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涿光眼疾手快地站起身,把她揽入了怀里。
察觉她非是装样演戏,他将她抱了起来, “怎么真晕了?”
-
月波幽幽,夜凉如水,泼向庭栏处。
乔时怜昏迷一事惹来满府的人紧张不已,但好在大夫诊看后发现并非什么大病,众人才安下了心。
彼时大夫对苏涿光言,“少夫人这是受了凉,加之身子虚寒,症发时心脉不平,受了刺激,所以才会昏了过去。倒也没有什么大碍,老夫开点方子,好生调养即可。”
苏涿光想,许是昨夜她那件寝衣太薄,她睡觉时又不安分,好些次都将锦衾掀落,是他一次次回屋给她盖上的。但一来二往,她就由此着了凉。
他继而问道:“那近日可有什么需注意的?”
大夫即刻会意,迟疑着答了话:“这…少将军新婚燕尔,房事怕是需忍忍。”
苏涿光目光生寒:“…我意思是,让她注意的。”
大夫连忙道:“那就要少将军多费些心,让少夫人夜里莫要再着凉了。”
乔时怜醒来时,屋内烛火熠熠,在眼中渐渐成影。
她很快察觉自己似是趴在了一人怀里,那身处虽不及床榻柔软,却胜在温热,甚至顾着她的睡姿让她卧得较为舒坦。
周处冷香萦绕,她再是意识混沌,也知她身下之人是苏涿光。
她稍动了动,扬起脸望向苏涿光,见他半倚在榻处,正面色镇静地阅看着手里的书。
她讷讷问着他:“我为什么趴在你身上睡的…”
苏涿光垂眸看着她的朦胧睡眼,“我也想知道。”
乔时怜:“?”
苏涿光补了话:“想知道你睡觉为何这般不老实。”
乔时怜腹诽着,也不知上次谁喝醉了,睡觉才不老实呢。
转而她见自己穿了不止一件寝衣,“那我怎么穿这么厚?”
苏涿光一本正经:“大夫让的,你着凉了。”
他当然不会说出,这是他的吩咐。
乔时怜目光落至他轻薄的寝衣,她甚至能从那褶皱微折处想象他衣下的光景,“你怎么穿这么少?”
苏涿光:“…热。”
她怎么这么多话要问?
“你在看什么?”乔时怜这才发觉他手里的书非是兵法一类,那书皮瞧着让她觉得熟悉。
苏涿光应道:“西风给你送来的话本。”
乔时怜懵住了。
堂堂冷面无情的苏少将军,居然会看这种情爱话本?
她难以想象他看这些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路,“好看吗?”
苏涿光:“很无聊。”
他本就只是想了解下她素日里都喜欢什么。但那话本里的男主为追求心上人实在太过油嘴滑舌,他觉得自己能硬着头皮看下去已是很了不得。
乔时怜不满道:“那你还看…”
苏涿光置下话本,“你趴我身上,只有这话本在所及之处。”
乔时怜对他这般理由将信将疑:“你也可以推开我啊。”
苏涿光言之凿凿:“我怕我推开你,你会换个姿势缠上来。”
怎么就是她缠他了!
她红着脸,背过身闷头钻进了被窝里。
-
及回门当日,晴色方好。
相府内,乔夫人望着气色尚好的女儿,关切道:“怜儿,在将军府怎么样?苏少将军他待你好吗?”
乔时怜温温笑着,“娘亲放心,一切都好。”
乔夫人面色犹疑,“那…房事呢?”
乔时怜顿时支支吾吾起来:“他…他啊…”
半晌后,乔时怜从相府出,把乔夫人塞给她的药方藏在了袖里。
也不知苏涿光会不会喝药,他说他没生病,可母亲却坚持把这方子给她,叮嘱她定要劝他服用。
她思忖之时,听得东风的声音传来:“主子,周三姑娘今日徘徊于将军府门前几次,似有急事找您。”
第32章 32 、小醋
一夜雨疏, 风吹林黄,暮云秋影蘸潇湘。
将军府,乔时怜抱着乔夫人给她的药方, 纠结着是否劝苏涿光用药之时,周姝登门, 带来了宫里将行中秋宴赏会的消息。
庭院处,简言寒暄过后, 周姝直入正题, “时怜,我打听到消息,此次宫里这么急着举办中秋宴赏会,表面上是圣上为犒赏诸家臣子,特选中秋夜同贺。实则却在宴后安排了各家女眷展示才艺,让皇后娘娘先行过目, 给太子把关。”
“因为太子近日无心再办储妃选拔大典, 一切规章仪程搁置,皇后娘娘无法,只得用这样的法子来挑储妃。”
乔时怜心里清楚, 眼下太子没心思选储妃,皇后娘娘为此急心操劳,其意见便会占据大成。故此次中秋宴赏会,将是周姝为争得储妃之位的最好机会。
她抬眼望着神情似是焦灼的周姝, “阿姝可有把握?我虽同皇后娘娘接触得不多, 但她的大致喜好还是清楚的。”
不想周姝苦笑着望着她:“眼下根本不是有无把握的问题了…时怜你瞧。”
周姝挽起袖口, 露出那重重纱布缠绕的手腕, 其里渗着的鲜血隐隐约约,不难看出这伤口之深。
乔时怜嘶地一声, “你这是怎么弄的?很疼吧?”
