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一起死,反正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云州嫁人的!
谢韵翻身朝向外面,勾起嘴角轻笑,“你别说,还真挺难。”
她可是要抄家灭族的人,若要带谢家去死,必是不可饶恕的死罪,要连诛九族的那种。
无论如何,都是不能独活的。
但元霜枝正值二八年华,还有锦绣的未来在等着她,何必白白送死。
谢韵为其他人打算好的同时,似乎是忘了,她自己,今年也不过十九而已。
......
半月的光景匆匆而过,很快就到了出发去行宫围猎这日。
谢韵和东宫其他几位年轻的臣子一同坐在一辆那车上。
这几人中,有大部分都是和谢韵同届科举上来的,谢韵是那年的探花,所以同届的进士们对她还算熟悉,几人做在一起可以聊的话也很多。
马车里还算热络,谢韵也不是寡言冷语的人,都能说到一块去。
车队行到半路上修整,谢韵与同车的同僚们一起下车透风,正说笑着,谢韵就眼看着前方马车那边有一个眼熟的小太监匆匆走过来。
那是太子魏泽身边的太监,谢韵出入东宫的时候见过许多次。
“太子殿下请谢大人前去一趟,有事相商。”小太监走到谢韵面前,低下头恭敬的说道。
谢韵已经猜到是魏泽让人来找她的了,她回礼应下,与身边的几位同僚告辞之后就随小太监往前面的马车走去。
果然是当朝太子坐的马车,规制就是不一样,从马车外面还看不出什么太大的区别,但是谢韵一掀开帘子进去就能感受到别有洞天了。
无论是车厢壁上贴着的锦绣丝帘,还是小茶桌上的金玉茶具,每一处都在彰显着当朝太子尊贵的身份和地位。
魏泽端坐在小茶桌前,手中拿着一卷书,正聚精会神的看着。
当朝太子性情温润,举止端方,赞一句如玉君子乃是恰如其分。
只是谢韵给魏泽做了十多年的伴读,她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魏泽心情不虞,眉眼间暗含冷意。
“殿下唤我来,是有事要嘱咐臣?”谢韵坐在魏泽对面,双手作揖行了一礼,然后问道。
魏泽翻了一页书,没抬眼,嗓音清雅,“咱们谢大人这般能耐的人,还能猜不到孤叫你来的用意么。”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他们十多年的同窗之谊,魏泽礼贤下士,对她从没有储君的架子,也鲜少在她面前自称孤。
除非是真的气得不轻。
谢韵垂眸,拿起茶壶给魏泽面前的茶盏里倒茶,面上轻笑,“殿下说笑了,谢韵又没有读心的神通,哪能猜得到殿下的心思呢。”
魏泽放下手中的书卷,直直的看着面前的人,神色松动了几分,眉宇间俱是无奈,“谢韵,有些事你做了,是会没命的。”
“殿下不争,臣才会真的没命。”
“没什么好争的,我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父皇不想给,我亦不想要。”魏泽眼神清正的说。
谢韵轻笑一声,肩膀轻微颤抖,眉眼都弯了起来,只是面笑心不笑,那双眼凉的不行。
“殿下还真是...正人君子啊!”
“谢韵...”魏泽对谢韵的反应有些失望,侧头不再看她,“你这话,是在讽刺我么?”
