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梅点头，李程宇、杨庆、朱向阳则都没什么表示。在李、杨、朱三人心里,他们一直跟进这事，做了大量工作才到了协议谈判的阶段，虽然现在因为D国换了谈判人,谈判因此遇到了困难，但也不至于忽然派一个不是国际经济司的人来，而且还将是主谈判人。更何况他们的谈判能力都是数一数二的。
朱辰韵看了大家一眼，又道：“为了合作顺利推进，我们大家要互相配合，通力协作。”
埋头喝汤的李程宇终于抬头说道：“我不认识国际司一处的宋副处长，你们都认识他吗？”
詹梅说了一句：“以前宋副处长出席使馆活动时我做过翻译，不少驻华大使都认识他。”
李程宇笑道：“只要出席使馆活动，不认识的人也会认识。”
詹梅听出李程宇的不以为意,她没和他争执，只笑笑，不语。
杨庆说：“我认识宋译。国际司赵司长手下的一员小将，深受赵司长器重。说是小将，因为他很年轻，才二十七八岁的样子。”
二十七八？李程宇倒是有些惊讶，二十七八就是副处长级别了，不知是因为本身的能力还是得益于国际司赵司长的提拔。
一时，大家都没有说话。李程宇这言外之意是宋译年纪轻轻就能达到副处长级别，很可能是因为背景及人为提拔。
片刻后，朱向阳咽下一口面包，缓缓说道：“四年前，吉鲁卡林国地震的事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
吉鲁卡林？众人开始回忆。李程宇道：“记得。四年前，吉鲁卡林国边境发生7.8级地震，死伤无数，有八名中国人亡故，十二个被救，但都身受重伤。吉鲁卡林国没有足够的医疗资源，这十二个中国人很快被我们的人接到与吉鲁卡林国接壤的哈尔多国救治，最后成功治愈。”
朱向阳接着道：“还有一点，四年前我国和吉鲁卡林及哈尔多国都没有建交，这两个国家也相对闭塞，我们的人要迅速将这十二名受伤的国人从吉鲁卡林转移到哈尔多国救治是很不容易的。”
“我也想起来了。当时我们都没想到吉鲁卡林和哈尔多国会这么爽快地积极配合。”杨庆说。
所有人都想起来了，纷纷点头。
“而跟吉鲁卡林国和哈尔多国沟通的人正是宋译，那时他还是随员。其外交才干可见一斑。”说这话的人却是朱辰韵。
大家都吃了一惊，没想到当初是宋译去和这两国沟通的，而且两国还这么爽快地答应了。
李程宇沉默了一下，说道：“看来这宋副处长的能力是不错的。但这次谈判棘手在乔治有可能全盘推翻我们前期和约瑟夫做的工作，取消合作协议。”
朱辰韵又道：“上次我们和乔治没有谈拢，无论如何，希望宋副处长来了能有转机。”
*
飞机上，机长广播正在用英文播报还有三十分钟到达D国里兰国际机场，空乘们在检查乘客们的安全带和小桌板。宋译转头看了一眼还趴在小桌板上睡觉的汤琳，伸出手去，手指轻扣在桌面上。
汤琳睁开双眼，转头睡眼惺忪地看向宋译。
“小桌板收起来了。”宋译说。
汤琳重新把头埋下去，似乎不打算理睬，但她只趴了两秒便又直起了身，将桌板收起来。她嘟囔道：“刚刚睡着！”
宋译知道她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大概是因为座位不舒服，不管是靠着座椅还是趴在桌上都睡不好。她以前很少坐经济舱，尤其是十多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他说道：“还是没吃过苦头。”
汤琳皱着眉头看着宋译：“你说什么？”她的声音里带着没睡醒的沙哑。
宋译道：“等下了飞机到了酒店后好好睡。”
他没有再说刚才那一句话了，汤琳暂且不跟他计较。她把头靠在椅背上又闭上了眼睛，但她怎么都觉得不舒服。片刻后，她又睁开眼睛，却正好看到前排女人将头靠在她旁边的那个男人的肩上。她忽然在想，靠在男人的肩上睡觉会不会更舒服一些？这个想法冒出来的同时她就转头看向宋译。
宋译正低头看报纸。她先看了一眼宋译的肩膀，很是宽阔，又看着他认真看报的侧颜，心里嘀咕，他才不会让她靠。而且她也不能靠！
汤琳转回头，睡不了觉，她戴上耳塞听音乐。
D国当地时间九点，飞机准时降落在里兰国际机场。一下飞机汤琳就感觉到一阵寒风袭来，她打了个大大的寒战。里兰的天气比想象中还冷，让她有些受不住。
之后，汤琳和宋译取到行李便打车去谈判组所在的酒店。
车子刚刚开宋译就接到朱辰韵打来的电话，问他安全到达机场没有，他们在酒店等他。
到了酒店，宋译和汤琳办入驻手续。他们的房间早就订好了，房号也是确定的，两人的房间挨着，在彼此隔壁。将行李放下后，汤琳就想睡觉，不过她还是走到宋译的房门外敲门。
门从里面开启，汤琳看着门里的宋译说道：“谈判组的人等了这么久，我也要去和他们打个照面才是，对吧？”
