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庶妃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看着依偎在太后腿边傻乐呵的儿子,心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上不去又下不来,难受极了。
其实若叫她用儿子来换前程,她是决计不肯的,但眼看着玄烨比福全更得太后的喜爱,她又酸的厉害。
她不由得心想,若是当真因为她的舍不得叫玄烨将来排在福全前面,自己到底会不会后悔呢?
可如今已经叫玄烨抢了先机,她再叫福全去亲近,是不是来不及了?
就在董鄂庶妃内心无比纠结之时,毯子了另一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冷笑声:“呵呵,现在宫里的女人当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乌仁图娅,你不会蠢到相信她们吧?”
在这宫里,很少有人会叫昭宁乌仁图娅,这叫她不由得好奇的张望,却见一个一身素服,披散着长发的女子正盘腿坐在离所有人最远的地方,虽然浑身没有半点首饰,却依旧倾国倾城。
“孟古青!”
太后低喝了一声,然后对着昭宁柔声道,“那是你姑姑,她性子傲气些,你别在意。”
这就是静妃吗?
昭宁看着眼前这位艳光逼人,脸庞美的如同盛放的牡丹花一般的女子,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传闻中都说她性喜奢华。
这样的美人,合该华服金钗锦衣玉食的养着,方才不辜负这上天赐予的绝色。
这若是放在盛唐,当如杨贵妃一般的人物,只可惜遇到了顺治,顺治喜欢的是董鄂妃那般的小白花,倒是叫这朵牡丹所托非人。
“姑姑好。”昭宁被玄烨抱着腿不方便站起来,但还是有礼的对着静妃问好。
静妃愣了一下,皱着眉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并不熟悉的侄女。
她未出嫁之时,是科尔沁草原上最耀眼的明珠,对于这个不起眼的侄女,从为关心在意过。
她只依稀记得,这个侄女有个好名字叫做乌仁图娅,可她一直觉得,她配不上这个名字。
如今时隔多年再见,当初不起眼的乌仁图娅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虽然比不得她容色倾城,但也是娟秀柔美,如同一轮明月,虽不耀眼,却更加让人愿意亲近。
昭宁其实是想跟静妃多说说话的,虽然刚刚静妃说她蠢,但她能感觉到,静妃对她没有恶意,是当真想要提醒她的。
可还没等昭宁再开口,静妃已经闭上了双眼,捻动着手中的佛珠,念起了经文。
静妃明显一副不想再交流的模样,昭宁也不好再说话,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就在此时,一只小手突然探了过来,昭宁顺势望去,却是刚刚被太后抱在怀里的小女孩不知何时自己爬了下来,竟是冲着昭宁来了。
昭宁瞧她走路还不太稳当,赶紧抬起双手去接,却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忍不住痛的轻嘶了一声。
“不行,痛痛!”
玄烨突然起身挡在那小女孩的面前,将昭宁护在身后。
那小女孩停下脚步,愣了几秒,试探着开口问道:“痛痛要呼呼?”
太后忍不住笑成一朵花,一手一个将孙子孙女拉回来,然后对着昭宁道:“太医在那边搭了个帐篷,让苏茉儿陪你去瞧瞧肩膀,便是不严重,也得上点药才行。”
昭宁有些犹豫,她自是想去的,但刚刚顺治临走时特意交代她要照顾好太后和阿哥公主们,她此时离去万一发生点什么事,顺治还不得找她算账?
正在她犹豫之时,林升气喘吁吁的从远处跑了过来,给太后请了安之后,将手中的药瓶捧到昭宁的面前,笑容满面的说道:“大格格,这是皇上命奴才给您送来的伤药。”
昭宁警惕的看着林升手里的药瓶,并没有伸手去接,总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刚刚顺治还在嫌弃她添乱,这会儿又叫人特意给她送药来,这是想闹什么幺蛾子?
林升继续赔笑:“奴才已经命人准备好了单独的帐篷,您现在移步?”
他这话里的意思已经不止是送药了,还要盯着昭宁用了才算完。
这下子别说是昭宁了,就连太后也警惕了起来。
宫里的所有事儿都瞒不过太后,顺治私底下撮合昭宁和博果尔的事儿太后心知肚明,只是见昭宁态度坚定,便没有去管罢了。
太后知道虽然现在表面上看起来顺治偃旗息鼓,像是已经接受了她的安排,但实际上他对于昭宁这个皇后的人选并不满意,亦完全不相信她选人的眼光。
便是没有了博果尔这一遭,也指不定还想这什么馊主意想要叫昭宁落选呢,怎么会突然这般关心昭宁?
