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容易,”昭宁也目中含笑,“琪琪格跟你的身量差不多,叫她给你找一套合适的衣服配着,今儿就叫你做一回科尔沁的格格。”
在屋子里闷了许久一肚子纠结的琪琪格对孔四贞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两个活泼可爱年纪相仿的小姑娘叽叽喳喳的一起挑衣裳,等孔四贞打扮好出来的时候,她们已经宛如小姐妹一般要好了。
琪琪格一向喜欢鲜艳的颜色,带着的衣服也都明艳华丽,此时她们二人穿着颜色相同的朱红色蒙古长袍,外面配着款式不同的马夹,梳着相同的发式,仿佛是一对孪生姐妹一般。
琪琪格一向喜欢玛瑙,而孔四贞则是带着昭宁送的绿松石首饰,两个小姑娘一起在昭宁面前转圈圈,惹得昭宁笑着一手一个拉过来,含笑道:“好啦好啦,快别转了,我都要被你们美晕了!”
昭宁的话叫琪琪格和孔四贞更加开心,张罗着要去给太后瞧瞧,昭宁瞧着这时辰倒也方便,便应许了下来,陪着她们一同往慈宁宫去了。
第13章
昭宁觉得,自己大概是被孔四贞套路了,不然为什么会一出门便遇上了去慈宁宫请安的博果尔了呢?
“博果尔哥哥,你看两位格格送我的衣服首饰,好不好看?”
孔四贞一见到博果尔,就兴奋的跑过去展示自己,让原本并不想上前打招呼的昭宁避无可避,只得带着琪琪格一起上前见礼。
“好看。”博果尔嘴里这样说着,眼神却飘向了昭宁,“大格格好,你今日,今日也很好看。”
昭宁:……
这想看又不敢看的眼神,这泛着红晕的脸颊,这直白的赞美,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位少年,那日分别后,你到底自己脑补了些什么东西,能不能摊开来给我说说?
见昭宁不语,博果尔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太冒失了,赶紧找补:“小格格好,你也很好看。”
琪琪格:?
昭宁:……
还不如不找补,这见面就夸姑娘好看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风流浪子呢!
孔四贞看不下去了,赶紧将自家蠢哥哥拽到一边,咬牙道:“你读了那么多书,难道就只会说好看吗?”
博果尔的脸色更红,忐忑的看着昭宁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昭宁抢先开口说道:“襄亲王是来向贵太妃请安的吧?时辰也不早了,不如早些去吧。”
一句好看已经够尴尬了,可别再让他说出什么别的来。
感受到昭宁的疏远,博果尔有些失落,侧身让开路,说道:“那两位格格先请吧。”
孔四贞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博果尔一眼,博果尔看着昭宁当真走过去了,也是心有不甘,忍不住又开口问了句:“大格格,听说你曾不慎落水,如今可无碍了?”
昭宁本就想找机会问一问这件事,此时博果尔自己提起,她自然不能错过,也顾不得忌讳,立刻停下脚步,回头直视博果尔:“我是无碍,但我的侍女至今昏迷不醒,襄亲王若是知道其中原委,还望能详细告知。”
博果尔暗骂自己没脑子,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赶忙回道:“我只是平白问一句罢了。”
昭宁看他由红转白的脸色,便知道博果尔必是知道些什么的,要么此事是博果尔做的,要么就是做此事的人是博果尔要护着的,要么就是博果尔不想她知道是谁做的,怕她惹不起。
若主使之人是博果尔,那他如今不可能还会这么直白的对她示好,若是后两者,昭宁只能想到两个人――
贵太妃和顺治。
贵太妃是博果尔的亲额娘,自然是他要护着的人,而顺治,则是即便昭宁知道真相,也惹不起的那个人。
昭宁明白,无论是这两个人哪一个做的,她都不可能从博果尔的口中知道真相,所以也不纠缠,只当信了博果尔的话,点了点头,便招呼着孔四贞和琪琪格一起往慈宁宫去了。
看着昭宁远去的背影,博果尔一脸纠结。
那日相识之后,昭宁的身影便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午夜梦回之间,竟是梦到了二人身着喜服相对而坐的情景,更是叫他难以忘怀。
博果尔压抑了许久,甚至不敢进宫请安,怕再遇佳人,情难自禁,然而昭宁姐妹两个大闹乾清宫的消息,却叫他再次燃起了希望。
宫里面都传科尔沁来的小格格不甘寂寞,想要取代大格格做皇后,甚至摸进了乾清宫,而皇上竟然真的叫她进了,还情意缠绵了许久,若不是妒火中烧的大格格强闯进去将人带走,怕是司礼监的记档上要多上一笔了。
博果尔是见过昭宁和顺治的相处模式的,自然不相信昭宁会嫉妒,在他看来,昭宁定是怕妹妹吃亏,才会这么做的。
但若皇上和琪琪格真的两情相悦,又有什么不好呢?
若真如此,是不是就意味着,昭宁未必一定要留在宫里?
左右有琪琪格当皇后,科尔沁的目的也达到了,他若是拼命去求太后和皇上,他跟昭宁,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吧?
