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 等一等,灯谜马上就会猜好。
云挽月面上微红,她视线飘忽着:“嗯,不着急,我们一起答。”
说着拿起桌上的红纸,努力将思绪投入进去,一刻钟之后,竟真的投入了进去,认认真真猜灯谜起来。
而此刻的裴长渊拿着手中的灯谜,心里不断盘桓着“我们”二字,从未有人与他说过,我们。
“恭喜你们,这样多的灯谜都猜出来了,看来二位是想拿最上头那盏灯。”
云挽月笑得桃花眼弯弯:“自是如此,老板这灯谜出的也有意思极了,有几个不可谓不妙。”
老板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面折扇,他倏地展开:“不过这灯谜只是第一门而已,接下来还请二位向前经历我这默契考验。”
云挽月与裴长渊对视一眼,随即按照老板指引来到一处,她的身后是一面屏风,裴长渊则落座在屏风的另一面。
这里的动静引来了围观,不少人围在周围看着二人,就想看看这最上首这盏灯,能不能被拿下。
“这默契考验,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不过是我问几个问题,你们若能答的一样,便算作通过,我问二位的问题也可能相同可能不同。”
旁观的人议论纷纷:“老板,这如何能答的一样,若是问题都不同,答案怎能相同?”
“是啊,是啊,便是一样的问题答案都不一定相同呢,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这二人答对了这样多的灯谜,实在是厉害得紧,老板不若放放水,不然你这灯笼可是要在这里放上一晚上喽。”
老板摆弄着折扇:“哈哈哈哈,大伙且放心,我这问题也很是巧妙,确实存在答案一样的可能,我今夜便是寻我这灯的有缘人,送不出去也无妨!”
他从一旁拿出一叠问题,随意抽了两张递给云挽月与裴长渊。
“二位,作答吧。”
云挽月沉下气,将手中的纸张小心打开,是一道极其寻常的问题:今天天气如何?
她摸不着头脑,想到了那一片厚厚积雪,又想到了堆的那几个雪人,最后又想到那个一言不合就直接将她拎进屋子的人,嘴角不自觉上扬。
“今日,是极好的。”
话音刚落,另一方也传来声音:“是极好的。”
竟真的一样。
云挽月愣神,想要回过头去瞧一瞧是什么问题,刚要回头时便被和止。
“诶,这位姑娘可不能回头,问题全部问完才能交换问题进行查看,现在回头可就作废了哦。”
云挽月立时将头扭了回来。另一方的裴长渊下意识捏紧手中的纸张,上面正是一句:“当下你心情如何?”
极好的,也是他下意识的回应。
老板高深莫测,从纸张中摸了又摸,又摸出两张递过去,云挽月展开:来此处可是你自愿的?
“是。”
那方紧接着应了一声:“是。”
人群不免震惊:“好家伙,竟真的能答的一样,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玄奥?”
“真是神奇啊,这二人莫不是什么天命之选,月老早早捆绑的一对壁人?”
“说的也是,不若怎的如此有默契,太神奇了。”
……
尽是调侃,云挽月面色一红,她咳了咳,指尖拽着裙摆,将裙摆拽得歪歪扭扭,今晚实在是太多误解,一开始便是,此刻也是。
大家都默认他们是一对。
是一对。
云挽月面上又是一红,她晃晃头,将胡思乱想抛在脑后,告诫自己再也不要提及。
老板也很高兴,他喜笑颜开:“二位答案几乎一模一样,老朽实在是高兴,既如此,二位再答一题便可将灯笼带走,这一题有些特殊,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即可。”
纸张递到云挽月手里,她凝神,一点点展开,方一展开便呼吸一滞,指尖跟着颤了颤。这短短一行字却仿佛有千斤的重量让她险些握不住。
她终于忍不住出声:“老板,这一题我们也是一样的吗?”
老板意味深长:“不可说不可说,姑娘只管点头或者摇头,其余的便交给缘分。”
缘分……
云挽月视线再次落在手里的这一行字:你身后这人,是否是你心悦之人?
