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什么时候, 只要她一抬头,它就在那儿,纤云扫迹,万顷玻璃色。
她的视线往下落,悄悄地落在他身上,看见他优美而流畅的侧脸线条,月光很温柔地落在他的身上。过了一小会,他似有所感地向她望过来,眼睛里像汪了一池清澈的湖水。
他握着她的手,温声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呀。”虞幼真摇摇头,轻声说。
她把脸埋进围巾里,盖住往上翘的嘴角。
她就是觉得,这一刻真安谧,真好啊。
她心想,古人对月寄托了那么多的思绪和情愫,用那么多华美灿烂的词藻去赞叹它,真是很有道理的——孑然一人时,能举杯邀明月,而在欢畅愉悦之际,也还能有月亮作见证。
等他们慢慢晃回到春熙路之后,时间也不早了,街上的行人稀落,便显得安静许多。再等他俩走进酒店,踏出电梯门,回到高层的套房时,这个世界更是一下子就寂静了下来。
这房间里面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便显得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虞幼真有点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想把手抽出来,这时,她听到温恂之淡淡地笑一声:
“不需要了就放手?”
虞幼真:“……”
不是,他这话说得,怎么那么……那么那个啊!
说得她好像个渣女一样!
“才不是呢。”她垂着眼睫反驳。
“嗯。”他老神在在地说,“当然不是了,我们幼真绝不会过河拆桥的。”
这人!
这个人!
虞幼真抿着唇绕过他,逃也似地飞快往里走:“我只要去洗澡了!”
虞幼真胡乱收拾了一下东西,就匆匆抱着衣服进了浴室,关上门之后,她那颗吊在半空中的心才慢慢放缓了。
她站在镜子面前,长长地、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紧接着,她很快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的脸颊和耳垂都有一点点红,她用手指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还有一点点热。
她回忆起他刚才说的话:
-“不需要了就放手?”
-“我们幼真绝不会过河拆桥的。”
怎么听都感觉话里有话,这人肯定是在暗中嘲讽她!虞幼真越想越羞恼,直接一拳捶在自己的衣服上,可她没留意好位置,手指骨一不小心砸到了台面上,立刻疼得她“嘶”了一声,眼泪差点飚出来,吃痛得抱着手呼呼了两下。
这一刻,“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
她不要理他了!
最少二十分钟!
五分钟后。
虞幼真站在淋浴头下,热水冲落在她身上,她闭着眼睛去摸置物架上的护肤品,却发现怎么也摸不到自己的洗面奶。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睁开眼睛去看,发现她压根就没有带洗面奶进来。
虞幼真:“……”
这时,温恂之正在外间处理工作,他听见浴室的门响动了一声,一道又轻又软的声音漏了出来,是虞幼真在叫他:
“恂之哥,能不能帮我拿一下我的洗面奶呀?就在我的行李箱里,你帮我找一下。”
温恂之应了一声,合上电脑去给她拿东西。她的行李箱就摊放在卧床的旁边,她出门前把行李整整齐齐的归纳到收纳盒里,不过她刚才乱翻了一气,有几个收纳盒被拎出来堆放着,拉链敞开着。
拉链缝隙中掉落出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小衣。
他几乎是下意识闭上眼,并抓起床上的床旗扔在上面,但刚才看到的东西还是不可避免地、牢牢地印入了脑海中。
纯白色的,点缀有精巧的蕾丝。
正好在这时,里间虞幼真又唤了他一声:“恂之哥,你找到我的洗面奶了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黄钟大吕一样在他耳边敲响,像是在谴责这一刻他内心的绮思。
他抄起洗面奶,说:“来了。”
浴室的门是关着的,他礼貌地敲了敲门,里边应了一声,很快门开了一道缝隙,慢慢越来越大,些微水汽从里面散了出来,她攀着门,从里面探出半边身来。
她脸颊白皙而水润,但眼尾、颧骨、鼻尖、下巴都被热气熏得红红的,裹着浴巾,不可避免地露出圆润而光'裸的肩膀,和半边深刻而精致的锁骨。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克制地偏过头看向别处,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她欢喜地伸手来拿洗面奶,“谢谢恂之哥!”
