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不敢置信,“叫侍卫检查过了吗?”
“奴才当时就叫侍卫将人扣住,不许有人碰那机关,并且按照主子的吩咐,派人去通知了襄亲王。”
谨雅点头道,“襄亲王知道后大怒,叫人直接封了那茶楼仔细检查,并把那孙将军连同那两人一起带走了,公主也被襄亲王直接叫人送回宫去了。”
听到孔四贞已经回宫去了,昭宁松了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吩咐道:“你叫人打听着些后面的情况。”
谨雅应道:“主子放心,咱们的侍卫跟着呢,襄亲王也没让他们回避,等晚些回来问问就知道了。”
昭宁此时无比庆幸,幸好孔四贞要出去的时候她不放心让人跟着一起去了,否则若是她孤身一人碰到这样的情况,就算没有吃亏,怕是也要吓死了。
孙延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竟然将陌生男子带到自己的未婚妻面前,真当孔四贞是孤女便无人做主吗?
这次她倒要看看,顺治可还会轻饶了他!
……
一直到太阳摇摇欲坠之时,跟着去的侍卫们还尚未回来。
昭宁干脆叫进宝亲自送琪琪格回宫,嘱咐他将事情打听清楚再回来回话,本以为怎么也得明日才会有消息,却不想刚入夜,进宝就在外面敲响了她的房门。
今日值夜的谨雅拉开了门,却见门口除了进宝之外还有一个身披玄色斗篷的人,她警惕的拦着问道:“什么人?”
白日里的事有些惊到了谨雅,此时她语气警惕,随时准备高声喊人。
“倒是还算机警,就是脑子不太好用。”
来人说不清是褒是贬的说了一句,然后自己掀开了兜帽。
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熟悉面庞吓得谨雅一愣,但随即反应了过来,赶紧侧身让开,跪地行礼。
“下次多动动脑子。”
顺治大步进来,自己伸手解开披风,丢给进宝,“你主子呢?”
说话间一转头,却见昭宁靠在内室的门上,正悄无声息的盯着他看。
顺治吓了一跳,不由得抱怨道:“怎么站在这儿不出声,若不是我胆子大,非叫你吓倒了不可。”
昭宁冷哼一声:“大半夜的有人闯进我的屋子,我没直接一棍子打过去已经是手下留情了,怎么有的人还敢抱怨?”
“怎么能说是闯呢,我分明是敲了门的。”
顺治笑嘻嘻的凑过去哄道,“还要多谢皇后娘娘手下留情,没当真拿棍子将我打出去。”
昭宁也不理他,自己走到桌子边坐下倒水喝,边喝边道:“我这几日瞧着这府里到处巡查的还算严密,不想竟是几次三番叫人摸到我屋里,当真是外强中干啊。”
“那倒是不太一样,”
顺治也坐了下来,“白日里那个小贼是监守自盗,而我嘛,是你哥哥亲自放我进来的。”
昭宁气结,在心里暗骂了鄂缉尔几句,却还是亲手到了一杯水递给顺治:“我夜里不喝茶,皇上将就一下吧。”
顺治接了过来,浅尝了一口就放在了一边,然后上下打量着昭宁。
昭宁此时已经散了头发,只用一条发带束在脑后,身上披着一件月白色的披风,领口扎的紧紧的,想来里面已经换好了寝衣。
烛光氤氲,算不得太亮堂,朦胧之中,更显得昭宁宛如皎月一般的柔美。
顺治也曾见过昭宁散发的模样,只是当时她正生着病,难免多了几分可怜,不如今日瞧着这般诱人,让他忍不住想要将她抱起,亲自去品尝一下这月光的滋味。
“昭宁――”
顺治轻唤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能明说的引诱,“夜色微凉,你穿的少,要不咱们还是进去说话吧。”
“进去?”昭宁用指尖轻轻晃动茶杯,“皇上想进哪儿去啊?”
顺治伸手去抓那调皮的手指,连同纤细的柔荑一起握在手中摩挲着,口中继续诱惑:“那自然是去里――疼了疼了!”
昭宁对着顺治龇了龇牙,松开掐着顺治手心一点点肉的指甲,哼声道:“果然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昭宁这点子力气顺治当然不是真的疼,只是故意调笑罢了,趁昭宁不注意的时候,他突然伸手一揽,竟是将昭宁整个人拦腰提溜了起来,往回一收,就叫人坐到了自己怀中。
“我什么都没做,平白叫你骂了岂不是吃了大亏?”
顺治故意使坏,在昭宁腰间摩挲,痒的昭宁到处躲闪,却逃不出他的怀抱。
“我错了我错了,”
很快,昭宁便丢盔弃甲的举了白旗,“皇上,快饶了我吧,再闹要被别人发现了!”
“怕什么,难道还有人敢进来抓我不成?”
