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译用房卡开了门后，汤琳忽然叫住他。宋译偏头看向汤琳，问：“什么事？”
汤琳道：“你现在就要汇报吗？”
宋译：“嗯。”
汤琳“哦”了一声，说道：“祝你好运。”
宋译神色淡定，转身进了房间。汤琳蹙了下眉，心道虽然他看上去一副从容的样子，但她也应该说些安慰他的话的。
汤琳愣了好一会儿才开门进了自己的房间。事实上她是真的一样宋译能成功谈下来的。在来里兰之前，宋译还跟她说了那么大一堆话，希望她了解整个事的背景，以便翻译。从这里看出来，宋译也很希望自己能成功谈下来的。而且当她对他说“我也期待宋副处长能力挽狂澜”时，他应了一句“尽我所能”。她相信他事前也做了不少工作，但事实上，正式谈判时却没有说几句，结局不是好结果。
*
李程宇、杨庆、朱向阳回房后不久就去了朱辰韵的房间。
李程宇惋惜努力了这么久的事情还是失败了。
“还以为新增派来的人能扭转乾坤呢。我看也没什么建树。”李程宇说。
朱辰韵道：“谈不成也很正常，他们没诚意，不想谈，强求不来。”
杨庆说：“约瑟夫先生来谈，结果就不一定了。”
朱向阳道：“刚才里兰本地电视新闻播报，约瑟夫先生病逝了。”
大家叹息一声。
*
大家一起在餐厅吃晚饭的时候，汤琳没有看到宋译。吃完了饭，汤琳匆匆回房去敲宋译的门，没有人应。她奇怪，不知宋译去了哪里。她想起宋译的电话号码，摸出手机却没打。
汤琳想了想，往酒店的院子走去。里兰国际酒店有个很大的院子，里面有喷泉池、假山，还有几棵参天大树。晚上，院子里开了夜灯。汤琳一进院子，寒风顿时迎面而来。她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大大的寒战。她绕着喷泉池走了一圈，又绕着假山走了一圈，最后站在了一棵参天大树下。许是天气太过寒冷，没有人来这院子里。但她站在那棵树下没走。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汤琳抬头，见宋译站在连接院子的走廊上。
汤琳神色一闪，说道：“散步。”
宋译笑了一声，走进院子，经过喷泉和曲折小道走到了汤琳面前。
汤琳抬头看着他，听他笑道：“这会儿倒是不怕冷了，还散步。”
“在房间里闷。”汤琳说。
宋译道：“也是。你以前就是怕闷怕约束的性子。”
他竟忽然说起以前来了。汤琳没有反驳，他说得没错。
“我真没想到你能适应外交部翻译司的工作。”宋译又说。
翻译工作到底还是有些枯燥的，而且在外交场合做翻译时精力必须高度集中，还要顶着巨大的压力。她那种无拘无束的性子任谁都觉得不适合这样的工作。她说道：“是你小看我了。”
说完，汤琳又道：“这原本就是我从小的理想，我不会中途放弃。”
宋译点了点头，说：“现在‘小詹梅’的名声如雷贯耳。”
汤琳并不喜欢别人叫她“小詹梅”，当这个称呼从宋译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尤其不喜欢。她说道：“我有名字。”
“嗯？”宋译低头看汤琳。她眉头一皱，满脸不悦。他想起来，“小詹梅”这个称呼里有别人的名字，她还是个高傲的人，以她高傲的性子她是断然不希望自己的名字前面加上别人的名字的。想到这一点，他笑了一声，说：“大家叫你‘小詹梅’不也是对你工作的夸赞？”
“我不需要这样的夸赞。我就是我。”汤琳说。
宋译道：“即使你有一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名字，要想让别人记得你这个独一无二的名字的话，也要有相应的本事才行。”
“所以我进外交部时你都不记得我了是吧？”汤琳忽然翻了旧账。
宋译低低一笑。
汤琳狠狠地瞪了宋译一眼。然后她又道：“我就是独一无二的。”
宋译不置可否。
汤琳讨厌他此时的表情。她转身，往院子深处走。刺骨的寒风又一次袭来，汤琳扯了扯脖子上卡其色的围巾，将口鼻都遮住，然后将双手放进大衣口袋里。
身后没有脚步声，汤琳回头，宋译没有跟过来。她停在那里，和宋译相隔不远不近，但因为夜灯并不亮，她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身影。她在等他走过来。
“回去了。”宋译说。
汤琳道：“我还要散一会儿步。”
“很晚了，早点回房。”说完，宋译就转身走了。
汤琳眯了眯眼，他就这么走了。她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走出院子回房。
她刚回到房间就有人来敲门。她打开门一看，是酒店的服务员。服务员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碗汤。
“汤小姐，您的姜汤。”服务员微笑着用英语说。
汤琳惊讶道：“什么姜汤？”
“宋先生吩咐我们做的。”
