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貌美如花的脸!这得留疤吧?
身后有靴子踩在树枝叶子上的细碎声音传来,谢韵知道是魏湛来了,但也没回头,依旧看着自己脸上的细小伤痕,心疼得不行。
“男儿行走世间,立于天地,何惧面上伤痕,谢大人如此在意面容,倒像是女儿家的做派。”魏湛从远处走近,语气似是嘲讽,似是揶揄。
他刚刚看谢韵火急火燎跑去水边的样子,还以为是手上的力道没有控制好,失了分寸伤及到她的眼睛,谁知走近一看,竟只是脸上一处小小的细痕而已,都不能称之为伤的伤口,也值得她这样紧张?
身为男子,谢韵未免也在太在意容貌了些。不过谢韵从小就是这个性子,魏湛是知道的,这么多年过去,本以为她这种女儿家的性子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减退,现在看来,倒是更甚从前。
谢韵咬牙看着水中的自己,眸中气出了熊熊烈火,燃烧着理智,她猛地转头看向款步而来的魏湛,面上已经维持不住以往那般的恣意从容。
“有些人生来便面容丑陋,不堪入眼,自身本就没有的东西,自然不会过多在意什么。”
魏湛:“?”面容丑陋?不堪入眼?
谢韵这是在说他?
“谢韵,管好你的嘴,现在四下无人,你也敢这般挑衅,你是当真不怕死。”魏湛眉眼冷下来,脚步向前逼近两步,周身威压更重。
一双黑眸看过来,似乎就能感受到即将到来的雷霆之怒。
谢韵就这样坐在地上,衣衫在泥里打了两个滚,脏得不能看,脸上也有灰尘碎屑,束起发丝凌乱。
整个人就跟个地痞乞丐一样,偏偏她这时裂开了嘴角,露出了一个极为诡异的笑容,抬手指了指自己得脖子,扯下一块衣襟,“来!殿下往这砍,要下手就快点,省得一会叫人看见。”
魏湛的视线随着她的手指落在了她纤细白皙的脖子上,触及那块柔嫩细致的皮肤,他有一瞬的愣神,眸光微动。
从前没注意,谢韵她居然出奇的白,跟个女子似的,那脖子细的,好像他一只手就能掐断。
“如你所求。”
魏湛从箭篓里抽出一只的箭矢,握着箭矢的尾部,以锋利的尖端抵住了谢韵展出来的那块白皙脖颈。
地上的人不为所动,依旧是那副惹人生厌的神情,甚至还翻了个白眼...
“殿下还不动手?怎么,还要臣自己往上杵不成。”
嘴挺硬。
魏湛冷笑,握着箭矢缓缓往上,从脖子移到她没挂彩的脸蛋上,微微用了些力,让人感受到森森的威胁,又不至于真的刺破皮肤。
谢韵僵住,皱着眉将脸往后移了移,阴恻恻的盯着魏湛的眼睛,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她忽然就笑了,用手推了推怼着脸的箭矢,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从地上站起来,下巴往前面的方向扬了扬,示意魏湛往后看。
“做什么,又搞什么花样。”魏湛没动,将手中的箭矢搭在谢韵的肩膀上,淡淡的说。
谢韵眉头轻挑,笑着抬手,指了指远处晃动摇曳的草丛,轻声道:“殿下瞧,您的猎物来了。”
魏湛半信半疑,但也回头看了眼。
果真,谢韵这次没说谎,她手指着的草丛边,还真有一只长角鹿在那里,长角鹿低头吃草,似乎是没发现这边的危险。
“小心你这条命,谢韵,咱们来日方长。”
魏湛收了箭矢,转身上马,意图拿下这只长角鹿。
看着魏湛离去的背影,谢韵踢了一下脚边的小石子,嗤笑一声,小声嘀咕着:“什么来日方长,哪来的来日。”
眼见着魏湛已经翻身上马,谢韵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几步,捡起被她自己扔在地上的弓箭和箭矢,笑着搭弓。
长角鹿离得不远,魏湛不欲惊动,他坐在马上,修长的手指向箭篓探去,刚要抽出一根新的箭矢,就听见谢韵在他后面中气十足地大声呼喊。
“殿下,要小心了。”
魏湛眸中紧缩,立马回头看去。
箭矢带着凌厉的力道穿刺过来,削断了他鬓边的一缕发丝,惊险的擦脸而过。
他抬手点了下脸颊上的痛处,在指尖看见了血丝。
谢韵的伤口在右脸上,而谢韵还给他的,在他的左脸上。
“谢韵!!!”魏湛瞬间沉下脸,眸中泛着危险锐利的光。
那边的人恣意大笑起来,欢快的声音好似能穿透耳膜。
幽深的黑眸注视着不远处那张笑的张扬放肆的脸,他失神了许久。
谢韵报复完,扔了手中的弓箭和箭篓,径直上了马,神采飞扬的脸上满是大仇得报的快意,高兴地不得了,忙不迭的驾马飞奔而去,给身后的人留下了一个不曾回头的背影。
她轻快的声音顺着风声传来,回响在魏湛的耳畔。
“殿下,来日方长!”
