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垂的眼睫霍然抬了起来。
第40章
虞幼真醒过来只觉得头脑发晕, 睁开眼睛的时候竟有点时空错乱的感觉,分不清楚这是什么时候了,不过她一转眼就看到温恂之守在她床边,便顿时安心下来。
她张口就问:“现在是几点了?”
张嘴说话喉咙也是干哑的。
温恂之说:“晚上九点左右。”
虞幼真:“都这么晚了吗?”她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 却发现浑身都发虚, “我这是睡了多久?”
温恂之小心扶她坐起来,又去倒了杯温水给她:“你发烧了, 睡了有一两天了。”
虞幼真愣了一下, 她本还以为自己是单纯睡得有些久了,竟没想到是生病了。她抬眼看到温恂之眼下有一层淡淡的乌青, 面上也有些倦色。
她捧着水杯的手顿了顿,问道:“你是没休息好吗?”
温恂之笑着说:“这两天没睡好。”
他手下掌控了这么多公司, 一向工作繁忙, 而且这临近年底还有很多报表和报告需要他来过目,想来工作量肯定是要比往日更大的, 休息不好也是正常。
虞幼真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她捧着水杯很认真地对他说:“你要早点睡觉啊,年纪也不小了。”
温恂之微笑着,说:“……你喝水。”
只是他脸上那微笑看起来有一丝僵硬,也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虞幼真眨眨眼, 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在温恂之的监视下,慢慢地把那一杯水喝完了。
温恂之等她喝完了水, 从她手里接过水杯,又给她递了张纸, 这才问:“感觉好点没有?”
说着,他用手去探了一下她的额头, 温度正常。
虞幼真倒也不避开,甚至还仰了仰脸,细声细气地对他说:“但是我的头还是好晕。”
也许是刚病好,她的尾音温软,还有些模糊的黏连,听起来就像撒娇一样。
温恂之恍了恍,声音放得更柔,他问:“那要不你再睡会儿?”
睡了这么久,虞幼真早就躺累了,闻言她很快说:“那倒也不用。”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那边陈医生和管家提着医药箱匆匆就赶到了。
先前虞幼真睡着,温恂之守在她旁边,有什么动静随时都知道,便让其他人过来时不要敲门,以免惊醒她,所以这次他俩到了也没敲门,直直走了进来,结果一抬头看到虞幼真坐在床上,手里还捧了一杯水,两人双双愣住。
还是管家先回过神来,他喜出望外道:“哎呀!太太你可算是醒了!”
陈医生也很开心,这几天虞小姐晕着,温先生嘴上不说,但他看得出来他心里着急得很,连带着他也成天提心吊胆的,生怕虞小姐再不醒,温先生会直接炒了他鱿鱼。
虞幼真对他们颔首微笑,说:“这几天辛苦你们两个了。”
管家连忙摆手道:“太太您说笑了,我这不算辛苦,要辛苦的还是温先生。”
他一扬脸,示意了一下坐着的温恂之,说:“太太您怕是不知道,自从您病倒之后,先生已经两天没有去上班了,只陪在您旁边。”
说着,他还从她的床柜旁边拎出了一个铁架床,指着那张床,说:“先生甚至都不敢回房间睡,就怕您醒来没人照应,还搬了张小床在您旁边睡。”
虞幼真顺着他的手指往那床看去,很小的一张折叠床,以她的体型躺上去堪堪够用,但温恂之可是一米八八的高个子;而且这床上边只绷着很轻薄的一层布,一点软垫子都没有,怎么看都不可能睡得舒坦。
她下意识再看看温恂之,他本就白,此刻他眼底那层淡淡的乌青便更加显眼了。
……她刚才以为他是因为工作睡不好,还劝他说,年纪大了要好好睡觉。
温恂之若有所感般抬起眼睫,向她看来,虞幼真避开他的眼睛,心里却泛起一丝很微妙的情绪。
感觉她刚才好过分啊……
她真该死啊!
那一瞬间,虞幼真有种拿枕头蒙住自己的脸的冲动。
管家那边却并不知道她内心尴尬,还一叠声地问虞幼真饿不饿?有什么想吃的吗?在管家先生朴素的观念里面,只要人还能吃得下饭,那这情况便不会太差。
温恂之也在旁边说:“你想吃什么都行。”
虞幼真想了一下,眼睛慢慢亮了,但还是很认真地向他们再确认了一遍:“真的什么都行吗?”