顺治说是这么说,但还是停下来胡闹的手,轻轻拍着昭宁的后背安抚,“不闹你了,我今儿来是有正事要跟你说的。”
昭宁起身退到顺治够不到的地方坐好,方才示意顺治可以说了。
“今儿阿贞的事情,我要多谢你细心叫人跟着,”
顺治恢复了正经的模样,“这丫头太有主意,若是她早跟我说,我将孙延龄叫进宫来,找个地方让他们好好说说话便是了,也不至于闹出这些事来。”
“皇上叫人审过孙延龄他们了?”昭宁不关心前因,只想知道孙延龄到底想干什么。
“三个人的说辞都是一样的,”顺治点头道,“孙延龄与那两人是在茶楼偶遇的,正好阿贞未到,便一起喝茶聊天。后来那两人说想拜见阿贞,孙延龄怕阿贞不愿意,便叫他们去隔壁房间稍等,想等问过了阿贞再决定见不见,谁知道那两人却误触了机关,导致隔断翻转,就这么见到了。”
昭宁却不信,分析道:“这说辞漏洞也太多了。第一,孙延龄和阿贞是私下见面的,避着人还来不及,孙延龄又怎么敢告知那两个人阿贞要到?”
“第二,谨雅在阿贞进去之前,就叫侍卫进屋检查过,孙延龄当时为何不说还有两人在隔壁想要见阿贞,而还是说只有他一人在?”
“第三,一个茶楼若是有机关,那必是为了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又怎么会设在明处,让人能轻易‘误触’?总不会是那两个人等得无聊,在屋里搜捡起来了吧?”
“昭宁细心,我也觉得疑点众多,便叫博果尔对那两个人动了刑。”
顺治轻描淡写的说道,“那两人明面上的身份是西南来京赶考的士子,实则是孙延龄手下的探子,今日本就约好了在那茶楼见面,却没想到阿贞来得那么快,又带着侍卫,他们来不及出去,就躲在了隔壁。”
“不过机关之事确实是个巧合,就像你说的,他们是探子,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下意识的四处搜捡,却误触了机关,将自己给暴露了。”
顺治用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敲击着,“今日来这儿,也是有件事需要你来做。”
昭宁疑惑的看过去,顺治继续说道:“阿贞闹着要解除婚约,我跟太后的意思是,婚事还是照旧,所以――”
“所以皇上想让我劝劝阿贞?”
昭宁皱着眉,“可孙延龄的所作所为,怎么看都不像是良配,反正当初这件婚事也是阿贞求来的,她若是不愿意,皇上和太后又何必非要强求?”
顺治叹了口气:“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当初他们定亲之事并没有实证,若是阿贞不认,那也无人能强求,可如今指婚的圣旨已下,天下人皆知他们自小便有婚约,若此时更改,这悠悠之口,又如何来堵?”
昭宁依旧不愿,辨道:“可如今知道那孙延龄并不可靠,若还要阿贞嫁给他,岂不是将阿贞推入火坑?到时候他们回了西南,又有谁能保证阿贞的安全?”
“这你不用担心,虽然婚约照旧,但也不会不罚孙延龄,”
顺治解释道,“我会卸了他的兵权,叫他留在京中,并为阿贞修建公主府,让她婚后一切自己做主,绝不会受制于人的。”
顺治的话听起来,好似已经为孔四贞考虑周全,但昭宁心里却萌生出一个很可怕的念头――
当初孔四贞之所以非要嫁给孙延龄,一来是旧情所惑,觉得对不住孙延龄,二来也是因为不想入宫为妃。
连她都能看出来,孔四贞对孙延龄并没有多深的感情,可顺治却那么果断,只见了孙延龄一面,就在乾清宫门口演了一出好戏,逼着孔四贞出来相救,也逼着太后应下了这门婚事。
当时她只觉得顺治疼爱妹妹,可如今却是细思极恐,若顺治当真只是为了孔四贞,又怎么会不先去与孔四贞好生谈一谈,再好好考验一下孙延龄,再做决定呢?
刚刚顺治说的两个字点醒了昭宁――
兵权。
他那么迅速的将孔四贞和孙延龄的婚事定了下来,到底有几分是为了孔四贞,有又几分是为了西南的兵权呢?
昭宁沉默了太久,久到足够让顺治察觉出她的不对劲。
“昭宁,你怎么了?”
顺治往前凑了凑,“可是觉得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昭宁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一下,然后在对上顺治愕然的眼神后,又努力叫自己保持平静。
她很想直接问顺治她猜测的是不是真的,但内心中又有种恐惧,叫她不敢直白的问出口。
眼前这个男人,看似冲动任性,随心而为,但细细想来又似乎步步饱含深意,做的一切事情都有更深层的目的。
此时此刻,昭宁突然觉得自己好似从来没有真正了解眼前这个男人。
她所看到的,都是他想让她看到的,他的温柔深情,好似都是从某一天突然开始的――
就是她在地震中救了玄烨的那一天。
从那一天起,他似乎就认定了她会是个好皇后,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给她无限的宠爱与尊荣,叫她始料未及,终是深陷其中。
这才多长时间,她对他就从敬而远之变成的信任亲昵,甚至已经开始畅想两个人的未来,这发展进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些?
