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深人静,凝枝已将屋内的连枝灯熄灭,唯余一盏夜明珠挂在墙角,散发着幽幽的光晕。
雪棠躺在拔步床内,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母妃在信中告诉她,傅修安不日将会返回豫南,待到达豫南就上书朝廷向她求亲。
以前只要想到能和母妃相见,雪棠就会欢欣鼓舞,现下却多了一层顾虑。想起沈离,内心满是愧疚。
皇兄待她那样好,她又如何能欺骗皇兄?可她原就不属于皇宫,便是对不起皇兄,也该回到属于自己的家。
心里天人交战,来回思踱,雪棠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暗卫行动迅疾,不过三两日就把宣平侯府的情况摸了个清清楚楚。
十一将得到的消息禀告给沈离:“宣平侯名义上虽有正妻,却从未进过正妻的寝屋,傅世子也非他亲生,而是他收养的义子,因着宣平侯格外谨慎,便连侯府的家丁都以为傅世子是他的血脉。
宣平侯身子不太硬朗,大多时候都不出府门。却在三个多月前往京都走了一趟,将一个重伤的妇人带回了侯府,宣平侯待那妇人极妥帖,不仅亲侍汤药,还日日与那妇人同塌而眠。”
听到这里沈离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看向十一,开口说道:“将那妇人的小相呈上来。”
十一躬身应是,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将一副画卷捧到沈离跟前,画中的妇人虽面色羸弱却难掩倾国之色,不是谢贵妃又是谁?
沈离本就绝顶聪明,现下将探得的消息与雪棠屡屡和傅修安见面的事情串联起来,大致便推出了事情的全貌。
他和旁人一样,只当谢贵妃出身小门小户,没想到谢贵妃竟和宣平侯情谊匪浅。
雪棠是谢贵妃的独女,宣平侯爱重谢贵妃,自然得为雪棠打算,那么,宣平侯将班达荐给他的目的就不言而喻了。
宣平侯做了那么多,目的无非是将雪棠带到贵妃身边,若想让皇家公主出宫另居,没有什么比让她成亲更名正言顺。
沈离攥紧拇指上的扳指,眸光也沉了下去,他的皇妹,恐怕很早之前就起了离开他的心思。
皇宫虽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却也不过是一座镀了金的牢笼,凭他的出身,这一辈子是逃不出去了。岁月漫长,他怎能一个人在这里孤独终老?
翌日,二人一同用饭,雪棠正用的津津有味,忽听沈离问道:“妹妹,你可读过《地域志》?”
雪棠爱音律,却并不喜欢读书,但因着《地域志》上记录的自然风光、风土人情新奇有趣,曾在先生的指导下细细拜读过。
她看向沈离,回道:“读过。”
“你最喜欢哪里?广阔萧瑟的北地,还是温软如柳的南地?”沈离状似不经意的询问。
“我喜欢南边儿,南边儿暖和,到了冬天湖水不会结冰,一年四季都可以穿薄衫,夹衣太臃肿了,还是穿薄衫好看。”雪棠也不多想,直喇喇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再过五个月,我便要到川渝处理公务,你既然喜欢南方,届时,我便带你一起去。”沈离循循善诱。
五个月?恐怕五个月以后她已经嫁到豫南去了,又如何能陪皇兄到川渝,雪棠不想说谎,搪塞道:“我现在喜欢南方,说不定五个月以后就不喜欢了,到时候再议吧!”
雪棠爱玩儿,小时候总缠着沈离带她出宫玩儿,她是个坐不住的,恨不得踏遍整个大英才好,若不是做好了到豫南的准备,断不会拒绝到川渝的提议。
沈离的目光在雪棠脸上扫过,他这个妹妹可真是长大了,心都变野了。
她若真的不管不顾要离开他,哪怕她疼得撕心裂肺,他也会剪断她的翅膀。
沈离尚在沉思,忽听雪棠问道:“皇兄,如果我以后嫁到了很远的地方,你会不会舍不得我?”
