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洗洗。”陆云祁先开口道。
“哦。”赵凝答应了一声,正要去清理,走了两步又说道:“先用干毛巾将多余的面粉擦落下来,才能用水洗,否则会黏连在头发上。”
“好。”陆云祁答应道。
到了屋中,赵凝看着自己满头浑浊白发,使劲摇了摇头将面粉抖落下来,杜鹃打了水帮她洗头发。
等到洗完头发,擦干,陆宁歆已经吃起了亲手做好的糕点,满意一笑,继而又恢复了原本的面无表情。
那一瞬间的笑恰好被赵凝和陆云祁捕捉到,看着陆宁歆终于能流露出相对明显的情绪,赵凝只觉这几天都是值得的,她看着身边的陆云祁,说道:“要是按这个速度,再过个三两年就能同常人看起来差不多了。”
“劳你费心了。”陆云祁感激道。
“这是我分内之事啦。”赵凝不解他的客气,在她的观点里,假扮陆云祁的夫人,照顾好未及笄的小姑子,是他们契约之内的事情。
陆云祁闻言,看了一眼赵凝,终于是不动声色地问道:“再过几日,圣上要去秋狩,你想去么?”
第24章
天子围猎, 向来是热闹事情,赵凝在云州之时就听过一些风闻,太宗皇帝曾于京郊围猎, 一路到了云州,留下不少故事来。
听见陆云祁说起此事, 赵凝惊喜道:“我能去么?”
“自然是可以的, 三品以上许带家眷。”陆云祁察觉到赵凝的兴奋,不由被她的情绪感染。
赵凝这才想起来, 自己其实算得上诰命夫人,以前没资格参加的事情现在可以参与。于是她低头仔细思索起来, 最后叹息道:“还是不去了吧, 妹妹的情况刚有进展,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同她分开。”
“妹妹每年到这个时候都会去一趟西郊, 拜祭外祖一家,并不会在家中。”陆云祁同她说道。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听钱妈妈说过几日要出门。”赵凝还是头一次知道陆云祁的外祖父是京城人氏。
“我看你似乎对做饭感兴趣,那几日御厨的营帐是我带人守着, 你若是想去瞧瞧, 可以直接进去。若是有不懂的,都可以问,他们不敢不回答的。”陆云祁继续劝她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
赵凝果然心动,能观摩御厨做菜啊, 这是多难得的一个学习机会, 她眼睛亮了起来。
陆云祁再次放出一个诱饵, “诚毅伯府也去。”
那蔡姝很大可能也去咯, 赵凝立刻做出决定:“那我要去。”
陆云祁见她答应下来,嘱咐道:“三日后出发, 你带些换洗的衣服和随用的东西就好,帐篷营地里都会布置。”
“嗯。”赵凝点头答应道,迫不及待地等着围猎的到来。
第二天一早,赵凝就开始收拾起出门的东西,她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事情,难免不知道带什么合适,好在陆云祁同她细说过,倒也不觉得难以安排。
钱妈妈也在一旁帮着收拾,“夫人带上一件披风,围场早晚风大,莫要着了凉。”
钱睿亦在一旁跟着道:“夫人,马车我给您安排好了,软垫给您垫了三个,路途远,这样坐着舒服些。”
一时间陆府许多人都在帮着赵凝收拾东西,生怕她落下什么东西,在外面过得不舒服。
赵凝发现不知不觉间,陆府里的人现在对她都很友善,从一开始相比,完全不是一回事情了。
秋狩当日,天子率百官出了朱雀门,再往后是诸将士随扈,还有文武百官的家眷仆从们,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出很长的一个队伍,过路之人皆望不见尽头。天子行至中途之时,队尾的人方才出了城门。
到了下午,大家陆续到达围场,天正帝入住行宫,其他人按照早已划分好的休憩地点,各自去帐篷里安置了起来。赵凝带着杜鹃将东西放好后,便到了晚饭时候了。
杜鹃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说道:“我瞧着捧着食盒的人都从东边回来,想是吃饭的地方在那里,我们是过去吃,还是让人拿回来?”
