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奇怪了,你既然都知道烟雨姑娘是自愿留下,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直到最后一刻才心软呢?”
齐博问的也恰是苏兰心所疑惑的,却见江云叹了口气,身子软软地倚在桌边,喃喃道:“爹娘死了,烟雨没了,我又在贼窝中,过了那么一年多地狱般的日子,你们以为我是凭什么活下来的?若没有这么个报仇的信念,我早已随他们去了。所以即便我心里早已相信当年是个误会,可我却仍然要靠这个自欺的报仇想法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直到我真的得到了钥匙,打开库房潜入进去,看着那三样宝物,想到只要我盗走它们或者损毁它们,国公府就会被抄家砍头。脑海中浮现着那样场景,我竟冷汗淋漓,痛苦的不能自已,直到那一刻,我才真正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他说到这里,不由苦涩一笑,摇头道:“我这份心情,你们大概也不会懂。”
齐博哂笑一声:“别太小瞧人啊,怎么不懂?不就是要给自己活下去的动力,所以只能自欺欺人下去,结果事到临头,忽然发现要承担后果,才知道自己承担不了这个后果,所以就回头是岸了吗?”
江云眨巴了眨巴眼睛,想说什么却又发现齐博说的没错,只好颓然道:“王爷总结的很精辟,大概就是这样吧。”
“行了,你继续说。”
齐博站得累了,就对苏兰心道:“咱们坐下来听,这故事感觉还有一阵子才能讲完呢。”说完自己先到椅子上坐下,接着叶承平也立刻坐下来,苏兰心也就坐到了靠在门边的一张椅子上。
江云囧囧有神地看着这三个人:这是什么时候?敢不敢靠谱一点儿?这样一件关系到国公府命运的大事,你们的表现让我很不放心好吗?靠着你们真的可以抓到那个居心叵测的大盗?
“说啊。”
齐博压根儿不能理解江云内心的崩溃,还瞟了人家一眼,表达出于对方工作效率的不满。
“是。我从那以后就留在国公府,伺机报仇,可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我那会儿只觉着国公府里没有一个好人,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教子无方;世子夫人善妒;世子爷风流;下人们为虎作伥。所以我总想找个办法将他们一网打尽……”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扑朔迷离
“烟云,你真的太狠了。”叶世子伤心地看着江云,下一刻,就被齐博在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什么烟云?他是江云,你醒一醒,还有,这种时候不要感情用事,关系着你家生死存亡知道吗?”
江云:……这货有什么资格一本正经地训世子?分明他自己也不是什么紧张关注的态度好吗?
不过叶世子还要靠着齐博破案呢,自然不敢反驳,于是连忙正襟危坐,江云咳了两声,努力将思路拉回正题,这才又继续道:“总之,一直到半年前,我忽然想出了一个主意,就是盗走御赐三宝,然后将这件事传扬出去,到那时,皇帝就可以帮我除掉定公府。于是我趁着国公爷外出,将钥匙留给世子的机会,得到了钥匙的模子,之后借着出去的机会,将这钥匙找一个锁匠配好,一直放在身上。”
“咦?这么说你早就配好了钥匙,怎么一直没有行动啊?”叶承平纳闷问了一句,接着欣喜道:“烟云,哦不,江云,你后悔了是吗?你其实对我还是有情……”
“闭嘴。”
这一声是齐博和江云异口同声吼出来的,叶世子讪讪闭嘴,只听江云继续道:“我配好了钥匙,却一直没有动作,我告诉自己说机会未到,可究竟什么时候是机会我也不知道,直到我听说王爷要下金陵的消息。”
他说到这里,不禁苦笑一声,喃喃道:“睿王爷下金陵,是一定要朝拜三宝的,到那时……这个机会太好了,好到让我连自欺欺人的余地都没有,于是我决心动手。那天晚上,我给常妈妈送了掺上点坏掉米汤的饭菜,让她上吐下泻,趁着她去方便的时候,我打开了库房门,然而犹豫再三,还是下不了手,最终只有徒劳而返。我不甘心,那天晚上一夜没睡,把自己狠狠骂了一顿,第二天晚上,我鬼使神差般又过去了,然而只是走了两圈,刘妈妈看管甚严,我对自己说,没有机会了,回去吧。可是我万万没想到,第二天,国公爷像往常一样朝拜三宝时,却发现三宝不翼而飞。”
齐博一拍桌子:“这么说,刘妈妈感觉有人偷窥,其实那个人就是你了?”
