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不可以基因一概而论,每个人是平等的。
“我不同意。”荀坤出声,他和白琅站在一起,“我不能拿西岚城的千万人口去赌……我才是最高指挥官。”
“是吗?”关景俊冷冷地接口,“情况已经上报给帝国,帝国要求成立紧急战略部,由我接管一切指挥权。”
“我说——打开城门。”
贺离钧低声询问身边人:“你觉得呢?”
程郁央耸肩:“当然是听从帝国的安排了。”
两人站在关景俊身后,立场不言而喻。
央央是和他们一边的,真好。
少数服从多数,荀坤的意见被否决了。
往日城门的进出要经过严格检查,如今却是大敞着,不管不问地把人全部放了进来。
幸好前段时间肃清过第四区,抓完了罪犯。
警卫军分批行动,配合着疏散人群。
一整个夜晚过去,城门口拥堵不堪。
目测要疏散完毕,至少要两天两夜。
虫兽爬下了山脉,进入第四区。
几只体型庞然的虫子冲在前方,头部两侧的的八只复眼在清晨的曦光下泛着血红色。
狰狞的螯足重重踏下,摧毁了房屋。
雪悄无声息地下了起来,花瓣纷扬,每一枚花瓣在高速旋转中会洞穿一只虫兽的头骨。
几乎在一瞬间就杀死了上百只虫兽。
黑色如石油的黏稠液体溅在雪地里。
凌厉的杀戮手段,极致的杀戮美学。
贺离钧嘴唇紧抿,呈现出和平时截然不同的模样。
或者说……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呢。
警卫军众人同样释放出精神体,阻杀虫兽。
奈何虫兽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根本杀不完。
“现在关闭城门,来得及。”荀坤咆哮着说道。
关景俊坚定地摇了摇头。
一只巨大的黑色眼睛浮现在城楼上空。
虫兽的行动凝滞,直愣愣地定在原地。
好强的精神体,控制能力,恐怖如斯!
关景俊冷声下达命令:“疏散工作继续进行。”
他成功拖延了大半天的时间。
天空中黑色的眼睛似在流泪。
两只机械义眼下方有血泪顺着脸颊滑落。
“不要再动用精神体了,”贺离钧咬牙,“你会死。”
关景俊擦掉了脸上的血迹,笑道:“你别咒我。”
“虫兽应该是冲着……母石来的,”贺离钧低低出声,“我去引开母虫。”
他说着话,纵身向后一跃,跳下了城楼。
第039章 惩罚
贺离钧跳下城楼, 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程郁央甚至来不及伸手拉住他,或者从混乱的战斗中收回触手卷着他的腰将他拽回。
眼睁睁看着男人如一柄出鞘的利剑,跃进了虫兽堆, 漫天的风雪屠戮出了一条小道。
“情况不太妙。”关景俊收到了其他三区的来信,“最近几只消停下来的母虫,根本不是进入了休眠期!”
母虫极少会离开虫巢,遑论是翻山越岭、大费周章地从其他三区跑到了第四区。
是冲着母石来的, 大约不会有错了。
“启动最高警戒状态。”关景俊吩咐下去。
一道尖锐悠长的警报声, 响彻了整个西岚城。
程郁央盯着那个陷入虫兽包围圈的黑色人影。
不过眨眼的功夫,贺离钧已然消失不见,仿佛已经让虫兽尖锐如铁的螯足踏成了肉泥。
“虫兽离开了!”有人惊喜地叫出声。
不知他是如何办到的, 虫兽群当真调转了方向, 朝着和西岚城相对立的山头爬去。
一整座山全部被青黑色的虫兽占领。
交错蠕动的情景令钟磊脸色发白,连连呕了好几声:“我的密集恐惧症真的要犯了。”
“难道之前是假的?”寇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能不能去医院,开一个密集恐惧症的病历证明, ”钟磊挠了挠头发,“申请不去边境服役?”
范卉:“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忍的。”
贺离钧引开母虫, 为撤离争取到了宽裕时间。
虫兽的离开令民众的心暂时放回肚子里, 一部分在城门口排队的心起了心思, 调头离开。
“站住。”洛桐喝道, “你们要去干什么?”
