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欢——九月轻歌【完结】
时间:2023-11-21 23:06:53

  偶尔,沈笑山看到她对着万年历犯愁,便忍不住笑。
  大船并没按期到来,晚了五天。决定航程的,是天气,非人力可控制。
  让陆语意外的是,沈笑山当即就吩咐仆人,把要带走的一些东西收拾起来,装入箱笼,送到船上,随后对她说:“走。”
  “……?”她说不出话。
  他笑,“船上不定放了多少等着我看的信件账目,你也不知有多少信件等着回复。真在那儿等着,跟催债的差不多。”
  她失笑。
  就这样,他们离开岛屿,回到船上。
  正如他预料的,他面前的账目信件堆成了小山,她面前则是厚厚一摞信件。
  看信、回复信件的时候,沈笑山还好,不时莞尔一笑,不悦了也只是微微蹙眉。等到看帐的时候,就有些意兴阑珊——心跑远了,一时半会儿真收不回来。
  他掂着一本账册,过一会儿,长长地叹息一声。
  陆语忍俊不禁,走过去,俯身搂住他,“说起来,往回返这事情,吃亏的可是我。在岛上,我每日吃得都是你做的珍馐美味,往后可不会总有这种好事。”
  “什么珍馐美味?”他牵了牵唇,“你不是以为这词儿跟粗茶淡饭一个意思吧?”
  她捏了捏他下巴,“瞧瞧,刚回到人间,这嘴巴就又刻薄起来了。又一个坏处。嗳,要不然咱掉头回去吧?”
  他哈哈地笑,把她拉到怀里,“跟我一起看,一起遭这份儿罪。”
  “好啊。”
  来时路上,因为是春日,天气并无明显变化,而回去的路上,则是一面走一面加衣服。
  登岸时,已是深秋。
  去往山中的路,不比航程短。大多时候坐马车,坐腻了就策马走一两日。
  就算心急也急不来,他要一面赶路一面处理积攒下来的很多事情,更有身在各地的心腹赶来,当面禀明一些要事,大多是经商范畴之外——经商相关的事,传信即可。偶尔遇到比较复杂的事情,更需要找地方暂住几日,把事情理清楚拿出章程再启程。
  他又变回了寻常时日里的沈笑山,不乏压不住火气黑着脸发作人的情形。
  如此赶路,药膳没可能保证她定时服用,沈笑山却早有准备,让她改喝药酒。
  陆语好一番啼笑皆非。
  闲来对着镜子仔细打量自己,不得不承认,他这一番苦心没有白费,如今气色极佳,而体力精力也明显胜于从前,胃也不再犯病来扰她。
  毫无规律地在路上消磨掉两个多月之后,他们到达了出行第二个目的地。
  那是一片人迹罕至的高山峻岭。要去的地方,在其间的一个谷底。
  进山之前,沈笑山遣了所有随从。
  就像陆语在密室看到的地形图那样,路线迂回复杂之至,她看过很多次了,步入其中,仍然觉得像是走进了迷宫,没多久,便又转向了,不得不拿出罗盘来指引方向。
  而这路线,大致上是天造地设,他的人手,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用了些障眼法,做了些机关。
  沈笑山有时也不耐烦,跟她抱怨:“想起来,这也是吃饱了撑的。起码三代以后才有可能用得着,这么早弄这么个地方干什么?”
  陆语无言可应对。
  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可是话说回来,万一命太长,活到百十来岁呢,不管哪家遭了意外,都看不了,活来活去,到末了活生生急死,太惨了。”
  “那还抱怨什么。”陆语岔开话题,“里面也跟岛上情形相仿么?”
  “适合避难隐居的人享受田园之乐。”
  “也建好宅子了?”
  “嗯。”
  陆语开始算账,之后发现,他手里最烧银钱的事由,是眼前这一桩,要耗费的人力财力无力委实惊人。她笑一笑,故意逗他:“先生,我现在有些怀疑,你是不是把银钱都花在这桩事情上了。其实,你也没那么富裕吧?”