宋译：“嗯。按理是这样。”
汤琳道：“那自然是要按理了。”
宋译低头看着汤琳，忽然想起她以前那无拘无束的性子，如今进了翻译司，到底还是收了一些心了。他笑道：“走吧。”
“等等，我得补个妆。”汤琳道。
“不是还要睡觉？”
“这么憔悴怎么见人？等我一会儿！”
“今天的谈判是下午两点开始，我要尽快和朱助理他们沟通。”宋译道。
宋译的意思是不会等汤琳。
汤琳瞪了宋译一眼，飞快回到自己的房间，拿着补妆粉就又出来。宋译刚刚走出几步，她追了上去，和宋译并肩而行。同时她拿出了补妆粉和里面的一个小刷子一边走一边手法娴熟地补着妆。
宋译侧头看了汤琳一眼，轻轻一笑。快到朱辰韵的房门外时汤琳补好了妆，她问宋译：“现在看我，怎么样？”
宋译又侧头看了汤琳一眼，她因为没有睡好的憔悴之色果然没有了，白皙水嫩的皮肤，绛唇一点，优雅漂亮。
“还行。”他说。
汤琳又用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觉得哪里只是“还行”？虽然没有精心重化的好，但怎么也不只是“还行”。她就没从宋译那里听过“漂亮”这两个字。汤琳心哼一声，收了镜子。
*
谈判组的人加上詹梅都坐在朱辰韵那间房的客厅里。敲门声一响，詹梅连忙走过去开门。门一开，詹梅就看到了宋译和汤琳，两人并肩站在外面。
“宋副处长。”詹梅招呼了宋译一声。
宋译点头，走进房门。汤琳和詹梅对视了一眼，又和詹梅互相点了一下头便跟在宋译身后走进了房。
朱辰韵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宋译笑着朝朱辰韵走过去，并主动伸出了手和朱辰韵握手。
“我是国际司一处的宋译。”
“宋副处长，我是朱辰韵。”
“朱助理，你好！叫我宋译就行。”
两人寒暄一番，谈判组的其他几个人也站起了身。宋译和他们一一握手，大家也一一介绍。
“我是翻译司的汤琳。”汤琳也主动伸出了手和大家握手。
“听过听过！”
所有人寒暄完，坐在沙发上开始说正事。宋译看着朱辰韵，说道：“朱助理，你们上次和乔治的谈判中，乔治提出要我们多提供五项新技术给他们，他们才答应和我们签订合作协议。”
朱辰韵点头：“是的。乔治明显是想推翻我们之前和约瑟夫的努力，不想谈合作。”
宋译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已经了解清楚了。乔治和约瑟夫是对头，他们的意见从来就是相左的，乔治恨不能约瑟夫负责过的事黄掉。下午两点的谈判还是要谈，希望能说服乔治这次采用和约瑟夫相同的见解，重新回到谈判的这条路上来。”
“这个乔治不是那么好说服的。”李程宇说。
“是有些难度。”宋译道。
“无论如何，试试才知道行不行。今天下午两点就由宋译去谈判，我们在一边协助。”朱辰韵说。
李程宇没有再说话。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朱辰韵说宋译和汤琳舟车劳顿，可以先回房休息一会儿。大家也开始散去。
宋译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口的那一瞬间李程宇就道：“果然很年轻。也没说接下来的谈判有什么策略。”
“走吧。”杨庆拍了一下李程宇的肩膀。
李程宇终于忍不住说道：“我担心下午的谈判并不会有什么起色。”
说完，李程宇和杨庆两人走出了朱程宇的房间。
而出了朱辰韵的房间一会儿后汤琳小声对宋译道：“宋副处长，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什么？”宋译侧头问。
汤琳说：“有人看你的眼神是带着质疑的。”
宋译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汤琳说道：“我也期待宋副处长能力挽狂澜呢。”
第二十四章
你是世间倾城色
宋译两眼平视着前方。中国发展得越来越好,但一些薄弱领域还需要提高。如果在这些领域里能和别国合作，那是相当有益的。D国就是中国在一些领域寻求合作的好对象。但是国与国之间很少在高新技术方面有过合作，而且D国反对和中国合作的官员也占大多数。这次两国走到合作协议谈判的阶段已经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从长远计，中国是非常希望能将合作谈下来的。之前因为约瑟夫先生中国对谈判抱有很大的信心,而D国原谈判人约瑟夫先生病重,这个谈判忽然就遇到了阻碍,谈判组一筹莫展。
而他能力挽狂澜、扭转乾坤吗？
“尽我所能。”宋译说道。