温恂之温柔道:“当然。”
虞幼真兴致勃勃道:“那我想吃火锅。”
温恂之:“……”
他立刻翻脸了,还屈指弹了一下虞幼真的脑袋,说:“不行。”
力道不大,但虞幼真有点委屈。她摸摸额头,用幽怨的眼神控诉他,这人刚才不是说好了她想吃什么都行的吗?怎么两秒钟不到就反悔了?
温恂之心软下来,捏了一下她的脸蛋,到底松了口,说:“最近先吃清淡点吧,回头我带你去吃火锅。”
虞幼真瘪瘪嘴,这才应下了。
在问过医生的专业意见之后,好一通折腾,才定下来她病好后第一餐吃什么。陈医生和管家像风一样地来,商量完事儿之后也像风一样地走掉,各自忙活去了,把空间留给他们夫妻两人。
房间里又重新安静下来。
温恂之在她床边的果盘上拿了一个苹果削皮。他持刀的手很稳,被削下来的果皮垂下来,随着他的动作轻微地晃动。
因为刚才虞幼真闹了一个乌龙,她心里有些别扭,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好意思看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看他一眼,便发现他手上的伤疤还没好,不过结了痂,伤痂周围新长出来的嫩肉泛着一点点粉色。
只这一眼就把她扯回了惊心动魄的那一天,如果没有他,她现在都不知道会在哪儿,也不知道还会遭遇些什么事情。不过想想也知道不会是虚惊一场和发一场高烧就能过去的。
她揪着被子,轻声开口道:“……谢谢你啊。”
温恂之:“谢我什么?”
虞幼真慢慢说:“就……之前你来救我啊,而且我生病的时候你还守在旁边……”
温恂之笑了一声,竟是头也不抬。
“你我夫妻之间,”他说,“这么见外?”
虞幼真伸手挠挠侧脸,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她小声嘟囔道:“那,那,就算是夫妻,该谢的还是要谢的嘛。”
没听多的是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当头各自飞吗?
温恂之看她一眼,曼声道:“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虞幼真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来个子午卯酉,她该怎么谢温恂之?这家伙什么都不缺,她能给他什么?
见她说不出来,温恂之也不催她,而是继续垂着眼睛给虞幼真削着苹果。不一会便快削完了,他干脆利落地把苹果最后一点皮给削掉,将那长长的打着卷儿的果皮,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然后把那苹果递给虞幼真。
虞幼真接过他手上拿着的苹果,他却没松手。
他看着她,眼神和语气俱都有些玩味:“幼真,你要是真想谢谢我,就接受我……”
他的话语停顿在很令人遐想的地方。虞幼真手指尖一颤,接受他什么?
她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只觉得周遭空气都稠密黏腻起来了,他的眼睛亦像黑洞一样直勾勾地吸引着她往里去。
他看见她闪躲的眼神,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补充完刚才那句话。
“给你的苹果。”
虞幼真:“……”
温恂之却笑起来,把那苹果往她手里一放,说:“吃吧。”
虞幼真盯着他,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苹果,像是要把所有被捉弄的怒气,都发泄在这可怜的苹果身上。
温恂之用手指支着脸,看她吃苹果,等她吃完了,才又开口道:“警察那边通知说,已经查出来幕后凶手了。”
他的语气温淡。
虞幼真愣了,转头追问道:“是谁?”
紧接着她便看到温恂之的眼神有些晦暗和微妙。他没立刻回应她的问题,过了几秒钟,他轻声吐出三个她意想不到的名字。
……
近段时间,港城又爆出了一件大新闻。
先是有人在网上发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大致意思是说他看到警察前去虞家抓人,没过多久就看到有人带着手铐出来,看那样貌和身形像是虞家的大公子。
这个帖子迅速盖起了高楼。
前排跟帖的网友讽刺楼主,说真是嘴巴一张什么假消息都敢说,那可是虞家,怎么可能会轻易犯法?
结果没多久楼下便有人回帖,声称他也看到虞仁震被警察捉拿了,这次层主还附上了照片。
一时间楼里,风评转了个向,纷纷讨论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虞家的大少爷是犯了什么事儿?
