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意也好,轻敌也罢,什么都敌不过自家君王喜欢得紧。
戎止点了点头,还是谨慎地开口道:“已有消息来报前去查探的探子明日便会返回辽疆,王多少还是悠着点,待明日有了结果再同那位公主殿下道明也不迟。”
话音刚落,门外便有侍从前来通报:“王,大梁公主到了。”
卫司渊眼眸一亮,脸上顿时浮现出喜色,不耐烦地朝戎止摆了摆手:“快滚,今日别来打扰我了,给那几人带个话,过几日咱们再聚。”
戎止看了眼卫司渊,还想再说什么,人已经急匆匆起身朝外走了去。
卫司渊这架势,颇有他当年追求夫人时得到了一点回馈的傻乐乎的劲。
可转而又想了想,此时不是那位大梁公主有求于他,苦苦爱恋他多年吗,怎他还上赶着一副想快点把自己送到人手里的模样。
戎止无语地啧啧两声。
难怪大陆上有句话叫女追男隔层纱,堂堂辽疆君王,竟就这么容易着了道。
第9章
黄昏之后的夜色还未完全浓郁,宫墙上就已是点燃了暖黄的烛灯,照亮那一条蜿蜒小道,直通后方幽静的花园。
绿植环绕的凉亭之中,徐徐飘来琴瑟之音。
悠扬清澈,好似山峦间嬉戏的泉水,回旋婉转在夜色里,伴着那一弯月牙缓缓升上夜空,落下温柔月光照亮了凉亭积雪的一角。
卫司渊脚步顿在原地,视线中清晰可见凉亭中的一道纤柔身姿。
月影薄纱,娇艳曼妙。
玉手轻挑银弦,发出阵阵美妙之声,寒风吹拂之际,披在她身后的纱巾翩翩起舞。
眼前的画面美得像一幅画一般,卫司渊微张着唇没有出声惊扰。
只有来时还隐隐打算着要再与她周旋逗弄几分的心思,在此刻逐渐被荡漾的心思带离了轨迹。
琴音停止,那道身影缓缓转过身来。
好似早已发现他的到来,一双秋水剪瞳温柔地看着他,眼尾泛起几分娇柔的羞涩,站起身来微微垂头低声道:“练了许久的曲子,贺王的生辰,王可还喜欢?”
卫司渊舌尖在口中重重地顶了顶上颚,喉结滚动一瞬,目光灼热地看着她。
她这是有备而来,目的性简直强到让人明知这是一道计谋,也忍不住抬腿迈进那圈套中。
高大的身影走到凉亭前挡住了落下的月光。
方舒窈眼睫轻颤一瞬,就闻他沉声道:“你怎知今日是我的生辰?”
方舒窈抬眸眨了眨眼,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还顺势掐了下自己的穴位,让脸颊开始泛红:“我喜欢您多年,怎会不知您的生辰日。”
说罢又再次垂头,指尖在轻柔的薄纱前紧张地来回搅了搅:“难不成我的心意表达得还不够明显吗?”
白皙如雪的肩头裸露在纱衣的镂空处,勾勒出腰身的衣裙在裙摆一侧拉开了一道叉口,内里白色的裤腿质地轻薄,遮掩了部分春光,却若隐若现地更为勾人。
卫司渊不可否认自己的确被这个美丽的女人吸引得很是彻底。
但此刻她显而易见地在为达目的一步步引.诱他,令他心头一阵躁动又一阵窝火。
也不知道她这一句句喜欢中,到底能有几分真情。
伪装也好,谎言也罢,但他怎会不想多看到她眸底的几分真实。
就像那日她驰马奔向他时的模样一般。
卫司渊心口一烫,大步跨上凉亭,伸手就一把扣住了她的后颈将人往自己身前拉来。
沉着嗓音哑声道:“实在明显得很,今日还真是诚意满满啊。”
热烫的呼吸近在咫尺,独属于男人的侵略感席卷而来。
后颈被他一手掌握,带有几分强势的蛮
横。
方舒窈眼睫一颤,一时间竟觉得他这话奇奇怪怪的。
好像很受用,又好像在咬牙切齿。
她的确很有诚意啊。
为了这首曲子熬更守夜了整整两日,更是穿成这副模样在此早早候着他,令人羞耻不说,还冷得她直打颤。
他要是再不上套,她真的用点下作手段了。
心里暗自嘀咕着,面上却仍是不显,只咬了咬牙抑制自己身体难忍的颤抖。
刚一抬头打算再说些什么,只见卫司渊却忽的松开她,抬手就扯上了貂毛大氅的系带。
方舒窈猛然一惊。
他是什么下.流禽.兽,竟在这里就开始脱衣服!
