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一口饭差点喷出来,赶紧咽下去咳嗽了几声,又喝了口汤压了压才道:“额娘,您说什么呢,昨儿我就是听说她因为婚事有些紧张,过去安慰了几句罢了,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就算是有点分寸,我瞧着也不多,”
太后嫌弃的看着顺治的脖子,“你自己照照镜子去吧,也不知道遮一遮。”
顺治的脸色腾地一下涨的通红,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脖子。
昨晚上昭宁抱着他的脖子啃的场景仿佛又在眼前重现,叫他忍不住想出宫去瞧瞧她酒醒之后会是怎样的表情。
不过也就只是想想而已,太后特意将他叫来用膳是什么意思,顺治心知肚明,这在宫外留宿的事情,可一不可二,下次再犯,怕是太后要恼的。
“上次你说免了静妃和喜妃中宫朝拜的事情,我觉得不妥,”
太后不再调侃儿子,而是说起了正事,“静妃病了,不去便不去吧,但喜妃还是应该露面的。”
顺治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怀疑喜妃与贵太妃勾结,但毕竟没有实证,”
太后耐心的解释,“如今宫中新晋了惠妃和石福晋,又有董鄂氏和佟佳氏两个有子嗣的福晋,若是拜谒中宫的时候一个蒙古妃嫔都不出现,难免会让底下的人乱猜,于昭宁也不是好事。”
“额娘,我知道您希望后宫满蒙汉能平衡,以免外面多加揣测,但以喜妃的性子,便是她与贵太妃之事无关,我也不想叫她出现在这么重大的场合上。”
顺治不想松口,“拜谒中宫是大事,容不得半分差池,我可以答应您,在没有实证之前储秀宫的一切用度如常,不会叫她有半分委屈,但出来见人,还是算了吧。”
“若是一直查不到实证,难道你还要将她关在储秀宫里一辈子?”
太后反问一句,顺治却低眉不语。
太后了然,看来顺治还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记得喜珠当年进宫的时候,才八九岁的年纪,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太后放下筷子,回忆往事,“她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不怕生,说将来要给你生娃娃,可如今五年时间过去了,你却连她的房门都没进过。”
“福临啊,喜珠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从未强求过你要喜欢她,但至少叫她过的好一点吧。”
太后语气哀伤,“孟古青我是管不了了,等你大婚之后,就叫她回她的侧宫去安静待着,可喜珠还小,也未曾真的害过谁,你对她,便再包容一点吧。”
顺治看着脸色疲惫的太后,心里也是不忍。
他知道静妃一直在闹腾,让太后操碎了心,怕是午夜梦回之间,又梦到了科尔沁和当年的往事,所以才会又勾起了对喜妃的心疼和愧疚。
其实顺治对科尔沁部也并非真的厌恶,抛开政治立场不谈,他身边太多亲近的人是出自科尔沁部了,那是他的外家,也是他的妻族。
若非如此,就凭静妃当年做过的恶事,他又怎么会任由她继续在宫内养尊处优,对太后私下的偏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可如今却情况不同了,静妃和喜妃想要下手的,不,应该说已经下手了的,是昭宁,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现在他想起当初昭宁落水的情形,都觉得后怕。
若不是博果尔跟着去了,那他的昭宁岂不是真的就――
顺治闭了闭眼睛,不敢再多想,冷下心肠道:“额娘心疼她们姐妹,只管给她们最好的吃穿用度,但我绝不允许她们再出来随意走动,后宫里,绝对不能再出现之前人人自危的情况了。”
昨夜与昭宁算是推心置腹的谈了之后,更加坚定了顺治整治后宫的决心。
他既认定了要与昭宁携手一生,就要为她做更多的打算,不能叫她嫁给他后反而身处危险之中。
昨晚昭宁说了许多醉话,但都说酒后吐真言,她那股子想要独占他的霸道劲儿,怎么看都像是说的真心话。
昭宁这副看着就不怎么贤惠的模样,不但没叫他反感,反而有些沾沾自喜,只觉得昭宁定是爱惨了他,才会醋劲儿这么大。
其实有一点,昭宁一直都想错了,她一直都觉得做一个好皇后要大度的将顺治分享给后宫里的其他女人,不然就是不贤良,但却不知道,顺治根本不在意这一点,甚至觉得独宠一人,没什么不对的。
先帝还曾经独宠宸妃一人呢,他独宠自己的皇后怎么了,难道不是更加名正言顺吗?
