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挽月看着许久未曾见到的人,他的身后是无数的杀机,甚至两人左右,她的身后也有人在无声地聚集,原本的宁静被打破,她的耳边落了很多很多的声音。
可不知道为何,这一刻,她的目光挪不到别处,那是格外熟悉的眉眼,一身鸦青色,外袍正在她的身上。
时间好像静止在了这一瞬。
云挽月眼眶不受控地酸涩,她努力将视线移到一旁:“不是都和离了吗?你来做什么?”
和离二字再次落在裴长渊耳里,他单手将人按在怀里,飞身而起躲避迎面而来的攻击。
他的声音格外沉:“我没有答应和离,月月,我没有答应。”
他没有答应,那便没有和离。
一旁的展蔺将外袍将黎清桦裹了一圈,他气急败坏:“裴兄!不是说好了等会再出手的吗?你怎么不按计划来?”
云挽月视线又落在裴长渊脸上,她与清桦的计划也不是现在。此时发作,便失了先机。
裴长渊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他没有回答,只一心一意应对敌人。
他视若珍宝的人在地上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看着,竞拍着,忍到这一刻,已经是极限。
展蔺咬咬牙,站在黎清桦跟前:“师妹你怎么样?”
他以为黎清桦也中了这空中的催情香。
黎清桦愣了愣:“我还好,虽然中了七日散但是症状被压制,如今用不了内力。”
她从展蔺腰间抽出一柄匕首,与展蔺背靠着背将刺过来的武器抵挡,用不了内力她虎口一阵酥麻,她克制不住松了手,另一只手紧接着将将要落下的匕首接过。
此刻另一道身影袭来,黎清桦眸色一凝正要迎上去,将要迎上去的那一刻被展蔺倏地拉回。
展蔺眉头紧紧皱着:“你都用不了内力上去做什么?”
黎清桦看着眼前带着责怪的面容,愣在了原地,她只是没了内力而已,从前就是受了很重的伤也依然是要打的,当时师兄也不曾说些什么。
展蔺将人转了个方向,放在人少的一边:“你跟在我身边,保护好自己就行,不要受伤。”
黎清桦下意识点头,捏着匕首的手又紧了紧,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具体什么不一样,又不知如何说。
云挽月在裴长渊怀里急急拿出一副手绘地图努力辨认着。
“这边这边,走这边。”她指了一个方向。
裴长渊与展蔺接受信息,逐渐往这个方向靠近,此刻蒋霖从暗处走了出来,他面上神情看不清晰。
“展小弟,你这是何意?我可是好心好意给你请帖,就是为了任务你也可以参与竞拍,怎的还砸起场子来。”
方才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展蔺面上称不上好:“前辈,你给请帖之前也不曾说这是你的场子,你若是说了,我也不必喊上一声前辈。”
蒋霖笑得意味不明:“看不起我?笑话,你不过是活在美好罩子里的人,竟还看不起我?你可知你们奇门做的什么勾当?”
展蔺不明觉厉:“我们奇门不过是接接任务,为了人妖和平我们已经努力了一代又一代,怎么能用勾当二字诉说。”
“哈哈哈,真是无知啊,你可知——”
话还不曾说完,便有一道利刃从六层射出,蒋霖偏头躲过:“诶,有人急了,算了,本是要看戏的,不曾想有人不愿意演,那闹剧也该停下了。”
云挽月凝神去看,利刃的来处正是五层六阁,那个要拍下她的人,这个人跟展蔺还有关系?
被冒犯师门,展蔺很是生气:“你算什么?还说与我师傅交好,若是与我师傅交好怎会不知我还有个师妹?我看你分明是胡诌。”
蒋霖挑眉,视线落在展蔺身后的黎清桦身上:“原来你师傅还有个女弟子,哈哈哈哈哈,我做的是这样的生意,你师妹生的好,你师尊自然是不会让我知道,我也不与你多说了。”
他打了个哈欠:“拿下吧。”
话音刚落,十多名穿着白衣的人落在他身后,身手比穿黑衣的人好上数倍,一人可抵数人。
他们落在四人跟前,没有一点停顿,上来便是杀招。
那六层五阁一道声音响起:“除开那鸦青色,其余三人留下性命。”
蒋霖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一分力不出,就想什么都要,真是麻烦,今晚的场地费用你得免了吧?”