心悦?她喜欢……裴长渊吗?
她心跳失序。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周围的人走了又来,久到一旁的铺子都要收摊,云挽月终于闭着眼,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反正有屏风,她的答案如何也不会被知晓。
下一秒是老板荡开的笑声:“哈哈哈哈!恭喜二位,今夜这盏花灯便归二位所有,老朽实在是高兴!能遇到二位是花灯的荣幸,一定要挂在二位都看得见的地方,如此才不算辜负这盏花灯。”
裴长渊,也点了头吗?那他的问题呢?
云挽月懵懂接过花灯,灯影落在手上,绰绰约约,很是好看,想来是特别的技艺才有这如此曼妙光景。
她却没有看灯影,只看向了将将站起身的裴长渊,和裴长渊手里的那最后一张纸墨。
她想知晓,那张纸上是不是也同她的一样,是一句是否心悦?
裴长渊走到云挽月跟前:“拿到了。”
云挽月点点头,心里依旧惦记着问题,这时老板来到两人跟前:“二位,现在可以交换方才的问题了,当然也可以选择不交换,选择权在你们自己。”
交换……云挽月看着手里的三张纸,不知为何,当可以知晓裴长渊问题的这一刻,她又犹豫了。
若是那边没有这样一个问题,那么她的心意便会在不知道对方心意如何的情况下被全然被洞悉,若是有这样一个问题,那他们双方的心意也就这样揭晓,届时她又该如何面对裴长渊。
她竟有些不敢了。
裴长渊指尖白光一闪,纸张落在手中被燃烧殆尽。
“知晓与不知晓好似没那么重要,我们的目的是花灯。”他已然做出了选择。
云挽月将手里的纸墨拽得很紧,她将纸墨收入怀中:“也是也是,我们的目的是花灯,如今灯拿到了手,何必纠结问题是什么。”
最后那句话她是对自己说的。
老板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最终转过身开始收摊:“是也是也,二位请回吧,时候不早了,老朽也要收摊咯。”
“多谢老板。”
两人转身离开。
身后的老板笑开了颜,想当年,他与他的老伴也是在这样一个上元节,这样来到了灯谜铺子,这样回答了三个问题,然后领走了那最上头的一盏花灯。
不同的是灯谜是他精心准备,问题是他精心策划,就连那花灯也是他一点点做出。
最后成功捅破了他们之间的窗户纸,他们从此定情。
那男子看似不在意将纸张烧毁了去,其实他瞧得分明,那最后一个问题被他妥帖收好,放进了怀里,那问题如那姑娘的一般无二也是一句。
背后这位,是否是你心悦之人?
他是最先点头的人。
“少年啊,总是如此,怕你知晓我心欢喜,又怕你不曾有如我一般的欢喜,想来想去,最终谁也不知晓欢喜与否。
“但是欢喜了便是欢喜了,便是不说,也能从眼眸中看出来。那姑娘看你,比在看这喧闹夜市时还要明亮。”
这件事很快被云挽月抛之脑后,此刻的时候已然不算早,不少铺子已经收摊,她却没有被消减了兴致,拉着裴长渊来到河边。
“上元节,哪有不放河灯的道理。”
裴长渊看着河里的许多河灯:“这样多的河灯,你那一盏如何能上达天命?”
云挽月立时拍了拍裴长渊的手:“这是节日气氛你懂不懂?我图的愿望实现不实现吗?我图的是这个过程。而且万一呢?万一就是我的被上天知晓了呢?”
说着便将写好的便签放入河灯,又将河灯放入水中,推的极远。
裴长渊跟着蹲下身:“你求了什么?”
“嘘,说出来就不灵了。”
河灯在河里转了个圈,便签整面对了灯火,裴长渊看得清晰,那是一句: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她是上古罂粟花妖,几乎与天同寿,竟还要求一句长命百岁吗?