......
夜暮降临,围猎的众人才将将回来,一张张年轻的面庞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各个手上都有些猎物,或大或小,总之没有空手回来的。
反看谢韵,不仅一个猎物没有带回来,就连弓箭和箭篓都没了,浑身上下脏兮兮,活脱脱像是难民逃难来的一样,简直能笑掉一干人等的大牙。
“这脸上怎么还挂彩了!出去一趟还破相了!”边上的同僚笑着问道。
谢韵冷笑,声音幽幽:“和山里的畜生打了一架。”
“什么样的畜生啊?怎么还往脸上招呼呢!哈哈哈...”
“就是,这畜生也太不懂事了!哈哈哈...我说,谢大人,您还真是说话算话啊,出发前说要空手而归,你还真就空手而归啊,空得够彻底啊!”魏呈与谢韵经常一起喝酒,他和谢韵还算熟悉,所以笑起来是一点也不客气。
临嘉郡王世子这一笑,两侧的人是再也忍不住,纷纷忍不住笑了出来,各个伸长了脖子往谢韵身上瞧,乐得不行。
谢韵用袖子擦擦脸,满不在乎的往帐篷里走,向后扬了扬手,“那当然,本官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可不,谢大人这叫言出必行,你们懂个屁!”旁边有人附和,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咳咳,宸王殿下回来了。”人群中有人眼尖的归来的魏湛,于是小声提醒道。
众人略微收敛了笑声,纷纷往魏湛那边看去,想看看宸王殿下打了什么猎物回来。
呃,谢韵空手而归也就算了,这宸王殿下怎么也是两手空空的,脸上还同样挂了道彩,脸色还骇人的很,跟要杀人一样...
等等!这伤口怎么有些眼熟!
众人一同往里面的谢韵脸上看去,然后在回过头来看向魏湛,同样的位置,一左一右,还很对称。
这......他们突然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
谢韵嘴里的畜生、不会是宸王殿下吧?
众人:“......”谢韵自己要找死,为什么还要拉上大家一起啊!!!
笑声顿时消散,所有人的心里此时只剩下了惊悚,没人再敢多笑一声,全场顿时寂静无声。
第7章 、醉酒
在场的众人都感受到了一种风雨欲来的紧迫感,大家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两步,将中间这条道让了出来,一头是黑着脸的魏湛,一头是笑得极其欠打的谢韵。
在这么多双眼睛下,两人对视了一会,谁都没有先说话。
谢韵看着魏湛阴沉的脸色,嘴边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正想张嘴说些什么,身后响起了魏泽的声音,“谢韵,回去换衣衫,收拾干净再出来。”
“是,太子殿下。”谢韵把还没说出口的话语咽下去,没有忤逆魏泽的吩咐,转身回了帐篷。
魏泽目送谢韵离去,看了远处的魏湛,然后淡声对周围的人群说道:“你们愣着做什么,都回去换衣净面,收拾好出来参宴。”
“是。”此言一出,众人就跟听见了解救令一样,纷纷散开,没一会就走光了。
......
山上没有多少热水,谢韵只得简单用凉水洗漱一番,换了身衣裳就坐在帐子里的圆凳上,对着一小包胭脂水粉捣鼓着,凭借着手上的记忆往脸上涂抹。
“换好了没?”温润又带有凉意的嗓音从帐子外面传来,谢韵将手里的东西随意撇在船上,敷衍着出声:“没有。”
外面没了声音,但不到一个呼吸的功夫,帘子就被掀开,魏泽脸色渐冷,大步走进来。
谢韵侧头看他,“殿下有事要说?”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魏泽脸色不善的反问。
谢韵冷哼一声,“殿下是说今天在山上的事?这不是大不了的,我得罪魏湛的事多了,不差这一次,要死早死了。再说今天可不是我先动的手,他先用箭射我的,我只是无奈反击而已,自保罢了。”
说实话,魏泽不信。
他很清楚魏湛和谢韵都是什么性子,谢韵不找茬,魏湛绝不会主动找麻烦,谢韵嘴里的话向来是真假参半,随口就来,没一句认真的。
但他今日来,要说的不是这件事。
“母妃将云华行宫的人手都交给你,孤追问几遍,都没有透露出一点风声出来,谢韵,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眼下,父皇的身体撑不了多久,要安排的他已经安排好了,你们现在做的这些只会让罪名更加严重,雪上加霜,并不能改变什么。”魏泽是真的不想要那个位置,所以才会这样劝阻。
三年前,父皇让魏湛在他面前起誓永不残害手足至亲的时候起,魏泽就清楚了父皇的意思。
大周的皇位,他得不到。
南嘉王府在边疆承爵多代,野心越来越大,屯兵越来越多,母妃出身南嘉王府,所以父皇是绝不可能让他登上皇位的,削藩势在必行,再拖下去,必成心腹大患。
魏泽本就对皇位没有过多的念头,想通后,就更没有什么野心了,等到魏湛登基,到时候要如何,就随他去吧。
魏泽很小的时候就被立为太子,他由皇帝亲自教养长大,十多年的宠爱不是假的,皇帝身为父亲也尽力为他保全了退路。
所以魏泽想,父皇就算没把那个位置给他,但也不愧对他,他生来就受着皇室的供养和荣华,没什么好怨恨的。
所以,他不争。
可是他不争,总有人要替他去争,拼了命的想要那个位置。
“殿下想多了,哪有这回事。”谢韵表情恹恹,显然是不愿意和他说实话。
“谢韵你...”
