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想的?未免也太荒谬了!
怎么想的?自然是以己度人了。
在单子润看来,做驸马就注定矮了女人一截,在家里处处受制不说,连个睡小妾的资格都没有,实在是可怜得很。
反正这种日子若叫他去过,他是万万难以忍受的,真就是一点儿都没有了男人的尊严。
同样身为男人,他打心底便觉得自己的姐夫妹夫必定也都是一样的。
毕竟有谁会不喜欢左拥右抱妻妾成群呢?这才是男人该过的日子啊,区别只在于敢不敢罢了。
再者说,有他生母的言传身教,美人计俨然已经成为他最信任最善用的手段了,通过在一些大臣身上的试验结果来看,就更给了他无数信心。
这会儿见林如海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些舞姬,全然不知他不过是在发呆的单子润脸上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
等一舞结束,他便冲着那些美人招招手。
美人们很有眼色,立即来到三人身边坐下。
还不待美人挨着自己的一片衣角,林如海顿时就像被雷劈了似的一蹦三尺高,竟远远儿地逃了出去。
“姐夫?”单子润惊呆了,旋即想到了什么,笑得满脸暧昧,“姐夫别慌,出了这个门便再无任何人知晓这件事。”
林如海连连摇头,“不成不成,叫你姐姐知晓非得揭了我的皮不可。这顿酒我怕是无福消受了,这就先行告辞。”说罢头也不回地溜了,活像后面有鬼追似的。
既然已经知晓了单子润的意图,他自然也没了在这儿虚与委蛇的心情,有这功夫不如早早回家陪陪公主和玉儿。
极其恋家的林如海这一走,单子润的脸霎时就冷了下来,又见一旁的卢靖嘉也是满脸排斥嫌弃地连连摆手躲避那些女人,这心情就更不好了。
无往不利的美人计怎么就在自己的姐夫妹夫身上铩羽而归了?难道公主们就这般可怕?会吃人不成?
瞧瞧都将驸马们压迫成什么德行了。
实在想不通的单子润烦躁地挥挥手,将美人们全都喝退,转头看向卢靖嘉,意有所指道:“妹夫应当知晓我的心思,我亦知晓妹夫的,不如你我一人齐心协力互帮互助?”
卢靖嘉又不傻,哪里还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
自打当日知晓他的心思起,这人就有意无意暗示过好多回了,但每每听见却仍旧显得那般刺耳。
他满心不敢有半分亵渎之人,在这个人的眼里仿佛变成了一件可以随手打赏的货物,毫无半分尊重。
低垂的双眼里是}人的冷意,抬头的瞬间却化为一片平和,什么话也未说,只对他举起酒杯。
单子润见状顿时大喜,举起酒杯与他的轻轻一碰,随后仰头一饮而尽,笑得无比畅快。
彼时,回到府里的林如海却是一脸苦哈哈,对面是严阵以待的一大一小。
虽不曾叫那些女人沾着一片衣角,却奈何女人们身上的香味儿实在太浓了,难免就带了些味儿回来。
他才一脚踏进门里,那味儿便已经钻进一大一小的鼻子里去了,霎时不约而同掉了脸子。
“父亲……”率先憋不住的就是小姑娘,那眼睛都红了,“公主这么好,你怎么能辜负公主?若是……若是……我不会原谅你的!”
单若泱倒是没说话,但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却仿佛藏着无数把刀子,随时要将他凌迟似的。
“冤枉啊……”
第49章
深感头顶悬着的大斧子已然摇摇欲坠,林如海那是大气也不带喘的,噼里啪啦一顿倒豆子倒了个利索。
听罢之后,泪眼朦胧的小姑娘率先就松了口气,小手无意识地拍拍自己的胸口,一副吓惨了的可怜样儿。
单若泱眉梢微挑,“果真不曾沾着一片衣角?”
“千真万确!”林如海只恨不得指天发誓了,可怜兮兮地说道:“我一见情况不好赶忙就跳开脚底抹油了,真真是这辈子都不曾跳得那么高跑得那样快过。”
什么成熟稳重什么温润儒雅,那是丁点儿都不剩。
“姑且就信你这回。”单若泱强忍着笑意,皱了皱鼻子,道:“先去洗干净再来吃饭,一股子味儿。”
林如海下意识抬起胳膊自己闻了闻,随即也皱起了眉头,二话不说沐浴去了。
也不知那些女人身上用的都是些什么香,味儿浓且又难以消散。
再有,许是心理作用又或是其他什么,总觉得这股香味儿充满了风尘气。
爱的爱得不行,不喜欢的闻着便犯恶心。
也不怪单若泱难以忍受,自己男人身上沾着这种味儿,便哪怕是没什么也怪膈应的。
不过她这性子却也有一点好,说信了便是信了,说揭过就揭得干干净净,绝不会还将信将疑阴阳怪气。
是以等到林如海沐浴更衣过后带着一身清爽再过来时,一切已然又恢复如常。
一家三口都习惯食不言,餐桌上很是安静,不过氛围却一点儿也不显冷漠尴尬,偶尔不经意的眼神交错间脉脉温情缓缓流淌,平淡却温度恰好。
知晓夫妻二人还有话要说,吃过晚饭后林黛玉并未再逗留。
“去园子里溜达溜达消消食儿。”
这也是他们两人的习惯了,但凡能凑在一处用晚饭,再忙也总要去散散步歇一歇。
奴才们都远远儿的坠在后面,既确保能够随时满足主子的需求,又不会没眼色的去听人家两口子谈话。
林如海一手牵着她,想起单子润的做派还忍不住叹息,“堂堂皇子竟用这样的手段去拉拢大臣扩张势力,甚至连自个儿的姐夫妹夫都……着实也过于下作了些。”
闻言,单若泱就嗤笑一声,“他母妃本就是个被精心调教满脑子以色侍人的舞姬,能教给他一些什么好东西?”