她竟在探他的口风,真是可爱的紧。
“皇兄最好的心愿便是希望你能开心,只要你开心,无论嫁到哪里,皇兄都支持。”他一本正经说道。
听到沈离的话,雪棠原本忐忑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下来,放松之余更多的是感动和不舍。皇兄事事都为她着想,她也要好好待皇兄才是。
第二日,雪棠早早便起床到厨房做糕点,她的手艺虽比不上大厨,因着做的次数多了,那芙蓉糕倒也蒸得像模像样。
雪棠吩咐凝枝把芙蓉糕送到沈离处,而后便带着自己抄写的佛经向畅春园走去。
太皇太后对雪棠有恩,每逢初一十五,雪棠都会到畅春园走一趟,太皇太后若心情好,就请她喝一盏茶,若是心情不好,连人都不会见。
太皇太后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古怪,哪怕屡屡被冷待,雪棠也毫不介意。她虽抄了好几日佛经,照例被拦在了门外,雪棠将佛经交给嬷嬷,起身向衔云院折返。
路过水榭,只见旁边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雪棠只当有内侍在清扫,也未多想。
不料屋内忽冲出两个身高马大的男子,一人捂住她的口鼻,一人勾住她的腰肢,三两下就把她拖到了屋内。
雪棠焦急万分,想要呼救又叫不出声音,只死命挣扎,不停地踩踏地板,只盼着路过的宫人能听到声音。
杨大唯恐被人发现,忙按住雪棠的双腿。杨二解下自己的腰带,将雪棠的双脚牢牢绑在一起,又反剪了雪棠的双臂,而后用手帕塞到她口中。
雪棠被死死制住,半点都反抗不了,她心里害怕极了,眸中满是惊慌之色。
杨大生性荒yin,月例银子十之八九都花到了行首身上,看到雪棠这样的绝色又如何还把持得住?
他对杨二道:“你且去门外守着,待我纾解一番,我们再划花她的脸。”
杨二大惊失色:“大哥,这里是皇宫,你不要乱来。”
“废什么话,你若想快些离开,就赶紧到门外去。”杨大性急,见杨二不肯出去当即就沉了脸色,声音也带了怒气。
杨二平时就有些害怕杨大,见杨大变了脸色,连大气都不敢出,嗫蹑地走到门外。
房门“咯吱”一声从门外关上,雪棠大惊失色,脸颊血色尽失,身子也不由颤抖起来。
杨大yin笑一声,脱掉自己的外衫,随后又去剥雪棠的衣衫。
沈离处理完公务回到衔云院,只见案几上放着一碟芙蓉糕,十一上前说道:“这芙蓉糕是九公主亲手做的。”
沈离“嗯”了一声,随手拿起一块儿糕点放到口中,味道倒是有所进益,只不过有些凉了。
沈离让宫人把芙蓉糕拿到厨房去热,随后又看向十一:“雪棠在何处?”
十一道:“九公主到畅春园给太皇太后请安去了。”
“什么时辰去的?”
“一个时辰以前。”
衔云院距畅春园虽不太近,一来一去半个时辰也足够了,太皇太后性子冷,哪怕留下雪棠说话,也用不了一刻钟,雪棠这一趟用的时间似乎格外久。
沈离站起身,提步向畅春园的方向走去。
杨大急色,撕扯雪棠的衣衫时不小心将束缚着雪棠的腰带扯松,雪棠趁机挣脱,跑到高几旁,拿起上面的花瓶向杨大投掷过去。
杨大虽生得五大三粗,行动却极敏捷,三两下就躲过了雪棠的攻击。
他贴到雪棠跟前,攥住她的双臂,一边亲吻雪棠的脖颈,一边急哄哄撕扯她的小衣。
粗砾的舌将雪棠的脖颈吻得湿漉漉的,雪棠恶心极了,伸手去推杨大。她小小的一个人儿,又如何推得动身高体壮的杨大?杨大牢牢抱着她纹丝不动。
雪棠心急如焚,声音也尖利起来:“你滚开!”