周姝垂头丧气地敛下眼,闷闷道:“我若是知晓,半途会有这么个中秋宴赏与储妃选拔有关,昨日就不会一时兴起,跟人比武…这下好了……”
乔时怜心头一凛。周姝受伤的节点极具巧合,很难不让她对此心生怀疑。许是宫里早有人把这风透了出去,先对尚不知情的周姝下了手。
像这般事,乔时怜以往不会过多在意,也不会把事想得过于深,或是细细揣测什么。但事关周姝,又涉及曾经险些让她丢了性命的储妃之位,她对此格外谨慎。
毕竟九暮山林猎一事后,她还不知晓那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她百般思忖间,问:“阿姝,宴赏会在什么时候?白日还是晚上?”
周姝答道:“是晚上,且设在了宫里的落枫台,未在大殿里。”
落枫台,是皇宫里一处露天之地,因枫林满道,入秋时便会落满庭阶而得名。
不多时,乔时怜深做呼吸,似是做了决定:“我有个办法,届时你只需露面,由我来完成才艺这一事。”
在周姝不可思议的目光里,乔时怜续道:“阿姝,你得赶在这两日设出一个布景,让宫里的人筹备去做。这个布景,需把抚琴人遮掩于其里,不见真貌。”
虽是有些冒险,但别无他法了。
她知周姝善设景,像那时在落霞山别院里,周姝那支别出心裁的生莲舞,从莲台至配合献舞所需之物,皆是周姝一人巧心独设。若布置得当,暗度陈仓并不成问题。
周姝会意之后,马不停蹄地回了府赶制。
及乔时怜得见苏涿光回院,她顾念着顶替周姝一事,连忙上前:“我想去过几日的中秋宴赏会,你能带我去吗?”
苏涿光瞥了眼她腕处戴着的玉镯,晃着天光无比刺目。
他依稀记得,这玉镯是那日瑶光宫的赏莲宴上,周家老二送给她的,彼时季怀安还同他说,那是定情信物。
“人多,不想去。”
他持着漠然的态度,抬脚就往前走。
乔时怜提起衣裙,费力跟上他渐快的步子,争取道:“那我用什么做交换,你就带我去?亲你一下…还是三下?”
苏涿光顿住了步,他回过头强调着:“乔姑娘,虽然你说我下流,是登徒子…”
乔时怜忙不迭打断,“苏少将军为人仗义,是英雄豪杰,想必是不会和我这见识浅薄的小女子计较的!”
他怎么那么记仇呢?明明是他故意把春宫图给她看,还欲在马车内轻薄她。
但眼下她有求于他,她只得拽着他衣角,柔声说道:“你这么好,就带我去这一次,好不好?就一次!”
苏涿光垂眼见她戴着的玉镯,越发觉得碍眼:“理由。”
“我…我在府上太无聊了,想去凑热闹。”
话毕,乔时怜见他似是不信,她径自拉起他的手往自己的腰探去,“你摸摸,我都因为出门得少,腰间都长肉了。”
苏涿光一门心思尽在随着她动作摇来晃去的玉镯上,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切实握在了她腰处,让他不由得忆及大婚那夜,锦衾下向他不断贴紧的赤.裸。
他迅速抽出手,想也未想道:“行。”
紧接着香风袭人间,他见乔时怜上前抱住了他,她口中还欣然说着:“你最好了!”
怀中温软还未留住几许,她便离了身,旋即她折身回了卧房,那步子可见轻快不少。
不就是个宴赏会,至于欣喜成这样吗?
苏涿光沉思半刻,唤来近卫:“风来。”
一影掠过,风来于苏涿光跟前垂首待命。
苏涿光问:“上次查的事怎么样了?”