赵凝还没说话,门口有人说道:“夫人,饭来了。”
“送进来吧。”赵凝话刚落音,便看到一个身穿鹤羽绣衣的姑娘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属下名叫拭镜,奉大人之命来给夫人送食盒。”拭镜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恭谨道:“最近我会经常在夫人的帐篷附近,若是有事,尽管吩咐我。”
“好,多谢。你们大人如今可是在忙?”赵凝问道。陆云祁因布防事宜,提前一日出发了。
“嗯,大人还在和圣上身边的李总管商议事情,夫人可是有事情找他?”拭镜态度极是客气。身为陆云祁的心腹之一,一开始他们都以为大人不在意这门亲事。可这几日陆云祁对她详细吩咐过夫人的事情,她便意识到这桩婚姻似乎变得与从前不同了。
“我没要紧事情,不过是问一问,你吃了么,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赵凝察觉到拭镜的善意,于是邀她一同吃饭。
“我待会与人轮值的时候才能吃。”拭镜解释了一句,看赵凝再无吩咐,便退下了。
杜鹃和赵凝坐下吃饭,杜鹃尝了一口问道:“我听说宫中御膳房的人来了大半,我们吃的可是他们做的?”
“自然不是,那可是专门给皇帝做饭的地方,怎么会轮得到我们。更何况今日这么多人,他们哪里忙得过来。”赵凝将听来的事情同杜鹃细细讲来,“我听说是临时征调了各宫膳食所并宫外的名厨过来做饭,明镜司为防出事,调查了好些日子,清楚这个人的底细才许进厨房呢。”
杜鹃尝了两道菜点评道:“我说呢,不若姑娘平日里做的。”
“等回去我们再做着吃。”赵凝笑着同她说道:“出门且将就两日。”
吃过晚饭,因着路径不熟,白天又赶了很长时间的路,赵凝决定今晚早点歇息,待到白日里再出去瞧瞧。
一番洗漱后,赵凝刚要去榻上休息,没想到陆云祁掀开帘帐,走了进来。赵凝奇怪他怎么这个时候过来,问道:“是有什么事情么?”
陆云祁站在帐篷的边缘,说道:“今日你在这里,我们得住在一处。”
“啊。”赵凝倒是把这茬给忘了。他们平常在府里时分开住自是没有外人知道,可若是在人来人往的围场还分居,倒是会引起议论。
“先前定下我晚上当值,只有白日里歇息,正好同你错开,我便以为不会出岔子。但今日李总管传了陛下的话,我只须守白日即可,晚上只能来这里了。”陆云祁倒不是故意造成这个局面,于是仔细解释了一番后,他看向依旧在怔愣的赵凝,轻声问道:“你介意么?”
“怎么会介意。”赵凝回过神来,将手中的薄被抖开,继续铺着被子。
陆云祁见赵凝态度从容,并没有太抗拒,终于是放下心来,帮着一起收拾,如同平常人家的夫妻一般,你扯平床单,我铺好被褥。他看着整理好的床铺,和坐在旁边卸着钗环的赵凝,一时间思绪起伏。
赵凝见他没有说话,以为他介怀,对着镜子中沉默的人影,出言安慰道:“权宜之计嘛,我明白的。帐篷很大,地铺也很宽,足够躺开好几个人的。你们军营中不就经常打地铺么,你也不要外道,当今天是在军营中便好。”
陆云祁被赵凝话语中好兄弟的气氛所感染,刚生出来的一点思绪渐渐消散。
两人安置下来,熄了灯,赵凝躺在厚厚的被褥之上,听着外面有风声,难得失去困意。因着旁边还躺了一个人,她怕吵到对方,并没有翻身,仍旧保持着一个姿势躺着。
“你是不是也没睡?”陆云祁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你也没睡么?”赵凝见陆云祁没有睡,痛快地翻了个身。
“嗯。”陆云祁将身体朝内侧了侧,问道:“是因为择床么?”
“倒不是,我不挑床的,我只是想起上一次同人睡在一处,还是和我娘。”赵凝声音小了起来。
陆云祁查过赵凝的来历,知道她是个孤女,有过许多艰难的日子,轻声问道:“我提起这个,是不是让你伤心了?”
“没有啊,我只是忽然觉得最近的日子像从前那样安静。那时候每天晚上风也很大,但只要我娘趟在我身边,我就不需要担心什么。”赵凝听着帘帐外的秋风,语气听不出什么沉重色彩,只有一种追忆和感怀。
这句话说得有点怪,陆云祁微微困惑了下怪异之处,还是安慰她道:“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嗯。”赵凝应了一声问道:“那你呢,躺在这里有没有想起幼时窝在你母亲身边的时候?”
