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看着她们欢喜的样子,也不由地露出开心的笑容,她看向皇上,皇上亦是笑容满面,他扬声道:“太医辛苦了,各赏赐黄金一百两,顺嫔孕期的调理补养都交由两位太医了。”
蒋太医和李太医连忙跪拜叩首道:“微臣多谢皇上赏赐,微臣定会尽心竭力照顾好顺嫔娘娘的身子,让娘娘平安诞下龙嗣。”
一时之间惟暄斋的气氛喜气洋洋,门外来打探的各宫小太监却愁眉苦脸,一个个边想着说辞,边飞奔回去向主子复命。
乾清宫殿内的宴会还在继续进行着,皇后娘娘等人早已心思不在,只有丝竹管弦之声在大殿中萦绕回响,舞姬们也沉默地缓缓旋转着轻盈妩媚的身姿。
等到顺嫔娘娘有孕的消息传来,殿内的气氛又喧沸起来,皇后娘娘端坐在龙椅旁,她不自觉地攥了攥手中的锦帕,静默了半晌,才笑逐颜开道:“顺嫔娘娘有孕是一件大喜事,待会皇上回宴席中,我们再一同向皇上贺喜。”
熹嫔忙应声附和道:“是啊娘娘,顺嫔真是个有福气之人,在端午这样的佳节诊出喜脉,她一定能为皇上生下聪明伶俐的七阿哥的。”
一听这话,本就不悦的谦贵人更是怒火直冒,她不敢驳斥熹嫔娘娘的话,只能暗暗在心里咒骂了好几句。又想到这时候皇上肯定在抱着顺嫔怜惜不已,谦贵人不由对顺嫔恨得牙痒痒,她咬紧牙根,竭力抑制住自己忿忿不平的情绪,不让身旁的其她妃嫔看自己笑话。
惟暄斋内,舒舒依偎在皇上的怀里,和他一同感受着这份喜悦,皇上握着舒舒的手,望着她的眼神温柔似水,柔声道:“舒舒,你身上还有哪儿不舒服?”
舒舒轻轻地摇摇头,没有说话,只双手紧紧环抱住皇上的腰身,皇上的衣袍上有淡淡的酒气,和他身上原本隽永的沉香糅合在一起,让舒舒深深迷醉,对隐隐的酒味也不再厌恶。
皇上俯身低头亲了亲她泛红的脸颊,含笑道:“今后你是当额娘的人了,可不能再任性了,也不能随意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朕让人去给太后报喜,顺便叫她老人家安排两个生养嬷嬷来照顾你。”
舒舒抓住皇上的手咬了一口,气鼓鼓地瞪向皇上,她哪里任性了?
“不要嬷嬷,她们都板着一张脸,可吓人了。”舒舒就见过几个老嬷嬷,她们一言一行规规矩矩,有一点出格的举动就皱眉纠正,她们的宗旨就是要所有人活在框框条条内,不容许一丝差错。
皇上轻声细语解释道:“你身边虽然有合心的宫女侍候,可她们都没有生养过孩子,不懂得照顾孕妇,你放心,朕会跟皇额娘说安排性格温和的嬷嬷给你。”
舒舒这才放心地点点头,蓦地,她想起端午宴会还未结束,忙说道:“万岁爷,我没事了,你回宴席上去吧,不好为我一个人耽误了大家时间。”
“好,你先待在这,朕待会再送你回启祥宫。”
等皇上回到宴席上后,众人满脸堆笑,一个连着一个妙语连珠,恭贺的话语连绵不绝,似乎顺嫔娘娘已经平安诞下七阿哥了,不过皇上听着很是高兴,大手一挥,赏赐如流水般地涌向众人。
皇上笑着饮了好几杯酒,在一曲欢快的奏乐声中,宣布端午宴会结束。他则大步流星地返回惟暄斋,抱着舒舒上了御辇将她带回喜云轩内。
他陪着舒舒直到她香甜地睡着,又回到养心殿,毕竟今天是端午时节,按例是要去在皇后宫中,不过皇上没有去皇后宫中,也没有留在妃嫔宫里,而是回养心殿独寝去了。
***
已是深夜,长春宫里,皇后娘娘孤单地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她辗转反侧,只觉得身上一片寒凉,冷得她睡不着,想到皇上白日里欢喜的面庞,纷乱的杂绪便堵住心头,疼得她难以入眠。
陡然间,皇后感到身下一股热流淌过,恍约中有血腥味从她的体内浮出,她艰难地爬起身,大声呼唤道:“来人。”
守夜的格容和斯慧听到叫唤,忙起身进了内室,“娘娘,有什么吩咐?”