与此同时,她的指甲不小心刮过他的指尖。明明很轻,也很快,可就那一下的触碰,像过了电一样,令他心跳快了一拍,就连后脑都感觉到一阵麻痹。
等他再次坐回刚才的位置,打开电脑准备继续处理工作,却发现面对着满屏的文字,他怎么也看不进去了,这些字像是自己长了手长了脚,会到处乱爬。
过了会,房间里响起一声轻嗤。
他仰起头,向后靠着椅背,无可奈何地抓过一个抱枕放在腿上。
照灯明亮而柔和。
他下意识去摸手上的玉扳指,那是他以前戴来禁戒自己对幼真的心思,此刻却摸了个空,反而摸到了一枚被他体温捂得温热的婚戒。
他恍恍想起来,结婚同居后他就把那玉扳指摘了,换了婚戒戴。
但现在他怀疑这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玉扳指摘了之后,他对自己的禁锢好像也随之一起摘掉了,他引以为豪的自制力不知不觉地崩溃决堤,在这样的夜里,他竟然……
有这样下'流又混乱的想法和反应。
第47章
虞幼真知道现在时间不早了, 而温恂之还没洗澡,所以她洗完澡并没有选择在浴室吹头发,而是用吸水的发巾包着头发,拿着吹风筒, 准备出来再吹头发。
她出来之后, 看见温恂之躬身坐在桌子旁,面前摆着电脑, 怀里抱着一个抱枕, 看起来是还在处理工作,但他以前处理工作的时候都是坐得很直的。
于是, 她在路过他时,顺口问了他一句:“你是不是冷啊?”
温恂之抬眼看看她, 含糊地应了一声。
虞幼真说:“我去调一下空调。”
她刚转过身, 他就连忙叫住她 ,说不用调了, 待会儿他洗过澡后就不会冷了。
不知为何,说这话时,他的神情有那么一瞬看起来有一点不太自在,令她疑心他是在逞强,毕竟今晚他给他挡了那么久的风, 若是着凉了也很正常。
她伸出手想试一试他额头的温度,却被他偏头躲开了,还伸手捉住了她的手, 不过很快就放开了。
他垂着眼睫说:“我还有一点工作要处理。”
虞幼真皱起眉,觉得他对自己太狠了, “这么晚了还要处理工作吗?”
他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虞幼真抿抿唇,到底还是没忍住催促他快些去洗澡, 工作待会儿再弄也可以。
而他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她了解他的个性,不再劝阻,而是点到为止,很识趣地把空间让给他,自己则是找了个偏一点的插座吹头发,还时不时留意着他那边的情况。隔着镂空的隔断幕帘,她隐隐看到温恂之一直在处理工作,坐得那叫一个稳如泰山。
有这么多工作吗?
如果她吹完头发他还在处理工作的话,那她一定要再催催他。
再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看见温恂之起身收拾东西,抱着衣服进了浴室。
虞幼真放下心来,一边吹头发一边点亮手机屏幕,找到成都博物馆的微信公众号。她熟练地输入两人的证件号码,预约了明天参观博物馆的名额,看到预约成功的字样后,她退出界面。
恰好这时,梁如筠给她发来消息。
-24小时高强度冲浪选手:bb,你们最近蜜月旅行怎么样啦?
这个如筠……
虞幼真很认真地纠正她的说法。
-Yuyz:我们两个只是出来散散心,不是蜜月旅行。
发完这句话,虞幼真揿掉吹风筒,一边张开五指梳了梳头发,一边往床边走,并随手将吹风筒放到桌面的小茶几上,准备去行李箱里拿护肤品,开始晚间护肤流程。
也是这时,她才发现茶几旁边,她敞开的行李箱上横斜放着一条床旗。她进浴室洗澡的时候,上边是没有盖着这布条的。于是她走过去,好奇地拎起那布条,与此同时,她不经意向下看了一眼,然后,整个人就顿时僵住了。
下面盖着的……竟然是她的内衣!!
啊!!!
虞幼真“哐当”一声猛地把行李箱盖上,也不记得要拿自己的护肤品了,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眉头紧锁,开始思考人生。
他是不是也看到了?
这房间里只有她和他,这玩意是谁盖上的……答案不言而喻。
有没有什么补救措施?
