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温温一笑,“你啊,论心怀,这京中怕是没人比得上你了。”
话落时,却闻一娇喝蓦地传来:“季怀安!”
季琛脸色微变,收起折扇便往另处匆促而逃,还不忘撇话:“娘娘,一会儿可别说见过我啊,就说我已经打道回府了!”
丽妃无奈地望着遁去的身影,接而见一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步来,气喘吁吁地同她请安。
“奇怪,我方才明明见着了季怀安。丽妃娘娘,你见着他了吗?”小姑娘问道。
丽妃黛眉微挑:“他让本宫为他撒谎,声称没见过他。”
眼见那小姑娘恼着面将要发作,丽妃柔柔抿开笑,“本宫想要拜托昭月一件事。天色已晚,乔姑娘不识路,昭月帮本宫把乔姑娘送至宫门外,如何?回头本宫替你把小琛叫来。”
丽妃深知,苏涿光当众道出提亲,事关乔时怜,这风很快就会吹到东宫。故届时乔时怜离宴出宫,若有太子派人半道阻拦,有昭月公主相伴左右,其余人便不敢妄动。
昭月回头瞄了眼席中,凑近悄声问:“娘娘…苏少将军当真要求娶乔姑娘呀?”
丽妃点头:“涿光这孩子,说出口的话便不会反悔。”
“居然是真的!”
昭月杏眼微睁,旋即折身往席中而去,“那本公主这就去亲自把乔姑娘送到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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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皎皎,拨云揽霜。
乔时怜同昭月公主步于出宫的青石路处,身后两列宫女相随。离开瑶光宫前,她见丽妃的贴身女官同苏涿光交代了两句后,他便先行离了席,这反让乔时怜松了口气。
虽则她宴上一时冲动,为了不嫁入东宫向苏涿光提出求娶,但那股劲儿随着晚风吹散,她陡然清醒了过来,却仍旧感觉如梦似幻,极为不真实,连着此刻走起路都觉飘飘然。
一朝二人关系质变,她尚且不能适应。是以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将要成为她夫君的苏涿光。
夫君…?单是想着这陌生的称呼,乔时怜便忍不住涨红了面,她如何唤得出口?
看来,虽是东宫那边的危机暂行解了,往后同苏涿光的未知日子才是她应细思考虑的。
一旁的昭月打趣着她:“本以为乔姑娘会成为我皇嫂,没想到被苏少将军抢了先。”
昭月眉眼笑得弯弯:“不过这样更好!以后我和乔姑娘就能成为妯娌了!”
乔时怜惊道:“妯…妯娌?”
昭月掰着手指数着,“算关系,季怀安是苏少将军的表哥呢!不过因为是远亲,所以京中知道的人不多。”
乔时怜这才知,原来昭月的心上人是季琛。
行过转角,林影处见五六位太监碎步迎来,为首者向昭月躬身行了一礼:“公主殿下请留步。”
昭月不悦地撇撇嘴,“没见着本宫正忙呢?”
太监垂首道:“是太子殿下派小的过来的。殿下关心乔姑娘上回在猎场受伤未愈,特将御医请至了东宫。”
乔时怜神色凝住,落下了步不敢上前。
果然她在芙蕖阁与苏涿光的事传到了东宫!
她正想借口拒绝时,太监谄媚笑道:“且殿下还说,病症不能看之表面,殿下唯恐乔姑娘不疼惜自己,最好还是让御医亲自诊看一番。”
太监说着使了使眼色,其后的跟班便要越过昭月往乔时怜跟前。
但还未接近往后退而去的乔时怜,昭月侧过身一脚踹在了第一个人屁股上,把其踢倒在地,其余人蓦然顿在了原地,不敢上前半步。
只听昭月怒斥道:“狗东西!也不瞧瞧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还诊看?再不送乔姑娘回府歇息,没病都要被你们折腾出病来!”
乔时怜愣愣地站在昭月身后,心生敬佩。
从前她便听说昭月仗着其身份在皇宫中骄横霸道,无人敢惹,有时连着太子也退避三舍。但她认识昭月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见其发脾气。
太监眼皮一跳,俯首续道:“公主殿…”
昭月不等他说完,“东宫是没教你们听懂人话吗?”
太监面露难堪:“这是太子…”
昭月冷哼一声,“还是说要本宫去把父皇请来,看看你们是怎么给储君效命的?”
此话一出,在场东宫之人扑通跪下了地,“请公主殿下恕罪!”
昭月瞄了眼伏身在地的人,“还不快滚?等着本宫把你们踢回东宫?”
