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Z打车到东墅山庄，聊天页面还停留在他的那句质问，没有回答。
夜风吹过，带来些凉意，钟Z终于觉得有几分后悔。
这么晚过来干嘛呢？明明两周前才被揭穿龌龊的心思，难道林念这会儿就会见他吗？
钟Z想起那张三个人的合照，只觉得一股酸劲直冲脑门。人家是多年相识，不过是喝个酒而已，怎么就轮得到他来置喙了？
酸涩的情绪咕噜咕噜冒着泡，钟Z怔怔站在路边，一颗心都被揉碎。
一道灯光骤然闪过，钟Z下意识抬起手臂遮了遮眼，却见那张合照上的两个人一同下了车。
林念一看就是喝醉了，还努力保持清醒，摇摇头轻轻推开了旁边男人要来扶她的手，脚下不稳。
钟Z看到那个男人的全貌，眉目舒展，唇角挂着宠溺的笑，似乎是对林念的行为很没有办法，一只手却虚虚揽过女人后背，隔着安全的距离。
陈泽其实一下车就注意到钟Z了，虽然他穿着一身黑，可那有如实物的视线忽视不得，紧紧看着这个方向。
想必就是林念那个未婚夫了吧？这个想法在陈泽脑海闪现片刻，便被他抛之脑后。
未婚夫又怎么样？他们只是朋友罢了，朋友之间喝个酒，喝醉了再把人送回家，不是很正常的事？
如果林念那未婚夫敢骂林念，那就说明他脾气不好，以后可能会家暴，当然了，如果那个男的敢来骂他――骂就骂呗，又不会少一块肉，对方那小身板还不一定打得过他。
陈泽脑海冷静地想到了好几种应对方案，和林念一起往小区门口走。
果然，那男人伸出手拦住他们。
“你谁？”
陈泽抬头，这男的个子挺高。
下一刻，心中警铃大作：这小子怎么看着跟林屿陶一样大，林念那么清冷的人居然还玩姐弟恋？还他妈订婚了。
所以他是输在年龄上了？
钟Z从看见陈泽揽着林念那一刻起就没了理智。
他知道林念有未婚夫，所以一直都努力保持距离，那个男人为什么能靠林念那么近？
在场唯一因喝醉而理智不清晰的人对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仿佛毫无所觉，甚至看着钟Z傻乐：“你怎么来啦？我还没点外卖，你来没饭吃噢。”
紧绷的气氛瞬间被打破，钟Z看着那个不知名男人渐渐沉下去的脸色，心情倏地好了，低低笑道：“没关系，我会做饭。”
“那我先去买菜。”林念挣开轻揽着自己的手臂，转身就要过马路，钟Z赶紧上前拦住人。
陈泽听着两人你来我往，居然就这么聊上了，脸色愈加低沉。看样子的确是她未婚夫，两人感情倒是好，都一起吃饭了。
正主来了，陈泽也没必要厚脸皮待在这了，第三者什么的，还是不敢当着面嚣张。
“你照顾好她。”男人丢下一句话，径直上了车。
第23章 天上月
夜风拂过，带来秋日晚间的凉意。
林念终于感受到迟来的疲惫，脚下站不稳，撑在身边人手臂上，乖乖跟着走。酒精上头，反不觉得冷。
听陈茵茵念叨了一晚上，刚刚在车上陈泽也一个劲打听傅晟轩的事，现在耳根子终于清净下来，周遭只有细碎的风声和身旁人的呼吸声。林念慢吞吞抬起头，看了眼身旁的少年。
或者说，青年。
手下隔着一层薄薄衣料触着的肌肉绷紧，可以清晰感受到流畅的线条和沉蕴的力量。因穿得少，身影稍显单薄，但身后结实的双肩将林念整个身影包住，给这个寂静的夜带来几分让人信任的安全感。
从林念这个视角看过去，路灯下的钟Z侧脸下颌轮廓分明，喉结滚了滚。
在她的印象里，钟Z还是当年那个，在酒吧被人为难都不知道如何辩解的少年。林念恍惚着，时间带走了她对生活的热情，也褪去了少年的青涩。
以至于，在她不知道的角落，对她起了贪恋之心。
让她感到危险的是，纵使知道了钟Z对她的心思，她都生不出反感。这一认知让她警惕万分。
钟Z能感觉到身旁人的视线一直盯在他脸上，丝毫不加掩饰。他心里紧张万分，面上却不显露，扶着林念的手始终不敢用劲，身体也保持安全的距离。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上了电梯，到林念门口。
林念轻轻挪开手，钟Z立刻后退一步，生怕太近的距离让她不适。
看着女人动作利落地掏出钥匙开了门，钟Z心中冒出名为窃喜的情绪：林念是清醒着的，那么是不是说明，她在小区外的时候，故意让自己留下？
他看着林念进门换了鞋，摁开灯，将钥匙扔在玄关角柜上，靠着门边。
逆着光，她的表情不甚明晰，那双蕴着醉意的眼此刻清醒过来，钟Z几乎是立刻预料到，她有话要和自己说，很有可能是那天晚上，她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比如拒绝。
