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男朋友突然杀回来，会不会把我打一顿。”他还有心跟她开玩笑，把她架回房间也没着急走，而是悠悠然掏出手机，下了一单跌打药膏。
叶欣岚坐如针扎，她觉得今晚他们相处有些太平静了，这不对劲，也不应该。
“你可以走了，谢文然不找你吗？”她已经注意到，林翱的手机响了好几次，而他每次都无情地忽略，假装根本没人打来。
“你们关系倒是蛮好，这么看重员工。”他嘴角向上撇了撇，说不清是什么意味。叶欣岚看了不痛快，别过头不再理会他，一边扶着床头柜想站起来，林翱就快步过来：“干什么，你别动弹了。”
“少管我。”叶欣岚一掌把他伸过来的手打开。
林翱没辙了，往后撤了一步，立在那里冲她无奈地笑了笑：“你现在就像个青春期小孩，是叛逆期迟到了吗？”
叶欣岚没鸟他，继续小心翼翼扶着墙，用完好的那只脚顽强地一步步跳着走，林翱实在是想把她扛起来丢回床上。
“到底要干嘛你，听一次话会死？”他对着外头的女人，不屑有太多话，但在叶欣岚面前突然也变得有点念叨嗦，林翱这才反应过来，到底是熟识多年的人，彼此保留的相处习惯已经刻进了血液，三言两语就会回到过去。
他兀自轻笑，叶欣岚看得莫名其妙：“有什么好笑？”
“你记不记得，你以前上山摔了腿，也是这样的，我要背你下来你不肯，非要自己走，然后我们从山顶走到山脚花了三个小时。”林翱看向她，眼神柔软和煦，叶欣岚差点又要被他迷惑了。
林翱说的这件事她当然记得，那天他们两个去爬山，在山顶上看星星互诉衷肠。一对少男少女确认了对彼此的心意，交换了对未来的畅想，当时他们眼里只能看的见对方的好，叶欣岚记得那个时候她有多么爱他。
“你现在讲这些有什么用？”她也不由怅然，抬眼盯着他，既有些伤感，又气他将美好的回忆搬出来，作为动摇她的武器。
“是没什么用，我只是忽然想起来。”林翱唇边笑意未减：“或许是我们本来就没忘。”
“但那也不能说明什么，这就跟我记得以前家楼下小卖部养的那条狗一样，记忆只是记忆本身，我们都不是过去的我们了。”
叶欣岚说着冷静的话语，警示他也在警示自己。
林翱朝她看了一眼，低下头：“是，确实如此。”
“所以我们就不能别见面了吗，你让谢文然辞职吧，她在我这上班，你一直有借口要见我，对我们都没好处。”叶欣岚劝道。
林翱脸色又冷下来：“这是她的事，我插不了手。”
叶欣岚急了：“怎么就插不了手，她一看就是很爱你，女人一旦陷入爱情是没有脑子的，她肯定会听你的。”
林翱被她这通自说自话惹得发笑：“所以你以前也是这样？”
“你……”
叶欣岚气得刚要反击，门外突然咚咚咚响起了敲门声，两人不约而同住了嘴，朝门口看去。
第16章
林翱去开了门，外面站着的是送药外卖小哥，叶欣岚松了口气，又为自己方才的紧张不齿。
“坐好，我给你上药。”林翱拆开包装盒，低头细细查看说明书。
房间里就他们两个人，叶欣岚实在局促，遂摆出拒绝的姿态：“你放着吧，我自己来。”
林翱看了她一眼，挑衅似的：“干嘛，你还怕我？”
“我怕你干什么？”叶欣岚皱起眉头，她一被激将就上头，又不想贸然示弱：“我是怕谢文然误会。”
林翱唇角一勾：“放一百个心吧，她不会的。”
那种溢于言表的笃定和自信，叫叶欣岚膈应，她希望他赶紧把要发的善心发完，只能冷脸坐下来，把脚一伸，一副“赶紧的吧完事了滚”的样子。
林翱其实也觉得自己多此一举，并不用对她如此关心，但很多事往往动机不明，他选择不去探究，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人最好还是遵从自己的第一反应，这是他处事的原则。
他在椅子边半跪下来，拧开药膏，一手拖着她的脚后跟，小心帮她把袜子褪下来。
“嘶……”
叶欣岚呼痛，冷漠的面具出现了一条裂缝，她怒目而视：“小心点行不行？”
林翱笑她：“知道痛，走路还不当心？”
他把袜子一脱，眼前的惨象让他住了嘴。叶欣岚的脚踝伤得着实严重，红肿得像个馒头，关节活动明显受限，他当下就严肃起来，握着她的脚不让她动：“你得去医院了。”
“这么夸张？不至于吧，休息下就好了。”叶欣岚还放心不下这边，她还没忘记这趟到底是来干嘛的。
林翱一边给她涂药膏，一边沉声道：“他的关系你攀不上，趁早放弃为好。”
叶欣岚一听就火大：“别咒我。”
林翱看也没看她，俯身下去轻轻往她患处吹气，丝丝密密的清凉感弥散，连带着微微的瘙痒，叶欣岚又舒爽又别扭。她用眼角的余光看他，只能看见他浑圆的后脑勺，线条坚实的脖颈，头发理得寸寸短。
“不是咒你，事实如此，你肯定也听出来了。”林翱曲起一条腿，把她的脚踝搁在上面，又扯出买来的绷带固定：“会有点疼，忍一下。”
“什么……草，你轻点！”叶欣岚痛得龇牙咧嘴，吐出一个脏字，林翱闷声笑笑：“小时候大人都说，学坏容易学好难，果真如此，这才几年啊，你都会讲脏话了。”