  他清朗的笑声在山路上响起,“你不是早就说过,我是欺世盗名之辈。”
  “没法子,我一遇到这种事,就忍不住妒忌你的财势。”
  沈笑山揽住她,“这桩事花的银钱,对于咱家,不过九牛一毛。把心放宽,你是富甲天下的人的媳妇儿,几时高兴了,把我放在家里的金银珠宝劫走就是。”
  陆语笑不可支。
  他担心她受不住长途走路,“累了没?抱着还是背着?”
  “不要。托你那些药膳药酒的福,我好着呢,别瞧不起我。”
  他又笑。
  如此说笑着,路程中的枯燥无聊便被驱走。
  辗转整日,入夜之后,他启动设立的最后一道机关。
  一道足有城门大小的石门缓缓向两旁开启,发出沉闷的声音。
  陆语瞧着,颈子一梗,又被惊到了。无法想象,他与唐修衡、程叔父、董飞卿是如何只看着地形图就笃定可以设立这样的机关,亦无法想象,是怎样的能工巧匠完成了这样的事——修建机关重重的皇陵的难度,大抵也就是这样了吧?
  门内门外,两个世界。
  门内有沈笑山的手下在等,十步之外,是一辆黑漆马车。相较而言,里面的路很宽敞,马车行走起来,空间略有富裕。
  坐上马车之后,沈笑山提醒陆语,“好歹撑一会儿,别睡。多说半个时辰就到。”
  “嗯。”陆语的确有些疲惫。好几年了,没走过这么远的路,好在有他在身边,东拉西扯着,便能忽略身体的疲乏。
  沈笑山告诉她:“如今停留在这儿的,除了沈家的人,还有程家、唐家、董家的心腹。”
  陆语讶然,但很快释然一笑。居安思危、留有后路,是这世道下处于盛极之势的人必有的考量。就算能担保自己儿孙不出错,又怎敢担保之后的后人。
  “但是,”她轻声说,“这路太复杂了,要是找不着可怎么办?”
  他答得干脆:“要是都蠢到那份儿上了,那就该死哪儿死哪儿去,别气得这些老祖宗一起诈尸。”
  她闷声笑着,依偎到他怀里,寻到他的手,与之十指相扣。
  马车停下,二人相继下了马车。没走多远,便到了此间住处。
  一进门,便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陆语立即食指大动,急匆匆寻到盥洗室,洗脸净面之后,便坐到餐桌前大快朵颐。
  吃到七分饱才意识到,桌上的菜肴,鱼、虾鲜美,荤菜所用的是腊肉,面食是白面馒头、面条。
  通过餐桌上的情形便可推测,这里有鱼塘或河流、田地,没有牲畜。也是,一切安排停当之后,人就要全部撤离,没必要做无用功。
  吃饱喝足之后,陆语转到寝室,没多久就睡着了。
  翌日醒来,策马四处转了转,情形竟与那篇她倒背如流的桃花源记中的情形大同小异。
  屋舍明显是先布局再建造的,整整齐齐。环境适合甘于隐居享受田园之乐的人。
  大片的原野,一部分被长留此地的人开拓成了庄稼地,闲置的则是绿草丛生、野花遍开,美得惊人。
  有蜿蜒的河流、池塘,其中有鱼虾莲藕。
  最最难得的,是此处居然有温泉,不知源头在何处。
  如果,这里没有那么多终日忙忙碌碌眼神精明身姿矫健的人,那么,就也是一个难能可贵的乐园。
  可惜,山中不是岛上。在这里,她是沈夫人,时时刻刻都是。毫不抵触,只是遗憾。
  而最享受的,莫过于在谷底仰望星空。
  不知何故,在山中、海上看星空,要比在别处看得更为真切。或许,是人烟稀少的缘故?她也说不准原由。
  那一颗颗已经识得的星,一闪一闪之间,会让她觉得,它们是在对自己俏皮地眨眼睛。如此可爱,如此美丽。而山中的月,看起来,又明澈几分,亦愈发的柔婉动人。
