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医烦躁的揉了揉眉心，嘱咐小太监看好这些病人，自己回了房间小憩。
天刚微亮，张太医就被叫醒了，简单吃了两口饭，又开始从第一间给人把脉，把完脉改完药方，张太医佝偻着背出来了，瞧见院子角落睡得正香的狗，突然觉得自己累的连狗都不如，还时刻担忧自己的脑袋。
“记得给他们弄些好的吃食，我先去睡会。”张太医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
太阳高挂的正午，院子里没有一丝风，除了守卫走动的脚步声，只剩下无尽的寂静，忽的，被锁死的窗户上印着一张扭曲的脸，他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神死死盯着外面。
“咚咚”隔壁传来敲击声，男人缩回角落，对隔壁说：“外面守卫太多了，门窗都锁死了，我们要死在这了，我瞧见了昨天晚上被抬出去的两个人，浑身的脓疱死相惨烈。”
对面的人懒懒回道：“反正都是死，还不如在这快活一段时间，有吃有喝的，还有人给治伤，老子身上的那些旧伤都好了，万一要是能撑下去，老子就不会被砍头了。”
男人似乎受不住，抱着头大喊：“我不想死，还死的那么难看，来人啊！放我出去！”
男人拼命拍打着门，恐惧是一种看不见的瘟疫，从男人这很快就蔓延到其他人那里，拍门声越来越多。
动静很快就惊动了侍卫，十几个人高马大带着佩刀的侍卫进了院子，亮出锋利的刀刃，恶声恶气道：“吵吵什么？不想活了就直说，我们兄弟直接送你们去见你们祖宗。”
明晃晃的威胁一出，瞬间安静下来了，第一个带头闹事的男人缩在角落里，抱着脑袋不敢吭声。
“呸，个鳖孙，上面给的活命机会不珍惜，闹什么，吃的比我们都好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侍卫头头不满的啐了一口。
闹剧很快就结束了，庄子又开始正常运转了，张太医每日就守着十几个病人，半个月过去，种了牛痘的十五个犯人，除了一开始死的两个，剩下的十三个人都活了下来并痊愈了。
张太医写完折子让人递回了宫里，就静等着康熙下旨让他回宫，虽然苦了这么长时间，但是一想到能预防天花，张太医又忍不住热血沸腾。
等了两日，让他回宫的旨意没等到，倒是又等到了一批犯人，都是年纪较小的孩子，最小的不过五六岁，张太医险些把胡子揪了下来，拉过一旁护送的侍卫问。
“这…这些…”
“他们都是犯官家属，本来是要流放的，万岁爷看了您的折子就让把人送过来，若是活了下来就把人放了，您也知道流放路上有多苦，都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公子，也是万岁爷开恩，否则大牢里犯人多的是。”
张太医心里升出一个想法，万岁爷怕是想让宫里的阿哥公主们接种，又怕出什么意外，先拉来一批做实验。
房间都已经收拾好被褥都重新换过了，这些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或女人，不用担心闹事逃跑，张太医干脆也不锁门了。
幸好宫里又送了些宫女医女来，否则张太医的胡子都要揪断了，他可哄不来这些孩子，瞧着个头不大，哭起来整个庄子都能听见。
养了几日，张太医带着医女开始种痘，年纪大的孩子咬着牙就忍过去了，小一些的躲在哥哥姐姐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不哭了，忍一忍，额娘说过张太医医术很好，我们会没事的。”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抱着弟弟轻声哄着，原本要被送去烟花之地的她因着一道旨意被送进了庄子，死路成了活路。