年过中旬的男Beta赔着笑:“我想回家收拾一下……有重要的东西忘记带了。”
“不行!”洛桐语气凛然,声音通过广播向四周扩散,“城门通行的时间是有限制的,过时不候!”
“拿个东西咋了, 现在不还没有排到吗?”
“我们站在这里,难道还能不让我们进?”
“保护帝国公民本来就是警卫军的职责!”
洛桐远程瞄准, 射杀了嚷嚷不休的几个人。
她的脸上带着笑意,语气却不带有一丝感情色彩:“不想进来的人,就去死好了。”
赞同开门救人,不代表着她心地仁善,在某些时刻,暴力手段是十分有必要存在的。
跟西瓜一样爆开的几颗头颅震慑住了躁·动的人群,一个个不敢说话老老实实排在队伍后头。
虫潮退去,战斗了近一天一夜的警卫军终于能休息,钟磊四仰八叉呈个大字形倒在地上。
范卉向来注重形象,找了个地方坐着,脸上盖了一块蓝色的手帕以抵抗阳光直射,打算眯会儿。
寇蓉咕咚咕咚灌了一整瓶水,顺手递给她一瓶。
程郁央喝了几口,润了润干痛的喉咙。
从清晨到下午,贺离钧依然没有回来。
一身反骨的小狗崽子。
水瓶在她的手中扭曲变形,发出“吱呀”声。
“我去找人。”程郁央和队友们知会了一句。
触手甩出,带着她荡下城楼。
踏进第四区边缘,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地面上七零八落地散着虫兽的尸体和断掉的节肢。
程郁央感受到了它们身上受过污染的气息。
虫兽的外骨骼硬度堪比合金,破坏力强大,但是精神力可以说低到几近于零。
母石的污染性是针对精神力的,高武低智的虫兽群遭受的污染相当微弱,异变程度非常低,加上它们的外形原本就较为的古怪和狰狞,乍看之下辨不出区别。
一个群体的虫兽统归母虫调度。
母虫的躯壳柔软,精神力强大,由于母虫深居简出,所以帝国手中相关的资料极少,不好判断状态。
程郁央小心翼翼遮掩住了气息,向山上走去。
山上的植被破坏得乱七八糟的,能看出有打斗痕迹,在虫兽腥臭的血气中,她精准捕捉到了淡淡的花香,循着信息素的味道一直走到山窝深处。
痕迹尽头,她遭遇了一只母虫……的尸体,臃肿的身躯从正中间断裂成了两半。
从气息判断母虫的实力不会低于3S级。
贺离钧的精神域尚未修复完全,实力不比之前,杀死它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周围格外的安静,她走到的这块区域安静非常,连虫兽蠕动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动静也全然消失了。
程郁央爬上高处远远眺望,一个纺锤状的庞然巨物悬立在几十米高度的空中,紫黑色的黏液不断滴落。
一阵强烈的心悸感传来,身体本能地觉察到了危险,她以灵巧的姿势向旁边跳跃。
先前站着的大石头受到冲击,碎裂成粉末。
程郁央抬头,对上一只比她人还大的复眼。
紧张的时刻,一股子柔软的拉力将她包裹住向后拽,程郁央跌进了蓬松厚重的雪堆里。
“别动,别泄露气息。”贺离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撑出一小片实质化的精神域,掩住了两人踪迹。
程郁央转过身,看到了消失许久的某个男人。
贺离钧当前的状况十分糟糕。
脸颊上有几道微小的、如风刃割出来的伤口,肩胛骨的位置是一处前后贯穿伤,从中隐约可窥见森森的白骨,他的双腿从膝盖的位置被折断,只能坐在雪地上。
贺离钧扯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央央。”
看到他这副惨样,程郁央非但没心疼,反而感觉到胸腔中燃起了一把无名怒火,越烧越旺。
她掐起男人的下巴:“我是怎么和你说的?”
贺离钧睫毛颤了颤,想起来了——
他得乖乖听话,绝对不能再自作主张做任何事。
和他选择将母石藏进精神域一样,又自顾自地说要去引开母虫跳下城楼,他的行径倒是贯彻始终的直白愚蠢,甚至没有想过要和她商量一下!