待东宫的人灰溜溜走后,乔时怜犹疑道:“公主…你这为了我要是得罪了…”
昭月展颜一笑:“皇兄才不会为了这点事跟我发脾气呢,他这么晚了还把你请去东宫就没安好心,到时候出了事,理亏的是他自己。而且这皇宫里有父皇和母后给我撑腰,谁敢惹我?”
说完她又颇恼地竖着眉:“也就那个季怀安!每次都把我气得想把他捆起来扔宫里!”
乔时怜:“……”
季琛到底对昭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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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后,乔时怜于宫门拜别昭月,回身之时,恰见一身影杵立马车边,那衣衫抖落月色,撇开夜深。
乔时怜磕磕巴巴着话:“你…你为何还没走?”
苏涿光觉得奇怪:“为何要走?”
“我,我以为……”乔时怜嗓音越说越弱,几近无声,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说出话来。
“上来。”苏涿光踏上马车时,见乔时怜还怔在原处,低头喃喃着什么,似是听不见他说话。
苏涿光:“……”
他瞥了她一眼,未几已是落步至她跟前,不由分说地把她横身抱了起来跃入了马车内。
乔时怜只觉眼前流光顷刻变幻,那熟悉的冷香已近于她鼻尖,还未让她从这眨眼间回过神,她已被苏涿光抱入马车内。
狭小幽暗的车厢里,身侧的风似是黏稠了几分,拂得她面颊发烫。
乔时怜偷瞄着那镇定自若的人,不满地嘟囔着:“干嘛动不动就抱人……”
她仰起面,望着近在咫尺的他,微暗灯火由着晃动的车帘拨弄,尽寸摹出他的眉眼,依旧冷冽,凛然,却被沉夜揉开了几分霜色。
苏涿光抱着她仍未放,唯见她黛青对襟往后滑落,露出衣下胜雪肌肤,那肩颈处似有一点朱红,极小却夺目,分外惹眼。
他神色带有几分迷惑,指尖撩开她的衣襟往外稍扯,目光费解地盯着那红点欲探看:“这里长的是什么?”
“啪——”
一道清脆的声音蓦地荡开沉夜,回响于车内。
第27章 27 、轻哄
回府路上, 车厢内。
长夜无边,稀疏灯火里,乔时怜见苏涿光欺身朝她而来, 气息交织于畔,浓烈如酒。
那目光落在她裸.露的肩颈处, 她始察自己衣衫滑落,旋即却见他指尖捻着她的衣襟往外褪去, 薄茧的指腹拂过点点酥麻, 让她脑海一瞬陷入短暂的空白。
她忆及季琛所言,苏涿光埋藏爱慕她的心思多年。
难道他现下已急不可耐,欲在这晦暗之中…
乔时怜羞赧之下不免恼了几分,他不是清心寡欲、不近女色么?
她几乎下意识抬手打在了他拈起她衣襟的手背,清脆的啪响声里,连着他问出的话她亦没能听清。
她忙不迭拉拢衣襟, 微嗔道:“登徒子!”
苏涿光受着手背的拍打始才回过神, 抬眼瞥见她面含羞色,红霞晕满净白脸颊。
他皱起眉,挪身同她拉开了些许距离, 亦反应过来她误以为自己欲对她做什么。虽则他不明她为何对自己会生出此等看法,但他向来懒于解释,更何况方才那般举动,确实是他好奇之下过于逾矩了些。
他只是将她肩颈处生的一朱砂小痣, 当作了是什么伤或是疹子。待得看清时, 乔时怜已把他视作了登徒子。
乔时怜见他沉默不语, 又暗恼着自己说的话似乎重了些。好歹明日提了亲定下婚事, 他就是自己的未婚夫,二人有什么亲密之举亦是名正言顺。
再者, 若是他觉得自己性子过于“凶悍”,反悔了不愿来提亲了怎么办?
乔时怜放低了姿态,她抿了抿唇,弱声征求着他的意见:“你以后…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抱我…”
她方才不是还气势汹汹么?
苏涿光正色道:“是你听不见我喊你。”
乔时怜反问:“那上次呢?”
苏涿光言之凿凿:“也是你听不见我说的话。”
乔时怜:“?”
她想了想,好像也确实如此。
当时在九暮山南崖的山洞,苏涿光叫她闭眼,结果她还是睁开了眼,他才把她的衣袍扔过来遮住了她的视线。之后他怕弄脏衣袍,就把她抱了起来。
“好吧。”
乔时怜瞧着他如常的模样,对于二人关系转变,她心里包袱稍小了些,兴许方才他只是一时冲动呢?
转念间,她又问:“那你为何之前在芙蕖阁上,要先拒绝了我,才答应我呢?”