卫司渊脱衣速度极快,那急不可耐的动作压根没给方舒窈反应的机会。
“等等,我还……”方舒窈慌不择言,张着嘴就想制止他的动作。
话还未说完,一道暗影从头顶晃过。
随后肩头一沉,热烫的温度瞬间将她包裹住,更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卫司渊内里的青色衣袍显露出来,被他宽厚的肩膀撑得平整挺拔,较为贴身的尺寸显露出他坚实的胸膛和紧窄的腰身,冲击感十足。
方舒窈愣了一下,怔怔地看着他,鼻息间满是他身上的气味,如他给人的气势一般,强硬又不容忽视。
卫司渊别过眼来,大步走到桌前坐了下来,骨节敲了敲桌面,并未发出什么声音,只能语气硬邦邦地开了口。
“别拿这种眼神盯着我,先吃饭。”
原本是不想叫她这一身妖娆妩媚的装扮给扰了心神,也担心她这一月就能病两回的娇弱身子再次倒下,哪知刚拿衣服把人遮了个严实,她那一脸忘了伪装的怔愣神色却更叫他心颤了几分。
披着他外衣的娇小女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这谁顶得住。
方舒窈有些不明所以,不知这是卫司渊的体贴,还是自己妖娆过了头并未讨得他的欢心。
但好在有了这件温热的大氅,身子总算恢复了些知觉,不再冻得发麻了。
方舒窈心里略带思索地绕过他在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趁着等待侍从上菜之时,又柔柔出声关心他:
“王腿上的伤势如何了,想来宫中应是不缺治疗外伤的药草,但那么深的伤口只怕是会留疤,我从大梁有带一些祛疤止痒的膏药,在伤口愈合发痒时应该是用得上的,保管到时候不痛不痒,也不会留下疤痕。”
卫司渊心里还在想着方才触及到的那双明眸,摆了摆手随口回应她:“大老爷们留点疤算什么,没那么娇贵。”
方舒窈伸手在兜里拿药膏的动作一顿,险些被这一句话给堵得骤变了脸色。
她微蹙眉头,忍不住小声嘀咕道:“狗东西,还真就一点面子也不给。”
“嗯?”卫司渊眉眼一抬,这会回了神,微挑眉梢看向了她。
方舒窈呼吸一窒,顿时僵直了背脊,心虚地看着他。
她说得极为小声,不可能被听见吧。
方舒窈讪笑两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怎么了?”
她大抵是不知他耳力向来过人,又是这般靠近的距离,想不听到都难。
卫司渊也没戳破她,勾起一抹笑朝她伸出手来:“拿来。”
“什么?”
“药膏,不是说给我带了药膏。”
方舒窈顿了一下,忙又把手伸进兜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放到了他的大掌中:“王不是说犯不着用吗?”
那本是她巴掌大小的盒子落入卫司渊掌中,就显得有些过分小巧了。
全然是为讨女儿家喜欢的盒身设计,被他拿在手中顿时显得格格不入。
卫司渊拧着眉头把小盒子来回看了看,轻嗤一声。
天知道,他每次受了伤的地方,压根就等不到那处好完全,他就已是没了耐心把痂给全部挠了。
他身上深深浅浅的疤痕不少,还真就没讲究过这样的事情。
要是叫人知道他拿着这么一个娘们兮兮的小盒子在腿上涂涂抹抹,还不知道要被笑话成什么样子。
但看了一会,还是把盒子收入了兜里。
唇角又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被笑话就笑话吧,戎止那小子家中现在还睡着荷粉色的被子呢,他涂个药膏又怎么了。
有的光棍兄弟,还不见得有人关心呢。
“结痂的时候怕痒,也不是用不着。”
第10章
方舒窈盯着他看了一会,便见不远处有一众侍从端着食物朝他们走了过来。
“这是什么?”
被端上桌的是装在一口造型独特的铜锅里的两色汤。
锅里热气腾腾,中间用板子隔开,一边浮着红艳艳的辣椒和红油,一边咕噜噜冒出泛白的浓郁汤稠。
“古董羹啊,不过是换了种锅罢了。”卫司渊一边说着,一边顺手就接过了侍从随后端上的一盘盘生肉和生菜。
古董羹作为辽疆冬日极为常见的美食,在陆续有各国造访之后,便将其特色也一并带回了自己的国家。
如今在别国虽不是各家各户都吃过古董羹,但作为皇室自然是早就尝了鲜,甚已根据自己国家的口味进行了改良,做出了不少花样来。
菜品上齐时,卫司渊抬眸瞧见了方舒窈惊愣的神情,忍不住轻笑道:“没吃过?这边是辣锅,这边是高汤锅,喜欢什么,就往里煮,然后就着你碗中的作料吃。”
方舒窈这才回过神来,赫然想起自己小时候随父亲入宫参加一次宫宴时,有幸品尝过听闻是外域传入的美食,也就是古董羹。
只是那时她岁数较小,而大梁的古董羹又与眼前的相差甚远,她一时间根本没能想起。
但她现在是大梁公主,公主怎会连古董羹都未曾吃过,那应当是家常便饭才对。
方舒窈顿了一下,很快镇定开口道:“自是吃过的,只是没见过这种锅,大梁也未曾食过辣锅。”
这话自然错不了。
辽疆擅制铜器,可铜器在大梁却是稀罕之物,就连那时在宫中见过的古董羹也是用的石锅,大梁不喜辣,皆是用高汤熬制的浓郁汤锅。
