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贾琏还是狠了狠心,冷着脸无比厌恶道:“爷不过是随便玩儿玩儿罢了,玩儿腻了自然就懒得再搭理,难不成你还真当爷会娶你进门?你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个什么,也配进咱们荣国府的大门?”
说着还一把狠狠甩开了她的手,满满嫌弃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什么令人作呕的脏东西。
尤二姐闻言登时大骇,满脸不敢置信地连连后退几步,刹那泪如雨下。
“你果真是哄我的?原来你也嫌弃我……”
“贾琏!”一声怒喝,只见尤三姐抄着一根棍子就打了过来,“想要占便宜的时候捧着我二姐一口一个心肝宝贝的哄着,如今吃够了玩儿腻了就翻脸不认人?我打死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负心汉!”
一时不察,贾琏被棍子连砸好几下在身上,结结实实一点儿都不带闹的,只打得他龇牙咧嘴哀嚎连连。
“你们都傻了不成?快将这个疯婆子给拦住!”
到底是在贾家门口,随着他一声令下,立即便有小厮上前帮忙。
尤三姐一个女人家,再怎么泼辣也不可能是几个男人的对手,当下便被摁在了地上。
贾琏长这么大,除了家里的母夜叉还真没人敢叫他受过这种委屈……不对,连母夜叉都不曾这样狠过!
身上着实疼得厉害,加之尤三姐人虽被制住了,可嘴里却还在叫骂个没完。
什么狠什么脏捡什么骂,最后一句“没用的废物”更是狠狠戳在了贾琏的肺管子上,当即人都气炸了。
上前便是几脚狠狠踹在尤三姐的腹部、胸部,疼得她惨叫连连。
正在一片混乱之时,忽闻“砰”的一声闷响――竟是尤二姐不声不响一头狠狠装在了墙上,霎时红红白白迸发四溅。
所有人都傻了眼。
冷不丁一声凄厉嘶吼,“二姐!”
马车内,王熙凤神情冷漠地看着这一幕甚至连眼皮子都未曾眨一下。
对于如丧考妣的贾琏,便只剩下冷笑了。
“将尸体送回东府,叫贾珍打发人来清洗墙壁和地面,奶奶我见不得脏东西,一会儿回来若还未干净,可别怪我不客气。”
一路上,王熙凤都在寻思林黛玉找自己能有什么事儿,却哪想人到之后连林黛玉的人都未曾见到,便被人领到了那位长公主的面前。
意识到正主儿究竟是谁的王熙凤登时就紧张起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大气儿都不敢胡乱喘一下。
单若泱从来不喜欢卖关子,直截了当地开了口,“本宫听闻你叔叔是京营节度使?”
“正是……”
“本宫这里有个人心心念念就惦记着想要参军保家卫国,不知琏二奶奶可否帮忙安排一下?当然了,最普通的小兵卒就成。”
“若琏二奶奶愿意帮这个忙,本宫自然也不会叫琏二奶奶做白工,事后自有谢礼,保准儿是叫你乐开花的好东西。”
京营节度使便是最大的长官,只要王子腾点头,旁人根本就没有发表意见的机会,塞个人进去轻而易举。
王熙凤思索了一番,觉得若只是一个无名小兵卒也实在不算什么大事儿,便点头应承了下来,“长公主请放心,明日一早我便回娘家。”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家叔叔向来疼我,这事儿应是十拿九稳。”
“那就有劳琏二奶奶了。”单若泱满意地笑了。
京营节度使啊,那可是掌握着京城这一带军队的人,倘若耿国忠有本事混出点名堂来,等王子腾一死……
第48章
王熙凤果真不负所望,翌日下午就传来了好消息。
再没过两天,耿国忠就成功到王子腾的手底下成为了一名新兵。
当然了,虽则单若泱说只当个无名小兵卒就好,什么特殊对待也没有要求,但王子腾这么精于算计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拿这话当真。
是小兵不假,却绝不是无名小卒,而是跟在王子腾身边的一名小兵,也可以称之为亲兵。
旁人不知其中内情,见此情形也都只以为是王家哪里来的穷亲戚罢了,虽不见得有多少怨言,不过对这个空降而来的人看不起、不服气却也是人之常情。
这就不是单若泱会去管的了,她只负责将人弄进去,剩下的一切都得靠他自己。
军营那种地方人虽多,环境却相对简单得多,绝大多数人都是凭本事说话。
你有真本事旁人就服你,哪怕你空降成为最大长官。
倘若耿国忠连这么简单的状况都无法顺利化解,那就只能说明他是个没有丁点儿真本事的废物蛋子,烂泥扶不上墙还硬扶什么。
将人送走之前单若泱就说得很清楚直白,也完完全全就是这样做的――只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但绝不会插手。
事情办妥之后,单若泱也信守承诺给了王熙凤一份谢礼。
“先前听玉儿偶然提及,只道琏一奶奶为人很是好学,这些年一面忙着管家里外操持,一面还在不断努力识字,不知如今学得如何了?”