“殿下既不想争那个位置,又不想臣死。”谢韵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盏,指腹在杯壁上摩挲,轻声道:“可是天下,哪有这么两全其美的事。”
魏泽不争,等到魏湛登基,她得死,魏泽争了,她以性命给他铺路,还是要死的。
其实没结果都一样,只是她能不能带谢家一起去死的区别而已。
谢家明哲保身十多年了,未参与储位之争,她犯个普普通通的罪,恐怕还不能带谢氏全家去死。
所以这罪名,得够大才行。
“殿下事忙,臣不打扰,若无其他吩咐,臣便退下了。”谢韵不欲与魏泽多说,以魏泽心软的个性,恐怕知道的多了还得帮倒忙。
他要做君子,那就做去吧!反正她自始至终就没指望过他会帮什么忙。
“阿韵。我记得你初入宫中书堂时,五皇弟颇为喜欢你,成日围在你身边转,帮你良多。”
魏泽还是希望谢韵能够迷途知返,不要与他母妃一起谋夺那个位置了,他早就察觉到父皇没有传位给他的意思,与其费尽心思和人力的争夺,倒不如主动退下,说不上是全身而退,也不至于闹到鱼死网破丢了命的地步。
谢韵若能放下过往仇恨,就此抽身而出,隐居乡野,也算是保全自身了。
“殿下,那都是儿时的事了,年纪小,都不作数的。”谢韵面色宁静的说,起身而出。
她初入宫那仅有八岁,魏湛与她同岁,大她几个月。
那时,魏湛待她确实很好...
第4章 、行宫
八岁那年,谢韵身边伺候的乳母和下人们尽数死在了谢家的庄子上,她本是也要死的,只不过乳母以血肉之躯挡住了谢家派来灭口的人,用性命为她拼出了一条逃生路。
庄子陷入火海中,浓烟滚滚。
她在后山上跑了许久,不曾回头,直到天光降下,力竭晕倒在九龙寺外的松林中。
正巧碰上佳贵妃带着年幼的魏泽在九龙寺礼佛。
那时的佳贵妃尚且年轻,没有经历过太多的后宫倾轧,又因一双儿女尚且年幼,有着为生病的女儿祈福积善的心思,所以对魏泽从山上捡回来的小女孩起了怜悯之心。
管了这桩八竿子打不着的闲事。
佳贵妃知道谢韵的身世之后,将带她回了宫,因为谢韵从小女扮男装,所以佳贵妃授意她依旧以男孩的打扮示人,不必换回女孩模样。
佳贵妃将谢韵养在宫中几月,直到谢家主母腊月进宫参宴,认出了佳贵妃身边的小男孩是谢家放养的那个庶子。
一番拉扯之后,这才将谢韵领回了谢家,一同回去的,还有佳贵妃送去的,安排在谢韵身边的两个心腹宫女。
在佳贵妃的敲打和庇佑下,谢家收敛了许多,谢韵没有再被放逐到乡下的庄子上,也没有被残害打压。
还因为做了太子魏泽的伴读,风头曾一度压过同父异母的嫡出弟弟,渐渐成长为谢家这一代最耀眼最有前途的“儿子”。
谢韵八岁入专供皇家与权贵子弟进学的太和院读书,就坐在太子魏泽旁边。
一边是年长两岁的魏泽,一边是同岁的五皇子魏湛。
魏泽从小爱笑,对每个人都很友善,但魏湛却与之相反。
谢韵对第一次看见魏湛的画面记得不是那么清楚,只记得魏湛不爱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
实际上,她那时除了救她的佳贵妃,对其他人记得都不是很清楚。
