,笑呵呵道:
“一两银子一箭,正中靶心才作数,输了不赔。”
“什么?一次就要一两?”
林知雀以为是她听错了,诧异地回头询问,赶忙与鹦鹉拉开距离。
这种小把戏她曾玩过不少,大多是射箭、套圈之类,先付银子来兑换次数,赢多少算多少。
但她从未见过本钱这么高的,还拿白羽鹦鹉做彩头的。
她踮起脚尖,探头望了一眼,瞥见摊主身后的包袱鼓鼓囊囊,已然赢了不少银子,赚得盆满钵满。
想必是训练这只鹦鹉引人注目,光凭它就够吃一年了。
那么多人都射不中,显然其中暗藏玄机,她连射箭都没学过,更不可能了。
“罢了,走吧。”
林知雀遗憾地摇头,拉着裴言渊往前走了好几步,依依不舍地望着那只鹦鹉。
恰在此时,那鹦鹉似是通人性一样,用翅膀捂着半边脸,佯装悲伤地发抖,道:
“嘤嘤......嘤......”
刹那间,林知雀心尖一软,踌躇好一会还是折回来,温软指尖戳了戳笼子里的白团子,小声地与它窃窃私语。
“莺莺......嘤......”
那鹦鹉喜悦地再次抬起头,扑棱着亲近林知雀,乍一听似是喊着她的名字。
这下好了,她彻底走不动道,但明知没钱赌也赢不了,只能在摊前久久驻足。
裴言渊在一旁默默看着,拿出三两银子放在摊主面前,沉静道:
“给她三次机会。”
摊主乐得收钱,让林知雀赶紧去试试,随后倒在躺椅上掂量银子去了。
“我、我不成!”
林知雀愣怔地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没了,被裴言渊推着走到弓箭前面,狠狠心疼了一把。
家中出事后,在侯府攒三两银子要很久,这家伙怎的如此阔绰?
他不是住在破败的竹风院,连好饭菜都没得吃吗?
上回的衣衫也是他付了银子,再加上今天的......
林知雀掰着手指一算,按照竹风院的份例,他大抵要从出生就开始攒。
他该不会辛苦攒了二十余年,全花在她身上吧?
这个念头越想越离谱,除此之外,她就只能想到偷和抢了。
反正无论如何,她不能平白无故地花他的银子,人情和银两都还不清。
到时候,谁知道这家伙让她拿什么还?
更何况,她肯定射不中,花了也白费啊!
“我真的不行,你快把银子收回去!”
林知雀迟迟不肯拿起弓箭,急得推了裴言渊一把,额角渗出一层薄汗。
“这么快忘记惩罚了吗?”
裴言渊悠悠开口,轻而易举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他就掰正她的身子,牵住她的手,将其覆于弓箭上,贴近耳畔道:
“不许抗拒,必须顺从。”
这时候,林知雀才蓦然想起来,当初答应他的惩罚之中,铁律便是不能抗拒。
无论他做什么,都要完全服从。
她眸光复杂地回首望着他,贝齿咬着殷红唇瓣,手指为难地蜷起来。
之前他都借着这个“惩罚”,占了她不少便宜,未曾想会在这种时候利用。
很显然会输,难道他怕她不舍得银子,因此错失争取喜爱之物的机会吗?
......这家伙什么时候,会如此为她着想?该不会另有谋算吧?
林知雀思绪万千,还想劝他放弃,但裴言渊坚持如此,还一再催促,她只能眼一闭心一横,深吸一口气拿起弓箭。
罢了,事情不是她想做的,钱不是她的,到时候赔光了总不能赖她身上。
靶子设置了机关,忽快忽慢,忽远忽近,纵使是箭术娴熟之人也很难射中,更别提她这种连弓都拉不满的。
果不其然,林知雀连射了两箭,全都偏离甚远,连靶子的边缘都没有擦过。
“就你这箭术,还来玩这个?”
她身边有位姑娘也在拉弓射箭,衣衫首饰低调奢华,身前摆了十几支箭,想来是花了大价钱。
林知雀定睛一看,竟是有些眼熟,似乎是容家大小姐,容景枝。
那回春日宴,她们远远打了个照面,算不上熟识,却记得彼此的面容。
容家高门大户,宰辅之才辈出,向来以诗书谋略闻名。
唯独这位大小姐,张扬恣意,剑走偏锋,喜欢研究刀枪剑戟,得空就要去街上耍玩。
林知雀心下一惊,生怕被容景枝认出来,不敢出声说话,只能默默朝着裴言渊摇头,示意他快些结束这场浪费银子的闹剧。
“还有一支箭,怎知她不行?”
裴言渊忽视她制止的目光,颀长身姿在阳光下挺拔夺目,阴翳将容景枝笼罩在内,俯视着她面前多次不中的箭矢,轻蔑之意不言而喻。
“你......你知道我们小姐是谁吗!”
容景枝的侍女看不下去,气恼地上前质问。
“不知道,我只知你家小姐,心愿要落空了。”
裴言渊云淡风轻地瞥了她们一眼,转身弯下腰,下颌搁在林知雀的肩头,薄唇靠在她的耳畔,气息温热道:
“想要吗?”
