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预感,我的社恐马上就要在意大利痊愈了,科学的说这可能是脱敏疗法。
以毒攻毒。
其实这都不要紧,关键是我报到的时候是伽马开的车。
我们两个在车上相顾无言。
艾莉亚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伽马勉强接受了我留在基里奥内罗的事实,只是态度稍显冷淡。
异国的风土人情还没来得及领略,我就被塞到了语言学校,并不熟悉当地的风俗的我,不明白伽马这身工装在老百姓眼里代表着什么。
这导致我没有及时阻止他带我进教室。
起初我只觉得这些老师对我的态度非常客气,教学环境也十分宽松,对我几乎没有任何要求。
可能是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深刻体会到了语文课本里的他乡遇故知,看到黄皮肤的老乡亲切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终于有人和我说汉语。
这让我短暂地忘记了自己的间歇性社恐。
等捱到放学,我站在楼下,像个等家长来接的小学生。
这种体验我起码十年没有过了。
我的这群同学们终于注意到了伽马,眼见他不慌不忙地下车,难得没有冷着脸,还特地给我开了车门。
“白小姐,请上车。”
金发的外国佬说出了字正腔圆的中文。
明明是刚放学,学校门口方才还川流不息的人群瞬间门可罗雀。
“……”
我看了他一眼。
他毫不心虚地回看我。
“呵呵,喔该侬贼伐咋艾莉亚。”
“……你说什么?”
我又“呵呵”了一声,甩上了车门。
车窗外,伽马的脸青了又绿,还是憋住了到嘴边的意大利语。
反正我也听不懂。
“嘭――”
最终无情地甩上了驾驶座的车门。
我俩又相顾无言地回到了基里奥内罗的总部。
这种情况大约过了一周,所有的带课老师上课从来没有点过我的名字。我的老乡们好像也误会了点什么,除了必须的小组交流,恨不得连人带椅子一起从我身边搬走。
人生的十九年来又多出了一点从未有过的全新体验。
这是我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嫌弃。
这点小挫折并没有打倒我,在严重的厌学情绪中,是逆反心理迅速地让我脱离了语言学校。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人的潜能是无穷的。
一个月后,我顺利毕业了。
我第一个感谢的人就是伽马。
然而对于我的感激,他看上去烦透了。
完全没有想到我能这么快结束意大利语的学习,虽然只是能够勉强日常交流,但应付目前的情况已经足够了。
“就剩两个月,我们没必要这样吧,伽马先生。”
“如果你能离Boss远一点的话。”
“那可能有点困难。”
他又不说话了,成熟的意大利男人该有的品格只有和艾莉亚无关的时候才会存在他的身上。
呵呵,幼稚的男人。
除去这点小插曲,我在基里奥内罗的日子并不难熬。
这个家族似乎所有人都有着用不完的活力,从厨房的乔吉娅到花园的萨拉,就算是门口执勤的黑衣家族成员,他们对我的态度都比春风还要温暖。
都说了,我真的很少不讨人喜欢。
伽马除外,他那是嫉妒。
因为实在是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我又捡起了单机游戏,负责代购的只有每天都有出不完外勤的伽马,他对我的爱好嗤之以鼻。
呵呵,下次就让你去给我买最新的R18乙女游戏。
“嘘,这里新栽了茉莉花。”
午后花园里晒着太阳,我的耳边突然有人轻声道。
睁开眼,红头发的萨拉指着花园边上的一小块新土,上面栽着看上去不太精神的小灌木。
我觉得茉莉可能更适合当盆栽。
萨拉也这么觉得,她转头就端给我一个花盆。
……我该怎么解释不是因为喜欢茉莉花我才叫白茉莉。
看着窗台上着多出的一盆绿叶子,我头疼地拿出了崭新的洒水壶。
楼下的萨拉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看到花盆底下干了就要浇水,我定期也会帮忙施肥,等到明年春天应该就会开了。”
明年春天八成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看着她朝气蓬勃的模样,我又把这句话吞了回去。