“我本来就会。”叶欣岚嘟囔，只是过去以爱示人，将一切缺点都藏起来了，不敢在他面前暴露半分。
林翱熟练地缠好绷带，动作行云流水，又托着她的脚小心放在地面，满意地观察了一番，才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你要的那批订单，工艺既复杂，时间要的又急，而且货量也不够大，他那头全是国际品牌客户，有什么必要吃你的单子，你也把人想得太好了。”
“那也得试试吧？”叶欣岚嘴上不认输。
“试了也白试，你都把姿态放这么低了，人家给你句准话了吗？有诚意的压根不用你大费周章，自己就送上门了。”
叶欣岚在林翱的一席话中沉默下来。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在这个棘手的当下，她拿不出任何能让对方动心的筹码。掌握供应链的人掌握了一切，甚至也不为流量动心，叶欣岚最后的结局可能就是被老奸巨猾的狗男人白嫖一番，或者善心大发接她几个散单，还是催不得的那种。
林翱看着她若有所思，沉吟了一会，才慎重地开口：“其实，你不妨考虑下别人。”
“谁？”叶欣岚困惑，林翱抬起手，指了指自己。
叶欣岚没忍住，噗嗤笑出来，只是这笑容有诸多意味：“你会这么好心？”
林翱知道她在想什么，所以也不着急说服她，而是慢条斯理地摆出理由：“我那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也说不上小，这几年也合作过几个电商，熟悉你们的模式，对款式和质量把控都有信心，而且人手一直充裕，只要不是今天下单一礼拜后就要，基本上都能按时给你交货。”
他一副在商言商的口气，表情格外真挚，言语听着十分可信，但叶欣岚始终没法卸下心防，她被人坑过太多次了，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人。
“你为什么这么积极？”她一双多疑的眼珠子盯住他，反复拷问他的意图。
林翱知道，此时不给出一些站得住的理由，是很难叫她信服的。
“我们原来有个固定的大客户，你可能也认识，在网上做的蛮大的，叫xx女装。”
他说了个业界十分响亮的名字，叶欣岚脸上终于出现了动摇的迹象，示意他继续，林翱缓缓说道：“本来合作了快两年都挺顺，但是女老板最近跟她老公闹离婚，男方要分走一半的财产，包括这家网店的股份，这么一折腾老板就打算改一下模式，不做精品女装了，找更廉价的厂做一些走量的款。”
叶欣岚恍然大悟。
这家店之前一直排在电商榜前两名，女老板一边拼命做货，一边拼命做网红，还特别善于炒作，红黑料铺天盖地，自带流量，在网上有许多死忠脑残粉。叶欣岚还挺佩服她的毅力的，长得好看还不够，人还勤奋，简直是电商楷模，换做是她，卖卖衣服还行，要天天拍视频抛头露面，不如让她加班通宵一礼拜。
但最近这家业界头牌女装店销量大滑坡，被人挂了不少黑贴，说质量太差了，设计还照搬大牌，不知道是做原创女装还是做A货，原来原因在这。
叶欣岚十分唏嘘，可见粘上男人确实就没好运气。
“我考虑一下。”她开始拿乔，下巴一扬睨了他一眼，回到了神气活现的状态，林翱嘴角抖了抖：“行，你慢慢考虑，考虑好了告诉我，加个微信？”
他掏出手机点开二维码，叶欣岚就犹豫了，忍不住又开始揣摩他的用意。
“不至于吧，岚岚。”林翱激她，目光坦然罩上来，亲昵地叫着她的小名。他说话的时候仍旧保持跪姿，显得虔诚又卑微，但做的事又在冒犯的边缘徘徊，叶欣岚顿时炸毛：“别这么喊我！”
她声音尖锐，像长指甲划在玻璃，刺耳又慑人，林翱收了声，点道为止，不想真的惹她发怒。
他看着叶欣岚飞快扫描了二维码，才徐徐收回手机，支着膝盖站起来，看了看表：“这会有点晚了，明天一早你记得去医院，你这估计扭到韧带了，不好好治疗会有后遗症。”
他絮絮叨叨，像个老妈子，但语气又很平静，让叶欣岚心烦意乱，挥了挥手：“知道了，烦死了，你快走吧。”
“行，那你自己当心。”林翱环视了了房间一圈，确认没什么需要补充的物资，才插着裤兜慢悠悠晃出去。
叶欣岚坐在床边，视线紧紧追随着他，仿佛要亲眼看他走了才放心，林翱自嘲地勾了勾唇，没想到他讨人嫌到这个地步。刚关上门一回头，就碰见了谢文然。
她表情比他还慌张，飞快地看了一眼叶欣岚的房门，又注视着林翱，嘴唇动了动，吐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为自己解释。
“我回房间找不到你，打电话也没接，问了前台说你上了这层楼……”
她急于表示自己并无任何别的想法，语序混乱，心里更是七上八下，既不想让林翱认为她是故意跟来的，又希望他马上开口阐明消失的原因。
