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筠,你看到微博热搜了吧。”
梁如筠没作声,她拿捏不准虞幼真指的是不是前两天那则警方通报。
下一秒她的猜想成真了。
虞幼真给她甩了个炸'弹出来,她轻声说:“绑架我的幕后黑手,确实是我堂哥,过两天就一审开庭了。”
虞幼真对她自嘲一笑:“很不可思议吧?”
梁如筠哑然失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自幼成长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大家庭里,想象不到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梁如筠:“不,不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他妹妹吗?”
虞幼真没说话,她想起那天温恂之告诉她这件事情时的心情,她也是像梁如筠一样的不可思议。
她知道她们和大房之间有很多的摩擦,这些分歧是从上一辈就带下来的。
最开始分家产的时候,她大伯接受了当时家里红红火火的的船舶业;她父亲作为次子,则是从零开始,被老爷子委派去开发房地产业务。起初房地产业务并没有那么红火,两房的关系倒也还融洽,后面房地产横发爆发之后,他们两家关系便逐渐微妙起来。
但无论如何,他们两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尽管有种种分歧,她却从未想过大房会想要置她于死地——明明都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在她小时候,他们也曾经抱过她,亲过她的。
爷爷临终前最后的叮嘱是要他们和睦相处,可现在他还尸骨未寒,他们怎么会……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温恂之望着她怔愣的眼眸笑了笑,手指轻轻摸过她的鬓发,声音冷而沉:
“富贵迷人眼,财帛动人心,没什么不可能的。”
虞幼真站定脚步,轻叹了口气,这才转过眼看着她,说:
“因为利益。”
……
近期,港城备受瞩目的刑事案件将于今日开庭。由于一些缘故,本次庭审并不会对外公开。
饶是如此,也有很多记者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他们早早蹲在法院门前,等着拍照。
不多时,记者们便看到穿着正式而简洁的温虞两家的人抵达法院,他们看起来颇为憔悴,俱都带着口罩,并不以面示人。记者们一拥而上,随行的保镖早有准备,将在一旁等候的记者隔开,没一会儿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门口了。
虞幼真坐到了旁听席上。
过了一会儿,她看到三人戴着手铐被押送上庭,站在围起来的铁栏里。
她那位一向注意仪容仪表的堂哥,此刻狼狈不已,头发蓬乱,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虞幼真抿了抿唇,低下眼来,温恂之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
法官宣布开庭。
经过漫长的法庭调查,法庭辩论,最后陈述,双方唇枪舌战,但证据一应俱全,确凿无比,尽管高昂聘请的律师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无力回天。
一切尘埃落定。
在法官宣布评议宣判时,虞幼真心里百感交集,很不是滋味。
她恍惚间忆起爷爷带她背家规时的情形,他指着白纸黑字,一字一句地教她:“兄弟之际,异于他人,望深则易怨,地亲则易弭。譬犹居室,一穴则塞之,一隙则涂之,则无颓毁之虑;如雀鼠之不恤,风雨之不防,壁陷楹沦,无可救矣。”*
后边传来她大伯母郑婉茹的哭声,那个高高在上的贵妇人,听见儿子的审判结果,此刻终于维持不住她骄傲的风度,痛哭出声。
她知道,今天之后,虞家大房和二房之间,当真是应了那句古训。
——壁陷楹沦,无可救矣。
虞幼真闭了闭眼,她再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高挂在堂上的庄重富丽的国徽。
虞仁震被押送着经过虞幼真的时候,他的脚步顿了一下,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向她,后头滚动着,声音无比干涩。
“幼真,我从没想过要害你,我只是,我只是想请你过来聊聊,我也不知道他们会对你下这样的狠手……对不起。”
虞幼真望着他,心里想到的却是很久之前的一件事情,这位大堂哥带着小小的她出去玩儿,过马路的时候,他牵起她的手,说:
“幼真,小心点跟大哥走。”
那些事儿怎么就那么远了呢?
