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发说得王夫人是激动不已。
等甄家的人将箱子放好匆匆离去之后,她竟无视人家的那些封条,直接砸了锁打开。
刹那外泄的珠光宝气险些将主仆二人的眼睛都要闪瞎了。
“这……这……”王夫人瞠目结舌,上前随手一扒拉,激动得脸都涨红了,“若余下的箱子也都是这样的财物,那可真真是发大财了啊!”
周瑞家的狠狠咽了咽口水,两只眼睛粘在那些光芒璀璨的珠宝上拔都拔不下来,一时又有些忐忑,“可是甄家……这样一大笔财物,他们家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管他的?进了我的兜儿谁也甭想再掏出去!”
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的王夫人却不知道,才从荣国府出去的那些甄家奴仆这会儿就已经被寒光闪烁的大刀架在了脖子上。
“确定都已经送进去了?”
“回公主,属下一路跟随的确亲眼所见。”
“那就好。”单若泱满意地笑了。
这些财物可是王夫人的催命符,她怎么能替她挡了灾呢?
“明日压着甄家的那些人去将东西取回来,假装落下一口在她那儿,懂了吗?”思及王夫人那死要钱的德行,单若泱又补充道:“倘若她拒不配合,只管拔刀威胁恐吓,看她究竟是要钱还是要命。”
“是,属下明白。”
“好了,先下去歇着罢,明儿晚上还有的你们劳累呢。”直到这时,她也才总算是放下心来。
虽早已惦记上了甄家的那笔财物,不过她也不确定甄家究竟是会按照原著那般送往王夫人手里,还是会选择送往单子润的手里存着。
若是前者自然无忧,可若是后者,那还真不好办了。
所幸甄家的选择仍是王夫人。
大抵是知晓落进单子润手里就必然再拿不回来了吧?好歹是个皇子,便是想用强的都没可能。
可惜,甄家显然对王夫人的贪婪了解得还太过浅显些。
……
于是乎,搬上搬下折腾了一晚上的甄家一众奴仆就这么稀里糊涂被抓起来关了,愣是吓得没敢合眼,等到次日夜里,却又再次被大刀威胁着去了荣国府。
又一次于睡梦中被吵醒的王夫人都懵了,“他们怎么又来了?难道还有东西?”
周瑞家的苦了脸,支支吾吾道:“不,不是,他们说……是来取回东西的……”
“什么?”王夫人登时跳脚起来,“前脚才放后脚又取?拢共就寄存一日?这是折腾什么呢?去去去,叫他们走!就说……就说我病了不见客!”
“不行啊太太,今儿他们还带了好些人,我打眼一瞧竟是个个腰间都挎着大刀呢,他们还说了,若太太拒不配合他们就要强闯了。”
话音还未落地,便已听见了外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主仆二人忙不迭出去,果真是那群人来了。
“你们……”才要出言训斥,便瞧见一抹寒芒在月光下闪现。
登时,王夫人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满脸涨得如同猪肝色。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群人将东西一件一件搬走,那种滋味儿,就仿佛刀子在自个儿身上一片一片割肉似的,真真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噗……”
一阵腥甜涌出,王夫人竟是当场喷出一口老血来,整个人直挺挺地往后仰了去。
第50章
“太太!”
三更半夜的,周瑞家的一声惊声尖叫彻底唤醒了沉睡的府邸。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吐血了?”贾政是黑着脸从赵姨娘的屋里出来的,看见王夫人紧闭双眼面色苍白,一时也就纳闷儿了。
大半夜不睡觉有什么好值当吐血的?
倒是旁边头发还没来得及梳起来的赵姨娘捂着嘴一脸讶异道:“都这把年纪了,太太该不会还能妒忌成这样吧?”
贾政的脸顿时黑成了锅底。
虽说有些离谱,但他觉得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打年轻时起这个王氏就不是什么宽容大度的人,两个小妾硬生生叫他用了半辈子,再没见过谁家这样的。
这倒勉强就罢了,如今到了这样的年纪若还能因他去小妾房里歇着就吐血,那也委实太过荒谬了些,传出去该笑掉旁人的大牙了。
素来重脸面的贾政愈发没了好气儿,那点子担忧已经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当即拂袖而去,“一早我还得去衙门点卯,就不在这儿等着了。”
赵姨娘稍稍挣扎了一下,还是选择留在了这里。
倒不是说她有多担心王夫人,纯粹就是不想错过热闹,巴不得听见王夫人不行了的消息才高兴呢。
反正她年纪不小了,老爷跟她也鲜少有那档子事儿,陪不陪的也就那样吧。
又过了一会儿,王熙凤也带着平儿赶了过来。
一身打扮很是简单朴素,并不似白日的金碧辉煌,但却异常齐整,连头发丝都是梳好的,对比在场其他人都明显不同。
当然了,这样的打扮搁在王熙凤身上已是极其罕见,是以旁人一时半会儿也未曾察觉有什么不对。
反倒是迎春探春惜春那三个小姑娘有意无意多瞧了她几眼,隐隐露出些许若有所思的神色。
王熙凤对此并不很在意,贾家的姑娘皆是那聪明伶俐之人,比起他们家的男子来说不知强了多少倍。
有时她也忍不住会想,倘若这些爷们儿都似姑娘们那般聪敏好学有脑子,贾家指定也不能是现在这般光景。
奈何多长了那二两肉的一天天沉迷酒色、一个比一个臭烂,真正有本事的却无处施展。
满腹才学终究不及多长二两。
到底是可惜了。
“太医来了!”