所以说社交真的是非常麻烦的一件事。
“……Grazie。”
我妥协了。
每天的日常从吃饭睡觉上网打游戏又多了一件事,给那株娇气的茉莉浇水。
我看着窗台上的欧洲月季在阳光下怒放,旁边这盆半死不活的绿叶子一点面子也不给。
往下一看,花盆的土又干了。
“你踏马的怎么比我还难养。”
“哈哈哈哈哈。”
艾莉亚一进门就听到我精彩的国骂:“淑女不可以这样喔。”
你刚刚不是笑得挺开心吗。
这话当然没有说出口。
这段时间我清楚地认识到了一件事,艾莉亚虽然大多数的时候都很温柔,但她却是这个家里最可怕的存在。
基里奥内罗不是什么默默无闻的小家族,反倒是在黑手党的世界里有着说不清的超然地位。整个家族给人的感觉除了低调外,就是难以招惹。
这和首领的风格有着莫大的关联。
艾莉亚决定的事情从来没有人反对。
就连伽马这种金发硬汉也只能发发牢骚,和我吵吵架罢了。
呵呵,可恶的忠犬。
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我在意大利的生活,简单到乏味,却也不讨厌。
艾莉亚问我:“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这对普通人来说略显小布尔乔亚的生活我可太喜欢了。
――如果我父母还在的话。
没有意义的假设让这个问题失去了价值。
她没有执着于让我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长得非常奇怪的鸽子蛋。
因为它是一个有着翅膀的鸽子蛋。
这个设计我在十元精品店不会看第二眼。
艾莉亚将这个造型奇特的戒指套在了我的右手食指上。
它就像是一瞬间被充上了电源的笔记本电脑,毫无顾忌地挥霍着耀眼的光。就连艾莉亚的奶嘴也在微微发亮,相同的橙红色的光芒顷刻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是火焰在燃烧。
它像是有生命的东西,能够根据我的想法随意产生变化。
如果我不愿意伤害对方,它连个桌腿都点不着。
艾莉亚似乎也没有想到会这样。这个戒指就像是为我专门打造的工具,戴上的那一刻,我瞬间就理解了它的一切。
就像是一个免驱动的蓝牙接收器。
“有什么不对吗?”
“也许是我的错觉,你有什么感觉吗?”
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反倒不如说:“我的精神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就像是一觉睡到了自然醒,精神百倍地起了床。
“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偶尔依靠一下大人也没关系。”
明明是不那么悲伤的离别,艾莉亚的临别赠言里却充满了担忧。
“无论哪个世界,你都可以选择回到基里奥内罗。”
“大人,你是说伽马吗?”
我来得及口出恶言,艾莉亚欣慰道。
“哎呀,你们关系和我想象的一样好呢。”
“……”
我忽然想起来:“你不是说有事情要拜托我?”
“那件事不是小朋友现在可以解决的哦。”
艾莉亚笑眯眯地说道:“等你下次回来再说吧,戒指只是借给你。”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狡猾了,又在擅自定下奇怪的约定。
在意大利骗吃骗喝的我就这么轻易地拿到了所谓的世界基石。
虽然世界可能是几个石头构造的这件事本身就有点鬼扯,但我现在又很希望这件事是真的。
起码得来点作用吧,鸽子蛋。
大概是这三个月慢节奏的生活让我修身养性了,急躁的毛病也改了不少。没有选择立刻用戒指离开,而是回了国,打了几个再也不想联系的亲戚电话,问他们我有没有什么十几年不联络的表叔。
可能是冲国人固有的社交属性,接到我的电话,每个人都要对我的家事事情表示痛心,来来回回纠缠了十分钟,在我即将挂断这无意义的交流前,他们又开始说重点了。
“好像是有一个,是你爸那边的吧。”
我问他们是不是白头发戴眼镜,那边又说记不清了,问我对方是不是五六十岁了。
“还有啊,茉莉。一个人在外面上学不要被别人骗了,上次那个律师费不便宜吧。听说你最近都没有去上课了,好好的出什么国啊,国内不好吗?”