至于太后,顺治也不担心,他了解自己的额娘,只要他不因为偏宠昭宁做出什么有违君道的事情,她是不会插手后宫之事的。
若是昭宁早些告诉他她在意这个,也不至于一个人纠结这么久,非要借着酒劲儿才敢说出口了。
太后见顺治眼神飘忽,便明白这心思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她知道多说无益,只能先行作罢,心里倒是更加期盼着昭宁赶紧嫁进来了。
这个儿子她是劝不动的,还是儿媳妇更加善解人意,等大婚之后她再好好跟昭宁说说,总比像之前一般跟儿子硬顶牛来的强。
……
那一夜之后,昭宁便没机会再见到顺治了。
但是她的屋里每日都会平白多些小礼物,有时是可爱的陶娃娃,有时是竹叶编的小鸟儿,有时是一束不知名的野花。
这些礼物连赏赐都算不上,但却藏着一个男人的柔情,叫昭宁的心不再那般浮躁。
她依稀记得,那一夜顺治给过她想要的承诺,只可惜因为醉酒记得不那么真切。
她很想现在就再见到顺治,问一问这是不是她的错觉,只是如今她身在宫外,却是想而不能。
昭宁突然对于即将到来的婚期没有之前那般忐忑不安,反倒是多了几分迫不及待――
迫不及待的想要质问那个撩完就跑的混蛋,到底是胆怯还是真的不行。
在这一份期待中,大征礼时皇室给昭宁送上的妆奁连同科尔沁部送来嫁妆一起抬进了坤宁宫,也就意味着,大婚的吉日终于要到了。
大婚的前一夜,昭宁几乎整夜未眠,而福嬷嬷,亲自陪了她一夜。
一来是为了安抚昭宁紧张的心情,二来,是做一件本应由昭宁的额吉来做的事情――
教导昭宁洞房花烛之事。
说起来,这还真的是为难福嬷嬷了,毕竟她一生未嫁,又哪里来的经验?
但这一院子的小宫女们,各个都是未经人事,更是指望不上,只能她勉力为之。
谁能想到大婚准备的如此周全,偏偏最重要的这件事被所有人都忽视了呢?
罢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虽然她没有实践经验,但她有――
书。
这本教导阴阳之术的画册还是福嬷嬷从昭宁的嫁妆里寻摸出来的,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福嬷嬷赶走了所有的宫女,悄悄的将那画册塞到昭宁的手中,压低声音道:“主子仔细看看这个,明晚上用的上。”
昭宁好奇的接过来一看,顿时睁大了眼睛――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在大婚之前看到了古代版的小黄书,还是有图的那一种,某些古装剧的编剧诚不我欺!
福嬷嬷见昭宁震惊,以为她害羞,赶紧哄劝道:“这男女阴阳之道本就是天理寻常,主子不必觉得害怕。这书就是叫主子有个心理准备,明晚有皇上在,不会叫你不懂的。”
昭宁是初次嫁人,可顺治却不是第一次当新郎了,福嬷嬷自然不怕洞房之夜会不成事,只是担心昭宁不通人事,会惹顺治不痛快。
“嗯嗯。嬷嬷放心,我不怕的。”
昭宁随口答应了一声,然后继续兴致勃勃的翻着那本画册,看到什么奇怪的姿势,还会忍不住啧啧一声,甚至还去问福嬷嬷这样真的能成吗。
福嬷嬷:……她怎么会知道?!
哎,她就多余操这份心,这位主子怎么也不像是会因为害怕误了洞房的主儿。
要不是亲眼见了顺治和昭宁还算守礼,昭宁又全然一副少女模样,福嬷嬷都要忍不住怀疑之前在宫里的时候,这两个主子是不是就已经成事了。
不然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看个画册怎么会这么兴奋呢?
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兴奋,昭宁这一夜虽然早早的就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但却是翻来覆去的久久无法入眠。
后来实在是睡不着,昭宁干脆拉着福嬷嬷上床陪她一起躺着,福嬷嬷也乐意哄着她,柔声细语的给她讲着一些过去的事情,到深夜昭宁终于睡着了,只是还没睡多久,就又被人叫了起来。
绞面,上妆,梳头,戴冠。
从太阳尚未升起一直忙到天光大亮,才总算是将昭宁打扮好。
谨雅和果儿小心的捧来那大红的缂丝龙凤吉服,一件件的给昭宁穿上,门外传来了嘈杂的声音,似乎迎亲使已经到了府门外。
屋内的众人都不急,依旧有条不紊的帮着昭宁整理衣裙,而此时进宝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一头大汗的禀道:“主子娘娘,皇上,皇上来亲迎了!”
屋里顿时一静,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福嬷嬷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问道:“你说清楚,是皇上亲自来了?”
进宝连连点头:“可不是嘛,皇上的圣驾已经到了大门口,这礼部也没提前知会一声,现在府里都乱了套了。”
可不乱了套嘛,之前演练过好几次,都是迎亲使前来册封,逢迎皇后进宫,可事到临头顺治却突然出现,别说府里伺候的奴才了,就连绰尔济和鄂缉尔现在估计也是蒙的。
“这,这也太――”乱来了。
福嬷嬷强忍着将后面三个字吞了回去,然后看向昭宁问道:“主子,咱们现在怎么办?”