贾宝玉赶忙迎上前,“三更半夜有劳太医辛苦一趟,还请……”说着侧身指向身后床榻。
年纪不算小的太医正喘着粗气,二话不说上前就仔细看诊。
“怒火攻心……”
这头话还没说完,赵姨娘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合着还真是给气着了啊?至于吗?都是要当外祖母的人了还整拈酸吃醋这一套,哎呦呦,我这脸都臊得慌。”
“姨娘!”探春简直都不敢看周瑞家的那张黑脸了,实在是忍不住出言制止道:“你可就少说两句罢!哪个说太太是被……你给气着了?张嘴就在这儿胡咧咧,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太太肚子里的蛔虫呢!”
赵姨娘登时气得柳眉倒竖,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她的鼻子,怒道:“你倒是个孝顺女儿,可惜孝顺错人了!你是不是忘记自个儿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了?整天跟在她屁股后头舔着脸摇尾巴,她赏你两个枣儿你还真当她是你亲娘了?我呸!没良心的小蹄子,当初就该掐死你了事!”
“还真当你将我踩进泥里她就能高看你几眼将你当作亲闺女了?做你的春秋大梦罢!你可快醒醒罢,便是你再怎么踩着亲娘和亲弟弟在她跟前卖好,在她眼里你也就是个贱妾生的贱种!她只恨不能生吃了你才解恨,早晚有一天你得被她卖了才知道后悔!”
探春顿时红了双眼,两只手紧紧握成拳气得是浑身发颤。
那小脸儿一阵红一阵白的,瞧着可怜极了。
一屋子人都呆在了原地,正把脉的太医也是一脸尴尬。
原不想管这档子破事儿的王熙凤到底还是有些怜惜小姑娘,冷眼一瞪过去,“少说两句没人将你当哑巴,再敢满嘴胡咧咧仔细我告到老太太跟前去。”
凤辣子的威名到底还是管用,加之又抬出来老太太,原本嚣张跋扈的赵姨娘瞬间就熄了气焰,蔫儿吧了。
经这么一闹腾,接下来这屋子里可算是消停不少,虽人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王夫人的身上,但真正关心她的人怕也没两个。
最终太医诊断出来的结果到底也还是叫赵姨娘失望了――王夫人是突然之间气急攻心才会吐血晕厥,仔细调养一阵儿便可恢复。
当然了,往后还是要尽量避免大喜大悲大怒,伤身是小,真气急了甚至会有当场暴毙的风险。
一听这话,贾宝玉的脸不禁就白了白,连声应承医嘱,一面又打发人取了赏银来,亲自送太医出门去。
“宝玉如今倒是懂事多了。”王熙凤不由感慨道:“先前还在老太太怀里撒娇卖痴呢,如今竟也如此处事周全,再过不了多少时日应当能够独当一面了。”
平儿听闻此言也连连点头附和,又小声嘟囔道:“偏老太太和二太太都一门心思觉得他如今这般不正常,也不知究竟是怎么想的,我瞧着这不挺好的?听说还变得挺喜欢读书,也再不整日缠着俏丫头们讨嘴上的胭脂吃了,连二老爷看他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这么一比较起来,我怎么觉得那块玉邪乎得很呢?”