下一刻，女人略带攻击性的眼神直直盯着他双眼，冷漠的语气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听到冷冽的声音响起，仍是他喜欢的声音，说出的话却让他欣喜不起来。
“天晚了，我也不留你了，帮你打辆车早点回宿舍，应该还能赶得上查寝。”
钟Z喉头干涩，动了动唇，他想说：好啊，我下次再来。
林念没给他这个机会。
“这段时间我很忙，周末就别过来了，前段时间你帮我照顾小萨，费用待会转给你，记得查收一下。”
女人向他微微颔首，没等他回过神，转身关了门，将一室光亮留在门后，动作利落干脆，像是将所有不该有的情感一概关在了门外，丝毫不拖泥带水。
林念打了车，地址改到N大西门，把订单页面截图发给钟Z，又转了八百块钱过去。
“一小时五十，一天两小时，多的是交通费。”
发完这条消息，林念把手机扔在沙发里不再看，摸摸凑过来的小萨，摸到了一手的狗毛。
她脱了一身酒气的外套，去浴室洗澡。
浴缸是当时这套房子装修的时候，特意定制的。整个人泡进水里，一个晚上沉沉的疲倦袭来，闭上眼的那一刻，林念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她比他大了五岁。五年的差距，不是所谓的见识阅历就能说得完的。她的生活如一潭死水，自己的态度也是得过且过，感情上更是不肯多跨一步，宁愿用一场没有情感基础的联姻，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钟Z还年轻，刚上大一，锦绣前程刚刚开始，N大的高材生，自己又肯努力上进，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为了一份酒吧兼职，就被人欺负得忍气吞声的少年。
一腔孤勇横冲直撞，对人好也不会掩饰，只小心翼翼地，将汹涌的感情藏在平日的言行中。
意识到钟Z的情感时，她第一反应就是荒唐。在她心里，他和林屿陶差不多，念着他年少的经历，林念想拉他一把，对他也多了几分包涵。如今回忆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早就露了马脚。
林念缓缓吐出一口气，沐浴露的香气充斥在鼻尖，让人放松脑中绷紧的那根弦。
和钟Z在一起？
不行。
这个念头闪过的一瞬间，林念毫不犹豫地否决。
钟Z可以冲动，可以犯错，可以错把别的情感当成喜欢，可她不能看着对方一错再错，也不能容忍有这样心思的一个成年男人在自己身边。
她自己的生活尚且一团糟，视自己为眼中钉的奶奶和后妈、摇摆不定的未婚夫、还没结婚就想着拿捏自己的准婆婆，她这么糟糕的一个人，这么能玷污这样一份纯净不掺杂质的赤子之心？
哪怕不是喜欢，单是美好而又朦胧的、对异性情窦初开的好感，她都不能接受，不愿沾染分毫。
她可以祝他前程似锦，风光无边，但故事里不该再有她的存在。
钟Z看着林念发来的消息，还有横亘在对话中那笔明晃晃的转账，只觉得难堪。
一辆白色大众开到他面前，按了两声喇叭，是林念帮他打的车。
“兄弟走不走？”剃着板寸的男人降下车窗喊话，他跑完这趟就打算下班了。
钟Z不想坐这车，转身就要走，可不上车的话可能会给林念的账号增加不良记录，他沉默着进了后座。
远处传来飙车的引擎声，驾驶座上的男人骂了句脏话，随口跟钟Z搭话：“现在有些小年轻真没素质，天天大半夜出来飙车，这不扰民吗。”
钟Z嗯了声，没说别的。男人看出今天这位顾客心情不好，脸色苍白，也不再说话，打开电台听歌。
电台里的人操着一口N市方言，在温柔的夜里软着声唱歌。
钟Z垂下头，脸埋在手掌，眼角酸涩，掌心渐渐感受到湿润。
他一无所有，曾经离深渊只一步之遥，凭着本能垂死挣扎，她偶然路过，向他伸手。
直到这一刻，钟Z才看清自己有多卑劣。
心里的阴暗和狼狈被阳光照耀，融了周遭污秽，可他不知足，得见一丝温暖的天光，便想将温暖的源头据为己有。
神明发现了他的私心，于是再也不把他容纳在自己的领域之内，那些曾经感受过的温情、明亮、善意，再也不会降临在他的身上。
没关系，他对自己这么说。
她是天上月，他就是地上仰受清月光辉的树木，他要继续无所畏惧地迎着风雨生长。若明月也有乏累的时候，他便伸长枝干接住她，以一身血肉之躯护明月一世。
第24章 懂的都懂
“念念姐今天中午没回家吃饭啊？”
顾芫端着从家里装好的饭盒去茶水间，一推门就见林念站在微波炉前，手里还拎着印有711logo的便利袋。
林念微微笑着朝她点点头，“是啊，买了便当”
顾芫是刚进林氏的D大应届生，长相可爱为人随和，处事稳重，工作之余也很活泼，公司有许多大龄单身狗虎视眈眈。
