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呀,我疯了,你快掐我一把,不然我忍不住要去骚扰了!”
夏竹在旁边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她嘴角扯了扯,心里在想,许默的人气在学校还挺高。
—
出了食堂,夏竹一时间想不到去哪儿。
要是之前,她肯定跑回剧组了,但是今天跟汤倩打这一架,她心底还有怨气,是坚决不乐意回去的。
车就停在食堂门口,夏竹无处可去,索性躲进车里睡觉,准备睡醒了再说。
许默放完碗筷出来没找到夏竹,站在人来人往的食堂门口准备给她电话,结果抬眼便发现她那辆mini还停在国槐树下,许默莫名松了口气,摁灭手机,不慌不忙走过去。
凑近驾驶座看了眼,果真看她将椅背放下,开着空调躺平睡觉。
许默皱了皱眉,曲起指节敲了两下车窗,里头的人似乎被动静吵醒,满脸不耐地睁开眼。
扭头见是许默,夏竹不情不愿降下车窗,嗓音里带着一丝哑意、不耐烦:“干嘛?”
许默立在路灯下,忽视她眼底的不耐烦,柔声提议:“困了去我公寓睡?就在学校。”
夏竹本来就没地儿可去,吃完饭睡意如潮涌,如今困得上眼皮黏下眼皮,想也没想答应他的提议。
食堂到公寓有点距离,夏竹懒得走,准备开车过去,许默看她困得睁不开眼,果断拉开驾驶座车门,手扶着车门,说了声他来开。
夏竹脑子昏昏沉沉,想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
她淡淡哦了声,没下车,而是直接弓着腰爬到副驾。
许默皱眉看着夏竹艰难地爬过去,而后脱掉鞋,降低座椅,拿抱枕盖住脸侧躺着继续睡觉。
等她做完这一切,许默才钻进车厢,轻微调了调椅背,启动引擎,往公寓楼开。
他开车跟他性子一样平稳,没夏竹猛,不会横冲直撞,也不介意有人超车、占道,更不会突然爆一句脏话。
冷气开着,夏竹在这慢悠悠的节奏里渐渐陷入睡眠,其实也就七八分的距离,她却感觉睡了很久,直到许默轻轻推动她的肩膀试图将她叫醒,夏竹才迷迷糊糊转醒。
醒来撞上一张放大版的俊脸,夏竹吓大跳,她摸了摸加速跳动的心脏,秀眉恶狠狠地瞪了眼凑过来的许默,闻着他身上的幽香,吸气:“干嘛啊?”
许默伸手解开安全带,动作慢了一瞬,出声提醒:“到了,上楼睡。”
夏竹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吓到,愣了足足半分钟才缓过来,她故作淡定地抓了把头发,松开安全带下车。
找车位停好车,许默领着夏竹上楼,他住在三楼,没电梯。
毕竟是学校配的公寓,条件不算太好,建筑估计挺长年代了,墙面有些泛黄,地砖也很朴素。
夏竹刻意没跟许默同频,总是慢他一步,许默似有察觉,顿了顿脚,没说话。
走到三楼拐角的一道门前,许默当着夏竹的面输入密码,夏竹看他毫不避讳,靠着墙,似笑非笑打趣:“你不怕我知道密码后天天来?”
滴——
密码锁打开,许默握着门把手,转过头不紧不慢看她一眼,反问:“你来吗?”
他神情温和地看着她,眼神做足了戏,好似她只要点个头,他就甘愿把所有转赠给她。
夏竹被他缱绻似水的眼神打败,撇撇嘴,摆手拒绝:“不来。”
许默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回答,扯了扯嘴角,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打开门,许默主动退后半步,虔诚邀请夏竹进去,夏竹看着那道狭窄的木门,忽然意识到有点唐突,有种闯入别人私人领域的不适感。
许默瞧出夏竹的不情愿,故意激她:“不敢进?”