汤琳道了谢，接过托盘进了房。她看着姜汤，还热气腾腾的。她不由得挑了一下眉，小声嘀咕：谁要喝姜汤？而她刚嘀咕完就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汤琳端起姜汤喝，味道很浓，辣味重，很难喝。
汤琳喝完姜汤后走到窗户边上，打来窗户探出头去。她的脸又被寒风吹了一下。隔壁的窗户开了一半，但没有人影。实际上，她还有话要对宋译说。犹豫了一下，汤琳用手敲自己的窗户玻璃。
汤琳和宋译只一墙之隔。宋译走到了窗边，把窗户开大了些，微微探出头来。
汤琳看到宋译，说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宋译：“说。”
汤琳朝另一边望了望，似乎在说隔墙有耳。
宋译道：“过来。”
汤琳果断离开窗户，转身就出了房间，然后去敲宋译的门。门很快就从里面打开，宋译侧身一让，汤琳走了进去。
“谢谢宋副处长的姜汤。不过那姜汤不知放了多少姜进去，实在太辣。”汤琳走到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下，说。
宋译站在汤琳面前说道：“D国人没喝过，也没做过。你有喝就不错了。”
汤琳“哦”了一声，然后忽然问道：“宋副处长汇报了今天的谈判吗？”
“嗯。”宋译低头看着汤琳。
“然后呢？上面怎么说的？宋副处长受到批评了吗？”汤琳又问。
宋译轻轻笑出声：“你憋到现在才问？”
他似乎料到她会问他这些。汤琳没有反驳，因为她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刚才在院子里没有问成，现在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毕竟他是临时增派来里兰负责谈判的，大家对他都寄予了厚望，而这次谈判却没有成功。
“快告诉我。”汤琳说。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六年前地震那个，改成四年前。因为六年前宋译还没进外交部。谢谢读者亲指出bug
第二十五章
宋译说：“没有。”
汤琳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的身体向后一退,放松地靠在了沙发靠背上。从谈判结束过后，她的确是在担心他，担心他受到批评。即使他们有过“恩怨”，她也不想他受到批评或指责。
“那上面怎么说的？”汤琳又问。
“没怎么说。”宋译道。
“难道什么都没说吗？”汤琳倒是吃了一惊,“这次谈判不是很重要吗？之前朱助理他们和约瑟夫先生沟通了一年多,做了那么多工作才走到谈判的阶段,现在谈判却不成功，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宋译说：“一是因为我是临时增派来的,是抽调帮助。”
“所以不好拿你是问吗？”汤琳若有所思。宋译是来帮忙的,虽然没有帮上忙,但的确不好责怪他。她看着宋译笑道：“不过,都说宋副处长年轻有为,这次大家又对你寄予厚望,没想到你来帮忙却直接让谈判黄了。”
宋译说道：“好了，你要说的话已经说了,回你的房吧。”
“你还没说完呢！”汤琳赶紧道，“你刚刚说‘一是’，那么还有其他原因,其他原因呢？”
宋译走到汤琳左手边的另一个沙发上坐下，然后缓缓说道：“高新技术，一国重器，在高新技术方面，很少有两国合作的。就说建国初期，百废待兴，SL国曾在一些领域对我们提供过科学、技术支持，不过，后来那些科学技术人员终究还是撤走了,并没有留下核心技术。我们的国家有今天的发展，绝大部份是靠我国科学家，我国人民自己的努力。”
汤琳听得出神，宋译继续：“再说D国，在高兴技术领域，我们从来没和D国合作过，D国也没和任何国家合作过。这次两国能到谈判阶段的确是非常难得的，但即使到了谈判阶段，也不是一次两次就能谈好的。因为具体谈判时才涉及到哪些高新技术。而在涉及到具体的高新技术时，考虑的就很多了。尤其是约瑟夫先生一病重D国总统就让和约瑟夫先生敌对的乔治全权负责谈判，而乔治又提出了如此无理的方案，可见D国并非诚心要在高新领域和我们合作。而即使乔治不提出这样的方案，我们也得考虑向他们提供什么样的高新技术。”
“这一切，归根结底一个原因，国之重器，是不会轻易拿出去的。”
汤琳恍然大悟，这也是为什么在谈判结束时宋译当着大家的面说了句“一国重器，怎可与他国分享”。她说道：“也就是说即使两国诚心谈，到最后也不一定会拿出多重要的高新技术来。”
宋译点头。
汤琳叹道：“但大家努力了那么久，本来之前还抱有很大信心的。”他也说过尽他所能，但现实却是如此。
宋译说：“努力不一定会得到好结果，但我们一样要努力。”
汤琳：“这事也就只能这样了。”
宋译：“看来，我们的薄弱领域仍然要靠我们的科学家和人民自己努力。如今我们国家的一些高新技术也正是我们自己的努力才发展成这样的。”