她想着他总不能是有着喜欢捉弄、刁难她的癖好吧?非得要见着她出丑后才改口。
苏涿光答得淡然:“我说过了。我向你提亲,在世人眼里才最合礼数。”
若他直接答应了她的求嫁,倒显得她自轻,日后也免不了他人闲话。
乔时怜心想着原来他还是在乎礼数的。
苏涿光:“还有什么要问的?”
乔时怜顾及着东宫的动作,她捏着衣角,忐忑问着他,“我们…可不可以快些成亲啊?”
夜长梦多,谁知道秦朔会不会阻拦她与苏涿光的婚事?
苏涿光听罢眸中微光闪烁,他默然了半分,“乔姑娘…方才你骂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竟以为自己迫不及待想要成亲圆房吗?
乔时怜顿时羞臊得说不出话来,“你…我…我只是……”
苏涿光接过了话,“只是想随便找个人嫁了。”
恐怕若他未应下她的求娶,她兴许会找周家老二结亲,毕竟她连周二的镯子都收下了。
闻及此,乔时怜没反驳于他。
虽然谈不上随便,择苏涿光是她深思熟虑,又经他身边人提点推动的结果,但自己确实算是利用了他对她的心意来寻求保身。偏偏苏涿光看穿她的心思,还是愿意娶她,乔时怜生出几分愧疚来。
终归自己不是他的良人,乔时怜暗自叹了口气,对他道:“日后你若有别的心仪姑娘,我也不会介意…”
话还未完,苏涿光冷不丁打断了她,“乔姑娘,苏家只允娶妻,不允纳妾。”
她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苏涿光见她发怔的目光略有动摇,他不苟言笑地续道:“以及,你欠我的恩情太多,在还清之前,恐怕不能和离。”
这从还未成亲谈到和离,恐怕这京中找不出第二对。
听出他语气愈冷,乔时怜知他定是生气了。
也是,她想得太长远了。若换作她是苏涿光,好不容易能娶到心上人,心上人却一心想让他另觅良人,他生气再正常不过。
她盯着他寒意恣生的目光,提起衣裙蓦地往前蹭起身,移近面容往他侧脸落下一吻。
随后她又迅速折身坐回原位,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我说错了话,你别生气,好不好?”
乔时怜心想,往常在家中她若闯了祸让母亲生气,她就是这般哄母亲开心的,至少这样的招数对母亲而言还是很有成效的,可谓是屡试不爽。
苏涿光尚未从温软的吻里回过神,那携着浅淡幽香的唇畔已远。唯见月色悄然拂过她的脸,那眼秋波涟涟,楚楚动人,往下是嫣红微张的唇,他越是盯着那唇,他脸上余留的柔软轻蹭的感官就久久不散。
他只觉喉头微干,似是又着了她的道,让他不可抑制地想起同她此前的种种。
乔时怜见他未有反应,迟迟不言,以为他不吃她这套,正苦恼着自己怎遇上这样一座大冰山?摸不准他的喜好,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但见昏昏夜光里,他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她的唇畔,向来淡漠的眸中浮现一丝不明情绪。
乔时怜留意到他所看之处,蓦地恍然,原来他是想要亲这里。
她再度起身欲往他唇畔吻去,却还未触及,眼前人倏然离开了车厢,徒留一道匆促的风。
随后乔时怜迷惘地杵在车内,自言问着:“他不喜欢…?”
马车外,苏涿光由着凉风拨散着面上的燥意。
彼时乔时怜倾身而至,那躬身向前的姿势恰到好处地露出轻纱下的白晰,影影绰绰。他不可避免地忆及偏殿内她抱着他手探去的软绵圆润,随后他根本不给自己过多遐想的空间,迅然从里逃了出来。
旁处驱车的风来见苏涿光出来,识趣地没敢多问。
将军府将要迎来喜事,风来亦是喜眉笑眼。
昨日苏将军还为送到相府的暗卫特训了一番,只怕那三个暗卫都没想到,前脚刚踏入相府,后脚就要随乔姑娘回将军府了。
苏涿光瞄了眼夜色:“东西北风三个人呢?怎么没见跟着乔姑娘?”
东西北风,是为将军府送到相府的暗卫三人的名字。
风来眨了眨眼:“主子…他们今夜可能比较忙。”
苏涿光声线一沉:“忙?将军府训出来的暗卫不守在主子旁边,忙着投胎?”
风来硬着头皮,“他们暂时把这职责…交给我了。”
他怎敢和苏涿光说,那三人仗着苏涿光在乔姑娘身边才“玩忽职守”?
苏涿光:“?”
“你没能被挑去相府,心野了?”
风来见主子脸色越发难看,自知大事不妙,只好实诚道来:“因事关乔姑娘,东风去将军府告知您要娶亲一事了…”
“北风也顺道回相府,旁敲侧击乔相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