夏竹咬牙:“想多了。我是在犹豫会不会踩脏地板。”
许默意有所指:“我这儿没别人来过,你是第一个。我的拖鞋要穿吗?”
“不想穿就直接进去。”
夏竹在玄关处犹豫两秒,见鞋柜里确实没有女士鞋,她立马歇了换鞋的想法。
公寓面积不大,充其量六十平,却五脏六腑俱全,有厨房洗手间,还有两间小卧室。
许默将另一间小卧室改成了书房,另一间是他的卧室,整体装修很简单,摆设也格外精简,夏竹本来准备想在沙发上将就睡睡,没曾想许默直接将她带进卧室。
打开卧室门,许默轻描淡写介绍:“我偶尔在这儿睡一晚,床品刚换过。你先睡,我去书房处理事情。”
说完不等夏竹反应,许默转身进了另一间房,走之前还不忘替她阖上门。
夏竹站在房间,有种侵占了许默私人空间的错觉。
许默有洁癖,成套的灰色棉质床品整理得干净、没有一丝褶皱,视线所及没有任何东西是随意摆放的,都各有各的位置。
他从小就喜欢摆谱,私人东西从来不让人碰,有次周肆去他卧室睡了个午觉,人一走,许默把床品全换了。
夏竹知道这事儿,还骂他矫情、装怪。
这话不知道怎么传到了许默耳朵,两人碰面,许默不咸不淡瞥她一眼,凉嗖嗖开腔:“你当谁都跟你一样?”
莫名其妙。
夏竹困得不行,粗略瞄了几眼便脱掉鞋袜躺上床补觉。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冷调茶香,夏竹躺在柔软的床铺,眼皮沉重、黏合,很快进入梦乡。
—
这一觉睡到下午六点。
夏竹迷迷糊糊醒来,入目皆是陌生景象,她眨眨眼皮,缓了许久才想起她睡在许默公寓。
爬起床穿上鞋袜,夏竹小心翼翼走出卧室,本来准备不告而别,没曾想书房门半敞着。
屋里的许默脱掉西装外套,扯了领带,松开衬衫领口的几颗纽扣,人正襟危坐在椅子,侧身对着电脑讲视频会议。
对方是外资企业,对接客户是外国人,他全程用英语沟通。
夏竹听着他说一口流利的伦敦腔,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站在书房门口听他开会。
他开会时神情认真严肃,手里捏着一支钢笔时不时在A4纸上记点笔记,估计是在家里,他换了一双舒适的拖鞋,摄像头只能拍到他上半身,他下半身藏在书桌下,这会儿翘着二郎腿,偶尔晃一下拖鞋,衬衫领口解开露出小截冷白肤色,衣袖挽到小臂,线条感十足。
听人说话时他偶尔点点头算是认同或者听懂对方的表述,只是碰到他不同意的点,他又会微皱眉头,好似在想该怎么跟对方提这个点。
聊了大概十几分钟许默结束会议,他关掉电脑,习惯性地拿过旁边搁置的矿泉水,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两口润喉。
喝完许默才发现夏竹杵在门口,直勾勾盯着他。
睡了一觉,夏竹扎的丸子头早散了,她索性拆下来,任到腰的头发全散在肩头。
许默看着夏竹,握矿泉水瓶的动作一滞,意识到她可能站了有一会儿,许默将矿泉水丢在桌上,起身边走边问:“什么时候醒的?”
夏竹看着渐渐逼近的男人,忽然有了点实感,她吸了口气,试图分清眼前这个看着温柔好说话实则寸步不让的男人。
窥探不出半点不对劲,夏竹果断认输:“有一阵儿了,看你在开会没好打扰。”
许默双手插兜,垮着肩膀,低头问她:“饿了吗?想吃什么,我请你。”
夏竹刚睡醒没胃口,想也没想,开口回绝:“我得去趟医院,就不劳烦你了。你不是还有事吗?下次吧。”
许默垂低眼睑,了然问:“不放心老太太?”