她咬紧后槽牙,过了会,才轻声说:
“算了,都不重要了。”
庭审结束,他们走出法庭长长的走廊,迈出法院门口时,虞幼真被满目灿烂的日光照得眯了眯眼。
她抬起头看,天空明净而高远。
赵瑞心在门口与他们道别,最近虞仁震这件事情引发了不小的地震,虞氏股价狂跌,有好一些股东要抛售手中的股份,赵瑞心最近忙着联系他们回收股份,稳住局势。
虞幼真也知道这个情况,她抱了一下赵瑞心,跟她道别。赵瑞心也回身抱住她,看着她苍白而消瘦的面颊,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别太难过。”然后她抬眸望向虞幼真身后的温恂之,说:“恂之,幼真拜托你了。”
温恂之笑着颔首。
两人目送着赵瑞心离去后,温恂之握住虞幼真的肩头,带着她往前走。
“走吧,回家。”
虞幼真低着头,把脸埋进围巾里,她闷闷地“嗯”了一声,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
“我们回家。”
第41章
那日从法庭回去过后, 温恂之便变得很忙,经常是虞幼真早上起来,他已经去公司了,她晚上睡觉了, 温恂之还没回来。
管家跟她说, 是因为之前休息时积压的工作太多了,现在得去处理。
虞幼真表示理解, 期末考试是十二月上旬到十二月中旬,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也忙去泡书房。不过尽管学业繁重, 但经过她的合理安排,每周她还是可以腾出一天来休息。
她很珍惜这一天的休息时间。
这天又轮到了休息日。
虞幼真痛痛快快地睡了一个懒觉, 起来吃了顿饭之后又倒头再睡, 等她再醒过来时,已经是太阳西斜了。
夕阳斜斜地从窗外照进来。
久睡醒来过后, 身上仿佛都是瘫软而松散的,舒服到她什么也不想做,不想去考虑复杂的纷争,也不用再去看令她头大的课业。这一刻,她只想躺她松软馨香的被褥间, 拥着抱枕,就这样静静地瞧着那照在窗台上的夕阳一层层淡下去,便有种懒懒的惬意。
她久违地感觉到了一丝轻松。
可惜这放松的时间没持续多久, 她便听到从没关的窗缝中漏进来女人尖利的哭喊声,说她要见温恂之, 是楼下闹出来的动静。
虞幼真心生疑惑,她走到窗边往下看——一个长相明艳的贵妇人正在楼下的院子里, 她泪流满面地拽着老管家的衣袖,说:
“我要见温恂之!我好歹也是他二婶婶,他凭什么不见我?”
管家温声劝道:“温先生他还没回来。”
那贵妇人不依不饶:“你之前也是这样说的,我这一连都来了好几回了,还是这套说辞,他是不是成心躲着我?!”
管家道:“这确实不是……”
那贵妇人尖声打断他的话:“温恂之今天要是不能给我个准话,能不能把他堂弟捞出来,我郑婉蓉今天就在这不走了!”
说着,她又放软语调,拿手帕擦是眼角的眼泪,“更何况,我这也是为恂之着想,温家这一辈就只剩他跟我们越之了,越之要是进去了,以后谁来帮他呢?”
管家笑笑,没说话——他自小看着温先生长大,一颗心自然也是偏向他的。早前温家的事儿他也都知道,这位温家二夫人现在看着可怜,可当年温先生的父亲去世时,她可完全不是这副作态,那眼睛鼻子快长上天上去了,做尽了刻薄刁难之事。还帮温先生呢?他们不暗地里使绊子,已经算是不错了!
二人正僵持时,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道清凌凌的女声。
“王叔。”
管家王叔往身后看去,他“哎呀”了一声,说:“太太,我们这是把您吵醒了吗?”
听到这话,在一旁的郑婉蓉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这管家第一时间看到虞幼真,并不是向女主人说明她的来意,而是担心她的到来打扰了她的睡眠。
虞幼真道:“本来也该醒了。”她的目光挪向站在一旁的郑婉蓉,笑着打了个招呼:
“二婶婶。”
虞幼真结婚时,郑婉蓉来参加婚礼了,婚后虞幼真随着温恂之称呼她为二婶婶。
郑婉蓉对她点一点头,不自然地理了理乱了的头发。
“进来坐。”虞幼真说。
上好的茶叶泡出澄净的茶汤,氤氲出缕缕茶香。虞幼真给郑婉蓉奉上一杯茶,郑婉蓉道过谢,低头啜了一口茶水,隔着袅袅的水雾,她抬起眼睛,暗中打量着这个坐在她面前的年轻女子。
她极年轻,极貌美。
虞幼真,虞幼真……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港城上流社会皆知道虞家有一位掌上明珠,性情淑静,且身价不菲。
早前,她弟弟郑奉俭看上了虞幼真,想让儿子郑晋英娶她,好涉足房地产市场;她妹妹郑婉茹想将虞家二房踢出去,但又不想让温家一家独大,便也极力撮合郑晋英和虞幼真;而她……其实是想让自己儿子娶她的。
可兜兜转转,他们谁也没能成功,甚至还满盘皆输,沦落到要向小辈开口求助的境地。
她心中转过数个念头,放下茶盏,道:“幼真,今天二婶来,其实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虞幼真“嗯”了一声,望着她,直接道:“二婶,我知道您想说的什么事,但恐怕不能如你所愿。”
郑婉蓉的脸色微变,她强自欢笑道:“幼真,既然你也知道我想说什么,那二婶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那杨东不提也罢,可你想啊,除了他,还有你们家恂之的堂弟和你堂哥啊!你没见这事儿之后闹起了多大的动静,虞家和温家的股票都掉成什么样了……那可都是你爷爷跟温老爷子毕生的心血!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一定会顾全大局吧?”