皇后掀开被子,她腿间的血淋漓不止,明黄的软垫被红色浸没,空气中飘荡出的血腥味更加浓郁熏人。
“啊……娘娘,你这次又是发崩漏之症了。”格容心慌意乱道。她急切地走到大床旁,和斯慧两人搀扶起皇后娘娘,走去了净房给娘娘擦洗身子、更换衣物。
过了片刻后,手脚利落地宫女们已将床帐内的锦被软垫重新换了一套,又端来玫瑰r麻根茶。皇后娘娘收拾好自身后,窝在床上,接过茶盏,喝完一杯温热的玫瑰r麻根茶水,整个人还是有气无力地瘫在高高摞起的厚枕上。
她疲倦地闭上双眼,揉了揉额头,头上感到一阵隐隐的刺痛,像是尖针密密扎着,“格容,你去给本宫拿川芎理气丸来。”
“娘娘,你现在有下红之症,不宜服用川芎理气丸,川芎会活血行气。奴婢还是去请太医,让太医斟酌用药。”格容一脸犹豫,娘娘这次头痛还不知是何缘故引起,不能贸贸然服用治头疼的药物。
皇后连忙摆手,沉声道:“勿要请太医,这么晚了,闹出大动静会打扰到皇上的,再说今日有大喜事,长春宫一请太医,后宫那些女人还不知道怎么嚼舌根,说本宫因为妒恨顺嫔,才会身子难受的。”
格容闻言苦着张俏脸,只能无奈地听皇后话,心疼道:“娘娘,那奴婢给您按摩按摩,缓解一二。”话落,她走到娘娘的身后,伸出双手轻轻地从娘娘的太阳穴先按揉起。
皇后眉峰微微皱起,头疼有所减轻,但身下还在流淌不断,她忍着难受,低声说道:“这些时日,本宫都在忙着端午宴会一事,对大阿哥有所忽略,富嬷嬷离开后,弘晖一直不适应。今日我注视他好几回,这孩子连看杂技都不甚开心。”
“本宫让你这段时间多去大阿哥那里照看,你有发觉什么异常吗?”皇后娘娘问道。
格容手中按摩的动作一顿,又继续缓缓按揉,她状若无事地答道:“奴婢去看过几回,大阿哥房中一直侍候的致雁、致鸿都是细心能干之人,富嬷嬷走后,她们服侍小主子更加周到了。”
皇后半阖着眼眸,颔首道:“那就好。”
默然了一会儿,皇后无声叹了口气,语气悲凉道:“本宫这身子自从生下弘晖后,就愈来愈亏虚,喝了多少补药也补全不了。色衰枯败的花朵哪个人会喜爱,我也爱那些鲜活姣好的花朵啊。”
“娘娘,您还年轻的呢,您就是太过劳心劳力,没有安下心来保养身体。太医院妇科圣手众多,娘娘谨遵医嘱,准能身体康健,那些嫩花朵哪比得上娘娘的天香国色、端庄大气。”格容贴心地劝慰道。
这番话总算让皇后娘娘眉目间的哀愁之色拂去,她脸上露出一缕浅浅的笑意,淡然道:“看来宫中繁重的事务,是时候让别人分一些羹了,本宫抓得再牢固,也是得不偿失。”
第47章 珠沉璧碎
黑幕沉沉,夜色茫茫,寂静无声的紫禁城上空突然传来一阵又一阵凄厉的乌啼声,那是一群通体漆黑的乌鸦,它们盘旋于昏暗的天际中,遮蔽了月色,黑沉沉的一片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长春宫一处殿宇前,环绕着好几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阔大的梧桐树宛若威武的士兵守卫着殿内的小主人,蕴发出的绿意和浓荫悄然无声地蔓延到房间内。
夏初的夜晚,室内氤氲着令人森然不安的气息,一阵瑟瑟寒风吹过,卷起薄薄的杏黄盘螭朝阳葵纹纱帐,透过掀开的一角,看到大床上躺着一个蜷缩的小身影。
“妹妹,我要走了,我不跟你们玩了。”小男孩往日里清亮的嗓音沾染上一丝颤抖悚惧的嘶哑。