“好说。”
蒋霖摆摆手,那几名白衣人的攻击倏而转变,杀招便只落在裴长渊身上。随着裴长渊愈加快速的动作,云挽月心跳逐渐加快。
黎清桦看过来:“是姑苏山庄的人。”
展蔺疑惑:“我们奇门不认识什么姑苏山庄啊。”
几人对话间,裴长渊手上被割开一道,而裴长渊的白骨已经刺入了那人的胸膛,血液喷涌,云挽月面上一阵温热,不知是裴长渊的,还是别人的。
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云挽月心跳几乎停滞,距离过近,她甚至觉得这人是被她斩下。
空隙之间,裴长渊将云挽月面上的血迹擦干净:“抱歉,是我不好。”
让你沾染上血液,是我不好。
“闭上眼睛,好不好?”
闭上眼睛这个词如同魔咒一样,让云挽月想到了从前许多次的端倪,她抿着唇,直视裴长渊。
“从前你杀人,也是这样让我闭眼,我为什么不能看?”
裴长渊动作顿了顿,随即带着人飞身而起,避开攻击:“你会害怕。”
云挽月看着裴长渊毫不犹豫直直将人的手砍下,心口又停滞了瞬。
“你是担忧我害怕,还是担忧我害怕你。”
裴长渊动作又顿了顿,这一顿险些被人钻了空子,他侧身躲过,原本横过去将要将人头颅砍下的动作生生转移,只落在后颈,劲力渗透从后颈将喉骨震碎。
他没有回答。
因为答案不言而喻。
裴长渊的攻势太猛,便是受伤,他的动作也没有一点迟缓,白衣人已经没了两名。
蒋霖挑眉:“大妖。”
他看着裴长渊与云挽月的亲密姿态霎时间明了,原来没有所谓委托,这人就是那名妖,他低估的那名妖。
“如今大妖也会与人类成亲了?当个玩物?她能陪你多少年?”
裴长渊眸色一凝,手中白骨脱手朝着蒋霖而去,而没有武器的手闪着白光,正将一人生生洞穿。他没有说话,扔过去的白骨便是他的回应。
蒋霖微微侧过身躲过白骨,白骨上的白光让他眸色一凝。
“有点意思了。”
他手中出现一柄剑,随后执剑朝着裴长渊而来,裴长渊深吸一口气,将云挽月放置在地上,随后将收回的白骨放在云挽月怀里。
云挽月不要:“不行,他很厉害,你不能没有武器。”
裴长渊握住云挽月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另一只手指尖成印,白光以白骨为中心将云挽月包围,是绝对的保护姿态。
“月月,我可以没有武器,却不能没有你。”
云挽月握着白骨的手紧了紧,微凉的手被白骨的温度熨烫得温热,如同身上的外袍温度。
蒋霖即将到达跟前,裴长渊转过身,云挽月才看见他的背后已经有这么多刀痕。
他立时上前与蒋霖缠斗起来,不一会展蔺与黎清桦也来到云挽月身侧,白衣人和黑衣人将三人层层包围,因为不能伤及性命的命令,没有人动手。
黎清桦不断喘气:“那个人很强,是我见过除了裴公子最强的妖。”
展蔺也点点头:“现在局面不太妙,裴兄若是赢了也会重伤,但此处是姑苏山,还有个处于暗处的姑苏山庄,那人是何目的尚且不知。”
云挽月紧紧盯着上空用赤手空拳去接利刃的人,不知是谁的血液正一滴滴落下。
大妖之间的战斗往往在一毫厘之间,不过几瞬两人已经过了几百招,裴长渊身后的头发整寸寸发白,直到隐隐有祭妖锁的影子出现。
云挽月心口一紧:“若是再动用一次祭妖锁的力量……”
她还能再一次唤醒他吗?
“不行,我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她视线不断流转着,一个抬眸竟看见了明芙,她在二层的包间,屏风之内她衣衫不整,而她身侧的人正坐得安稳。
对于这些人来说,这只是一场闹剧,等闹剧结束拍卖还会继续,想来能被宴请的宾客,又会是什么普通人呢?