还未等他想明白,一枚箭羽直直朝着云挽月而来,速度极快,几乎看不清箭影,裴长渊眸色一凝,将云挽月翻转躲过箭羽,视线看过去。
是几队人马,目光正紧紧盯着他手里的人。
第66章 前世(九)二合一
云挽月反应极快, 她拽着人的袖子转身就走:“先跑!”云挽月用妖力拽着裴长渊跑得极远,到云挽月将将恢复的那三成妖力都要耗尽的时候,裴长渊拦住了她的腰。
云挽月才反应过来, 分明这人跑的更快,妖力更多。
“你你你, 你就这样靠我这点妖力跑吗?”
裴长渊不明所以:“我们为何要跑?”
云挽月一时语塞, 她如何说?对对对, 我打不过所以我习惯了, 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逃跑,还是马不停蹄的那种。
“为了,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决定挽回一下颜面。
裴长渊挑眉:“不必, 一会来了全杀了即可。”
云挽月深吸一口气:“全都,杀了?”
你自己听听这是你一个所有妖怪都崇拜的神兽白泽应该说出来的话吗?
“在这里!在这!”
云挽月下意识足尖闪过灵光想跑, 裴长渊将人按下, 单手抱在怀里:“你就这点妖力, 还想跑哪里去?”
这是个过分亲密的姿势,温度从四面八方而来, 将她包围地彻底,她下意识想要将人推开。
“别动。”
话音刚落她被带着腾空而起, 直直落在了那群人的中心, 随后迅速被包围。裴长渊直接出了手, 白光环绕之中一根白骨落在了她的眼里。随后便是扬起地血色,云挽月面色一白, 将头埋进了裴长渊怀里。
裴长渊脚步顿了顿:“怎么了?”
云挽月声音带着颤抖:“没什么。”
只是因为血液的颜色想起了不太好的往事。
裴长渊避开攻击, 白光一闪他带着人飞至上空, 他迟疑片刻,从怀里拿出一截锦帕轻轻系在云挽月脑后。
“若是不喜, 便闭上眼,看不见,就不会害怕。”
是非常柔软的锦缎,覆盖在眼眸上,仿佛还带着这人的温度,即便下一刻她再次被带着落在了人群里,即便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仍在耳边,她依然一点点平静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被覆盖了双眼,也或许是因为覆盖双眼的是裴长渊。
这些人不敌裴长渊,流转在云挽月身上的视线又实在贪婪。
“这人你从何处找来?姓甚名甚速速报上名来!”
云挽月抿了抿唇,指尖拽着裴长渊的衣襟,下意识用力,此前就是如此,路途上好不容易交了个朋友,又因为她满门被灭,她身边本就不应该有任何人。
裴长渊刚要开口,云挽月制止:“不用理会。”
更何况裴长渊,他是在妖里极富威望的神兽白泽,于她一同,名声或许就这样坏了。
那些人退避在一处,神色愈加狰狞:“你这等不详的妖物,早就该死了!怎的还活到了现在?”
另一人附和:“天衍门怜惜你照拂你,竟教你这妖物灭了满门,你居心何在?”
天衍门……那些画面再次铺天盖地而来,扭曲的人,高塔,锁链,每闪过一次都像是要剥夺她的呼吸。分明是他们想要她的血,上了瘾,又染了她的毒,是他们死有余辜。
好心照拂?明明是早有图谋。为什么到最后就成了她的错?
“你们说的这样好听,打着天衍门的旗号来讨伐我,我倒想问一句,你们之中又有多少是为了图谋我而来?我的血液,我的血肉,你们中的哪一个不垂涎!”
眼泪浸湿了锦帕,云挽月深吸一口气,拽着裴长渊的衣襟的力道再次加重。
不行,太失态了。她不该是这样的。
怨恨,不满,面目可憎,这些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她没有错,错的是别人,她不应该用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长渊,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尾音中的哭腔让裴长渊心口一紧,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这些人到底意欲何为,但是这样的场景下,这样的云挽月,让他无端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