“手段虽下作,不过公主也不能掉以轻心,不得不承认自古以来美人计都是一条不容小觑的计谋。”林如海身为男人自然更懂得男人的心思,面对极致的诱惑还能坐怀不乱的终究是少数。
而只要一时被欲望冲昏头脑踏错一步,接下来可就再由不得自己选择了,不上也得被强行绑上他的那条破船。
就譬如今日,真当他说‘出了这个门便再无人知晓’是真心话呢?
合着人家就纯粹是大发善心请你白玩儿女人一起快活快活罢了?
做什么春秋美梦呢?
但凡他今日稍稍碰了一下那些女人,那一切就都完蛋了。
除非他能豁出去名声不要脸面不要,还有被公主一脚踢开、被皇上降罪的危险。
既是诱惑,也是把柄。
尤其是对于文人来说,甭管内里究竟如何,自诩清贵端方的文人总是格外在意名声,捏住这个把柄就如同掐住了他们的咽喉。
是以林如海才说这样的手段实在过于下作。
这样的人,便哪怕是叫他登上了皇位也绝不会是什么英明神武的明君。
听他这样嘀咕,单若泱的嘴角不禁勾起一道讥讽的弧度,“皇上向来是拿儿子当贼防,除了正常的书本以外该教的一点儿也没教,只恨不得彻彻底底都养废了才好。”
“皇子们会长成什么德行几乎可以说全凭各自的心性野蛮发展,再加上身边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胡乱影响,也就不足为奇了。”
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周景帝。
当然了,这话她能吐槽,林如海却不敢接,只得叹息罢了。
“眼下也不知他通过这样的手段收服了多少人,总之也绝不是一回两回的事儿了,看他那副做派可是熟稔得很,还是要仔细关注些才好。”
较之正常手段来说,如此剑走偏锋虽看起来很离谱很令人不齿,可短期内的确能形成一定的势头。
一旦叫他冒出头来,自然而然就会有其他人主动靠拢过去。
得叫他发展,却又不能真正叫他形成一定的规模,是以必要时候打压一番是必须的。
单若泱点点头接受了这个提醒,若有所思道:“他要用这种手段来收服大臣,手底下的美人无论质量还是数量必然都是极其可观的,加之先前给皇上的那几个顶级瘦马……背后给予他帮助的人不仅极其有钱,指定也还有这方面的门路,也或许说是经验。”
否则也不可能如此源源不绝的提供出来,有钱也不是随时随地上哪儿都能买到这种顶级美人的。
搞不好还是自己亲手专门培养出来的,相对来说忠心也更有保障,用起来更放心。
“不然……我接着去同他虚与委蛇?”林如海略带迟疑地提出了打入敌人内部的建议。
单若泱当场就给了他一对白眼,“就他这般下作的人品,你也不怕哪天他直接给你下药将你拿下。我可事先说明白,甭管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脏了就是脏了,我是断然不会再要的。”
林如海登时就闭紧了嘴巴。
别说,这还真像是单子润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就在单若泱忙着调查其背后之人时,没成想一条消息却主动送上门来。
“门口来了个乞儿,说是有人叫送给长公主的。”
单若泱很是诧异,接过信封拆开来一看,眼里顿时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芒。
内容很简单,简单到只有几个字――六皇子,江南甄家。
“你瞧瞧。”将信递过去,单若泱就埋头在一堆奏折里翻找起来。
萧南妤接过来瞧了一眼,亦不禁面露狐疑,“这字迹怎么瞧着这样眼熟?”
正说呢,单若泱就递过来一份折子,“对比看看,是不是一模一样?”
“果真是一个人的字迹,这是谁的折子?”翻到最后,落款赫然正是“吏部主稿郎中卢靖嘉”九个大字,“竟是他?”