王熙凤瞧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那表情看来显然也是很赞同她的话。
往常没个比较便也罢了,都觉得贾宝玉满身灵气很是讨喜,可没了玉之后冷不丁这么一改变,就难免叫人心里犯嘀咕了。
原本整天就知道跟漂亮姐姐妹妹黏糊着厮混,如今是再不往内帷钻了,偶尔在老太太那儿碰见姐妹们也从不调笑,很是乖觉守礼。
原本看见四书五经就头疼肚子疼浑身疼的人,如今竟主动要求去上课了,听丫头说每日他回家之后在书房的确是在老老实实做功课、捧着书本读得很是认真。
原本半大不小的一个人了,整日里还就知道腻歪在老太太怀里撒娇卖痴,就跟个三五岁的小娃娃似的,如今再瞧,说话有条理做事也怪周全,不必大人帮忙他自己也已能够应付个大概。
不比较当真是不知道,这么两厢一对比之下,没了玉之后的贾宝玉仿佛突然间就脱胎换骨了似的。
“硬要说,倒像是从混沌中清醒了过来。”王熙凤如是说道。
平儿点点头,叹道:“可惜也不知老太太和二太太满脑子究竟在寻思什么,我瞧着她们对宝玉仿佛也不那么热乎了。”
“管她们去,没个脑子清醒的,整天灵气灵气的挂在嘴边念叨着,我看那就是惑人心智的妖气还差不多。”王熙凤不屑地嗤笑一声,话锋一转,嘀咕道:“我这好姑妈可不像是这么脆弱容易受刺激的,也不知大半夜的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先前不是打发人叫盯着她一些吗?回头你去问问看能不能打听到一点儿消息,我这心里着实好奇得很呢。”
正说着话呢,就看见前头三春姐妹正并排走,迎春和惜春一左一右将探春夹在中间。
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隐约能看见探春那肩膀正一耸一耸的,显然哭着呢。
王熙凤冷眼瞧着,摇摇头,“瞧见了不曾,做什么也别做妾,轻贱了自个儿也为难孩子。”
方才赵姨娘的话说得难听,但并不难听出里头的关心担忧。
身为妾室她很清楚自己不受正室太太待见,害怕女儿小小年纪当真被哄骗得找不着北,回头被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探春那般聪敏的一个姑娘,当真就分辨不出个好歹来吗?自然不是。
只是她心里头比谁都明白,讨好了嫡母才能有相对较好的日子过,她自己能过得好了能在府里有了立足之地,才能反手回去拉扯一把自己的生母和弟弟。
各自都有自己的考量,其实也都将对方放在心里挂念着,只可惜……
“府里不少人私下里都在说这位三姑娘怎么怎么心狠无情,生了一双势利眼,却哪里能知道庶女的难处呢,这出身着实可惜了。”
“施了几天的粥,奶奶倒愈发将自个儿当成个活菩萨了。”平儿冷笑起来,道:“如今奶奶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还能给他做妾去不成?犯不着逮个机会就点我。”
“随口一句闲话都能叫你想着这么多,心眼子不大脾气倒是大得很,真不知你是奶奶还是我是。”王熙凤忍不住骂了句,转而神色淡漠道:“不过你既是提到了这茬儿,我倒是一个有个想法索性跟你说说。”
“如今情况是个什么样子你心里清楚,继续这么混着也没个前程,不如找个人出去嫁了做正头娘子罢,趁着还年轻也好生几个儿女,省得将来无依无靠。”
平儿瞬间就红了眼眶,“我走了那你呢?我不走。”
“我?谁叫我是琏二奶奶,若不然你以为我稀罕呢。有我这么一个栽在这坑里已经够了,你就别跟着凑这份热闹了,趁早嫁人多生几个,将来我还指着你儿子给我养老送终呢。”
这话一出,平儿顿时就哑了。
这事儿到底也还是没能瞒得过贾母。
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她是当场眼前一黑险些没栽倒下去,甚至抄起茶碗就往王夫人身上砸。
一边捂着胸口大骂,“往常只知道你是个贪得无厌的,却没想到你这满脑子竟都只有那些黄白之物……不,你哪里来的脑子?你的脑子早被狗啃了!”
“老太太?”王夫人拿帕子擦拭着自己身上的狼狈,听闻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看向她。
“怎么?你还有什么不服的?我骂你还骂错了?我倒要问问你,正常日子过得好好儿的你能将自个儿的家当送到旁人家去保管吗?”
那自是不能,离了她的视线都坚决不可能。
王夫人没开口回话,但那脸上的表情已经很清晰地说明了她的想法。
见状,贾母不由就冷笑起来,“合着你自个儿也知晓不能呢?除非逼不得已走投无路,谁家能有这种选择?但凡长了丁点儿脑子的都不敢收那些东西,你倒好,竟是恨不能一口吞进肚子里,却也不怕活活噎死自个儿!”
王夫人顿时一惊,“老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甄家不好了?不能够吧?多大一个家族怎么可能呢?况且他们家老太太还是当今圣上的奶娘,向来很有几分体面的,老太太怕不是多虑了吧?”
“纵然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儿,那也定是见不得人的赃物,总之甭管究竟是何缘故,这批东西都绝对是沾不得的。”贾母的目光阴沉沉的,厉声警告道:“人家既是搬走了倒也省事,你也甭惦记了,将这事儿烂在肚子里跟谁也不能再提,全当不曾发生过,若不然我可饶不得你。”
“别打量着元春做了娘娘你就能抖擞起来,给你几分脸面都不知道自个儿姓什么了,再敢如此不带脑子瞎胡闹,仔细我叫政儿将你休回家去,也省得将来叫你祸害了咱们荣国府全族。”
王夫人白了脸,低垂着头不敢再吭声,俨然一副低眉顺眼的受气包媳妇模样。
看得贾母是一脑门子火,直接就将她撵了出去。
等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那周瑞家的就一脸神秘兮兮地迎了上来,“方才我去库房瞧了一眼,发现他们竟还落下一个箱子,里头满满当当全是各色古玩!”
“当真?”王夫人急急忙忙钻进了库房,入眼果真看见了那熟悉的封条。
待仔细将东西扒拉一遍之后,她这脸上的笑便怎么也抑制不住了,“都是难得的好东西,能值不老少呢。”
脑海中忽然又想起老太太方才的那番话,她心里难免是有些担心害怕的,不过看着面前那一箱子宝贝……叫她舍出去她还当真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