卫司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口应道:“我让人换了一种椒,今天这辣锅应该不会太辣,荤食就得用辣锅煮过才够味,你可以尝尝试一试,如果还是觉得辣,就喝点酒润一润。”
说着,卫司渊将一盘牛肉倒入辣锅中,转而又打开了一壶酒。
一见卫司渊给她碗里倒过酒后又要往自己碗里倒酒,方舒窈顿时脸色一变,忙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伤还没好怎可以饮酒,就是身子骨再强壮也不能这样瞎折腾啊。”
这话几乎是方舒窈下意识说出口的,作为医者,分明知晓他的伤情,怎能看着他明知故犯。
话音落下,卫司渊被她手上的力道拽停,意外地挑了挑眉。
“还没嫁给我就管上了,哪家大夫说的带伤不让饮酒的,战场上冰天雪地疼痛难忍时,不喝上一口烈酒怎过活得去。”
卫司渊一戏谑,方舒窈脸上有些发热。
他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战场上的特殊情况怎能和现在相比。
但她现在并非行医治病的医者,只是一个温顺乖巧的娇公主,管不得他那么宽。
看着方舒窈一副憋屈又隐忍的模样,卫司渊不由笑了一下,估摸着她心里这会是又在嘀咕些什么了。
只是可惜没出半点声,他一句也听不着。
卫司渊转而放下酒壶,抬手朝远处的侍从示意道:“给我上壶凉茶。”
方舒窈一愣,没想到卫司渊还真就听话了。
抬眸去看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头就忙凶巴巴出声道:“别说凉茶也不行啊,烫的玩意老子可喝不下去。”
方舒窈到嘴边的话又噎了回去,不再与他争执,只低声道:“没说不行,你自个儿不怕冻就行。”
看他那副模样也不像是怕冻的,大冷天的喝凉茶,这男人只怕连脾胃也是铁打的。
看着她又在颇为不满地小声犯嘀咕,卫司渊心情一阵大好。
抬手用筷子指了指沸腾冒泡的辣锅,道:“熟了,吃吧,煮老了可就没口感了。”
方舒窈有些为难地看着那一锅红艳艳的辣椒,油腻不说,更是闻着味都觉得喉咙开始泛辣了。
卫司渊大快朵颐吃了两块牛肉后,抬头却见方舒窈还拿着筷子在那犹豫,微皱了眉头就把筷子伸进锅里给她夹了一块放碗里:“吃啊,真不辣,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其中美味。”
方舒窈一见碗里突然多出来的一块肉眼睛都瞪大了:“你、你怎么……这是你用过的筷子……”
话到后面声音已是在震惊中微不可闻了。
大梁极为重视餐桌礼仪,好比此前的螃蟹,也是得有专门的工具斯文地挑出蟹肉,再到桌上定会备有公筷夹菜,还有等等许多繁琐的礼仪,皆是根深蒂固在每一个大梁人骨子里的。
“什么意思,你这是嫌弃我的口水?”
方舒窈眸底充满震惊:“在大梁,是不会这样同别人夹菜的。”
“老子一没病二没毒的,夹个菜怎么了,难不成你们那两口子平时亲嘴吃口水就行,吃个饭倒还要穷讲究了?”
卫司渊的确是有听说过大梁的这等礼仪,但根本就无法理解。
吃个饭自己的筷子和桌上的筷子来回换的功夫,都够他好几碗饭下肚了。
方舒窈一噎,更为惊愣地看着卫司渊,被他那直白的话语给弄得完全不知怎么回答。
见人不说话,卫司渊又开口道:“不吃就扔了,让人给你换个碗。”
他虽是语气冷硬,但听上去并没多少不满,仅仅只是尊重但不理解的态度,毕竟各国皆有各国的习俗。
方舒窈连忙摇了摇头,拿起手中的筷子就夹住了碗里的牛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要吃的。”
像是怕卫司渊觉得自己嫌弃他一般,方舒窈张大了嘴,一口包下了整块牛肉。
入喉的一瞬是牛肉被恰到好处的火候烹煮出的的滑嫩与劲道。
可下一瞬,方舒窈猛然瞪大了眼,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起来。
她手足无措地寻找着可以解辣的方法,可包着一块又烫又辣的牛肉,又做不到将口中的食物再吐出来的粗鲁之举。
目光紧锁眼前的酒碗,她皱着眉头一口将牛肉咽下,而后忙拿起酒碗,仰头一饮而尽。
“呼——”方舒窈红着脸大口喘着气,试图用周围的冷气来缓解口中的火辣,一双泛着水光的眸子愤愤朝卫司渊瞪去,“你骗人,这也太辣了!”
卫司渊怔神了一瞬,似是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很快又忍不住朗笑出声,被她此刻可爱的小模样给逗得合不拢嘴:“傻瓜,谁让你一口吃的,这玩意刚出锅肯定烫嘴,自然就加大了辣度。”
说着,卫司渊拿起一旁湿冷的毛巾递给方舒窈。
“我、我怎知会是这样嘛。”方舒窈有些委屈地接过毛巾擦了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