之前有个头铁的小伙子大着胆子告白，没想到人家大学的时候就结了婚，每天中午带的饭都是她老公亲手做的，众人艳羡之余只能叹一句英年早婚。
“叮”的一声，便当好了，林念取出来之后就坐在茶水间的桌子前，等顾芫坐下一起。
“念念姐前几周周末都回家吃饭，这段时间看起来气色很不错诶。”顾芫将热好的饭菜拿到林念对面，打开后一阵饭香扑鼻而来。
林念正开一瓶温热的豆奶，闻言一怔，随后如常道：“这是哪的话，出差回来之后不算忙，没怎么熬夜，所以看起来状态比较好啊。”
顾芫一脸赞同地点点头，“有道理，熬夜的确是美丽最大的敌人。”
林念笑了笑，没说什么，专心吃便利店买来的便当。
顾芫说得其实没错。
前段时间和钟Z一起吃饭，不像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凑合凑合就算了。要考虑荤素搭配、营养均衡，每顿饭还都有道汤，菜色也不重样。就算是只有周六周日吃得这么讲究，她还是胖了两斤。
林氏对员工其实还不错，每周单休，周末上班算加工，有额外的补贴。也就是像林念这样的工作狂或者顾芫这样的新人，周末没事就来公司加班。公司也有员工食堂，虽然不太好吃，但也不贵。
林念尝了两口就不太想吃了，实在是寡淡，放下筷子喝豆奶。顾芫拿着没用过的调羹，给林念添了几勺还没被碰过的虾仁青豆。
顾芫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上次在食堂一起吃饭，见你打了份虾仁，应该不会过敏，我家那位做菜还可以，念念姐不嫌弃的话可以尝尝。”
林念道了谢，又拿起筷子。她不太爱吃青豆，但喜欢吃虾仁。
虾仁入嘴的那一刻，林念陡然想起那晚钟Z做的一桌菜。
钟Z做菜真的很好吃，蛋羹略带些甜味，虾仁炒的鲜嫩，和玉米在一起刚刚好，萝卜片也爽口，都合她胃口。她那晚吃了半碗粥，一碗蛋羹，还有小半虾仁，剩下的放在冰箱里，第二天都吃掉了。
她走着神，一口虾仁两颗青豆地吃完了顾芫添的菜，稍微有点点淡，应该是顾芫平常偏好的口味。
“这下知道你为什么每天都带饭了，有这么好吃的菜，怪不得不往食堂跑。”
林念夸菜好吃，却绝口不提她老公。
顾芫不好意思地笑笑，把垂下的发丝撩至耳后，唇角露出浅浅的梨涡。
林念垂眸，年轻人的爱情真好啊。
饭后趴在办公桌上小眯一会，昏昏沉沉刚要睡着，手机骤然响起来。
知道她作息的同事一般不会这个点打来，林念摸起手机，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睁开一条缝。
林屿陶打来的视频电话。
林念深深吸了一口气，摁掉了手机，再度趴回去。
刚阖上眼，手机又响起来，林念不动他也不动，大有她不起来这手机就一直响下去的趋势。
林念猛地起身，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她接起电话，恶声恶气：“林屿陶你最好有万分要紧的事，否则我扒了你的皮！”
上班族梦寐以求的安稳午休就这么被打断了，林念实在不能咽下这口气。
林屿陶像是被对面苦大仇深的语气吓到，顿了一下才委屈巴巴地开口：“姐，我在你家门口呢，钥匙忘带了，你今天早点回来呗？”
林念嗤笑一声：“你让我下班就下班？你给我发工资吗？”
林屿陶丝毫不收敛，厚着脸皮，语气嚣张：“周末还加班啊？我帮你把林氏告上法庭，”
还真是天真，林念刚要放出嘲讽技能，又听对面贼兮兮道：“姐，我带了小龙虾来，热乎着呢，潘老板店里十三香的，凉了可不好吃。”
小龙虾，还是正宗盱眙人潘老板店里的，平时她上班人家没开店，她下班人家已经卖光的小龙虾。
沉默片刻，林念边披上刚刚垫在胳膊下的外套边往外走，“等我二十分钟。”
说完就挂了电话，脚步不停，点进部门工作群发了四个200的红包，每个都包了十份。
“大家加班辛苦了，今天下午好好休息一下。”
抬头就到了电梯前，林念退出群聊页面，按到地下一层，给林屿陶发了条语音：“不能喝啤酒，我待会买可乐回去。”
林屿陶回了个狗狗落泪的表情包，是他自己用小萨照片P出来的。
林念轻哼，居然用小萨打感情牌，甩出一个熊猫头嚣张叉腰的表情包，配文“你在想peach”，嘴角挂起冷漠又得意的笑，是总裁文里标准的三分不羁三分嘲讽和四分漫不经心的扇形笑。
电梯开门，几个员工说说笑笑地走进来，其中也有中午才和林念一起吃过饭的顾芫，他们部门这个时间还加班的基本都是新人。
一见到林念，纷纷都停下刚刚的话题，和她打招呼。
几个小姑娘凑在一起唧唧喳喳地说林念真好，多谢BOSS免加班酷刑。
林念看着身边围着一圈的笑脸，好笑回道：“都是你们自己来加班的，这算哪门子酷刑？看看那些老油条，哪个过来了？”