“没错,是我。”江云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也无话可说,怎么处置都随你们的便了。”
他说完,便不再看众人,而是转头看想外面开满菊花的院落,想着这花儿开得真好,只可惜,不知自己明年是否还能看到。一直觉得是仇恨的力量支撑着自己活到现在,却不料死到临头,才发现原来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了。
“我觉着他的话还算可信,苏姑娘觉着呢?”
齐博看向苏兰心,却见她站起身来,对江云道:“只有一个问题,既然你最后心软了,为什么那天席上要故意提起方姑娘的珠钗,以至于让王爷想起这御赐三宝?明明你不提的话,我们都要搬出去了。”
江云涩声道:“我最后终于化解了心魔,却不料三宝竟然还是被盗走。这让我又是愤怒又是惶恐,我觉得贼子一定是利用了我才盗走这三件宝物,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利用我的;二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即便现在躲过了王爷这一劫,可是过年时金陵大小官员前来拜见王爷,是一定要朝拜三宝的,到那时又怎么办?丢了三宝或许还有转圜余地,可一旦罪犯欺君,就真的是救无可救了;再者此事其实已经有好几个人知晓,瞒也瞒不了多久,而睿王爷向来以睿智闻名,苏姑娘也擅长断案,如果说此事还有一个弥补机会,那就只有这一个。所以我挣扎良久,到底还是忍不住拿方姑娘的珠钗说了一句话,想着听天由命,王爷若想起来宝物,是命;想不起来,也是命。”
“何必这么拐弯抹角?你可以和承平分析利害,难道他会不听你的?”齐博皱眉,总觉得这个理由太牵强了。
“我证明,他劝过我,他真的劝过我。只是一来父亲和我仍然抱着一丝希望可以将三宝追回;二来,我也实在不敢面对这个后果,所以存了侥幸心理。如今看来,幸亏烟云……江云提了一句,不然等到过年时还追不回那三件宝物,那会儿任凭我们怎么后悔,也都完蛋了。”
原来江云劝过承平,只不过这厮想着逃避,没有听取他的意见。
齐博松了口气,有叶承平这几句话,他终于完全相信了江云,只是这一来,究竟会是谁盗取的三宝呢?难道国公府还有什么人是潜伏进来一心报仇的?可那人未必会有江云这样的好条件吧?除非她是国公爷身边伺候的人,能够有机会从老爷子那里得到钥匙印成模子去配锁。
“这个……国公府里不会潜伏了这么多仇人吧?”
齐博咳了一声,转头看叶承平。
叶世子:……“弟啊,哥哥现在心情百味杂陈,你就不要来逗我了。”
齐博……“谁他妈逗你了?我是很认真的在问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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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姑娘这一下是真生你的气了,回去后你准备如何向太子解释?”
“解释?我还想和他要个解释呢。黄良娣就把这样一个官宦千金塞给我,什么意思啊?觉着我傻吗?”
“你这是想用恶人先告状的办法?”
“呵呵!恶人先告状?没错,先告状的肯定是恶人。方姑娘说好听点儿叫天真,说难听就是愚蠢,野蛮,嫉妒。如今面具统统掉下来了,这得憋屈愤恨成什么样?你以为她回京会不告状?”