风来细细回禀:“瑶光宫唐突主子的女子,属下已确认。是方家那位姑娘,也是少夫人曾经的好友,方杳杳。”
“过几日宫里宴赏会,你去探那方家女子会不会参加,届时把这消息旁敲侧击地透露给…”
苏涿光本想道出“乔姑娘”三字,但转念间又生生改了口,“少夫人。”
风来奇道:“主子现在都和少夫人成亲了,您为何不直接告诉少夫人…”
苏涿光沉吟道:“我尚未弄清楚,方家女子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我此前了解过,这其中的转变很奇怪,像是没有任何缘由,二人关系突然就折断。”
风来顿首:“我明白了…主子不确定这里面的原因,直接告诉少夫人,怕会惹来少夫人伤心难过,毕竟我听说,少夫人从前身边这位方家姑娘,和她形影不离,关系密切至极。”
风来心道,主子待少夫人真好,从前都不曾见主子对谁上心过。
苏涿光显得淡然:“哦,是大夫说,她需要心绪平稳,好好调养。”
言外之意,他为她顾虑是顺着大夫的要求。
不远处,趴墙角的西风摇了摇头:“唉,明明就是在乎少夫人,非得把大夫拉出来。男人都是这样嘴硬心软,死要面子的吗?”
北风隐约感受到了杀气:“慎言。”
少顷,苏涿光目光转向此处的一瞬,东风揪着西风的衣领就跑。
风来自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哂笑着为三人争取逃跑时间,“主子还有别的吩咐吗?”
他甚至刻意拖长了语调以作拖延。同时亦暗暗骂着,这三人是仗着在少夫人那里受宠,越发无法无天了,害得他这个同僚整日在主子面前提心吊胆。
“你顺带探下,周家老二,是否也参加宴赏会。”
风来收到这道命令时,更是不解。
因同为将门,苏将军和周侯爷有几分交情,二者惺惺相惜,也算多年老友。那日在瑶光宫,主子特意用一道军营情报让周焉离了席,他还觉得奇怪,今日更是直接关注周焉的行踪了。
但越是怪异,风来越不敢多问,只得领命后退下。
-
待得夜深,月溶溶。
苏涿光回房见乔时怜还未歇息。
近几日他已是摸清了她每日犯困的时辰,刻意挑着她将睡之时才回屋。大夫说她体弱,若行房事也需等她身体好些,但照着她无意识撩拨他起来的生猛劲儿,苏涿光被摧折了三夜后,就受不住了。
索性他避开了她,才终得安稳入睡。
但今夜,她仍于烛灯下翻看着古籍,他走近问道:“在看什么?”
乔时怜尤为投入,未几才答了话:“琴谱,好些时日没碰琴了,有些生疏,温习下。”
苏涿光挑了挑眉:“想温习也不急着趁夜吧?”
“不是我急,是周…”
乔时怜话出口时赶忙止住,“没事没事,你先睡!我一会儿就歇息。”
她可不敢告诉苏涿光,自己参加中秋宴赏会是为了顶替周姝参加储妃选拔。
苏涿光听罢,眸中沉着冰冷之色,但乔时怜只顾着温习琴谱,也没瞧见他此番模样。
至夜深,乔时怜挑熄灯芯子,蹑手蹑脚爬上了榻。如今她渐渐习惯身边睡了个人,且不知是否因苏涿光的存在让她安心,她也不再整夜将屋内烛火点得通明。
乔时怜轻掀起锦衾钻入被窝,却不想苏涿光还未睡。
“周焉喜欢听琴?”他没由头地来了此问。
乔时怜蓦地想起之前她说的话,恍然明了他以为自己说漏嘴的周字指的是周焉,如此一来她反倒放了心,正好可以瞒住她想做的事。
故她随口答着:“是的…”
实际上,她拢共就只跟周焉搭过一次话,所道内容尽是关乎周姝的,她压根不知周焉喜欢什么。
耳畔传来他翻身的动静,他似乎是背对了她。
“我都没听过你抚琴。”
那嗓音惯常清冽,藏着极淡的情绪,让她仿佛觉得是为错觉。
乔时怜说道:“听过才奇怪呢,这京中听过我抚琴的人,屈指可数。”
“为何?”苏涿光问。
她侧过身朝他后背靠了靠,“你想想,我若抚琴时,座下这么多人全盯着我一个人看,我单是想着这场面,手都在抖了。”
“所以你都是抚与一人听吗?”
漆夜之中,视野昏昏。
她听他问着,却无法看清苏涿光此时是何等模样,但他低沉的声线褪去了平常疏淡,又似远非远,似近非近,让她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