心里萌生出的希望让博果尔心痒难耐,昨日借着送孔四贞回宫的由头进了宫,一则想试探一下贵太妃的口风,二则也是想求了这个妹妹帮忙。
毕竟若说在太后面前的得宠程度,孔四贞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她若肯帮忙,机会总是大些。
却没想到他们还没到慈宁宫,便听说了喜福晋要见昭宁的事情,博果尔赶紧求了孔四贞去帮忙,想叫她把昭宁引到僻静之处再与他见上一面,可昭宁却直接了当的撇清了二人的关系,让孔四贞也有些下不来台,只得作罢。
博果尔自是不甘心的,今日又求了孔四贞帮忙,好不容易见到了昭宁,却因为一句不过脑子的关心,让他不敢再多说什么。
博果尔暗暗骂自己太蠢,跺了跺脚追着昭宁几人也往慈宁宫走去――
虽然没能跟昭宁多说几句,但他还是得去贵太妃那儿说说清楚。
……
昭宁三人到慈宁宫的时候,太后正在教小宫女编花绳。
看着仿若双生子一般的琪琪格和孔四贞跑进来,太后顿时笑开了花,爱不释手的一手一个将她们拉到身前,笑道:“哎呦呦,这是谁家的小格格们啊,怎么会这么好看!”
孔四贞晃了晃脑袋,给太后看她的发饰,娇声道:“太后,您看您看,这是昭宁姐姐送给我的首饰,是不是比您那套更好看?”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姐姐给你的,自然是最好的,我那点东西,你可不许再惦记了。”
苏茉儿端来了奶茶和糕点,哄着孔四贞和琪琪格到一边去吃,太后则是叫了昭宁坐到她身边。
“喜珠的事,你不要在意,这些年因着她姐姐,皇上也不怎么待见她,至今尚未正式册封,她难免有些心焦,”
太后和颜悦色的说道,“这次选秀之后,我琢磨着也该给她个正经的封号了,你说呢?”
宫里的福晋庶妃们,惯常都以姓氏称呼,若是有同姓的,也会如喜福晋这般,以名字中的一个字相称,这并不是正经的封号,只是大家叫着方便罢了。
只有妃位,才有资格拥有自己的封号,太后这意思,便是要给喜福晋封妃了。
以喜福晋的出身来说,封妃是理所当然的,顺治用年纪小当借口压着她这么多年,如今却是不能再压。
毕竟喜福晋与这一届的秀女们年龄相仿,断没有年纪小一说了。
太后此时与昭宁说这些,既是向她暗示她是未来的皇后,封妃之事是要知会她的,也是对她的试探。
昨日昭宁刚与喜福晋有些不愉快,今日太后便立刻提起给喜福晋晋封一事,便是要看看昭宁是否真的有容人之度。
昭宁仔细回忆了一下,完全记不起来历史上到底有没有喜福晋这号人物,不过有未来宠冠后宫的董鄂妃在,后宫的女子无论是什么位份,都不重要。
“姑姑侍奉皇上多年,自是该有此殊荣的,”
昭宁仔细拿捏着说话的分寸,“太后慈爱,我亦替姑姑高兴。”
太后满意的握住昭宁的手,笑道:“我的昭宁就是大气,真真叫人喜欢的很。喜珠虽然是你的姑姑,但毕竟身份有别,如今你只管叫她一声喜福晋便是了。”
太后这话,倒是正中昭宁下怀,她本就没兴趣跟喜福晋攀亲戚,以喜福晋这种拎不清的性子,她们两个人还是维持着公事公办的关系比较合适。
见昭宁并不推脱,直接应了下来,太后更加满意。
对嘛,她们科尔沁的格格就该如此,该大气的时候大气,该尊贵的时候也得尊贵,若是昭宁碍于情面不敢称大,虽然称得上小心谨慎,但却不免少了几分为尊者的气度。
比着静妃和喜福晋两姐妹,太后是越看昭宁越满意,非要苏茉儿找了她年轻时候带过的一串粉碧玺手串出来给昭宁,惹得孔四贞都直喊太后偏心。
慈宁宫正殿里一派笑语嫣然,而此时后殿中,贵太妃却是气的砸了茶杯。
贵太妃将宫女们都赶出门外,关起门来对着博果尔运气。
博果尔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刚刚贵太妃砸碎的茶杯碎片划破了他的手背,可他却依旧不肯低头。
“你说,那个贱人给你吃什么迷魂药了?!”
贵太妃气的脸色铁青,“真不愧是太后看上的皇后啊,跟她倒是一模一样,明明嫁的是哥哥,却还要惦记着弟弟!”
“额娘!”
博果尔不满的皱眉,“这是我一人的想法,与乌仁图娅没有关系,我,我还不曾与她说过呢!”
贵太妃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面前的儿子与印象中的某人竟是重合在了一起,叫她难以压抑住心中的怒气,一巴掌扇在博果尔的脸上。
博果尔被打的身子一歪,手掌按在了地上的茶杯碎片上,立时便划破了手心。
贵太妃没有注意到儿子受伤,继续呵斥着:“乌仁图娅也是你叫的?!那可是坤宁宫未来的主子!这话要是传出去一字半句,你那小命也不用要了!”