夏竹耸耸肩,低低嗯了声:“我送点日常用品过去,顺便看看小姨。”
“我送你?”
“不用,我有车,甭麻烦您。”
许默见她把话说死,也没再提什么要求。
沉思片刻,许默换了句说法:“我送你到楼下总行?”
话都说到这份儿了,夏竹也没理由再拒绝。
许默换回皮鞋,拿上西装外套搭在臂弯跟夏竹一块儿下楼,夏竹见他这样,没话找话:“你晚上不住这儿?”
许默边走边穿外套,动作说不出的从容,扣完最后一颗纽扣,许默慢条斯理解释:“回趟大院。我妈有事儿跟我说。”
夏竹轻抬眼皮,忍不住腹诽,文姨能有什么事儿找他?
不是说文姨最近忙着排一出话剧,天天睡在剧院?
老实说,夏竹对文琴的观感并不好。
她总觉得文琴像古代戏文里的大家长,不知变通不说,还过度压榨子女,只想望子成龙,从不肯考虑子女是否乐意接受。
夏竹之前仗着年纪小,天不怕地不怕地指责过文琴,说她对许默太苛刻了。
文琴当时笑得格外温柔,说出的话却格外残酷:“许默跟你们不一样,他必须得优秀,否则在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北京城里活不下去。”
夏竹很难理解,北京城怎么就成吃人不吐骨头了。
后来夏竹才明白,许默要走的路,远比她曲折得多。
换句话说是——供他选择的机会并不多。他拥有的,绝大多数都需要他自己争取。
第7章
“我顺路载你过去?”夏竹晃晃手里的车钥匙,笑眯眯问。
她站在下一步台阶,笑起来似冬日白山茶,洁净且骄傲。
许默视线不明不白落在夏竹鼻尖上的那颗红痣,看她言语真诚,没有一丝掺假,本来准备拒绝的他忽然有了别的想法。
他无名笑了笑,配合回她:“正好,我车丢在大院,刚去医院忘了开。”
哪儿是忘了,分明是送老太太去医院的时候来不及,直接被护士当成家属一同塞进了车里。
两人又坐上同一辆车往大院赶,大院在公主坟那边,只要不堵车,夏竹开过去要不了多久。
开出一段路,夏竹才发现马路边光秃秃的国槐树不知不觉染了绿。
春去秋冬不知道多少回,走过那么多的城市,路过那么多的春天,夏竹依旧偏爱北京的春,那是别的城市无法给与的满足。
就像爱情这东西,除了他,谁来都是将就。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永远是心头肉,永远是无法割舍的遗憾。
吃一顿饭、睡一觉后,两人之间少了些许生疏。
等红绿灯的间隙,夏竹见微信群里不停弹出消息,点开一看发现全是周肆发的,他人在澳洲度蜜月,结了婚也不肯消停,拉着妻子沈妍到处玩儿。
夏竹刷完周肆发的亲密合照,放下手机,看着只剩几秒的红灯,低头感慨:“四哥婚后还是这么爱玩儿,也不知道妍妍是怎么受得了的。”
许默也瞧见了群里的消息,照片里周肆得意大笑的表情比头顶的阳光还刺眼,旁边的沈妍依偎在他怀里只嘴角浅浅勾了个弧度,外人看总觉得是沈妍吃了个大亏。
许默倒不这么觉得,他回想周肆被沈妍牵着鼻子走的那几年,得出中肯的结论:“他俩之间不见得是妍妍吃了亏。”
夏竹踩了脚油门,满脸困惑地瞟向一旁仿佛看破一切的许默,不服气地问:“你怎么知道不是妍妍吃亏?三哥整天跑场子里玩儿,连带着你也被带坏了吧。我记得你之前向来不喜欢这些,没曾想,你也变了。”
许默瞧夏竹有连坐的姿态,微皱眉头,声线颇为平稳地指出背后辛酸:“那是你没见过周肆为妍妍痛哭的场面。”
夏竹一脸震惊,什么?三哥还为妍妍哭过?到底怎么回事?