他得乖乖听话,央央才会对他负责到底。
他这次没有听话,央央会不会不要他了?
贺离钧心下一慌,张了张口想和她道歉。
程郁央正在气头上,她生起气来时一向没什么理智,抬手便要给面前的男人一个耳光。
“我要惩罚你。”
贺离钧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
央央要打他才能够消气的话,就打好了。
掌风已经近在脸前,却硬生生停了下来,与此同时,另一道清脆的声音在不同的方位响起。
贺离钧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嘴唇颤抖:“你……”
她竟然在打他的屁股………?
打屁股一点儿也不疼,可是好羞耻。
他是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了,成为战士就已十年有余,就算……就算小时候也没被打过屁股。
柔软Q弹的手感令程郁央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些,她面无表情地将他翻了个身,又重重打了好几下。
贺离钧浑身发颤,挣扎着想要从她的掌下逃脱,奈何双腿折断根本没办法挪动半步。
“别……别打了,”在强烈的羞耻心的刺·激下,他的眼角控制不住地沁出泪水,抓住她扬起的手腕贴在脸上,“你打我的脸好不好……不要打、那里。”
看他断了腿后的样子多乖巧,令人心生怜惜。
早应该把他双腿齐齐打断的,让他整天乱跑。
他的眼泪沿着脸颊往下流,沾湿了她的手背。
程郁央缓和了神色,抚摸着他的脸:“疼吗?”
“我不疼的。”贺离钧用脸蹭了蹭她的掌心。
肩胛骨处的贯穿伤内,淡粉色的血肉在交织着生长,表面覆上光滑的皮肤,勉强止住了汩汩外流的血液。
由于大量失血,他的嘴唇显露出惨白的颜色。
受伤了能愈合,所以一点儿都不爱惜身体吗?
忘记带治疗药剂了,她懊恼地想。
程郁央揽过男人的肩膀,让他的头枕在她的腿上:“快点儿愈合了我带你出去。”
央央是对他好的,在担心他。
贺离钧含着点鼻音应道:“嗯。”
透支了太多能量的后果就是,一贯强势的体质无法发挥出正常状态下的作用,伤口愈合得相当缓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双腿依然无法行走。
母虫在周围徘徊,不肯离去,发出的尖锐精神次波,对人类的精神力拥有强烈的干扰作用。
甚至穿透了域的屏障,刺进他们的脑海里。
一支花骨朵在雪地里悄然绽放,把两个人裹了进去,狰狞的异变生物被彻底隔绝在外。
封闭的空间内,花香味一点一点弥漫开来。
高浓度的信息素的味道,袭击着她的嗅觉。
奇怪的是,白珏的信息素会让她觉得呛人,贺离钧的花香却没有令她产生不适。
甜腻的味道仿佛走进了甜品店内,胃中生出饥饿感,目光在玫瑰糕和茉莉花饼逡巡,想要吃掉它们。
汗水涔涔地流下,打湿了贺离钧身上的黑色战斗服,发丝黏在他的脸颊两侧,嘴唇愈发显得苍白。
程郁央:“不是打了抑制剂,怎么又……?”
她说得好像他一直在失控的样子。
“是……”贺离钧让自己的嗓音惊到了,这样软绵绵的声音真的是从他喉咙里发出的吗。
他竭力保持着镇定,解释:“是药力反噬了。”
愈合伤口需要能量,没有余力去代谢体内被注射的十倍剂量的Omega诱导剂。
勉强保持的平衡骤然被打破,药力开始反扑。
程郁央“哦”了一声,冷眼旁观。
贺离钧没有再求她。
他曾经带着哭腔哀求她标记他。
现在他知道了,程郁央没有腺体和信息素,不可能用标记的手段对他进行安抚。
除非……除非……
贺离钧不敢想下去,他当前的状态怎么能……呢?
他只能强忍着,他可以忍住的。
丝丝缕缕的水汽在眼中氤氲着,程郁央身上似有若无的气味勾得他内心躁动不安。
贺离钧抬起头,想和她说要不然你离远点。
他怕他会情不自禁地往她的怀里钻。
可是甫一张口,便不受控地逸出低哑哼声。
太教人羞耻了。贺离钧死死地咬住了腕骨,不允许自己再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