魏泽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谢韵打断。
“殿下若是没有别的事要说,那就请出吧,慢走,臣就不送了。”谢韵指着门帘的方向,面无表情地说道。
魏泽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最终也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甩袖而出。
......
月上枝头,抬眼时明亮清冷的月色,垂眸是欢歌笑语的烟火人间。
虽然有了谢韵大逆不道的小插曲,但是也没有影响太多众人喝酒吃肉的兴致。
毕竟宸王殿下出现在篝火边时,脸上的神情已如寻常一样,看不出什么来了。
霍修竹倒是有些好奇他们在山上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就谢韵那细胳膊细腿的,累死她也伤不了魏湛,能让魏湛脸上挂彩,指不定是用了什么卑鄙的手段,她最会耍这些歪门邪道了。
但魏湛不和他说,谢韵自然也不会告诉他。
谢韵本想做个隐形人,找个角落安安静静的吃肉,谁知道这些人都盯着她呢,她就是做个人再少的地方,都有人用探究的眼神往她身上瞧,甚至于还有个别好奇心太甚的,端着一盘子肉过来,试图让她说说她在山上是怎么伤的宸王殿下。
关键是,他们都很好奇,谢韵是怎么在伤了宸王殿下之后,还能毫发无伤的回来。
没错,谢韵脸上那道细小的伤口在他们这群男人眼里都算不上伤口的,宸王脸上那道口子一看就比她这个严重多了。
“你们真想知道?”谢韵看了一圈围在她身边的几人,笑着问道。
“啧!谢韵你老实交代!吊什么胃口!”魏呈小声催促着,好奇得不行。
另外的几人也是一脸兴奋的看着谢韵,忙不迭的点头,“谢大人快说吧!你就别溜我们了!”
谢韵蹭蹭手上的油渍,轻咳一声,做出一种极为无奈的神情,道:“有些人啊,他看着正经,实则内心阴险,连已经被别人看中的猎物都要抢,啧啧啧...”
一边说着,谢韵一边拿起酒盏喝了起来。
围观群众的眼睛都亮了,一个个全都竖起了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
“什么故事这么有趣,大声点,本王也听听。”
谢韵被刚喝进嘴里的果酒呛了一下,咳嗦两声,这一会的功夫,周围围着的这些人已经都散开了,还纷纷后退了几步,全躲在了她后面,独留她一人面对缓步而来的魏湛。
谢韵擦擦嘴,笑得漫不经心,“随口说说,哪有什么有趣的故事,下官哪会讲什么好听的故事,都是坊间杂谈和闲文趣事罢了,为大家伙助助兴。”
“果酒清淡,既是助兴,那该喝这个。”魏湛手里拎着没开封的酒坛子,放在了谢韵面前。
谢韵低头看去,之间酒坛子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醉仙酿”三个大字。
醉仙酿数量稀少,是酒中珍品,酒如其名,神仙来了都得醉!
谢韵手一松,呈酒的杯盏掉在了地上,碎成了几片。
“诶呀,手抖手抖,殿下您看这杯盏都碎了,臣怕是已经要醉了,这醉仙酿臣就不...”
“来人,给谢大人拿个新的酒盏。” 魏湛说完,坐在了谢韵的对面,将酒坛子上面的封口扯了下来。
霍修竹亲自将新的杯盏送到了谢韵面前的矮桌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谢大人,请吧。”
谢韵面容扭曲,皮笑肉皮不笑的动了动唇,咬牙切齿的看着魏湛,“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酒量向来不好,一会喝醉了发疯,可别辣着他们的眼。
宴席照常,众人看上去自个喝着酒吃着肉,实则大家都在用余光看着宸王和谢韵这边。
太子刚刚离席,宸王就去谢韵那边送酒,看来是估量好了的,这下谢韵是完了,靠山不在这里,可没人能护着她。
醉仙酿酒性最烈,谢韵不得脱层皮回去啊!
随着几两酒下肚,谢韵已经开始感觉到有些头晕眼花了,她脸色有些泛红,眼神不大清亮了,再喝下去恐怕得当场倒下,但是这坛酒才刚下去一点而已。
魏湛同她一起喝,但他看着倒是没有什么变化,神情也正常。
眼看着魏湛再一次给她的杯盏倒满,谢韵已经在脑中思量着是不是要装晕了。
“谢大人请。”
谢韵凝着魏湛那双冷凝的眸子,垂眸看着杯盏里的酒,慢慢伸出了手。
“这杯本宫替谢大人喝。”
魏l宜不知何时从女眷席位那里跑了过来,抢过了谢韵手里的酒,仰头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