  山中望月,海上观星,从没企及能有的光景,都经历了或是在经历着。
  生涯至此,其实已无憾事。有一度,怀疑自己白活了一场的时候可不少。
  沈笑山到了此处,一日都不得闲,与不同的心腹游走不同的地点,探讨着一些遗憾之处,商量着当下棘手之事,拿出章程后亲自督办。
  这也是有毛病。他自己都承认。其实没必要做的面面俱到,但只要知晓了,便忍不了。
  忙了两个来月,他才勉强算是清闲下来,得以偶尔享受此间趣味。
  最好的,已经有了,再有其他,都是寻常。
  停留将近三个月之后,夫妻两个离开,去往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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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日万更√
第56章 第56章
  四月下旬, 清晨,京城遥遥可见。
  离得近了,陆语愈发急切,不肯再乘坐马车,改为策马赶路。
  沈笑山由着她, 也陪着她。
  因为不着调的赶路方式, 陆语拿不准进京城的确切日期,与亲友的书信之中,只说大抵夏日能到京城。
  有什么法子呢, 两个人都一样, 沿途遇见有趣的又有美食的地方, 便要停留三两日, 陆语顾着吃, 沈笑山顾着琢磨美食的诀窍在何处, 就这样,走走停停的, 拖延了进度。
  陆语总是想着, 横竖要去京城了,在路上了,晚几日也无妨。
  而离得近了, 她才发现,自己是那么想念亲友。
  邻近城门, 陆语望见了城门内等在路旁的人:修衡哥, 薇珑, 飞卿哥,另有一名容颜明艳至极美丽至极的女子。
  那女子,大抵就是蒋徽了。
  陆语不免有些意外,问沈笑山:“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今日能到的?”
  “只要有心,便不难做到。”沈笑山笑微微的,“他们记挂你,自然愿意费些工夫。”
  陆语转头凝了他一眼,笑得温柔缱绻。
  进了城门,跳下马,陆语刚要逐一行礼见过,薇珑已克制不住欢喜之情,到了她跟前,紧紧地拥抱她,语气里难掩喜悦之情:“恩娆,你总算是来了。”
  陆语下意识地回抱她,拍一拍她的背,柔声说,“是啊,我总算是过来了。”
  “是回来了,不准再离开。”薇珑纠正道。
  “说的是,倒是我口误了。”陆语笑了。
  “瞧瞧,这哪儿是姑嫂,根本是大人哄小郡主啊。”一旁的董飞卿打趣道,“黎郡主,刚一见就霸着我妹妹,你怎么好意思的?”
  薇珑皱着鼻子,扭头睇他一眼,语气却是软软的:“就好意思,你能怎么着吧?”
  孩子气的话,惹得在场的人都笑出声来。
  薇珑也不理会,携了陆语的手,转到容颜明艳的女子跟前,“这是解语姐姐——我们把飞卿哥扔一边儿去,单论。”
  三个大男人又是一通笑。
  陆语也笑着,站定身形,要郑重行礼。
  蒋徽却及时抬手拦住了她,笑盈盈的,“不要讲那些虚礼。我盼着见你,可不是一日两日了。”
  手暖暖的,稳稳的。
  陆语由衷地道:“我想见姐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蒋徽轻轻地拥抱她一下,“你这小孩儿,我怎么一见就这么喜欢呢?”