他会不会也像孙延龄一样,对她的好都是有目的的?
“没有,皇上思虑周全,我只是在想阿贞她到底会不会愿意。”
昭宁低下眼眸想要掩饰自己的胡思乱想,可却还是没能逃过顺治的眼睛。
“昭宁,你是不是怀疑我在利用阿贞?”
顺治直言不讳,“我确实有自己的考量,但一开始答应这门婚事,更多的还是因阿贞。”
顺治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清楚,“其实当初想要控制住孙延龄的办法有很多种,我从没想过要让阿贞赔进去,只是因为她动了心想要遵守婚约,我才会顺势而为。”
“昭宁,我也在赌,赌孙延龄愿意为了阿贞守这么多年,是真的对阿贞有情,而如今虽然他做了些蠢事,也是身在其位不得不为之,虽有错,但也情有可原。”
昭宁依旧低着头:“皇上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到底还是要阿贞自己愿意才行。”
“阿贞如今正在气头上,未免有些执拗,我来寻你也是想请你劝劝她,”
顺治伸手在昭宁的头顶揉搓了一下,“时至今日,这桩婚事着实不可更改,但无论将来她跟孙延龄究竟如何,我都会护着她周全的。”
第52章
昭宁和孔四贞在窗边对坐,一个眼睛红肿满目哀伤,一个若有所思不知该从何说起。
“昭宁姐姐,你怎么不说话?”
孔四贞开口问道,“皇上哥哥不是让你来劝我的吗?”
昭宁叹了口气:“他若问起,你便说我劝过了吧。”
昨天晚上在顺治面前,她没敢出言拒绝,但她也着实没办法对孔四贞开这个口。
面前明晃晃就是一个大坑,她的良知让她做不了推孔四贞的那只手,可她一夜未眠,也没想出一个可以解决问题的办法来。
她自己都逃不掉挣不开这既定的命运,只能被动的接受,努力让自己能过的更好一些,然而时至今日,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努力会不会是徒劳。
特别是经历了孔四贞这件事,让她意识到,她自以为是的恋爱,也许只有她一个人当真,对于顺治而言,她不是昭宁,她只是他未来的皇后,无论这个身份换成谁,如今可能都是一样的结果。
“昭宁姐姐,谢谢你,”
孔四贞又红了眼眶,“谢谢你没有把我当成傻子一样糊弄。我其实什么都知道,他们如果直白的跟我说,我反倒不会这般难受。”
“昭宁姐姐,我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当初被额娘收养在宫里的时候就知道了,”
孔四贞垂泪,“若非为了利用我的身份,我这样的孤女又怎么会被收养在宫里呢?只是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以为终是有几分感情的,便是要利用我,也会顾及一下我的感受,可却不想――,终究还是我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其实,也并非完全不顾及你,太后和皇上,还是疼你的,”
昭宁实事求是的说道,“当初若不是孙延龄自己私自入京见你,太后是打算让你留在宫里的,虽然这其中或许也有为着你的出身,但亦是想让你一生无忧。”
“后来你执意遵守与孙延龄的婚约,不管为什么,皇上和太后终究也顺了你的心意,而如今,指婚的圣旨已经昭告天下,阿贞,这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昭宁并未说出自己昨晚的猜测,如今这个时候,多说只会叫孔四贞更痛苦。
“我当然清楚,昭宁姐姐,不瞒你说,我早就知道这事是不可回旋的,”
孔四贞苦笑道,“我闹无非也是想让他们对我更心疼更愧疚些,也就能多补偿我一些,若是注定了所托非人,我总得为自己多想想。”
孔四贞的眼神迷离,“昭宁姐姐,你会不会觉得我心机太深了?我,我只是――”
“没有,我只是心疼你,”
昭宁起身坐到孔四贞的身边,将她揽入怀中,“人这一生,总会有不如意之事,我很庆幸你没有自怨自艾,反而勇敢的想要为自己多争取。阿贞,不管将来如何,你都要多为自己考虑,没有什么事能比你活的舒心更重要。”
在这个时代,便是身为帝王的顺治都不能自己决定自己的婚事,更别说她们这些女子了。
说到底,顺治也不过是推波助澜顺势而为,究其根本,还是孙延龄以婚约和旧情哄骗了孔四贞,却又心怀鬼胎,不知到底想要做什么。
“姐姐不必为我担心了,如今这样也好,叫我没了期待,将来也不会失望,”
孔四贞自己擦干了眼泪,“皇上哥哥说,叫我自己在京城里选个地方做公主府,我就选这里好不好?改建的时候,这个小院不动,还给姐姐留着,若是将来皇上哥哥惹你生气了,你就来我这儿住!”
昭宁笑着摇了摇头,却没有拒绝孔四贞的好意。
虽然她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身为皇后,她又怎能轻易留宿宫外?
但有个念想总是好的,知道有人还惦记着,心里也能有些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