静谧的屋内角落中,有两个穿着暗红色衣裙的小女孩,活似白瓷的脸上抹着黑红色的血痕,那黏着的血水已经枯涸,突兀地在如白纸的面庞上形成一个微笑的弧度。
两个小女孩发出尖细如小婴儿哭泣的声音,“啊……呜呜……大哥哥,大哥哥,跟我们一起走吧。”咚咚,沉重诡异的脚步声响起,她们边哭喊着,边走近大哥哥的身旁。
干枯的四只小手轻轻拍着大哥哥苍白的脸,有一滴血水从空洞的眼眶内滑落,冰凉沁骨,滴在大哥哥的脸上,大哥哥浑身抽搐了下,胸膛里的心脏剧烈跳动,仿佛在打鼓。
“啊……走开……都走开。”大阿哥恐惧地哭嚎着,他自以为的大声呼叫却宛若和尚念经似的含糊不清,他颤抖着将自己埋进被窝里,让自己隔绝外界的一切。
外间一处小塌上,守夜的小太监睡得浑然不觉,灰蒙蒙的两个小姑娘从床帐旁离开,人影的轮廓逐渐模糊,最终消散于无形。
***
夜幕低垂,养心殿明间,辉煌的灯火照耀着殿中如白日般灿烂,高悬的“中正仁和”匾下,皇上坐在御案后还在辛勤批阅着如山的奏折。
底下陪着皇上一起熬磨时间的苏培盛,低垂着头眯着眼睛假寐,暗自盼望着皇上今晚早点去安寝。过了一会儿,御案上传来一声响动,苏培盛斜着眼往上瞥了一眼,就见到皇上终于把手中的朱笔扔到一旁。
“什么时辰了?”皇上问道。
御前小太监连忙应声道:“回皇上,已是亥时了。”
皇上“嗯”了一声,踱步到窗前,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幕,一弯娥眉月挂在天幕中,三三两两的星星疏疏朗朗地点缀在月光旁,散发出黯淡的光芒。
极目远眺,一群黑色的乌鸦簌簌地拍打着翅膀,从高高的屋檐上“刷”地掠过,犹若一团团厚厚的乌云飘过,蜿蜒盘旋后,留下几片泛着银色光泽的羽毛。
乍然间,“嘎――嘎――”的粗旷哀戚声响彻宁谧的夜空,正是月挂疏桐、漏断人静时分,白日里寻常的乌鸦叫声这一刻却听出凄凄的悲凉,扰得人心有些惶惶起来。
皇上的嘴唇轻轻抿着,眉宇间隐然显出一丝郁色。
苏培盛察觉到皇上的心神不宁,便笑着说道:“神鸦群聚,啼鸣不散,乃是吉兆啊!”
乌鸦在汉人看来是这种“不祥之鸟”,满族人却尊崇它们为“神鸟”,认为它们是黑色的报警鸟,有神鸦在,寓意着危险随时可警惕,保佑紫禁城的日夜平安,为此还有宫人专门准备鸦粮来喂养它们。
突然一阵凉飕飕的寒风吹进殿内,冷风吹动下树叶婆娑作响,皇上静静捻动着手中的奇楠沉香佛珠手串,温润的珠子在指间轮回滑过,皇上闭目凝神半晌,才淡然说道:“去启祥宫。”
启祥宫内,今晚的舒舒反常地没有早早躺下睡觉,她穿着一袭浅蓝色寝袍,正兴致勃勃地翻着一本时宪历,推算小宝宝出生的日期,不过看了老半天,舒舒愈看愈迷惑。
舒舒干脆地在桌子上铺了一张白纸,在上面写满现代的月份日期,舒舒扳着指头,数着日子,她的宝宝大概会在正月里出生,数九寒天的大雪天气。
“哎,宝宝,我要给你准备厚厚的衣服过冬了。”舒舒摸着自己平坦的肚子感慨道,她抚摸着肚子好几圈,突然好想宝宝的爹爹,也不知他什么时候会给宝宝取名字。
恍惚间,舒舒听到了外面传来宫人们行礼的声音,好似在说“皇上吉祥――”。是万岁爷来了吗?舒舒猛然站起身,欢快地跑出去,没跑几步,就撞上一堵坚硬的人墙。
“啊……好痛。”舒舒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痛呼道。
皇上无奈地看着趴在自己胸口的娇小人儿,深深叹了口气:“走路都不好好走,你说,朕该不该教训你一顿?”