“我听驸马提起过,那回单子润宴客他也在。”单若泱手里把玩着那封简短至极的信,面色古怪,“上回驸马还说想要去打入敌人内部,难不成这卢靖嘉已经行动起来了?可他为何要帮我?又是如何知晓我正在调查单子润背后之人的?”
绕几个弯子叫乞儿送上门来可以理解为是不想叫旁人知晓他和她之间的联系,内容又亲自书写且未曾对笔迹做丝毫掩饰,这是主动对她暴露身份,暗示可以信任?
可问题是,他为何要对她告密?
“难不成他知晓了我的心思?不能够吧?”单若泱的脸色有些严肃,拧眉仔仔细细思索再三,也未曾发觉自己有什么地方是露了馅儿的。
“应当不会知晓。”
二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谁也无法想明白他的用意。
无论是诚心帮忙还是算计着借刀杀人也好又或是其他什么目的,首先必要条件就是他得知道她那份“大逆不道”的心思,否则这一切猜测都无法成立。
直到晚上林如海回来听说了这件事儿,还莫名有些酸溜溜儿呢,“合着竟是已经有人替公主打入敌人内部去了。”
单若泱睨了他一眼,笑道:“林大人有这吃飞醋的功夫不如来帮本宫好生参谋参谋?”
“你们两个应是都想多了。”林如海拿起信瞧了一眼,目光落在“江南甄家”这四个字上出了神,“先前我任巡盐御史之时对这个甄家多有了解,也曾多次打交道……”
甄家与贾家其实还算是老亲,不过相较于京城的贾家来说,江南的甄家反倒更加得势些,光凭周景帝回回下江南都要甄家接驾这一点来说,便已足够风光显赫。
又因他们家的老太太曾经做过周景帝的奶娘,故而更多了几分荣耀体面,便是当地的官员也要处处礼让三分,整个家族在江南盘踞多年,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可轻易撼动的庞然大物。
“你是不知道,那甄家比起贾家的奢华只有过之而无不及,整个府邸都是金碧辉煌的,恨不得连走路的地板都要镀金镶玉,哪怕是府里奴仆的吃食也都是寻常人家想都不敢想的山珍海味。”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①
“此乃世人为贾史王薛这四大家族编的一首打油诗,可叫我说,那甄家才是真正一等一的豪富之家,所谓的四大家族与甄家一比怕也算不得什么了。”
单若泱一脸惊愕,“他们家打哪儿来的这么多财富?”
“公主忘了,江南那边最盛产什么?盐商。”林如海不禁冷笑起来,“那甄家与盐商之间勾结颇深,私底下违法乱纪之事未曾少做,在旁人看来难以想象的巨额财富,对他们来说不过就是辛苦一下弯腰捡捡罢了。”
一提到盐商,那就当真不足为奇了。
不过,“你既是这样说,那必然是查到了不少东西,为何那甄家却仍旧好好的盘踞在江南?”
林如海无奈地叹了口气,“甄家可以说就是两淮盐场最大的害虫,我哪里是不想收拾呢?做梦都想将甄家给收拾了,可奈何皇上不准许。”
“这大抵也就是卢大人会选择向公主告密的缘故了,盖因这甄家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够动摇的,皇上对他们家的维护实在有目共睹。”
既是一时之间无法将其连根拔除,那也就只能先给她透个底,好叫她们两口子心里有个数,免得单子润不死心再被偷摸算计到了。
“说起这六皇子与甄家……我隐约记得六皇子的生母仿佛便是当年皇上从江南带回京城的。”似是又想到了什么,林如海的脸上不禁流露出些许嫌弃的表情,“不说倒也罢了,这一说起来我才惊觉,难怪六皇子的手段如此似曾相识,却原来竟与那甄家是如出一辙的。”
早年才去扬州上任,甄家便尝试过给他送美人,他严词拒绝几次之后才算是死了这条心。
后来在任上时间长了他才知晓,江南那一片的官员后院大多都有甄家送的美人,又兼一些金钱纠葛,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张巨大的保护网。
听说甄家专门有人在外采买年幼精致的女孩儿男孩儿,就放在家里精心调/教,有“出息”的便认作义子义女再送出去。
“如此看来单子润的生母恐怕也是这么个来历。”单若泱满脸鄙夷,冷笑道:“难怪皇上那么喜欢住甄家呢,便哪怕是知晓甄家犯的那些事儿也要硬保,想来这些年里甄家可没少给他提供美人甚至是金银。”
都贿赂到一国之君的头上去了,也不怪人家那般嚣张,就连林如海这么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也实在对其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甄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
周景帝的想法她大致也能猜到,反正盐场的混乱是难以彻底杜绝的,倒不如将如此“懂事”的自己人保下来,总好过叫旁人去吃下这份好处,那还不定落进谁的口袋呢。
“不过他怕是怎么也想不到,他才不过只是老了而已,他那忠心耿耿的狗腿子就已经给自己找到下家了。”
听出了她言语之中的冷意,林如海的心里忽的有些担心起来,“公主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自然是清理害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