“我自小便一个人住,后来去了军营,还是一个人住。只有在外行军的时候,大家为了赶路,才会一起躺在山坡草丛中休息。”陆云祁自小到大,从未有与人同睡在一张榻上的经历。
“小时候你娘不和你一起住么?”赵凝记得陆云祁的母亲是在他年少时离开的,想是有不少回忆才是。
“家里有奶娘和嬷嬷。”陆云祁简单回答道。在他出生之后,母亲的身体并不太好,便将他交由奶娘照顾。
赵凝在黑暗中点头后才想起对方看不见,说道:“这样啊。”
两人在少时的经历虽不相同,可拥有一个共同的家乡,闲聊中谈及过去的风土人情,倒是聊了很久,及至后面困意渐生,赵凝先睡了过去,陆云祁察觉到她的呼吸变得迟缓,也慢慢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陆云祁起来洗漱,预备着去御前上值,动作间轻手轻脚,生怕吵到赵凝。可在出门的前一刻,赵凝跟着坐了起来,神采奕奕地看着他。
“早醒了?”陆云祁转身问道。
“嗯,御膳房什么时候开火呀,我想去看。”赵凝转头看着他,目光炯炯。
“御膳房那边是从早忙到晚,从切菜洗菜到下锅摆盘,每一碟都很费工夫,你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陆云祁同她介绍道。
“现在可以么?我已经迫不及待了。”赵凝早有期待,一路上规划好了围猎游玩行程,“等到天大亮了,我再去围场看一看。”
“我让拭镜给你和杜鹃准备了两套衣服,待会你们俩跟着她去当值就是了。若是待够了,她会再带你们出来。”陆云祁手搭在帘帐上说道。因是在外面,御膳房除了御厨以外,每天都有明镜司与内务府的人守着,防止发生意外。
赵凝伸手拉过一旁的衣服套穿起来,“嗯,我一定不会给你惹出乱子来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
陆云祁知道赵凝是个做事细致之人,更何况他已经安排妥帖,自然也放心去当值。
收拾好后,赵凝跟着拭镜一路到了御膳房所在的营帐。此时陛下刚用过早膳,御厨们匆忙吃过早饭,已然带着徒弟们开始准备午膳。
赵凝一进去便找了个最佳的观摩位置,眼错不见地瞧着御厨将一块肉放上腌料备用,又命徒弟将洗好的菜送进来,切着花刀片好了。而另一个御厨正对着一条刮去鳞片的鱼,细细地切成极薄的鱼片,切好了又蘸上粉,想是要做鱼羹。旁边的御厨则是将鱼切成鱼肉丝,听他与徒弟交谈,似乎是要做一道名叫“香花鱼丝”的菜。
赵凝对做鱼并不擅长,故而看了好一会儿,才去看做糕点的御厨。那边御厨刚蒸好了枣糕,正要拼成福字。另一个在做莲花酥,是一种南边来的小吃。赵凝之前只听过名字,并没有见过实物,故而看得十分用心。
御膳房何总管眼尖,他认得拭镜,又见拭镜并不将跟在她身后的二人当做下属,心里有了数。
待到赵凝将视线从菜上移回来,何总管站到一旁,笑道:“您觉得今儿的菜如何?”
赵凝没想到御膳房总管会和自己说话,小心看了他一眼,没有急着回答。
“陆大人对我有恩,您不必担心。”何总管态度依旧温和,没有距离感,此时说话声音略低了些,“我家中亲戚险些蒙了冤案,多赖陆大人帮助,才活了下来。”
这样啊,赵凝心道,怪不得陆云祁能自己在御膳房偷师,原来有交情啊。她于是道:“每一道菜看起来都很精致用心,是外面完全比不上的。”
“就连外面的富贵人家都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更何况是给陛下的食物。御膳房的东西,也不只是做法精贵,就从这菜这肉这鱼养成的第一天起,便会花费上不少心血和银钱了。”何总管掌管御膳房多年,自然知道能呈到御前的菜,从来都是优中选优。
赵凝连连点头,又同何总管交流起外面做菜与御膳房做菜的不同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