王熙凤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回道:“我……民妇蠢笨,不似林妹妹那般聪明伶俐,小小年纪便已能够出口成章吟诗作对,民妇至今也不过才勉强识了几个常用的字罢了。”
“嫁人之后家里家外都靠着你一个人操持,又要养孩子又要照顾男人又要孝顺老人,这种情况下还能够抽出些时间来学习已是极其不易,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说着,单若泱看向一旁的风铃。
随后就见风铃取了一部厚重如砖头的书来。
接到手里,单若泱就开始低头翻找什么,叫面前的王熙凤忍不住开始心慌手抖起来。
难不成长公主要考她学问?
她指定是一问三不知啊!
一瞬间,她仿佛终于体会到了贾宝玉被他老子考学问时的感受。
难怪他每每都浑身战栗直冒冷汗呢,怎么能怪人家孩子胆小如鼠?被考学问真真是太可怕了啊!
也不过就是几息的功夫,单若泱就翻到了她想找的那一页那一句,抬头却见王熙凤一脑门子的冷汗,当时人都懵了。
“屋子里很热吗?琏一奶奶怎的突然出了这么多汗?”不应该啊,她从来不会在生活上委屈自己,屋子里冬暖夏凉可谓四季如春。
“是……是民妇天生怕热……”王熙凤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看得出来是很努力想要笑的。
这怪异的表现看得单若泱是丈一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也没多想什么,很是体贴地吩咐了一句,“去端一碗凉茶来给琏一奶奶。”
说罢又对着王熙凤招招手,“你过来瞧瞧这一句话,可认得全?”
王熙凤嘴里泛苦,只恨不能转身夺路而逃。
然而,借她个胆子她也不敢。
正满脑子寻思着一会儿该如何应付呢,入目那一行字却令她愣住了。
取息过律,视情节定罪,最重可至斩立决。
还不待想明白,“斩立决”三个字便已叫她下意识一哆嗦。
“看来你是识得这些字的,却可知其意?”不等她作答,单若泱便露出一抹冷笑来,“琏一奶奶的印子钱放得可谓是风生水起,想必高额利息收回手里时得意极了吧?可真真是条一本万利的生财之道呢。”
王熙凤一脸茫然,“可很多人都在放啊,这不是合法的吗?”
京城里那些达官显贵之家的老爷太太们,其中有不少人私下里都会拿私房钱去放贷,并非某个别两个特例。
正是因为知晓这一情况,王熙凤方才没有任何迟疑地接下了这份“活计”。
也正是多亏了这条生财之道,这才勉勉强强将荣国府维持至今,否则便是她将嫁妆全都搭进去也不够这一大家子的豪奢生活。
听罢她这话,单若泱就无语了,指着“取息过律”四个字,“律法这东西,最忌一知半解,别随意打哪儿听一耳朵就觉得自己懂了。”
大周朝律例规定民间允许放贷,但年利率最高不得超过百分之十一,否则便是犯法。
而据她所知,民间的印子钱鲜少有合法合规的,大多利息惊人,年利率高达百分之七八十的比比皆是,是朝廷所规定的数倍。
再狠一点的,利滚利到最后,利息十数倍、数十倍于本金。
实在是骇人听闻,跟抢钱又有什么区别?
会去借贷的要么是被逼无奈的穷苦百姓,要么是那做生意周转不灵甚至赔了个精光的商人……总之无论是什么样的人群,无一例外必然都是家里叮当响了才会选择借贷。
大多目不识丁的贫民百姓,就更别想着能算明白利息这回事儿了,急吼吼的又稀里糊涂的,等着摁完手印儿再后悔已经晚了。
利滚利,年年翻;一年借,十年还。
这句话当真不是闹着玩儿的,卖血卖肉都赶不上利息暴涨的速度,极有可能一辈子都还不清那笔高额欠款。
想豁出去赖账?那纯属是做梦。
能有闲钱去放贷的哪个又是好惹的?对方总会有无数种法子逼债。
到头来卖儿卖女卖老婆,弄得妻离子散也未必能还得完,不知多少人被逼绝望选择自我了结,亦或是带着全家人共赴黄泉求个解脱。
那些贵老爷富太太数钱数得心花怒放,或许未必知晓底下的人是如何去收债的,或许心知肚明却也不以为然。
这种人血馒头不该继续放任,吃人血馒头的也的确该罚,但“法不责众”这句话却也并非空穴来风。
单单是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就不是一个小数目,更何况还有京城以外的全国各地呢,能干这事儿的个个非富即贵,真要将这些人全都处置了……说实话,根本就是异想天开,完全没有任何可行性。
思来想去,除非等到将来她成功上位,抓几个典型狠狠处置,再直接从律法上严禁“民间放贷”,开设“国有银行”。
当然了,可行不可行的现在也暂且只能先自己瞎寻思寻思,指望周景帝是不可能的。
单若泱暗叹一声,淡漠的目光看向王熙凤,“你究竟从中收取了多少利息你自个儿心里最清楚,对比着瞧瞧够着什么样的刑罚了。”
“斩立决”三个字牢牢吸住了王熙凤的双眼,一时面色惨白两腿发软。
扑通一声当场就跪了下来,“民妇并不知晓朝廷有明确的利息规定,求长公主饶民妇这回罢,民妇这就回去将外头的本金收……不不不,余下的本金民妇也不要了,全当是为过去无知的自己赔罪,还请长公主高抬贵手放民妇一马!”