林升是什么身份,他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顺治的意思,如今这么一来,便算是顺治当众认可了昭宁,立后一事再不是她和科尔沁的一厢情愿了。
太后心中思绪翻覆,虽然充满疑惑,但却也是第一时间便想明白,不管顺治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对于昭宁来说,都是利大于弊的,于是还不等昭宁开口推辞,太后便直接道:“既然皇上都安排好了,昭宁你便去吧,别叫皇上忙着前面的事儿,还得替你操心。苏茉儿,陪着你大格格一起去。”
太后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昭宁也不能拒绝,只能应了一句,然后在苏茉儿的搀扶下站起身来,顺着林升的指引,往湖的另一边走去。
看着昭宁的背影,董鄂庶妃的脸色变幻莫测,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佟佳庶妃双手合什,轻道了一声希望昭宁伤势无碍,惹得董鄂庶妃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
静妃重新睁开了双眼,没有去看昭宁,而是看向太后,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太后若有所思的看着把这她的手臂努力张望的玄烨,答道:“你还是不懂他啊。”
静妃也看向玄烨,眉峰紧蹙,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想不明白,最终还是重新闭上了双眼。
太后拍了拍玄烨的小手,柔声问道:“玄烨啊,你懂不懂?”
玄烨被问的一头雾水,压根不知道太后在说什么,最终只是清脆的喊了一声:“额娘!”
太后将玄烨揽进了怀中,长叹一声道:“还是我的玄烨最聪明了。”
有些事情的答案也许并没有多么复杂,能触动人心的,往往只有最纯粹的人之本性。
今日突然逢难,未必是灾祸,说不定正是老天爷给的一个新的开始呢。
……
有苏茉儿在身边陪着,昭宁也不怕顺治再出什么昏招,安心的跟着林升一路走向太医院刚搭建好的帐篷,远远的便瞧见那里有不少人在进进出出。
紫禁城里如今虽然主子不多,但伺候的奴才可不少,湖边的地方有限,自然不可能叫所有人都过来,除了主子们身边跟着伺候的之外,其他宫女太监们都是另寻宽敞些的地方躲避,只有受了伤的,会才被送到这些帐篷附近来救治。
今日地动的突然,受伤的人不少,故而此处看起来分外的热闹些。
顺治自然不会叫昭宁跟奴才们挤那些小帐篷,而是命人取了他往日里出去游玩时用的帐子来给昭宁用。
虽然那帐子为了方便携带做的并不算宽敞,但毕竟是御用之物,在一群矮小的帐篷中分外的显眼。
昭宁并不识得这帐子的由来,苏茉儿却是认得的,她瞧着那帐子会心一笑,说道:“大格格,皇上这是把自己的帐子给您用了,这可是天恩。”
林升也跟着附和:“今儿事发突然,司设监来不及给大格格准备帐子了,万岁爷便叫奴才找了这顶小帐,是万岁爷平日里出去游猎时所用,万岁爷说,大格格只管先用着无妨。”
再小的帐篷也是御用之物,不得顺治允准,旁人是绝对不能用的,顺治如今叫拿来给昭宁用,正如苏茉儿所言,算是天恩。
林升颇有些期待的看着昭宁,等着她激动谢恩,可昭宁却只是嗯了一声,脚步都没停。
倒不是昭宁倨傲,只是一来此时她肩上的伤疼的厉害,二来又有些担心还会有余震,想尽快看了太医赶回去,没心思琢磨那么多罢了。
林升颇有些失望的偷偷叹了口气,只觉得想看到这两位主子相亲相爱真的是任重道远。
好不容易皇上肯放下身段主动示好,可这位大格格怎么就一点都不领情呢?
这可是天恩,连之前那位主子都没有过的天恩!
林升虽然腹诽了几句,但面上却依旧陪着笑,一路将昭宁引到御帐之前,两个太医站在御帐门口,一看到林升,赶紧迎了上来。
“怎么在外面站着?”
林升皱眉问道,“里面怎么回事,我怎么瞧着好像有人?”
杜太医看了一眼帐子,面露难色的回道:“刚刚贵太妃说是不小心伤了脚,直接便带人进去了,我们这着实也拦不住啊。”
林升顿时脸色一变,斥道:“你们太医院没有别的帐子了吗?怎么能叫贵太妃闯进去!”
“本宫便是闯了,怎么样啊?”
帐帘被宫女挑开,露出坐在里面的贵太妃来。
贵太妃颇有些狼狈,发丝散乱,衣服上也满是尘土,一只脚搭在一个蹲在地上的宫女的膝盖上,没有看刚刚说话的林升,而是面露愠色的瞪着昭宁。
“大格格好大的威风,难不成你还想让本宫给你让地方?”
昭宁其实并不太理解为什么从初见开始贵太妃就处处针对她,无论从哪里算起,她们之间都没有什么利害关系,这份恨意到底是为了哪般?
往日里,她敬着贵太妃是长辈,也就处处忍让一些,可现在她却不想再让了。
一来她肩上的伤确实难受,二来,今日若是她让了,那丢的可不只是她自己的脸面。
“贵太妃说的极是,如此,便请您让一让吧。”
昭宁神态淡然的看着贵太妃,“这是皇上为我准备的帐子,即便您是长辈,也不该强闯。”
贵太妃见惯了昭宁往日在慈宁宫里的谦和,完全没想到她会这般不客气,一股怒气直接涌了上来,气的脸色涨红,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然后又因为脚伤,“哎呦”一声差点跌倒在地上。
宫女们连忙扶住贵太妃,想让她重新坐下,可此时林升却是不阴不阳的开口说道:“也甭坐下了,赶紧的,扶着贵太妃去旁边的帐篷里叫太医仔细检查一下脚伤。”
宫女们哪有不认得林升的,听他这般说,不由得停下了动作,有宫女当真想要扶着贵太妃出去,贵太妃又岂会肯,直接一甩手将那个宫女甩了出去,恨声骂道:“贱蹄子,你竟敢伙同外人欺主?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那宫女跪倒哭道:“主子恕罪,奴才只是担心您的脚伤,林总管说――”
“呸,一个太监的话你倒是肯听!”