云挽月有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
她握紧手中的白骨倏地跑了起来:“帮我拦一栏!”
黑衣人与白衣人立时就要跟着云挽月的动作动起来,展蔺二人反应极快立时将人揽在当下,云挽月几乎是不要命地跑,她可能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她跑到了二楼,猛地推开包间的屏风:“你们还在等什么!”
她不知道明芙要做什么,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们也是要跑的,能让她们逃离的一定不会是简单的动作,至少对百花阁来说一定是痛击。
“若是我们输了,你以为你们能离开这姑苏山庄吗?”
明芙看面色大变,她原本想静观其变再坐收渔翁之利,这人突然的动作,计划不得不进行了。
她反应极快,面上闪过狠厉,拔过头上唯一的簪子往身侧人的胸膛狠狠扎下,鲜血喷溅,血色将她本就轻薄的衣襟浸湿,黏腻地覆盖在身上。
“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这人身份应不简单,明芙的动作立即引发暴动,几名侍卫冲向先将明芙狠狠摔在地上,正落在云挽月的脚边,明芙嘴角一行血迹,她紧紧扣住云挽月的脚踝。
“快!快——唔……”
下一刻她的声音停滞在当下,阻止她声音的正是她身后直直插下的一柄剑,鲜血攀附上云挽月的绣鞋。
她眼眸微缩,声音被困在咽喉,她下意识抬眸与剑的主人对上视线,那人视线格外凶狠。
“主公身死,你难辞其咎!”
说着便举着剑朝着云挽月冲过来,云挽月紧紧闭上眼,将手中的白骨刺出去,白光一闪将人定住,而云挽月刺出去的白骨正格外轻易地将人洞了个穿。
云挽月轻轻睁开眼,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的白骨,和白骨上的尸体。她手上的力道险些松开,又在白骨将要落下的时候下意识抓紧。
不行,不可以在这个时候退缩,不可以。
泪水从眼角滑落,她闭着眼将白骨抽出,温热溅在她面上,格外黏腻,随后又被泪水冲洗,晕成一片血红渗透进衣襟里。
云挽月手抓着白骨的手微微颤抖着,她低下身,从明芙说中拿起一包脂粉,方才明芙握住她脚踝时她便感受到了,触觉格外明显。
她深吸一口气,将不断颤抖的手控制住,随后将脂粉撒在空中,明芙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淡粉的脂粉从二层洋洋洒洒落下,又被风扬起,弥漫到七层时只剩一点微弱的颜色。
但就是是这点微弱的颜色,如同一个信号一般,不同包间里服侍着的女子神色霎时间变得坚毅,她们瞬间暴起,毫不犹豫地抽出头上的簪子狠狠刺入身边的人体内,像是要将这么多年的恨在这一刻释放。
即便下一刻便被一旁的侍从夺去性命。
她们的动作也依然毫不犹豫,一个接着一个。当最后一点脂粉落在地上时,混乱已经蔓延。
这些人的动作过于统一了,统一地不像是她们能做出来的事情,于是不少人飞身而出剑指蒋霖。
“百花阁阁主,分明是您的宴请,如今您又是什么意思?”
“我家家主险些在这里丧了命,莫不是挡了你的蒋霖的道?”
“往年都在你百花阁开,怎的今年来这姑苏山庄,蒋霖你到底在预谋些什么?”
……
讨伐声此起彼伏。
云挽月终于脱力,她瘫坐在地上,眼泪低落在白骨,又从白骨滑落在地上,晕开的却是一片血色。
她已经分不清这是谁的血,但她想,这些血有那些姑娘的一份,那些头上被刻上代号的姑娘,在百花阁过了不知多少没有尊严的岁月,她们想的,或许早就不是出逃了。
她们在用自己的命去换一个公道。
即便到死也没人会记得她们的姓名。
但云挽月记得,她们之间有一个叫明芙,不是柒,是明芙。
第56章 糖葫芦(八)二合一
可若是没有她方才的举动, 这些人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黎清桦终于来到了云挽月跟前,她将人提起:“快走!”
这是一个好时机,因为那些黑衣人与白衣人都落在蒋霖身侧, 无人关注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