可能是因为同样的沉默寡言。也可能是因为年幼时的谢韵长相过于精致,总之,那时候的魏湛很喜欢与谢韵说话。
谢韵越是安静,魏湛就越是对她好奇,时日一长,两个同龄的小孩渐渐熟悉了起来,魏湛去哪里玩儿都要拉上谢韵一起。
在不掺杂权欲的时日里,也确实是一段真挚单纯的情谊。
只不过,后来佳贵妃得知魏湛与谢韵走得近的事,便敲打了几次谢韵,谢韵感激佳贵妃救命之恩,自然也就和魏湛疏远了。
幼年的事情在谢韵的脑海中回想了些许,边走边想,就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人。
直到霍修竹走到面前,神情冷硬倨傲的抬起手臂拦住了去路,谢韵这才回过神来,冷眼看着明显来者不善的霍修竹。
“原来是霍世子,谢韵见过世子,世子安好啊。”谢韵端着假笑双手抱拳作揖。
同在官场,谢韵却称呼他的爵位,而不是霍将军,再加上那副欠揍的表情,霍修竹简直恨不得现在就照着这张讨厌的脸来上一拳。
“几年不见,谢大人...怎么越长越貌美呢,花满楼的舞姬都比不上谢大人的绝世姿容吧。”霍修竹冷笑着嘲讽。
谢韵挑了挑了眉,倒是没想到一向直脑筋的霍修竹还能说出这样拐着弯骂人的话,真是稀奇。
“G,霍将军谬赞了,还不是家中夫人就爱这张皮囊,下官可不得仔细养护着,这要是破了相,夫人要伤心的。”
谢韵一脸真诚,悠悠闲闲的说出这番让霍修竹差点没忍住动手的话。
眼看着霍修竹面色铁青,拳头攥的都能听见骨节的响声了,正要忍不住上前教训一下谢韵这张春风得意的小人面孔时,旁边的马车中传出男人冷凝的声音。
“修竹,退下。”
霍修竹咬牙后退了两步,十分憋屈地回了声:“是。”
魏湛单手掀开马车小窗的帘子,给了霍修竹一记警告的眼神,随后就将目光移到了谢韵的身上,居高临下的看过去。
谢韵毫不忌讳的迎上了魏湛淡漠又暗藏杀意的目光,在四目相对的眼神较量中,率先勾起唇角,回以一笑。
“下官谢韵,参见宸王殿下。给殿下请安。”谢韵笑着说。
魏湛一身月色锦袍,清雅的长衫配上他冷凝幽深的双眸,一眼过去就让人生出一种高不可攀的疏离之感。
他单手撑在窗框上,修长的手指轻抵着鬓角,扯出一抹寡淡的笑意,缓缓张口,“谢大人,别来无恙,听说前两月的宁州水患就是谢大人所治,真是国之栋梁,劳苦功高啊。”
魏湛会盛阳已有半年,只是他人在宫中辅政不出来,谢韵前几个月又一直在宁州治水,两人始终都没碰上面,现下竟是阔别三年以来的第一次直面交锋。
“不敢当,臣做的这些都是分内之事,算不得什么,比不上殿下这三年在战场立下的功绩,怪不得当年都说殿下是战神降世,天赐将才,现在看来,果真如此呐,殿下之才,下官折服。”
这是又提醒了魏湛一遍当年他栽在她手里的事情。
谢韵笑着恭维,但却句句刺着魏湛最恨的地方,论得罪人,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张嘴不留一丝余地。
“x大人还是一日既往的,有趣。”
闻言,魏湛神色变得雍容散漫,似笑非笑凝着谢韵笑得灿烂的精致面庞。
谢韵果然还是那个谢韵,一点没变。
他且看她,能不能一直笑得这么放肆。
......