箭在弦上,杨大自不会理会雪棠,双手一用力便将那件鹅黄色绣花小衣扯了下来。
细腻如凝脂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白的简直要发光,杨大呼吸一滞,眼眸中露出饿狼一般的光芒。
欲要更进一步,忽听门口传出一声闷哼。
他倏得警惕起来,试探性唤道:“二弟!”
屋外并未传来杨二的回应,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巨响,房门“咣当”一声被人踹开,接着便见一个身穿黑色缂丝锦袍的男子大步而入。
那男子薄唇紧抿成一条线、眼眸如炬,散发着凛人的杀意,似乎只一个眼神便能将人千刀万剐。
杨大哪里见过这样有气势的人,心里惶恐不已,一时怔愣在原地。
沈离抿着唇踏到二人身旁,一脚踹到杨大背心,杨大低呼一声,当即蜷缩到地上。
心口疼痛难耐,仿佛绞了一把利剑,杨大原想求饶,没成想一张口,口中鲜血迸涌,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沈离犹不解气,直将人踹的双目翻白、奄奄一息才停下动作。
看到沈离,雪棠的桃花眼当即就亮了起来,她扯过一旁的外衫披到身上,三步做两步扑到沈离怀中,双手搂着他的劲腰,似喟似叹:“皇兄,你终于来了!”
第17章
怀中的小人儿哭个不停,肩膀颤颤巍巍地抖动,仿佛要咽气一般。说不出的娇柔可怜。
沈离只觉得心都软了,简直要化成一滩水。他坐到一侧的交椅上,勾住雪棠的腰肢把她抱到膝头,一边拍她的脊背一边低声安抚。
沈离的声音温柔和煦,如荡漾在春风中的碧波,轻轻抚着雪棠的心田。
约莫过了两刻钟,雪棠才停住哭泣,只依旧怯怯的缩在沈离怀中。
“妹妹,我们回去好不好。”沈离俯到她耳边低声和她商量。
雪棠摇摇头:“等晚一些了再回。”她现在这副模样,又如何能被人瞧到。到时候,指不定会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我已吩咐十一把甬路上的宫人都支开了。”沈离是走一步看三步的性子,考虑事情总十分周全。
雪棠依旧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总觉得在夜幕的掩映下出门才能安心。
沈离也不勉强雪棠,就那样安安静静地抱着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怀中的女子发出平稳的呼吸声。沈离腾出一只手,将雪棠的外衫解开,只见她身上青红交错,触目惊心。
雪棠肌肤娇嫩,平时百般呵护,尚会不小心留下淤痕,更何况与贼人撕扯了这么长时间。
想起那个贼人,沈离漆的眸中当即便晕起一抹戾色,那戾色越晕越深,仿佛天上的乌云,谁也知道里面蕴藏了多少狂风暴雨。
沈离沉默着将雪棠的衣带系好,抱着她走出房门。
“可查出了背后之人?”他看向十一。
“查出来了。”十一顿了一下,接着道:“那二人是德妃娘娘指使的。”
“那便将他们的尸首送回豫章宫。”沈离似乎半点都不意外。
“王爷。”十一低声规劝,“娘娘毕竟是您的生母。”
沈离不语,抱着雪棠向衔云院走去。
太医来的很快,看到雪棠身上的淤痕十分惊讶,不过到底是行医多年的老太医,见得多了,练就了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面孔。便是心里疑窦丛生,也决不多说半个字。
太医将一盒药膏放到案几上,对沈离道:“公主身上的淤痕瞧着骇人,其实并不严重,只需涂抹三五次药膏便可痊愈。”
沈离颔首,待太医走出房门,便将药盒托到手中。随着盖子的打开,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冲鼻端。
沈离皱皱眉,雪棠那样娇气,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了这股味道。