酥麻痒意袭来,林知雀一阵瑟缩,莹润眸光看向活泼讨喜的鹦鹉,下意识点头。
“只要你想,我可以射。”
裴言渊的声音压得极低,比平时暗哑许多,侧首时薄唇微张,有意无意擦过她的耳廓,蜻蜓点水般抿了一下,起伏的呼吸带着笑意。
这话落在容景枝耳朵里,她本不在意,沉思后猝然回首,大为震撼。
......是她心灵太脏了吗?
“你是何人?污言秽语岂能入耳?”
侍女捂住容景枝的耳朵,看着紧贴在一起的二人“啧”了一声。
只有林知雀懵懂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受了惊吓般的主仆,纯澈地扑扇着双眸,小声问道:
“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帮莺莺射。”
裴言渊扫了她们一眼,全然没有理会,甚至与她贴得更近了,唇角在看不见的地方勾起。
他抽出最后一支箭矢,掌心覆于她的手背,坚实心口与她的后背紧紧相贴,传递着稳健的心跳,弓步压下身躯,张开双臂把弓拉满。
兴许是他靠得太近,林知雀不经意回头,脸颊蓦然与他相撞。
二人侧脸隔着轻薄面纱,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棱角与温度,清浅吐息之中弥散竹香,唇线仅有咫尺之遥。
只要再靠近一寸,她都无处可逃。
她的呼吸错乱了一瞬,不可抑制地短促起来,却不想让他发现,挣扎道:
“不要了......”
“莺莺总是忘记惩罚呢。”
裴言渊眸色一沉,眼底却依然含着笑,似是压迫又似是诱导,一字一句道:
“看来,是罚得太轻了。”
第26章 26 、惩罚(下)
闻言, 林知雀不得不停下动作,短促呼吸愈发局促,逐渐变成低微轻喘。
她的脸颊开始发烫, 热意一点点浸透薄纱,很快传递到裴言渊的脸庞上。
他似是感受到了, 眉眼间笑意更甚,趁她不备调整姿势,侧脸看似无意的迎上去,与她脸颊软肉紧紧相贴。
坚硬棱角压迫着乖软的一团,如同熟透了的红柿子,挤出最甜美的一角, 瞧着鲜美多汁,惹人想一口咬下去。
林知雀屏息凝神,脸颊愈发不可控制地滚烫, 灼热之气蒸得她脑袋晕乎, 掌心汗水打湿弓弦, 心脏不知不觉跳得迅疾起来,猛地撞击胸腔。
她说不上此刻的感觉, 眼前有些发花,想推开他却浑身绵软, 拿他坚硬的身躯毫无办法。
只觉得,在他铺天盖地的气息之下几乎窒息,整个人沉溺其中,清醒地往下陷落。
这一切, 似乎不该发生在她与他之间。
林知雀浑身一哆嗦, 咬紧牙根拼命让自己冷静,集中精力把这家伙挪开, 却无济于事。
“你还想嫁给心上人,是吗?”
裴言渊喉结滚动,声音低沉,十指与她紧紧相扣,眸光如万丈深渊,一步步诱她深入。
他的唇舌灵活游移,抵在她的耳垂,不容抗拒道:
“我只教一遍,学好了。”
说罢,他牵着她的手,引着她拉满弓箭,身子下沉,俊容微斜,阖上右眼瞄准靶心,指腹在她的手指上流连摩挲。
靶子移动得越来越快,让人眼花缭乱,他却始终淡定自若,一边换着方向,一边在耳鬓厮磨道:
“你想靠近他,就不能拒绝他的靠近。”
话音未落,“嗖”的一声,箭矢离弦而去,飞速射向移动的靶子。
裴言渊保持着射出的姿势,身躯又向前倾倒几分,近乎将她压在身下,侵略般拢于怀中,迫使二人体香融为一体,萦绕飘散。
他垂眸轻嗅,薄唇在她滑腻的颈间划过,感受到娇人儿敏感的颤抖,声音暗哑缥缈:
“你要去接受他,习惯他,把他当做你的一部分......”
“终有一天,他的那部分,也只能是你。”
迅猛的力道留有余震,弓弦颤动不已,险些刮伤她柔嫩的手指,林知雀恍然倒吸凉气,杏眸如同弥散水雾般朦胧。
裴言渊早有预料,把她的手指包裹得严严实实,没让她伤到一丝一毫。
锐利的弓弦擦过他的肌理,留下一道轻浅血痕,艳丽夺目的血珠缓缓渗出,缀于白皙修长的手骨与青筋上,格外让人心颤。
林知雀脑海中一片空白,气息凝滞良久,脸蛋都憋得鲜红欲滴。
她的目光停留在二人紧密交合的每一处,一时间缩紧了身子,任由他裹在怀里,忘记了如何挣扎。
耳畔传来阵阵惊呼,箭矢擦过前排的靶子,准确地射中最远的靶心。
不偏不倚,一毫不差,力道大得将整个靶子狠狠击穿。
“你中了?!”
容景枝不可置信地丢下弓箭,满脸皆是诧异,走到裴言渊面前上下打量。
却并未见他有意外和高兴,目光永远凝望怀中女子,唇角餍足地勾起。
摊主起身喝彩,愿赌服输地奉上鸟笼:
“公子好箭术!今日老朽只能忍痛割爱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