舒舒仰头偷觑了眼他的脸色,撒娇道:“万岁爷,我这不是想你了吗?还有不只是我想你,宝宝也非常想念你。”
“宝宝?”皇上疑惑道。
“嗯,这里,有我们的宝贝。”舒舒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脸上露出桃花般的笑靥。
皇上凝神望着她,一身淡蓝雅致的睡裙,墨色的长发散落在不盈一握的腰间,清水芙蓉的面容上脂粉不施,灵活澄澈的眼眸慧黠地转动着,带着几分调皮。
皇上一手搂着她,另一只手抬起揉了揉她额头上泛红的一抹,满眼的心疼,柔声道:“是啊,是我们的宝贝。你以后可是宝贝的榜样,走路要知道看着路,做所有的事情都要小心,知道了吗?”
舒舒快速地点点头:“嗯嗯,知道了,万岁爷。”
话音刚落,她笑盈盈地歪着头看着皇上,问道:“万岁爷,你要给我们的宝宝取什么名字啊?”
皇上没想到舒舒才刚知道怀有身子,就想着取名字这事,他环顾了下四周,看到桌上放着好几张白纸,遂牵起舒舒的手,“来,我们一起想想。”
两人来到圆桌前,皇上拿起毛笔在空白纸上写下两个字:弘、怀。
他温和道:“如果宝宝是皇子,名字则以‘弘’为首,这个字有广大、宏大的意思,表示胸怀宽阔,第二个字则取含有‘日’的字,寓意着光明灿烂的太阳。”
“哦哦,那宝宝是公主的话,就叫怀什么吗?”舒舒对弘什么没兴趣,她觉得宝宝是个可爱的小女孩。
皇上轻笑了声,才说道:“嗯,公主的话,第二个字从‘心’。”
“心?呃,有心的字……”舒舒摇头晃脑地想了一会儿,忽然灵机一动,她笑着说道:“万岁爷,我想到了,悠……悠悠,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宝宝就是我一辈子无限牵挂、一直会深爱着的人。”
“嗯,悠然自适作闲人,我们的女儿是最尊贵的公主,她就应该过着怡然自得、安逸无忧的生活就好。”皇上笑着揽过舒舒,对这个悠字也表示赞同。
舒舒张开双手抱住了万岁爷的腰,把脸贴在他怀里,感触着男人身上温热的气息,轻嗅流连着他身上淡雅飘逸的沉水香气,低声问道:“万岁爷,你的名字叫什么啊?”
皇上眼底有深幽的墨色,这一刻他的眼里只映着舒舒,他微笑道:“胤G。”随即他放开舒舒,在白纸上写下这两个字。
“胤――G,好特别的名字。”舒舒钦羡道,不像她的名字一看就没什么深刻的蕴意。
“胤是希冀后代承续,G是以真受福,祈祷以至诚之心,感动神灵从而得到福佑。”皇上温和解释道。
“胤G,我喜欢这两个字。”舒舒笑着把写有胤G的白纸郑重地叠好,又小心地放到一个箱子里。
皇上扬了扬眉毛,静静地看着舒舒的举动,脸上和煦的笑容带了一丝缱绻的温柔,他亲昵地拢住舒舒,像抱着一个珍贵的大宝宝一样,“天色晚了,去睡吧。”
“嗯嗯。”舒舒乖巧地点点头。
到了床帐内,还是很有精神的舒舒躺在皇上怀里,男人温热的大掌轻轻拍着她的背,哄着她睡觉,舒舒紧闭着双眼,在皇上的安抚中,没多久就香香甜甜睡着了。
皇上看着她的睡颜,仔仔细细地掖好被角,自己也闭上双眼躺了下来,床帐外微红的烛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纱帘照射进来,他睁开双眼,目光凝重,只觉得胸口沉闷,脑海里杂乱无序的心思不停地奔窜,涌上的烦躁不安让他难以入眠。
***
一道步履蹒跚的身影飘飘摇摇地晃到桌前,他想举起茶壶倒一杯水喝,可惜手腕软软无力,茶壶“哐当”一声掉落在紫檀木桌上,这骤然的声响惊动了沉睡的小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