“掉下来又如何?她就不会再戴上?到时候,依然是你不懂事,这也罢了,你终究是皇子,怕就怕黄良娣太子和皇后娘娘甚至皇上都会觉着这其中我居功至伟,那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放心,我不会牵扯你的。”
三宝的案件重新进入死胡同,齐博眼看着苏州采买是来不及了,不得已只好让苏天茂和郝六柱等人先行前往,挑那常规准备的礼物先买上一批,剩下需要花心思的,也只能等自己破了案后再去挑选。
江云如今被看押在别院,虽然齐博和苏兰心相信他说的话,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国公爷知道此事后暴跳如雷,叫嚣着要杀了这个居心叵测的混蛋,不过据齐博暗中观察,老爷子主要还是怕世子对这个人贼心不死,虽说大夏朝男风盛行,但为人父母,谁希望儿子的真心给了一个男人啊。
所以在齐博拍胸脯保证说江云不可能再和世子有牵扯,自己准备把他带回京城后,国公爷的胸襟也就忽然宽广起来了,念在江云也是重情重义的份儿上,暂时不予追究。当然,如果皇帝的旨意是严惩国公府,估计老爷子这宽广心胸立刻就会变成小心眼。
方琳在第二天就和母亲弟弟离开国公府,也不知道她在方夫人面前说了什么,反正这位诰命夫人走的时候脸色很是不好看,面对齐博的挽留,还不冷不热嘲讽了几句。
齐博是什么人?当今圣上和皇后的亲儿子,太子胞弟,掌管两部的聪睿皇子,就是太子在这兄弟面前,也是十分尊重,黄良娣也不敢这么和他说话。方夫人不过一个六品的诰命,只因为听信女儿一面之词,又仗着外甥女儿是东宫良娣,竟然就敢给齐博脸色看,足可见这母女两个不管外表怎样端庄大方,本质却是沉不住气又不知分寸的人。
苏兰心刚听芳草芳龄说起这事儿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惊的无语了。她一直以为方琳只是厌恶自己夺了齐博注意力,怎么也想不到这处处大方得体的女孩儿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也别说她,就是芳龄芳草提起这事儿,都气愤的不行,郝六柱当时陪在齐博身边,若非六皇子胸襟如海,不肯和方夫人一般见识,最喜欢表现忠心护主的老家伙大概会拿大扫把撵人。
在国公府推敲了一天,案情毫无进展,所以齐博提出要和苏兰心一起去找那锁匠问一问,因为想来想去,还只有锁匠这里能得点线索,毕竟不是人人都能配得上这个钥匙,之前青山绿水和护卫们跑遍金陵城,也只有这个老锁匠配了一把。
两人一路行来,随意说着话,远远就看见老锁匠的摊子,青山便道:“爷,前边儿就是岳大爷的配锁摊子了,他是这金陵城最有名的锁匠,要找配这样奇钥的人,非他莫属。”
齐博点点头,和男装打扮的苏兰心来到那个摊位前,就见老头儿正在打盹。
虽然已经过了中秋,但江南天气还不冷,这会儿已近晌午,太阳照在身上,暖融融的,熏得老头儿昏昏欲睡。
“嘿!这老人家倒会享福。”
齐博笑着说了一句,不料老头虽老,耳朵却好使,一听这话便睁开眼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便连忙站起,笑容可掬道:“贵人过来找小老儿,可是要配钥匙锁头?”
第90章 第九十章:商讨案情
齐博笑道:“不是为了这些,是为了向老人家打听一件事儿。之前我的小厮过来向您老打听过,您老说过帮着一个人配过一把奇特钥匙,这事儿您还记得吗?”
“那怎么能不记得呢?这才过了几天啊。”老头儿嘿嘿一笑:“那个……小老儿就是靠这个糊口的,有客人拿了模子来,我就给人家配,至于人家要用这个做什么,小老儿可管不了啊。”
这老家伙,看来已经知道此事不简单了。齐博心中暗笑,面上和蔼道:“这个道理我自然懂,老人家不用怕,我只是要打听打听情况。”
“是是是。”老头儿神色放松了不少,接着又疑惑道:“不过小老儿知道的,已经和这小哥说过了啊,怎么公子爷今儿还亲自过来问呢?”