张太医看着和自己孙女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心软安慰道：“你们底子好，不会有事的，前面的人已经痊愈离开了，等你们痊愈后，万岁爷会放你们自由。”
“多谢张太医。”小姑娘朝张太医福了福身。
天气渐渐变冷，十一月初所有人的痘症都痊愈了，张太医心软这些孩子，让家里人拿了些自家孩子的旧衣来，又送了些盘缠，才把人送出了庄子。
庄子里的事胤祚一点也不知晓，只听康熙提过几句牛痘进程，他每日除了上课，就是应对四哥时不时的抽查。
好不容易得了一日空闲，因着乌雅家胤祚的嫡亲舅舅嫡长子娶亲，乌雅氏特意向康熙求了一日，让他们三兄弟去热闹热闹。
“G儿看着你两个弟弟，别让他们乱跑，还有就是离你舅母家的那姑娘远着些，万岁爷已经定了你的福晋人选，额娘也派人打听过了，是个好姑娘。”
乌雅氏让人备好礼品，又拉着胤G细细嘱咐，若不是前段日子她那弟妹进宫透露想把乌雅家的姑娘送进四阿哥院里，她从未想过家里还存着这样的心思。
她是四阿哥生母不错，可阿哥是福晋人选都是万岁爷亲自定下的，乌雅氏可不会为了侄女害自家儿子。
“额娘放心，我如今年纪大了不方便去后院的，就带着两个弟弟在前院玩，身边带着乳母宫女，若是玛嬷想看弟弟，让乳母带着去就行。”胤G听着乌雅氏提起自己福晋人选已经定下，面上染上了一丝红晕，额娘字字句句都为自己打算，他没什么怕的。
贺礼已经装上了马车，胤祚抱着弟弟在外面等胤G，乌雅氏见时间不早了，又嘱咐了几句，就让兄弟几个出宫。
第一次出宫的胤_被繁华的街道吸引了全部视线，整个小脑袋探出了窗口，指着外面的摊子咿咿呀呀说个不停。
“小十四，看，那是糖葫芦！”胤祚也挤在他跟前，指着外面卖糖葫芦的小贩说：“我第一次吃糖葫芦就是二哥给我买的。”
“哥，买！”现学现用的小团子指着红彤彤的果子喊。
“苏培盛，去买两串糖葫芦。”一直在跟前护着两个弟弟的胤G吩咐马车外的苏培盛。
不一会，苏培盛拿着两串糖葫芦回来了，递给两位阿哥，小团子抱着比自己脸还长的糖葫芦啃的津津有味。
马车停在了乌雅府大门口，胤祚的糖葫芦已经吃完了，一旁的胤G拿着帕子给小十四擦手擦脸，吃完糖葫芦表层的糖衣，小团子已经对剩下的不感兴趣了，糖葫芦早就被他丢到了一边。
“快去通报，四阿哥六阿哥十四阿哥来了。”门房的人激动的喊着。
“哟！这不是我那外甥吗？今儿怎么来乌雅家了？”
第六十三章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打量着三兄弟，目光触及到胤祚面上浮起一丝狠毒，很快便消失不见，一副等着三人跟他打招呼的模样。
“佟大爷，您这边请！”门房的人见势不妙，十分恭敬地请隆科多进府。
“四哥，这就是我三岁时的手下败将？现在看起来也没长进多少。”胤祚故意大声道。
隆科多一张俊脸立马黑了下来，当年那事他被打了几十大板还下了大狱，这就算了，他被一个三岁小娃打的满屋跑闹得京城皆知，简直是他人生中的一大耻辱。
“舅舅若没什么事，我要带着弟弟们入席了。”胤G不喜这个佟家舅舅，态度十分冷淡。
佟家的马车上又下来一个女人，生的柳眉杏眼，眉眼间还带着几分娇艳，挽着隆科多的手臂就撒娇，“爷，怎么还不进去？”
“这不是遇到我表哥几个儿子嘛，打声招呼。”隆科多嘴角噙着一丝不屑。