贵太妃啐了一口,“林‘总管’,你去叫了你主子来,让他来给本宫说说,本宫这个受了伤的太妃,是不是应该给一个待选的秀女让地方!”
贵太妃便是咬准了昭宁尚未册封的身份,摆着长辈的架子,非要压昭宁一头不可。
她如今也是骑虎难下,只觉得若是认了怂,那今后在这宫里,便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林升是顺治的人,自然不会被贵太妃吓到,依旧不阴不阳的顶回去:“皇上正忙着会见诸位大臣,奴才是不敢打扰的,不过若是贵太妃您执意让皇上过来,奴才这就叫人去通禀,毕竟您可是受了伤的‘太妃’。”
贵太妃一滞,却不敢真的开口应下。
她只是个太妃,可不是太后,顺治礼敬于她是晚辈的礼数,可若她当真敢放肆到顺治的头上,那些大臣能用唾沫淹死她。
“苏茉儿,你就看着这狗奴才欺负到本宫头上?”
贵太妃见林升油盐不进,将目光转向扶着昭宁的苏茉儿,“怎么着啊,这是太后的意思?若太后叫本宫给大格格让地方,本宫也只能遵旨了。”
贵太妃这也是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顺便给太后挖个坑。
若是苏茉儿认了,那便是太后不懂长幼尊卑,逼迫她向昭宁低头,她便可借此闹上一场,坏一坏太后的名声,说不定还能讨要些好处来。
苏茉儿自然不会上这个当,并不接茬,只是含笑道:“回贵太妃,并不是太后的意思。奴才只是担心大格格身边没人不便,故而跟着过来伺候的。”
倒不是苏茉儿怕事,而是她心思通透,知道此事无需太后插手。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帐子是皇上要哄未来皇后特意安排的,没见着林升一直陪着呢么?贵太妃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摔坏了脑子,竟然拎不清的想要争这个先!
这些年来,贵太妃没少给太后添堵,太后碍于旧时情分,一再包容。
但皇上不是太后,且看林升这态度,便知皇上可不会顾念什么旧情,贵太妃如果不赶紧自己找个台阶下,今儿这戏便好看了。
然而苏茉儿的态度没叫贵太妃萌生退意,反而更加气焰嚣张。
“既然不是太后的意思,那大格格便等等吧,本宫瞧着大格格也没受什么伤,”
贵太妃环视了一圈,趾高气昂的重新将目光投向半晌没有说话的昭宁,“大格格幼承庭训,想必是懂的长幼尊卑的,你说呢?”
昭宁是真的有些不耐烦了。
她实在是无法理解,在这个随时可能会再次发生危险的时刻,贵太妃为什么宁可得罪所有人,也非要去争一个本就不属于她的帐子。
许是因为她平日里忍让的太多了吧,叫贵太妃觉得她不敢相争,可是今日她却是不想再让了。
昭宁并没有回答贵太妃的问话,反而开口问道:“贵太妃,您是伤到耳朵和眼睛了么?”
“你竟然诅咒本宫!”
昭宁没由来的一句话问的贵太妃怒火更盛,她用力将放在桌子上的药箱推到了地上,药箱里的瓷瓶散落开来,药粉撒了一地。
林升上前一步将昭宁护在身后,昭宁却是半步不退,继续说道:“您若是没伤到耳朵,那怎么会听不懂我说的话,还在这里纠缠不清?您若是没伤到眼睛,便该能看清这里到底是不是您能待着的地方!”
“你,你竟然对本宫这般无礼,这就是科尔沁的教养吗?”
贵太妃一把推开扶着她的宫女,不顾脚疼抬手上前,“本宫今天就替太后好好教教你规矩!”
她是真的气急了,仅存的那点理智再也拦不住心头的怒火,竟是想对昭宁动手。
昭宁微微勾了勾唇角,不躲不闪的看着张牙舞爪的贵太妃,林升护在昭宁的面前,彻底黑了脸,连声怒道:“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呢,还不赶紧将贵太妃扶出去!”
宫女们赶紧上去拦着贵太妃,却又被贵太妃甩开,林升看着场面混乱,怕当真伤到昭宁,回头对着昭宁说道:“大格格,您先去外面等等,这里交给奴才吧。”
昭宁依旧不动,轻笑一声道:“不用拦着,我倒要看看,贵太妃打算如何教我。”
事到如今,她是半步都不肯退的,她却是不信,贵太妃当真敢对她动手。
“这是干什么呢!”
博果尔匆匆而来,一进门迎面便看到贵太妃被几个宫女拉着不放,赶紧上前将人挡开,“好大的胆子,敢拉扯太妃,都不想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