沈离站起身,大步追上太医,问道:“有没有味道温和一些的药膏。”
太医点点头:“有倒是有,只不过下官没有携带。”
“无妨。”沈离看向十一,“随太医到太医院领药。”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十一就将新药膏带回了衔云院,那药膏不仅颜色鲜嫩,还带着淡淡的香味,和女子的脂粉相比也不遑多让。
沈离伸手解开雪棠的衣衫,入目是一片耀眼的白,雪山之上绽放着淡粉的桃花,美的惊心动魄。
沈离呼吸一滞,而后把目光投到雪棠腹部的淤痕上,他把药膏在淤痕上推开,耐着性子按摩,直至肌肤把药膏尽数吸收才停下动作。
雪棠依旧还在熟睡,沈离把手从她的腰肢下探过去,轻轻一勾便将人翻了个身。
雪棠趴俯在床上,脊背条线流畅玲珑,两侧的蝶骨遥相呼应,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喉结动了动,沈离俯下身轻轻吻上雪棠的蝶骨。
约是白日里受的刺激太大,雪棠虽闭着眼睛,睡得却很不安稳,不时发出一声嘤咛。
沈离将自己的衣摆塞到雪棠手中,伸手轻拍雪棠的脊背。
手中抓着东西,仿若浮木找到了倚靠,雪棠这才安静下来。
沈离记得,雪棠幼时睡觉的时候便总要抓着点什么,一方手帕,一只绣鞋,随便什么东西,只要不让她的手空着便好。
夜静悄悄的,沈离一眨不眨凝着床上安眠的小人儿,这时十一刻意压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爷。”
沈离没有应声,拿起剪刀把雪棠攥着的那块儿衣摆剪掉,才起身将房门打开。
“德妃娘娘请您到豫章宫走一趟。”十一低声道。
沈离“嗯”了一声,提步向豫章宫行去。
德妃性子沉稳,甚少大动肝火,这次却难得的发了怒,她直喇喇看着沈离,怒声叱责:“你既知晓杨大杨二是我的人,为何还要夺了他们的性命。”
沈离看向德妃,不紧不慢道:“母妃既知晓儿臣待雪棠不同,又为何要对她动手。”
德妃容色平平,又无强大的母家撑腰,以前在宫内过的十分艰难。她虽过的艰难,却想方设法为沈离筹谋,是以沈离十分敬重她。
母子二人感情甚笃,连重话都未说过几句,德妃从未想过沈离会为了一个女子忤逆于她。那九公主果真是红颜祸水。
她不可置信的盯着沈离,压低声音道:“你难道想要像你父皇一样,色令智昏吗?你可不要忘了你父皇的前车之鉴。”
“母妃此言差矣!”沈离低声道:“父皇本就昏聩,与谢贵妃半分干系都没有。”
“你!”德妃气竭,懒得再和沈离多费口舌,直接道:“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只一点,断不能再让安宁留在衔云院。”
沈离温声道:“雪棠是儿臣的妹妹,她年少失沽,正是需要庇护的时候,儿臣需得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儿臣做事有自己的分寸,还望母妃也把握好分寸,不要把手伸到雪棠身上。”
“你!”德妃瞪大眼睛盯着沈离,实在想不到这会是她最端方识礼的儿子说出来的话。
沈离摆明了自己的态度便不再多言,拱手向德妃作了个揖,提步退出花厅。
撕扯衣裳的裂帛声,杨大令人作呕的笑容,不断的在脑海中闪现,雪棠皱着眉头、翻来覆去的呓语,终是抵挡不住噩梦的侵蚀,倏得睁开眼睛。
案几上的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光晕,那光晕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屋内的大多数地方都浸在黑暗中。雪棠心有余悸,唯恐黑暗中藏匿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身体都紧绷成一根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