转头，却见汤琳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刚才她那句“我也期待宋副处长能力挽狂澜呢”就像是一句随口说说的话。宋译转回了头,没再说什么。
汤琳和宋译回到了各自的房间。汤琳上床休息,宋译则拿出电脑继续工作。
*
下午两点,谈判开始。
两国谈判组分别坐在谈判桌的两边。宋译坐在中方一侧的中央。他的左手边依次是李程宇、杨庆、朱向阳；他的右手边依次是汤琳、朱辰韵、詹梅。
外交谈判桌上,翻译人员坐主谈判人的右手边,而汤琳和詹梅都是翻译，所以这次她们俩一个坐主谈判人旁边,一个坐副谈判人旁边。但按一般情况来说，应该是詹梅紧临主谈判人宋译而坐，因为詹梅比汤琳的资历深,应该主要由她翻译。汤琳也知道这一点，不过这次又有些特殊，因为她是和宋译一起来的里兰，是和詹梅不同批，因此她事前在车上时问过宋译她到底该坐他旁边还是坐詹梅旁边。
宋译看了她一眼，说：“既然是跟我来的就坐我旁边。”
宋译说这话时詹梅也在同一辆车上。詹梅说道：“不过，汤琳从来没有在外交谈判中做过翻译。”
汤琳看向詹梅，微微一笑：“但总有第一次。”
詹梅看着宋译，等宋译发话,而宋译低头看手中的谈判文件，并不打算再说什么。于是詹梅对汤琳道：“不要出错。”
汤琳笑了一声：“詹梅姐放心，我一定不会出错。”
詹梅没有再说什么。
因此汤琳便坐在了宋译身边，詹梅坐在汤琳身边。
谈判桌的另一边是D国谈判组的人员。加上翻译，他们一共六个人。正中的一位是一个留着络腮胡的五十多岁的男人，他就是D国谈判负责人乔治。
双方人员坐下。宋译是新加入谈判的，而且还是主谈判人，因此在正式谈判之前双方相互介绍了一番。
“宋先生，我们上次提出的由你们多提供五项新技术，你们现在同意了吗？”乔治看着宋译道。
话音一落，汤琳翻译完毕。
宋译也看着乔治，说道：“不同意。我想，大家既然都坐下来谈了，那就拿出真诚谈判的态度来。我们五项新技术换你们一项旧技术，这个方案一点合作诚意都没有。”
乔治：“我觉得这个方案很有诚意。”
汤琳觉得乔治这话说得很无赖，但她面上不动声色，依然心平气和地翻译。
宋译：“乔治先生这话很无赖。”
汤琳顿时一惊，宋译竟然当面在谈判桌上骂了出来。只不过宋译的语气不急不缓，再看他的表情笑得温文尔雅，仿佛他说的那一句话不是在骂人，而是在夸人。
朱辰韵几人也惊讶不已。
坐在对面的乔治听不懂中文，见宋译露出绅士儒雅的笑容，他不由得转头看向自己身旁的译员。而他身边的译员因为震惊不知该不该翻译。
汤琳见对方的译员不翻译便看向乔治用英语说道：“乔治先生这话很无赖。”
乔治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转头问自己的译员，对方说的什么。译员又重复了一遍：“乔治先生这话很无赖。”乔治听完异常震惊，他霎时看向对面的宋译，一时没有接话。
谈判桌上的气氛变得诡异。
宋译又道：“乔治先生，我想我们今天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
宋译依然面带笑意。不过说完这句他就起身离坐，转身而去。
汤琳盖上钢笔，合上笔记本，起身，紧跟在宋译身后。朱辰韵他们也离了坐，纷纷跟出去。
乔治古怪地笑了一声。同行谈判组里的成员惊道：“他们就这么走了？不是一直想要我们的技术吗？”
乔治在这时开口了：“高新技术怎么可能就这么交换了？约瑟夫那糟老头子不知怎么让我们的总统同意拿我们的高新技术和中国交换的。而且想必中方也只是拿他们的一些无关紧要的技术来谈。”
“对。”有人附和。
乔治又道：“说我无赖，他们也无赖。”
*
宋译一行人从谈判室出来往外走。
李程宇皱眉道：“我一直担心谈判没有转机，现在不仅没有转机，是彻底没得谈了。”
宋译沉默不语。
一时，其他人也都没接话。
汤琳说道：“他们提出这样的方案就是没有诚心谈，不是无赖又是什么？”
朱向阳说道：“我倒觉得这无赖骂得好，骂得痛快！”
“痛快了，合作也黄了。”李程宇道。
朱辰韵叹了一声。
宋译在这时说道：“一国重器，怎可与他国分享？”
众人闻言都愣了一下。
就在这时他们到了停车的地方。宋译说了一句“我是这次谈判的负责人，我一会儿向上面汇报”，然后率先上了车。
大家面面相觑，随后也上了车。
车子是里兰国际酒店的专车，有两辆。一行人和来谈判时一样，朱辰韵、李程宇、杨庆、朱向阳坐一辆，汤琳和宋译、詹梅乘坐一辆。
在车上，大家都没怎么说话。三十多分钟后，车子到了酒店门口，众人依次下车，并各自回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