正在大家伙都讨论的热火朝天的时候,下面又冒出来了一个人,很惊奇地回帖,说他好像也看到警察了,不过他是看到警察去温家的大宅拿人,并且还在回帖中附上了照片。
那照片也不知道是拿什么设备拍的,清晰度极高,令人打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那低着头,戴着手铐,被警察团团围住的那人,正是温家二房的独子,温越之。
一时间,舆论哗然。
温与两家本就备受关注,前段时间温与两家联姻,轰动整个港城,热度不低,那会儿大家是赞叹两家联姻强强联合,如今看着却是扯上了警察和官司。
八卦吃瓜本就是人的天性,大家在线吃瓜,越吃越起劲,疯狂刷新帖子查看爆料。随着大伙越挖越深,真真假假的消息越传越广,但这两位是不是被真的捉拿了还未有确切的消息。
在某一次他们再次刷新帖子后,整个帖子404了。
与此同时,一则官方通报空降微博热搜。
“近期,港城警方侦破一起违法犯罪活动,查获虞某某(男,28岁),温某某(男,27岁),杨某(男,53岁),犯罪嫌疑人对其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已被依法予以刑事拘留。”
网上瞬间炸开了锅。
这都已经过了公安侦查阶段,走到了刑事拘留这一步了!
有好事者去查了一下,虞家大少和温家二少的出生年月,发现年龄都对得上,再结合之前那个帖子所爆出来的内容,一时间满城风雨。
虞幼真作为虞家的人,在学校的学习生活自然也被影响到了。之前经过绑架又生病,她向学校和导师告假了好几天,好不容易养好了身体,回学校迎接她的却是蹲在学校的狗仔,和铺天盖地的菲林。
狗仔们一见到她便蜂拥而上,话筒恨不得怼到她的嘴边。他们七嘴八舌地问着:
“温太太,请问虞家现在闹出这么大的丑闻,会不会影响您和温先生的婚姻关系,进而影响到温与两家的合作?”
“虞小姐,您如何看待近期虞家旗下公司股票狂跌?请问你们后续会有什么样的打算?”
“虞小姐……”
“虞小姐!”
保镖奋力隔开挤上来的记者,给虞幼真腾位置。她皱着眉,只当没听见那些记者的问题,冷脸往前走。
就在她快走进学校时,一个狗仔高声喊道:
“虞小姐,虞老爷子还尸骨未寒,虞仁震先生就卷入这样的事情,请您正面回应一下您堂哥是否真的触犯了法律?”
虞幼真的脊背微微一僵。
虞老爷子生前曾定下规矩,要求虞氏子孙修身养德、遵纪守法,但此刻她却想到了另一条家规——“二亲既殁,兄弟相顾,当如形之与影,声之与响,爱先人之遗体,惜已身之分气,非兄弟何念哉?”*
走到这步田地,他们谁也没能完成爷爷的期待,而且外面所有人都等着在看他们的笑话。
她停住脚步,望向那个记者。沉默了两秒后,她挺直脊背,轻声说:
“我不知道。”
-
那天,虞幼真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上完课,梁如筠陪她走了一段路。梁如筠是知道一些事情的,虽然并不那么多,虞幼真也没详细跟她说过,但她也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
为了绕开狗仔,她们特地选了一条偏一些的小路走。
保镖就跟在他们身后两步远。自从上次虞幼真被绑架,温恂之便加大了保护她的力度,从前只有一个保镖,现在是有两个保镖跟着她,二人均是膀大腰圆的格斗好手,一左一右护卫着她们,气势颇盛。
不过他们的性情都很沉默,也不会乱说乱传雇主的隐私。
梁如君挽着虞幼真的手,打量着她的脸色,虽还有些苍白,但是看着精神也还算可以。
“bb,你最近还好吗?”
虞幼真说:“好多了。”
她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亲朋好友关心她,问她好不好,她一般都说好。梁如筠也了解他这一点。
“真的好吗?”她问,她看着虞幼真的眼神很是关切,“你看起来很累。”
虞幼真本想笑,但那嘴角怎么也勾不起来,索性放弃了,她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
“我其实一点儿不好。”
梁如筠“嗯”了一声。任谁经历这样的变故,都不会很快就好起来。
虞幼真慢慢地走,脚底鹅卵石硌着她的鞋底,不知道刺激到哪个穴位,微微有一点疼。她埋头盯着鞋尖,忽然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