单若泱沉吟片刻,道:“此事便是本宫给你的谢礼,不过你也得答应本宫,从此往后不得再放印子钱。”
王熙凤登时大喜,连连拍着胸脯保证绝不再干这事儿。
反正一个省亲别院已经叫她捞着了不少钱,荣国府的管家权她也不打算要了,男人已经是那副鬼样子,还想叫她往家里搭银子?
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手里有那样一大笔积蓄捏着,养她自己和巧儿还有平儿三个人也尽够了,弄几个庄子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不叫什么难事,印子钱不放也罢。
“另外,本宫希望你每天都能坚持施粥。无论你究竟是否知晓底下的人都是如何去收债的,总归那些人的灾难也都是因你而起,每天坚持施粥与那穷苦之人全当是为你自个儿恕罪了。”
“也不要求你过多,粥只需最普通的米来熬即可,再配上一个粗面馍馍,每天一个时辰到点即止,花费不了你太多。”
按照这种标准,一年下来也未必能用掉多少银子,倘若自己弄庄子种的话花费就更少了。
王熙凤未曾多犹豫,当即满口应承下来。
她是不信那阴司报应一说的,否则也不敢那般为所欲为,之所以应承得这般痛快不过就是碍于长公主之命罢了,而非为了什么恕罪。
这一点她不说,单若泱心里也有数。
不过无所谓,她怎么想不重要,只要她能将这事儿做了,对于生活极度贫苦的百姓以及那些乞丐来说从中获得的实惠总是真实的。
“本宫姑且信你,希望你别叫本宫失望,否则……”
王熙凤心神一凛,忙道:“民妇糊弄谁也万万不敢糊弄长公主,一会儿回去民妇就打发人去采买,明儿一早就开始!”
单若泱点点头,又道:“倘若你果真信守承诺将此事办好了,日后本宫还能有其他差事交给你,也算是叫你吃上一回皇粮。”
王熙凤登时大喜过望,再顾不上什么害怕了,人还在马车上就已经开始摩拳擦掌铆足了劲儿想要好好表现表现。
一则是好奇长公主口中的皇粮究竟是怎么个说法,毕竟她一个妇道人家也当不了官,上哪儿吃皇粮去?
一则无论差事究竟是什么,能够由此搭上长公主总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皇族。
“奶奶……”
冷不丁一声轻唤将王熙凤从兴奋中拉了回来,转头却见平儿的脸色难看极了,顿时心头一跳,“你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鬼样子?”
平儿看着她,欲言又止,直到她再三催促方才开了口,“奶奶可还记得这桩买卖是谁交给您的?”
“一太太,怎么了?”王熙凤显然还没能反应过来,或许本能并不愿意将自己的至亲想得太坏。
然而平儿却是旁观者清。
“出于姑侄情分,一太太将一条生财之道分享给奶奶本也不算什么,可一太太分明是那样爱财的一个人,却为何自己不再做了?又不是肉太小不够分,至于要选择自个儿退出‘谦让’奶奶吗?”
王熙凤愣住了,好半天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的意思是怀疑她知晓其中厉害,故意坑害我?不可能!当初我才嫁进贾家,与她也还算情分深厚,她何至于要如此坑害于我?”
“奶奶再仔细想想,她告知你此事时究竟是什么样一个当口?”平儿叹了口气,笑容讥讽,“那会儿正是她将管家权交给奶奶之后。”
“我还记得当时是奶奶才接手过来,因太过震惊苦恼于荣国府的真实底子,无奈之下只好求助到一太太跟前,也正是那一回,一太太将这条生财之道告知了奶奶。”
综合种种来看,王夫人显然很清楚地知晓印子钱高昂利息背后的风险,是以在王熙凤接手之后,她那么爱财如命的一个人也还是果断选择了抽身。
要说她是为了坑害王熙凤倒也不至于,只不过当时荣国府公中的财物早已被她掏得差不多了,得叫王熙凤有法子能将那一大家子的表面光鲜维持下去才行,这条“生财之道”无疑是最好的法子。
王熙凤是彻底懵了,可无论她怎么找借口安慰自己,到头来却也还是不得不承认平儿的分析有极大可能是真的。
否则根本无法解释这么多巧合。
“可真真是嫡亲的好姑妈!”王熙凤怒从心起,只恨得牙痒痒,满眼的狠厉之色着实叫人心惊胆寒。
显然,凤辣子这是当真记恨在心里了。
“省亲别院采买的大头已经差不多了,余下那点蝇头小利还不够我跑腿的辛苦钱,我也是时候该大病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