汤琳沉浸在宋译说过的话里，尤其是那一句“国之重器，怎可与他国分享”。同时，汤琳明白，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原因，外交不一定都成功，但作为外交官仍然要努力。
“现在，我的话说完了。”宋译道。
汤琳回过神来，她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她点了点头：“嗯。”
宋译：“那就回你的房间吧。”
汤琳睨了他一眼，他真是时时不忘催她走。她神色不悦地道：“宋副处长这么早就要睡觉了？”
“不早了。”宋译说。
汤琳从沙发上站起身，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她回头一看，宋译还坐在沙发上。房间里很暖和，此时他没穿大衣，穿的是灰色毛衣和黑色裤子。他双腿交叠，单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随意地放在沙发上，气质儒雅，而他那一双眼睛正好朝她看过来，英俊的眉眼，目光深沉。汤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才开门离开。
*
翌日，宋译和谈判组开了一个会，会上通报了谈判汇报的事。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事实上，作为已经做过几十年外交工作的谈判组人员来说，他们也明白合作没有谈判成功的最根本的原因，他们叹了一声，终究接受了这个事实。
D国总统办公室，乔治正向他们的总统汇报和中国谈判的事。D国总统并没有意外，约瑟夫病重后，他已经听信了乔治和大多数官员的话，和别国高新技术合作的事不再轻易开展。
“不光是我们，想必中国也只会拿无关紧要的技术来谈。”乔治说。
总统点头：“你说得没错。”
高新领域合作这事就这么结束了，中国和D国都将此事暂时搁置。谈判组的任务结束，即将启程。
不过，这次谈判对汤琳来说仍然是有些遗憾的，因为和D国正式谈判时并没有说几句，她翻译也就做得少。第一次外交谈判翻译，难得的机会，总是少了点什么。
汤琳在手机上和尤悦诗聊天，说很快就会回国了。尤悦诗是在汤琳到里兰之后才知道她随行做谈判翻译的事。
“能和詹梅姐一样做外交谈判翻译，你是我们之中的唯一一个，而且还是跟着英俊帅气的国际司宋副处长，羡煞我等。”尤悦诗说。
“英俊帅气有什么用？又不是我男人。”汤琳说。然后她问尤悦诗怎么样，翻译司忙不忙。
尤悦诗立即说道：“忙，我快忙昏了。昨天翻译了一大堆资料，今天去了一个接待会做随行翻译。”
汤琳：“那你早点睡了。”
D国和中国有时差，此时D国还是黄昏，而在中国就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尤悦诗和汤琳道了晚安便上床睡觉。汤琳正站在窗户边上，她收了手机，发现窗户把窗帘的一角夹住了。她把窗户打开，想重新关一下，转头时忽然发现宋译的房间里亮着灯。她记得她和尤悦诗联系之前宋译都不在房间，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而她和他的房间只一墙之隔，汤琳蹙眉，不知她刚才和尤悦诗说的话他听到没有，尤其是她说的“英俊帅气有什么用？又不是我男人”那句。汤琳把头又从窗户探出去了一些，没发现宋译站在窗前。
汤琳将窗户重新关好。她打算去外面买点东西。要回国了，航班是第二天上午十点的，她还有一些D国钱币，打算尽量把这些钱花了。
外出要和同行负责人报备，汤琳去敲宋译的门。宋译果然在房间。汤琳见宋译神色如常，想必是没听到她对尤悦诗说的那句话。但她又一想，即使他听到了又有什么关系？她可不是在惋惜他不是她男人。汤琳对宋译说了她要出酒店逛街的打算。
宋译道：“必须要两个人一起出去。”
汤琳皱眉，谈判组的其他人都是男人，还比她大一轮，她不可能叫他们陪她出门。再说詹梅，虽然他们俩都是翻译司的，别人还叫她“小詹梅”，但她和詹梅一点儿都不熟，詹梅总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她可不喜欢和詹梅相处。
“为什么？”汤琳问。虽然有外出纪律，但一般情况下，报备一下就可以了。
宋译：“外出纪律，为安全起见。”
汤琳腹诽，这个人简直是拿着鸡毛当令箭。“我是翻译司的人。”她说。
宋译：“一样。”
汤琳撇嘴，然后忽然似笑非笑地道：“那你要陪我一起出去吗？”
宋译低头看着汤琳，说：“不。我没空。”
汤琳瞪着他：“这一点小事都不帮忙！”
汤琳想起宋译的父亲曾对她说要是遇上困难可以找宋译帮忙。她又道：“这一点小事都不帮忙，还有什么事会帮？我遇到困难你也肯定不会帮的！”
宋译问：“你出去做什么？”
汤琳：“买东西。”
宋译：“不是必需品不用现在买。”
汤琳：“当然是必需品。”
宋译似乎想到些什么。他说道：“早去早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