虞幼真目光平静,道:“可是法律不由我们左右。”
郑婉蓉掐紧手心:“倘若你愿意私了呢?”
虞幼真笑了,眼睛里闪动着温和的光,这令郑婉蓉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丝希望,然而转瞬间,便听见她咬字清晰而平稳地说:
“我不愿意。”
她脸上笑意盈盈,却说着最狠绝的话。
郑婉蓉咬紧后槽牙,面色渐渐阴沉下来:“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恂之的意思?”
虞幼真说:“夫妻本一体,他会尊重我。”
她思忖了半晌后,像下定决心般沉声开口道:“你想要什么?钱还是股权?我们都可以尽量满足你,只要你愿意让步。”
虞幼真歪了歪头,讶然道:“您是觉得我缺这个吗?”
郑婉蓉:“……”
郑婉蓉的手猛地攥紧了茶杯,将那茶杯往玻璃茶几上一磕,发出很大、很刺耳的一声响。
“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没有一点儿礼数!”
虞幼真眼睫都未颤一下,道:“长辈应慎言检迹,二婶婶跑到我家来,又是摔杯子,又是指着我怒骂,倒是也要有个长辈的样子吧。”
郑婉蓉被她一通抢白呛得脸一阵青一阵红的,她站起身,自上而下的俯视着虞幼真,声音森然:
“虞幼真,你这是不帮的意思了?!”
虞幼真毫不畏惧地对上她的眼睛。
“帮不了。”
虞幼真站起身,视线与她平齐,她那双向来含笑的、平静的眼睛此刻冷若冰霜。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是犯了错就要承担惩罚——二婶,难道您还不懂这最浅显的道理吗。”
说完她也不再看着郑婉蓉黑透了的脸色,而是转头看向管家王叔,扬声道:
“送客!”
郑婉蓉用手指着她的鼻子,指尖不住的颤抖,“好……好!”
竟不需要王叔催促,郑婉蓉她自己便愤怒地抓起放在一旁的链包,一扭身快步走出去了。
等郑婉蓉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之后,虞幼真才缓缓地扶着椅子坐下来,她面前的茶桌上,泼洒出来的茶水流了一桌面,莹莹反着光。
虞幼真喘了口气,平复着略有些急促的心跳。她不是个喜欢跟人起冲突的性子,这次与郑婉蓉的对峙竟感觉抽光了自己的力气。
但意外地畅快。
她慢慢用茶巾擦拭掉桌面水渍,这才问道:
“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温恂之是晚上十一点钟到家的,到家后他听管家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听到虞幼真将郑婉蓉赶了出去之后,他的脚步微顿,侧目看向管家。
“幼真做的?”他确认道。
王叔点点头,很是欣慰的样子:“是的,太太气势很足!对二夫人说‘夫妻本一体,他会尊重我。’,二夫人听了之后脸都绿了。过后太太还问了先生您什么时候到家,您现在要不过去找一下太太?”
温恂之反复咀嚼了几遍那句‘夫妻本一体’,眼角微微一弯。
“嗯。我去找她。”
温恂之走到虞幼真的房门前,房门半开着,透过那缝隙,他看到虞幼真坐在书桌前,她穿着休闲的家居服,乌黑的长发披于身后,温暖的灯光给她的轮廓勾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他倚在门口看着这幅画面,良久,才抬手敲了敲门。
虞幼真转过身,看见是他,她惊喜地站起身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