“她还不是!”
博果尔重新跪直,直视贵太妃,“额娘消息灵通,又怎会不知皇上不喜欢大格格,更喜欢小格格些?若我去求了太后和皇上,说不定――”
“你要我死你就去!”
贵太妃气的眼泪都掉下来了,“你懂什么是喜欢?太后的偏爱还不够明显吗?博果尔,你别傻了,便是皇上,也是对大格格更在意些,你以为御花园那一遭,当真是孔四贞帮她解了围吗?”
博果尔有些懵:“难道不是吗?”
贵太妃一边擦眼泪一边冷笑:“若是喜珠要为难她,你以为一个孔四贞便能没见面就把人救走?我告诉你,拦着喜珠的人是林升!大格格前脚刚走,喜珠就被禁足了,你现在告诉我,皇上不在意她,呵呵,你自己信吗?”
博果尔所思所想,都是建立在顺治不喜欢昭宁的基础上的,可如今被贵太妃当面点破,他顿时脑中一片空白。
博果尔软软的跪坐下来,目光呆滞――
若真如额娘说言,那他又凭什么去争呢?
第14章
从贵太妃的住处出来,博果尔也不敢再想着去找昭宁说话,匆匆的往宫外走去,却不想刚刚离开慈宁宫,就被人拦住了。
林升行了礼后起身伸手扶住博果尔受伤的右手,恭声道:“王爷,皇上请您去一趟乾清宫。”
博果尔此时心神正乱,又哪里想去面对顺治,可林升扶着他的力道却明晃晃的告诉他,他没得选,必须得去。
顺治穿着一身常服,坐在龙椅下的台阶上,悠闲惬意的翘着腿。
博果尔进来便要行礼,却被顺治开口拦住了:“得了,又没外人,过来我瞧瞧你的伤。”
顺治亲昵的语气叫博果尔鼻子一酸,眼眶顿时红了,顺治叹了口气,亲自起身去将自家弟弟拉过来一起坐在台阶上,拽着他的手仔细查看。
博果尔的右手着实有些凄惨。
手背上被飞溅的瓷片划了一条细细的口子,虽然不深,却横贯整个手背,正冒着细细的血珠;
手心里按在碎瓷片上,看着伤口不大,却比较深,流出的血沾染了半个手掌。
“林升,去传太医。”顺治没想到博果尔会伤得这么重,顿时皱紧了眉头。
他本来是准备好了伤药的,但此时却怕博果尔的伤口里有残余的碎屑,不敢胡乱处理,只能一手抓着博果尔的手腕,不叫他乱动扯到伤口,另一只手用棉棒沾了消肿的药往博果尔的脸上涂。
“从小到大就是这个臭毛病,哪儿有危险就往哪儿钻!”
顺治嘴上恨恨的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是温柔的很熟练。
博果尔忍不住辨道:“可我额娘要打,我能怎么办?”
顺治将手中的棉棒丢到一边,一巴掌拍在博果尔的脑门上,声音虽响亮,却并不疼。
“我说的是这个吗?你手心这伤是贵太妃让你扎的?还是你前几天掉湖里是贵太妃让你跳的?”
顺治一连串的问题叫博果尔果断闭上了嘴,不敢再回,只是讨好的对着顺治笑了笑,像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动物一般。
“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有事只管来找我,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非得去招惹你额娘?”
顺治继续对着弟弟絮叨,“记吃不记打,非得哪天给你一套狠的,你才能长长记性!”
博果尔心里自然是有委屈的,但却不敢跟顺治说。
其实从小到大,顺治对他都很好。
虽然兄弟二人身份有别,凡事他都不敢相争,但顺治还是会想着他,把好的留给他。
只是如今他想要的,却超出了当弟弟的本分,今日之前或许他还心存侥幸,觉得可以求一求,可刚刚被额娘点破之后,他却是不敢表露分毫了。
倒不是怕顺治会责怪他,而是怕连累了昭宁,也怕叫顺治伤心。
“博果尔,你若有什么真的非要不可的,我也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顺治对着博果尔一直未称“朕”,便是将今日的对话全部归结于家事了。
若他为君王,是绝不会允许有人觊觎他的东西的,但若作为兄长,弟弟想要的,他也不是不能让。
他不是先帝,他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坏了他们十几年的兄弟感情的,若是博果尔开口相求,即便太后那里会很艰难,他也愿意帮弟弟一把。
至于这件事会不会导致科尔沁部的态度暧昧,他心里是不在意的。
太后如此在意,是因为她是从前朝一路艰辛走过来的,难免会居安思危,不想有丝毫的风险,但在他看来,科尔沁部绝不会因为有个格格嫁给了博果尔,就转而投之。
只要他还坐在龙椅上,只要他还能独掌超纲,这天下就是他的天下,科尔沁部不是疯子,不会为了博果尔铤而走险。
两个科尔沁格格,留一个在宫里就足够了,另一个,若是弟弟喜欢,他也没什么舍不得。
顺治已经近乎于明示,让博果尔有些怔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