齐博道:“这个……他当时着急,打听到线索就赶着回去了。今日我是想来问问,在那人配了钥匙之后,有没有人再来配这样的钥匙呢?”
“没有。”老头断然摇头,忽听苏兰心道:“没有人配这样的钥匙,也从没有人打听过吗?大爷您再仔细想一想。”
听了她的话,老头儿明显愣了一下,接着迟疑道:“别说,让这丫头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那天那个哥儿走后,过了不长时间,就有位姑娘过来打听,问我那哥儿是来干什么的?我当时不知道这姑娘什么来路,就不肯说,结果那位姑娘说是他未过门的媳妇儿,听说他在外面有相好的,所以怀疑他这是给相好的在外面买了房子,跑来我这里配锁。我这才放心,就和那姑娘说只有一把钥匙,不像是宅子的,多说就是库房之类的钥匙,海拔图样拿给她看了眼,然后那姑娘就走了。”
“姑娘?”
齐博和苏兰心没想到竟然真的从老锁匠这里得到了新线索,不禁又是兴奋又是惊奇。他们已经知道配锁的就是烟云本人,但那位忽然冒出来的姑娘会是谁?她难道才是这件案子的幕后真凶?
因仔细向老头儿打听了那位姑娘的容貌,可惜这老家伙只记得人家很漂亮,丹凤眼柳叶眉,樱桃小口,走路的姿势很动人,可这样的美人街上就算不能一抓一大把,怎么着也能抓上一小把,凭这种描述,又怎可能找到人?
又仔细问了几遍,老头儿却是什么也不知道,只说那位姑娘的脸面白净,连颗雀斑都没有,实在提供不出什么显著地特点,最后齐博和苏兰心无奈,也只得告辞离去。
“不管怎么说,终于又得到了一条线索,知道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这个黄雀,就很有可能是幕后真凶,也算是个收获了,所以你别老绷着个脸嘛。”
齐博见苏兰心一直拧着眉头,便劝了两句,却见苏兰心摇头道:“虽然岳大爷说不出那个女子的特点,但我想,此人能够跟在江云后面,定然是他的旧相识,而如果她真就凭借岳大爷的言语图样猜出江云要盗取三宝,从而在他后面下手的话,那她一定也是熟悉国公府的人,这位姑娘,很有可能是内鬼。”
齐博一愣,他还没想到这一层,听了苏兰心的话,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方一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有一点,你可能是说错了,如果此人猜出江云的目的是要盗取三宝,从而也起了贪心的话,她本该在江云进入库房之前就将三宝盗走,然后嫁祸给江云。可是江云却说,他看见了三宝,但最终心软没有动手……”
“是了,那盗贼又不知道江云会心软,他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然后嫁祸江云?万一三宝被江云盗取,她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的确不合常理。”
苏兰心不等齐博说完就醒悟过来,待她说完,齐博也来了兴致,搓着手道:“万万没想到,老锁匠提供的这个情况,竟然能让咱们得出这许多线索。苏姑娘,天色已晌,恰好前面有家酒楼,不如咱们去要一个包间,在楼上边吃边谈,如何?”
“这样……不太好吧?”苏兰心犹豫了一下,却听齐博笑道:“有什么不好?你是男装,谁会有异议?”
苏兰心悻悻道:“不要胡说了,我这个男装扮的,让人一眼就看穿了,有什么意思?唉!到底没练过就是不行,你看江云,他扮的女人简直比女人还像女人,一旦换回男装,竟又没有了一点儿脂粉气,你那表哥看他,眼睛都直了,还使劲儿揉了揉,大概也觉着是自己眼花,同一个人,怎么换了一套装扮,就可以拥有完全不同的气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