李四儿娇俏的依偎在隆科多身上，打趣道：“他们叫你表叔，是不是得叫妾一声表婶。”
胤G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我记得舅舅娶的是赫舍里氏的嫡女，我几年前也见过一面，不记得是长这模样了，什么玩意也敢自称是我们的表婶！”
“胤G，你就是这个态度对待长辈？”隆科多也不退步，揽着李四儿就要为她做主。
“长辈？佟大人敢把人带进宫里，喊我阿玛一声表哥吗？你敢去我就叫！”胤祚仰着下巴冷哼道。
隆科多气结，却又不敢真的将人带进宫里，他额娘进宫都需递牌子更别说一个妾室，一双眼睛阴恻恻盯着胤祚。
李四儿小声抽噎起来，娇娇柔柔劝了起来，“爷莫为了妾身跟几位阿哥作对。”
“四儿莫哭了，待会宴席结束爷带你去买首饰，你想要什么都买给你。”隆科多轻声哄着人进了乌雅府大门。
胤祚瞪了他们一眼，跟着胤G也进了府里，刚进大门乌雅威武与乌雅博启慌忙应了上来，二人带着下人朝胤G几人跪下行礼。
“玛法，舅舅快起来。”胤G扶起二人。
“老臣听说阿哥们和隆科多争论起来了，就急忙赶了过来，那是个混不吝的，几位阿哥没事吧！”乌雅威武看着三人欣喜不已，又担忧起隆科多会伤到他们。
后宫虽没了佟家妃子，但前朝却处处是佟家的人，隆科多又深受康熙信任，在京城可谓是横着走，不受宠的阿哥在他面前都得行礼叫声表叔。
“玛法我们没事，他仗的是我阿玛的势，我阿玛难不成不帮亲儿子，去帮他？”胤祚笑嘻嘻道。
“玛法，我先带弟弟们去跟玛嬷请个安，然后再去前院。”
乌雅威武亲自引着几人去了后院，后院这会已经聚了不少各家的福晋夫人，一身珠光宝气的李四儿坐在首座，热切地同各家夫人福晋攀谈起来。
在座的夫人福晋脸色都不大好看，却又不得不应付李四儿，启博的福晋保佳氏脸上的笑都要僵住了，前院忽然来人通报，老爷带着几个阿哥来了。
李四儿脸色一僵，随即扬起笑容道：“哎呦，我那几个外甥都来了，刚刚在大门遇见也没说上几句。”
保佳氏猛地站了起来，想要说些什么被婆婆一把拉住，乌雅夫人冷淡地瞥了李四儿一眼。
“夫人慎言！”
不一会，胤G带着两个弟弟进了屋，屋内未婚的小姐姑娘都被带走了，各家夫人和福晋纷纷起身行礼，李四儿瞧瞧四周不甘不愿起了身。
胤G带着弟弟们跟乌雅夫人保佳氏拱手行礼。
“这是十四阿哥吧！我只在洗三礼见过一面。”乌雅夫人笑得十分和蔼。
胤祚把小团子抱到乌雅夫人跟前，笑道：“玛嬷替我抱会，这小子吃的太多重死了。”
“打！”小团子听出哥哥嫌弃的话语，坐在乌雅夫人腿上伸长了胖嘟嘟的小短手要去打胤祚，胤祚往后退了一步躲开，N瑟地冲他笑。
惹得一众夫人福晋笑声不断，另一边离得最近的李四儿看着生得白白胖胖的胤_，忍不住伸手去掐他的脸。
胤祚伸手护住弟弟的脸，黑沉着脸看向李四儿，“你干什么？我弟弟岂是你能碰的？”
李四儿眼底闪过一丝狠毒，“我不过想抱抱十四阿哥，六阿哥太大惊小怪了吧？”
乌雅夫人把胤_递给了一旁的乳母，拉着两个大的又说起了其他的话，无非就是功课衣食住行之类的。
“四阿哥也到了相看的年纪了，不知道德妃娘娘有了人选没？”人群里不知哪个夫人说了句。
众人又围绕着胤G的婚事说了起来，大多都是些打趣的话语，胤G只笑并未搭腔，一旁的李四儿不甘寂寞，也插了进来。
“我娘家也有适龄的侄女，和四阿哥正正相配。”
一句话下来，屋里寂静无声，众人眼底都含着一丝不屑，面上却不露声色，就隆科多护短的性子没人愿意得罪她。
胤祚直接起身，吩咐一旁的何柱，“何柱，去备马车，既然这位…夫人说自家侄女同我四哥是良配，我就辛苦一趟，带这位夫人去见我阿玛，让他把已经定好的人选换了。”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何柱回答的时间十分大。