林翱就立在那边，有些怜悯地看着她，不发一言。谢文然几欲崩溃，她今天身体不适，笑得也勉强，美丽的脸庞十分苍白，还是假装不知道他刚从叶欣岚的房间里出来，紧张地替他找借口：“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迷路了。”
林翱打断她：“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谢文然嘴角的笑容就僵硬在那，有些不可置信。破碎的美人仍然是美人，林翱不忍心，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她在路上摔倒，受伤了，正好被我碰到，就送她回来了。”
“是这样……”谢文然得到了合理的解释，想松口气，又没法真心笑出来了，她总觉得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着，说他没说实话。
谢文然努力不去听那个声音。
“那我们回去吧，我肚子疼，想喝红糖水，你给我泡吧。”她又缠上了林翱的手臂，把柔软的侧脸贴在他手臂上，这个动作能让她安心些。
“嗯……”
林翱微微皱眉，嘴里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走的时候又瞟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叶欣岚肯定不愿意去医院的，他了解她，她向来怕疼，小病都拖成大病了才肯去看一眼，以前都是他生拉硬拽，逼着她去看医生，现在没人这样强迫她，她肯定比以前快乐。
林翱一路神游，回到房间，路上谢文然一直在找话题跟他聊天，但他回得很简短，谢文然感觉自己像挽着一具空壳。
“你到底在想什么？”她忍无可忍，小声逼问。
林翱走到窗边开了窗，夜晚的风就一股脑灌进来，吹得谢文然身上发凉。
“什么都没想，你这个问题很怪。”他甚至没有看她，也不曾拿出平日里应付她的演技，谢文然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片刻之后又松开，精心伪装的笑容重新出现在脸上。
“没有就好。”她走过去，从背后环抱着他，嘟囔着：“明天我们就回家了吧，我不喜欢这，我想回家。”
她的胳膊滚烫，像一段绳索勒在他腰间，但林翱什么话都没说，始终沉默地欣赏着月色。
第17章
叶欣岚忍着腿疼，艰难地睡了一觉，醒来得知两个噩耗。
第一是那个大老板一早自己走了，只在微信上给她留了个话，说厂里有急事，他就不等他们回去了，至于叶欣岚这头的事，可以等回了市里另找时间商议。
字里行间透着拖延，叶欣岚冷笑了下，气得想把手机扔出去，但想到扔出去还得自己拖着伤腿捡回来，只能忍恨作罢。
第二件事，就是项南不见了。他一夜未归，发消息不回，一整个人间蒸发。
酒店原定中午退房，叶欣岚望着满地的行李，幽幽叹气，只能一个电话把乔连生喊来帮忙。乔连生进门就取笑她：“怎么，把小弟弟气跑了？”
“他活该。”叶欣岚想到昨晚还是气不顺，拉着乔连生吐槽一通：“你说我做错了吗？他就是个员工，一点没有边界感。”
乔连生提醒她：“讲讲道理，你睡人家的时候，可没把他当员工。”
叶欣岚语塞，细想也觉得自己像个渣男。
“你说，那些老男人潜规则女员工的时候，是怎么做到人前人后两张嘴脸，还问心无愧的，我怎么就做不到？”
乔连生一语中的：“因为女人没那么无耻。”
叶欣岚笑笑：“那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两人又闲聊了会，乔连生就说自己饿了，看了看时间，楼下的自助早餐还没关，就硬拉着叶欣岚下楼。
叶欣岚被她搀着，单脚一跳一跳，显得怪滑稽的。她们好不容易到了餐厅门口，却发现里头几乎满座。
“这个点怎么这么多人？”叶欣岚不敢置信。
“说明中国人都重养生，不睡到中午不轻易起来，快走吧一会真的连位置都没了。”
乔连生扶着她挤进人流，一通艰难寻觅，还真的没找到空余的两人位，正打算打包几个馒头回房间算了，突然听见有人喊她们的名字。叶欣岚一回头，只见谢文然端着个盘子，笑吟吟朝他们走过来。
叶欣岚下意识往她身后看，没看到那张叫她心烦的脸。
“你们来晚了，没位置了吧，要不跟我们拼一桌？”她冲叶欣岚笑，笑容非常单纯，让叶欣岚莫名难受，刚要开口拒绝，乔连生先她一步应下：“好啊好啊，我快饿死了，你们坐哪？”
“窗边，林翱先下来的，抢了个大桌。”她朝那头指了指，一行人的视线就跟过去，叶欣岚得以顺理成章往那边看。果然在一张大桌前看到了穿着休闲装的林翱，手里端着杯咖啡，一边还在手机上跟人语音。
“一大早的，林总还真忙。”乔连生挤兑两句，拿眼睛瞟叶欣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