  陆语笑了,是啊,她也是一见就喜欢上了这位嫂嫂。
  薇珑则接话道:“是我的功劳啊。”
  “有几分吧。”蒋徽转身,一手携了陆语的手,另一手伸向薇珑,“从长安回来那次,动不动就在我跟前儿哭鼻子,说想恩娆,说恩娆对她太好了……唉,让我说什么好?好像这些年白当了她姐姐似的。这个小没良心的。”
  薇珑在她说话期间,已将手交到她手里,活泼泼的笑着,“我可没冤枉你。恩娆就是对我好,好的没边儿。你啊,有几年都懒怠理我,还粗枝大叶的。”
  “黎清欢,”蒋徽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磨出这三个字,“你再埋汰我,我以后可拿你儿子闺女撒气了啊。”
  “那也得你舍得啊,甭吓唬我,没用。”薇珑有恃无恐,“恩娆就是好,好的无法无天了,你能怎样?”
  “我除了吃醋,想打你一顿,还能怎么着啊?”蒋徽掐了掐薇珑绵软的小手。
  薇珑雪雪呼痛。
  陆语和三名男子俱是笑得不轻。
  上马车之前,陆语回首,用眼神和唐修衡、董飞卿打招呼。
  两人俱是笑笑地颔首,打手势示意她上车。
  随后,他们上马,慢悠悠地跟在马车后面。
  路上,蒋徽和薇珑说起傅清明、原敏仪、林醉的近况。
  傅清明和原敏仪在京城开了新月坊的分号,人手有一些是从长安调来的,有一些则是在京城招募到的。程夫人对乐坊有诸多好奇,得空便过去,与原敏仪说说笑笑,一坐就是大半晌,也去过京城沈宅,看过陆语制的两架琴,赞不绝口。
  林醉出嫁时,风风光光的。杭七的聘礼琳琅满目,诸多价值千金的昂贵物件儿。
  沈笑山和陆语嫁妹妹,足足备了一百二十四抬嫁妆;在京城相处的九个来月,傅清明和原敏仪也真把林醉当成女儿了,亦准备了一百二十四抬嫁妆。送嫁妆一如陆语出嫁时,成亲前夕送去沈笑山和陆语的,成亲当日,他们备的嫁妆随花轿走。
  林醉成亲之后,新月坊的情形逐步稳定下来,便开始找自己的事由。先是盘下了一个客栈,这是做惯做熟的,能有个长期的进项。出嫁前又跟齐盛学了不少做生意的诀窍,打理客栈便得心应手。
  之后,因为常与薇珑、蒋徽走动的缘故,去过书院几次,喜欢极了那里的氛围,对蒋徽说,能不能给我安排个差事,就算打杂都可以。
  蒋徽骇笑,说那怎么行,我要是真让你打杂,你姐夫会打死我的。随后与林醉促膝长谈,发现林醉对易经八卦见解颇深,而书院正缺这样的先生,便让她到书院,先在藏书阁适应一下环境,随后正式成了任教的先生。
  林醉起初对自己不是很有信心,却是打心底喜欢这差事,分外用心,学子们就不消说了,都很喜欢这个年轻貌美又满腹学识的小先生。
  陆语听了,笑,“这个人,写信时都没提过这件事。”
  蒋徽解释道:“刚适应下来。也跟我说过,给你写信时,没好意思提,生怕自己做不好,今日刚告诉你,明日就出错丢掉了差事。”
  笑过之后,陆语问薇珑:“东宫整整修缮了一年么?”
  “哪有,十来个月而已。”薇珑说。
  “到冬天了而已,”蒋徽毫不留情地戳穿她,“要不是顾忌着天寒地冻的,工匠没法儿做事,你不定能磨蹭多久。”
  薇珑笑着揽住陆语的手臂,“但是,皇上和程叔父都说,虽然用时长,却没乱花银钱,比预算的少很多。”
  陆语问道:“太子喜欢么?”
  “喜欢。皇上和皇后娘娘也都挺满意的。”薇珑笑道,“去了长安一趟,我脑子里那根儿筋真的通了。皇上还说,我和程婶婶,是该得空就出去走走。婶婶去年出门游历了小半年,回来之后,画艺又有精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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