“现在手里突然多了这么多的钱,我们也不问是从哪里来的,可你打小就长得漂亮,千万不要和外面那些女的一样……”
电话挂了。
我的世界恢复了安静。
这还算是好的,还有几个没说两句就问我借钱的,我敷衍了几句,他们就开始比我的教导主任还来劲,训狗一样说我不学好。
他们的回答也是五花八门,一会说是我爸家的,一会又说我妈那边也有一个,他们还要帮我联系这些听都没听过的表叔上门。
“我说了这么多你听进去了没,对了,我还认识几个人不错的小伙子。人家也不介意你没了父母……”
我又把电话挂了。
随之平复下来的还有我的血压。
我决定放弃寻找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我世界的谜语人,让他跟着他的馊主意一起再见吧。
给我父母办结了手续,安顿好了这个世界的乱七八糟事情,我回到了家里。
看着重新找人粉刷过的墙面,又请了专业保洁来打扫过的房间,一切都和我填志愿的那天一般无二。
即使是凶宅,只要给的够多,就算墙里砌了尸体都能给你挖出来粉刷一新。
其实我是个特别怕鬼的人,恐怖片是我的禁区,小时候还因为家里亲戚过年非要看《山村老X》被吓得滋哇乱叫,我爸妈怎么都哄不好,最后哭着睡着了。
童年阴影成为了我一辈子的伤口,长这么大我从来不看任何和恐怖两个字沾边的影视剧,上一个大晚上放学非要和我说鬼故事的男性人类,被我猝不及防的一脚送到了学校新挖的一米深小水沟里。
为此我还背负了一千字的检讨,亏大了。
但现在如果这间屋子里真的有鬼,我可能还能高兴一点。
躺在床上,又瞅了一眼这个又丑又怪的戒指。
“你最好有点用。”
其实没有人知道,我发动能力之后,意识会到达一片如同游乐场镜子屋一样的空间里。
大片的镜子延绵不绝,像是没有尽头般排列着,而镜子里就是另一个世界。
这个地方并不是没有边界的,虽然看上去无边无际,但却有一边像是封死的落地窗,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其实这些世界都大同小异,时间越往前倒回,镜子的数量就会肉眼可见地减少。
尤其在我使用了玛雷指环发动能力后,身边的空间前所未有地空旷了。
我随便选择了一个镜子,走了进去。
再度睁开了眼睛,刺目的阳光透过了窗帘,照在了我面前的奶茶上。
好像是白天。
戒指依旧静静地待在我的手指上,看着身边这群还在激烈投票角逐狼人的同学,一阵突如其来的狂喜淹没了我。
我冲到了桌子前,遏制不住笑意道:“1号、4号、11号、12号,不用谢。”
同学们就像被我按了暂停键一样安静了下来。
在面面相觑了三秒后,桌子周围又喧嚣了起来,有人痛苦地大叫道:“喂喂喂!你们到底是谁把她叫来的!”
大家对我裸点四狼的行为还没来得及正式开骂,我就冲出了奶茶店,迅速拦了一辆出租车逃离了现场。
司机看着我哈哈哈了半天,脸上满是对新一代年轻人的忧虑和不赞同,所有的情绪都能汇聚成三个字:没救了。
然而后面的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顺利。
无论我用什么办法,那个精神病都会在晚上十点的时候杀死我的父母,阻止他们回家也没有用,而恰巧警察永远来晚一步。
而在他们死亡之前,我永远无法回到那个充满了镜子的空间里,即便是戴着玛雷指环也无法打开枷锁。
我又重新地认识了这个废物一样的超能力,没有理智再去思考其中的原因。
后来有次我决定九点报警,但这群警察进屋的时候什么人也没有发现,反倒是把我拉去派出所批评教育了半天。
大约十一点的时候,他们又接到了报警电话。
这一刻,他们盯着我没有任何响动的手机,眼神中透着恐惧和不安,过了一会,那股情绪又演变成极端的愧疚和同情。
我漠然地望着他们的脸,麻木地看着无聊的剧本再度重演。
就像每次从法院离开,拿着那个没用的判决结果没有任何区别。
这时候我还是觉得,这件事并非是没有办法的。
这次我五点就回了家,没有再去做一些多余的事情。
望着窗外飞来飞去的麻雀,我坐在书桌前,静静地等待着一切的发生。
结果到了六点也没有人进来。
天渐渐黑了,我顺手拍死了几只蚊子。
有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刚吃饱了回来,弄得我手上都是血,红色的,很讨厌。
我还是离开了卧室,准备去洗手间处理一下。
水哗哗地流着,隐约听到了我父母回来的声音。
“真是的,怎么回来了也不开灯。”
这个声音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到他们的惨叫声。
到这时我才知道,警察说错了,这个人是跟着我的父母进来的。他之前一直没有找到我,所以杀了人后就离开了现场。
吸了毒是真的,他现在的精神显然有些不正常,呼吸的起伏频率也不对,只有那双恶心的眼睛一直没有变过。
他看到我情绪忽然变得更激动了,双手颤抖着扔掉了刀:“我……”
我没有捡起刀把他大卸八块,当然也做不到。也没有想要和他说任何话,一切都平静得像是看在窗台外的麻雀。
他是一瞬间被烧死的,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能够证明他存在过的,只有地板上一层厚重的黑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