她还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奈何许默不给她机会,他抬下巴指指前面,心平气和问她:“你要进去还是送到门口?”
夏竹扭头一看才发现前面路口一转就到大院门口了,她忍不住怀疑,这半个多钟头怎么过得这般快?
警卫室不认识夏竹的车牌,夏竹的车被挡在门口不能进。
夏竹松开安全带,准备下车登记,她扭头瞄一眼许默,见他正襟危坐,手放在膝盖没怎么动,她撇撇嘴,吐槽:“来都来了,肯定进去看看啊,我回国小半年还没回来过,也不知道变化大不大。”
“警卫室的老张退休了吗?我看现在这些面孔生的很,我一个都不认识。”
许默顺着夏竹的方向扫过去,瞥到张生面孔,低垂眉眼回她:“我也不怎么熟。”
夏竹失望地哦了声,规规矩矩下车登记。
登记结束,夏竹瞅了瞅相貌年轻周正的警卫员,歪着脑袋问他:“看您年龄不大,什么时候来的?别说,长得真挺精神啊,有对象吗?要不要我给你介绍?我认识许多漂亮姑娘。”
说着,她娇俏地眨眨眼,凑近问:“你看我怎么样?”
警卫员二十出头,明显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状况,被夏竹逗得面红耳赤,结巴道:“年初刚来。”
夏竹瞅着对方的窘迫,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觉得他职业生涯最难熬的就是此刻了?
“嗳,别气了啊,我跟您开玩笑的,甭往心里去。下次见面,我指定规规矩矩的。”
夏竹不忍心嚯嚯,眉眼弯弯宽慰。
警卫员红着脸,刻意忽视夏竹柔声细语的调戏,态度恭敬地敬了个礼,给两人放行。
那模样活似唐僧西天取经到了女儿国,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勾进去了。
夏竹被他逗得乐不可支,走之前一直说下次见。
目睹一切的许默不动声色地打量两眼被夏竹调戏的警卫,他微抿着嘴唇,平静深邃的眼眸里渗出不易察觉的冷意。
似蜜蜂蛰了下,没什么伤害,却痛感明显。
夏竹没瞧见这一幕,也没察觉到许默的异样,她弯腰重新钻进车里,心平气和地往家属楼开。
大院不少年轻人都搬出去了,如今剩下的都是念旧的老人,夏竹看着从小长大的地方,心头冒出诸多美好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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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默融入大院孩子群的过程并不容易。
他长得秀气白净,行为举止跟他人一样斯文,做什么都规规矩矩,还有洁癖,怕脏怕不卫生,平时不爱打架,也不爱玩弹珠、抽陀螺,整天只知道看书学习,偶尔放松也是去市图书馆写作业,与沈行他们是两个极端。
夏竹因为许代山的交代刚开始总是很热情地邀请他去玩,结果他人是去了,却一点也不肯配合沈行。
沈行打架他怕脏着自己,一个人站边上静静瞧着,跟个小少爷似的,冷眼旁观几个小孩玩闹,时不时眼里还露出一丝鄙夷。
如果有人不小心蹭脏他的衣服,他虽然一言不发,脸上写着无所谓,可总是在等人离开后,皱着眉头嫌弃地拍掉身上的灰。
沈行瞧不上许默那副假惺惺的做派,总跟夏竹说他们不是一路人,下次别把这瘟神带来。
他俩年纪相仿,是大院最先上学的,沈行看不惯许默的娇气,故意喊着隔壁大院的小孩躲在放学路上揍他。
可每次都被许默设计逃脱,沈行忍无可忍,借着大人们全去开会的机会,喊着周肆和几个打架的能手,堵在许默每天的必经之路,围着他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