胤G轻笑一声，并未阻拦胤祚的动作，人群中也发出低低的笑声，李四儿慌了，面对胤G他们还敢狐假虎威，真要她进宫又生出了惧意。
李四儿身边的侍女想要偷溜出去寻隆科多，被胤G带来的绘春拦了下来，侍女认出了绘春是先皇后身边的宫女，吓得一时不敢动弹了。
玳瑁上前搀扶着李四儿的胳膊，高声道：“夫人快些吧，万岁爷这会应该还未午睡，咱们去了正好赶上。”
李四儿疯了般甩开她的手，大喊道：“放开我，我不去！小翠，快去把爷叫来，这群人都在欺负我，快去！”
小翠被李四儿一声叫回了神，拼了命要往外跑，被绘春紧紧拦住。
李四儿被玳瑁和小宫女架着往外去，胤祚不紧不慢的跟在她们身后，李四儿疯了般大喊大叫，她在京城里嚣张了数年，还未受过这般待遇，还未叫两声就被堵住了嘴。
胤祚心里有些抱歉表哥的大好日子被他破坏了，可谁让这女人太嚣张了，骑在他们兄弟头上作威作福。
李四儿刚被架上马车，隆科多就追了出来，瞧见又是胤祚气不打一处来，举起拳头就往胤祚脸上招呼。
胤祚灵活地躲了过去，一把拽住隆科多的胳膊，抬脚就踢在他的膝盖上，隆科多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二人就在大门口厮打起来，赶来的乌雅威武和乌雅启博慌了手脚，慌忙让人拉开他们，眼看着吉时就要到了，这二位在大门口打起来可怎么是好。
“小六，住手！”胤G叫住了胤祚。
胤祚刚停下手，隆科多眸子一暗，抬脚就要往胤祚命门上踢去，在众人惊呼之中，一根黑色的鞭子缠住隆科多的脚踝，马上之人扯动鞭子，隆科多整个人脸朝下摔在地上，磕了一脸血。
“来人，把他捆了，带去给汗阿玛！”胤A收回鞭子对身后的侍卫道。
胤A又冲胤G说：“你带着小十四参加婚宴，我带小六回宫，爷倒要看看谁还敢当着爷的面欺负我弟弟。”
“辛苦大哥了！”胤G朝胤A点头。
待胤A带着人离开后，聚在大门口的人都纷纷进了屋，胤G看了一眼苏培盛，苏培盛立马道：“已经派人传消息回永和宫了。”
胤祚不想和隆科多共乘一辆马车，骑了侍卫的马和胤A并肩走在街上。
“大哥怎么会到宫外来？嘶…”胤祚不小心扯到了脸上的伤。
胤A没想到自己这个弟弟一出宫就能遇到事，“本来是陪你大嫂回娘家，半路上听到你跟隆科多当街打了起来，大哥这不是来给你撑腰嘛。”
听到这，胤祚得意地笑了，隆科多不就是仗着阿玛是他表哥才这么嚣张，他也不差，皇帝是他亲阿玛，他哥哥弟弟也不少。
不就是比靠山嘛，那就比比谁的靠山更多更厉害。
马车咕噜噜驶向皇宫，而此时接到消息的乌雅氏换了身衣裳，匆忙赶往乾清宫。
“这孩子一天天净惹事，隆科多嚣张便罢了，一个妾…还是从自己岳父那抢来的妾也敢如此嚣张，见着几个阿哥不行礼也就算了，还敢以长辈自居，真是给她脸了。”乌雅氏路上不断絮叨。
一进御书房乌雅氏双腿一软，柔柔地跪在地上，拿着手绢擦拭着脸上不存在的泪水，“万岁爷恕罪，都是臣妾没有教好六阿哥，才让六阿哥犯了错。”
这话一出康熙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不是说出宫参加婚宴吗？又惹出了什么事？小六虽然调皮却一向识大体。”
乌雅氏抽噎几声，这才娓娓道来，“六阿哥脾气一向大，今儿去参加他表哥婚宴遇到了隆科多大人，两个人打了起来，臣妾听说后心里惴惴不安，隆科多大人是万岁爷的肱股之臣，伤着他了还怎么为万岁爷办差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