事情太过离奇,就连老成持重的福嬷嬷都没了主意。
昭宁按了按饿的扁扁的肚子,翻了个白眼:“礼部之前派来的人不是说了么,我今天只当自己是个吉祥物,让干什么干什么就行,管他们外面怎么折腾,咱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不管来的是迎亲使还是顺治本人,接待的都是绰尔济和鄂缉尔,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算顺治想出什么幺蛾子,也不会闯到她的房中来,她只管稳稳当当的等着册封就好。
昭宁镇定,屋里的奴才们也跟着镇定下来,大家一起帮忙将昭宁整理妥当,等待着接下来的步骤。
果然,虽然前面闹腾的厉害,但到了昭宁这里,依旧是按照礼部之前说好的流程,由迎亲使前来行册封礼。
当象征着皇后身份的金宝、金册交到昭宁的手中之时,便意味着,她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大清皇后了。
院子里无论是前来册封的宗室大臣还是侍卫奴才,全都跪地行礼,高呼千岁,只有昭宁傲然而立,心里多了一种说不出的使命感。
她突然觉得,皇后好似不仅仅是后宫之主这么简单,在受到众人拜服的同时,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份责任。
这种感觉在她坐上凤辇,听着围观的百姓们山呼千岁之时更加的强烈,那声音中带着欢欣和期待,压在昭宁的心头,沉甸甸的,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昭宁,感受到了吗?”
顺治骑马行至凤辇旁,对着昭宁说道,“你我的婚姻,受天下人的祝福,今日我亲自来接你,与你同行,今后,你我便携手一生,再无任何事能叫我们分开。”
此情此景,说不感动自是不可能的,昭宁的眼眶都有些泛红,赶紧抬头不让眼泪掉下来,以免哭花了妆容。
“福临,能嫁给你,我真的很开心。”
昭宁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没有叫皇上,而是叫出了顺治的名字,仿佛今日他们不是帝后,而是一对普通的新人。
“多谢你的用心,今后的路,若君如磐石,我定不相负!”
顺治满意的笑了,然后调转马头,回到队伍之中,大手一挥,高声道――
“出发,回宫!”
第56章
慈宁宫中,静妃砸碎了一屋子的东西,苏茉儿劝不住,只能请来了太后。
太后原本心情是很好的,知道顺治竟自己跟着出去亲迎不但没生气,还跟孔四贞说,这是他迫不及待的想见媳妇了。
可如今见到这一片狼藉,再好的心情也尽散,怒道:“孟古青,你若再闹,我就叫人将你关到暗房去,饿上几顿,看你还有没有力气砸东西!”
静妃气喘吁吁的坐在床上,眉眼间也全是怒气:“分明是我受了委屈,你竟还来骂我?”
“你能受什么委屈,”
太后压根不信,“我是少了你吃穿了还是短了你用度了?还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敢到你面前张扬,你说出来,我替你做主!”
静妃定定的看着太后,眼圈慢慢泛红,终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去接她了,他竟然亲自去接她了,当年我与他大婚的时候,他说什么都不肯来接我,你还骗我说什么为了帝王威严,你们都是骗子,大骗子!”
太后愣住了,着实没想到时隔多年,物是人非,静妃竟然还记着当初这点小事。
“现在毕竟与当初不一样了,”
太后干巴巴的解释道,“那时他刚刚亲政,万事都要警醒,生怕行差踏错一步,失了帝王的威严,所以才会定下不亲迎的规矩,也不是故意委屈你的。”
“所以如今他就不用顾忌帝王威严了?”
静妃含泪冷笑,“都是托词,都是骗我的,若是当初知道你们会这样对我,我绝不会嫁给他,我额祈葛也不会死了!”
静妃提起了吴克善让太后心里难受极了。
她永远忘不了哥哥为了废后之事千里奔波入京,却是一病不起的情景。
那是她心里永远的伤痛,为了这事,她曾一度跟顺治闹得很僵,逼得顺治连跪了几夜奉先殿,硬是不许他废掉静妃。
可最后,是谁让事情再无缓和的余地,又是谁亲手毁了吴克善用命换来的机会?
是静妃,是她的亲侄女,是她那可怜的哥哥的亲生女儿!
是静妃死性不改,吴克善尸骨未寒,她就再次出手伤人,害得董鄂氏早产,福全生下来便有眼疾,遗憾终生!
“你还敢提你额祈葛!”
太后几乎是吼了出来,“但凡你对你额祈葛的死有一丝愧疚,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额祈葛是你们害死的,凭什么要我来愧疚!”
静妃也在怒吼,“若不是你们利用完我就将我弃如草芥,我额祈葛又怎么会死!”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竟是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往后仰倒,苏茉儿赶紧太后抱在怀里,连声喊着传太医,却被太后一把拦住。
“别,别叫太医,”
太后强忍着眩晕,“将我扶回去歇歇就好,不能坏了今儿这好日子。”
苏茉儿拗不过太后,只能听命将太后扶回了房间,伺候着她在床上躺下。
眼看着太后的脸色不对,苏茉儿咬了咬牙,叫过一个小太监道:“你去前面瞧瞧,逮个机会将太后的事跟林升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