要不她装作无事发生?
虞幼真胸口起伏了几下,强自镇定,还不断地洗脑自己,告诉自己说这只是个小问题,面对这种小场面,她不必心慌,不必心急,她是有能力解决的。
一边这样想着,她一边伸手摸摸自己脸颊和耳垂,确认是否正常,可这一触手就发觉脸皮发烫,温度很高。
之前做的所有心理建设全部崩盘,她悲怆地“呜”了一声,将头埋进臂弯里。
……太不争气了!
怎么就演不了一点!
为什么,她这么,丢人!!!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拔起脑袋,伸出胳膊抓过手机,现在她必须要找点别的什么事情来分散一下注意力,要不然她会忍不住找个地缝钻下去的。
一点开手机就是梁如筠发过来的消息。
-24小时高强度冲浪选手:没有差别啦!新婚夫妻婚后第一次一起出门玩,不是蜜月是什么呢!
她很嘴硬地回复:
-Yuyz:我们真的就只是出来散散心而已。
-24小时高强度冲浪选手:哦?散到对方心里去了吗?
虞幼真:……
-Yuyz:才不是!明天我们要去博物馆看画展。
-24小时高强度冲浪选手:?什么?博物馆?我没看错吧?你们不远千里从港城跑到成都去看画展??bb你之前不是和我说要去贡嘎雪山看日出的吗?怎么转去博物馆了?你好像对绘画的兴趣一般吧?
-Yuyz:嗯……
-Yuyz:其实是他喜欢绘画。
梁如筠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发过来一条消息。
-24小时高强度冲浪选手:[在你们的爱河里尿尿]
-Yuyz:……喂!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快速打了几行字,解释了一下温恂之的爱好。他的性子安静淡泊,爱好也是偏静的,她小时候去温家找他玩儿,总是看见他坐在窗边的软椅上,膝头上放着一卷书,或是面前架着一块画板。她见过他画的画,虽然她不是很懂绘画的方法和技巧,但她觉得他画得还挺好。
梁如筠发来一首音乐分享。
——《如果这都不算爱》。
虞幼真垂死挣扎。
-Yuyz:……你听我说!!
-24小时高强度冲浪选手:不用再说了,bb,你的每一个字好像都在怼着我的脸输出,高唱“我爱他”。
虞幼真看到这条回复,呼吸停了一瞬。
她下意识倒扣了手机屏幕,抬起头看向浴室的方向,门是紧紧关上的,但隐隐有水声从里面传来。今天他好像进去很久了,她生怕他什么时候突然出来,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她转过身,背对着浴室,然后才重新捧起手机。再看到梁如筠的回复,莫名其妙地,虞幼真觉得有些心虚,就好像某些正在安安静静发酵的,秘而不宣的事情被人猝不及防地,“哗啦”一下掀开了,曝晒到无所遁形的日光之下一样。
她垂下眼睫,用食指的指甲剐蹭了一下手机壳上的花纹浮雕。
一时间,她的内心天人交战。
她不知道要不要跟如筠如实说出她现在的情感状况。
她想了又想,删删又改改。
听话的小姑娘第一次说了谎。
-Yuyz:才不是。
消息还没来得及发出去,浴室的门忽然一下被拉开了。
虞幼真被这声响吓了一跳,慌忙倒扣过手机。
温恂之裹着浴袍从里面出来了,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外走,他看到她坐在行李箱上,颇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
温恂之:“怎么坐在那儿?”
虞幼真张了张嘴,支吾了两声,急中生智道:“我坐在这看风景。”
“看什么风景?”他问。
说着,他走过来,蹲在她身边。她的后背不知不觉直了起来,他身上刚沐浴过后的、裹挟着些微水气的、清新的气息像雾一样将她笼罩住。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偏向他,看到他领口微敞,目光流连,从他滚动的喉结到深刻的锁骨,再到锁骨正中那一颗鲜红的痣。
那颗红痣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像有生命力一样。
这时她听见他说:“你回来的时候看了一路,还没有看够吗?”
她倏然一下收回视线。
“……就,还挺好看的啊。”她像小偷被抓包一样心虚,用手挽了挽耳鬓散落的碎发,强自镇定地反问道,“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