队伍在夕阳未落时抵达云华行宫,浩浩荡荡的行进。
建成近百年的云华行宫坐落在云华山的半山腰,背靠皇家围猎场,眼望盛阳城外的烟火小镇,风景秀丽,规模庞大,亭台楼阁辉煌华丽,九曲回廊雅致脱俗,说是如坠仙境也不为过。
这次围猎随行的权贵和官员不少,不过云华行宫殿宇足够,装得下这些人。
规制好的宫殿肯定是先紧着亲王和宗室,谢韵这种说上不上说下不下的官员,大多是两三个官员在一个院子里。
不过好在她有佳贵妃在背后撑腰,单独分到了一座小宫殿,不用与别人共用一个屋子。
殿中有一个婢女伺候,自然是佳贵妃安排来的人,谢韵进殿没多久,那婢女就往谢韵手里塞了一包药粉,没说什么就退下了。
谢韵知道这包药粉是干什么用的,她将药粉收好,等到魏泽身边的小太监来叫她,换身衣衫跟着小太监出了门。
谢韵踏入太子殿下居住的殿门时,两侧的宫女们也鱼贯而入,每人手中都端着卖相诱人的菜肴,没一会就摆满了一桌子。
“殿下这是…”谢韵坐在圆桌边的凳子上,有有疑惑的看着魏泽。
别告诉她,这满桌子的菜,就他们两个人吃?魏泽可不是这么铺张浪费的人。
魏泽坐在主位,抬手示意周围的下人们都退下。
他往屏风后看了一眼,然后敲了敲桌子,“出来吧。”
谢韵顺着魏泽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屏风后有一衣着华贵的娇俏少女悄悄探了半个毛茸茸的脑袋出来。
魏l宜眨眨眼,对上谢韵的目光,讪讪的笑了下,缓缓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给公主殿下请安。”谢韵起身见礼。
魏l宜年十六,是魏湛同母所出的亲妹妹,在公主中排行第三,封嘉阳公主。
“谢大人这么客气做什么,快快坐下吧。”魏l宜坐在谢韵对面,眉眼弯弯,看着谢韵笑出了两个小酒窝。
迎着少女雀跃欣喜的目光,谢韵镇定自若的拿起了筷子,转头看向没事人一样的魏泽,眼神幽幽。
谢韵实在是不知道魏泽在想什么,魏泽知道她是女子,却还是纵公主殿下接近她,早就注定这一场是没有结果的荒唐闹剧,却还要去帮着三公主牵线搭桥?
难道他觉得,她有了三公主的喜欢和袒护,她和魏湛之间关系就能缓和了?就能留一条命活下来了?
过于天真。
魏泽拿起筷子,无视谢韵略微控诉的眼神,脸上带着笑意地张罗旁边的两人吃饭,“别看了,吃吧,一桌子菜呢。”
魏l宜是活泼的性子,三人又是从小在一个书堂长大的,都熟悉的很,这顿饭吃下来倒是没有什么冷场的情况,大多数时候都是魏l宜在问,谢韵在答,有魏泽在一侧坐着,魏l宜也不敢说什么出格的话,所以这顿饭的氛围还算融洽。
用过膳,天还没黑,骑射场那边前来通传的太监掐着时辰进了门,说是宸王与几位权贵子弟们今夜要在骑射场中小试身手,暖暖场子,特意请人来邀太子殿下前去。
魏泽身为储君,自是要去的,他转头看向谢韵,示意她一起。
传信的太监支支吾吾,到底还是没说宸王殿下无意请谢大人一起这回事,谢韵看那小太监的脸色就知道魏湛是什么意思。
还真就巧了,谢韵此人偏偏喜欢唱反调,魏湛要是派人来请让她她还不一定去,但是魏湛要是不想让她去,那她就非去不可了。
她给魏湛添的堵不少,不差这一次了。
......
谢韵和魏泽到骑射场时,场中已经欢腾来了。
几个将门子弟在场中比试射箭,带动一群人在那里看热闹,挤挤攘攘的站在一起,围观比试结果。
太子殿下一来,人群立马给魏泽让出了路,谢韵与魏泽的走到了比试场前头的位置上看。
怪不得围了这么多人,原来是霍小将军亲自上场了。
霍修竹是在战场上历练了好几年的人,盛阳城中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们自是比不过他,好几拨人轮流上阵都没能让霍修竹败下来。
没过一会,魏泽去和几个宗室的郡王世子交谈,离得有些远了,谢韵没管,在原地看射箭看得津津有味。
她本在台下看得好好的,奈何霍修竹眼睛精得很,没一会就发现了混在人群中的谢韵。
她还没反应过来,霍修竹就已经放下弓箭,走到了她的面前,人群里这么多双眼睛也顺着霍修竹的视线移到了谢韵身上。
“谢大人箭术一流,不来与本将军比试比试?”霍修竹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挑衅地看着谢韵,“来两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